臨近期末，學業愈發繁重。

還有一周考試，懷歆每天都往圖書館跑。

天氣越來越冷，所有應付冬天的裝備都穿上了，把自己裹一只厚重的棉熊似的。

下午學到一半累了，于是便去咖啡廳喝個下午茶放松放松，正等待甜品上桌時，手機震了一下。

——是陸予嘉發來的微信。

其實他們前兩個月才加上。

他主發來好友請求，對之前的不歡而散只字不提，反而是給發些有的沒的：【看我在家里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你的追星盒！里面有好多明星海報和周邊哈哈[狗頭]】

懷歆漫不經意地打量那兩行故作振討好的文字，憶起他們之前一起去看M4男團演唱會的場景。

那天下午雨下的很大，離天演唱會還有三小時，懷歆一邊站在窗戶旁注視厚重的雨幕，一邊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拜托拜托不要取消不要延期……”

陸予嘉看到這樣，也走過來，半跪在沙發上，學著的樣子“祈禱”。

懷歆當時真的被他逗笑，想著哪怕演唱會真不開了也沒那麼失落了。

知道他并不真的喜歡這些東西，甚至對M4毫無興趣，但每次跟他分的時候，他會很耐心地傾聽，從來沒說過半句不理解。

懷歆手指隨意一點，把陸予嘉放進了自己的好友列表。

剛加上好友，他就給拍照：【你看，這些都是在家里找到的，你之前說太多宿舍放不下，要我替你保管，我剛數了下，一件都沒有！】

他還有些得意似的。

懷歆有些想笑，但又想起這人之前的不端行徑，點開他的朋友圈瀏覽。

背景是博爾赫斯的一句詩，老天，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藝——【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給你瘦弱的街道、絕的黃昏、荒郊的月。】

朋友圈三天可見，什麼也沒發。

當代青年是不是都很喜歡搞這一套，神神的，不愿新加的微信朋友了解自己的真實個人生活。

于是懷歆就直接問了，可不想再在分寸界限上栽一跟頭：【你朋友長什麼樣子？好看嗎[嘻嘻]】

回得牛頭不對馬，想必陸予嘉在那頭也有被狠將一軍的猝不及防。

他發了一串“……”過來。

陸予嘉：【沒有了，分手了[呲牙]】

他佯裝惱怒：【我給你辛辛苦苦找盒子，你的重點就在這上面？！】

懷歆：【那我總要問了才知道，你自己又不會說[呲牙]】

故意怪氣，發完之后心倍爽，抿著角喝了一口醇香的茶。配以芝士蛋糕——嗯，真的好吃。

陸予嘉：【行了，上次是我錯了好不好[呲牙]】

陸予嘉：【王大人，我給你道歉[撲通跪下.jpg]】

他倒是很坦誠。

懷歆瞇著眼輕哼了聲，這才大發慈悲道：【給我看看那盒子里有什麼？細雨微風的簽售會門票還在嗎？】

細雨微風，千萬作家，因長篇小說《易楚》紅，年時代的神偶像。

懷歆追星那會兒狂熱的，什麼周邊手辦都要，家里設置了一個專門的櫥窗來放，最后都差點放不下來。

陸予嘉：【在的在的】

陸予嘉：【[圖片]】

陸予嘉：【完好無損[墨鏡]】

懷歆：【[哇.jpg]】

懷歆：【真的都在！我還以為丟了呢！！！】

沒給他自吹自捧的機會，迅速問：【所以什麼時候把盒子寄給我？】

陸予嘉：【這在我手上還沒熱乎呢，你就要卸磨殺驢啊[苦]】

陸予嘉：【好歹是封存了我們倆共同的回憶……】

懷歆：【不然你還想一人一半怎麼滴？[嘻嘻]】

懷歆理所當然：【這本來也都是我買的東西，你當時就是順帶的罷了】

陸予嘉：【……】

陸予嘉：【那怎麼說也得當面接吧？郵寄多沒有儀式！】

懷歆哂笑。

怎麼著——出趟國還弄出一儀式來了。

陸予嘉磨泡，大抵就是想見一面，但懷歆最終沒同意。

兩年過去了，他已經沒那麼了解了——的信任一向很稀缺，濫用了就是沒有了。

陸予嘉無奈，只得把盒子同城快遞給。

不過收到寄件的時候，懷歆隨意掃了下地址，他就住在海淀這塊，清華科技園那邊。離北大倒是極近。

后面一直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偶爾他會分生活，或者發一些好聽的歌曲給，還有微博上知乎上的段子。

不得不說，這男人還是和當年一樣幽默，溫水煮青蛙，耐心十足。

懷歆看段子的時候也會被逗笑，但是看完了也就過了，不會再有深探詢的意愿，始終把陸予嘉劃在朋友的鐵線中不得逾越。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也才沒兩個月，今天，和上次他加好友幾乎一樣的場景。懷歆仍是在這個咖啡館，手里端著杯卡布奇諾，收到陸予嘉的消息：【星星，我和前友復合了。】

懷歆低垂下眼，沒什麼緒波地在喝了一口咖啡，回：【恭喜~】

其實這聊天記錄還有點突兀。

上次聊天在三天前，他說他最近買了只能源票被套牢了，苦哈哈地賣慘。

懷歆當然是加以嘲笑，并且順手轉發了一條段子評，相親時可以據被套票種類不同來判斷男人的品質——【套在新能源上的，中人比較單純。容易被故事，主要觀察是不是真傻。】

陸予嘉：【[發怒]】

懷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懷歆：【還有這個，笑死我了】

懷歆：【套在銀行地產上，這種人一般不接新鮮事，可能有大男子主義傾向，當然如果他能掏出一沓房產證說明他知行合一，可以嫁。如果不能，就要他繼續做時間的朋友。】

陸予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予嘉：【我還有一只被套牢的是保險，段子手怎麼說[摳鼻]】

懷歆復制粘：【這種男人，有保險，非常靠譜，吃苦耐勞，懷大志，目長遠，一般都有十年甚至百年以上的眼，遇上這樣的男人，不用考慮，趕嫁了！】

陸予嘉沉默幾秒鐘，終于聽懂了：【曹！！！！！！[再見]】

然后懷歆沒回了。

所以上下兩段聊天記錄看起來違和還是很強的。

懷歆思忖片刻，又問：【互刪？】

過了大概有十分鐘，陸予嘉才回：【不用吧[苦]】

他試圖玩笑來提升氣氛：【正常聊天有什麼不能看的[呲牙]】

懷歆指尖懸停幾秒，有點不虞。

事實上他這話說得很有心機，擺明了是在說他倆什麼都沒有，他朋友不會介意，但實際上卻暗含著威脅——如果懷歆堅持要刪好友的話，是自己心里有鬼。

自重逢以來，節奏的掌控都在他手上，朋友，分手，和聊天，再到和前友復合，懷歆始終被，現在連想眼不見為凈都要被他拿一番。

不喜歡這種覺，也不想再被他自作多地綁進他和別人的故事里，果斷選擇了消息免打擾。

然后就是期末季忙得腳不歇地的復習。

懷歆偶爾會登上QQ，去問問郁承都在做什麼，但他看上去好像特別忙，寡言語，甚至有些公事公辦的態度。試探了幾次，一直都沒找到什麼機會像之前一樣再一起看電影。

最后一門專業課考完這天，許久沒冒泡的編輯來，問新書寫的怎麼樣了。

懷歆：【[苦]】

懷歆：【已經半個月沒寫了，還差最后一個收尾，大概5萬字左右吧】

編編：【[大哭]年前我們要出一校，親的或許下周能給我嗎？[可憐]】

懷歆心，是看著那兩個表就不忍心了：【我每天日萬，這周給你吧[臉紅]】

編輯變臉比翻書還快：【麼麼噠我的大寶貝你是什麼人間天使！！！你哦！！！[親親][親親][親親]】

編編：【那我先去玩啦，你好好寫！！！】

懷歆：【？】

“……”

等一下，剛才答應了什麼？！

雖說很想把剛才給自己挖坑的自己埋了，但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懷歆還是痛苦地選擇了踐守諾言。

就像是長在了圖書館里似的，期末季已經過了，不復之前的擁，放眼去皆是冷冷清清的空座位，只有還在筆疾書，頭懸梁錐刺。

懷歆屬于手速中檔的那一類人，每天日萬是真的一點業余生活都不能有，去除靈歇菜的時間段，要從早碼字到晚。

連續整整五天，差點瘋魔。

所幸最后還是很幸運地按時稿，并獲得了自家編輯一枚超大親親——懷歆疲憊地趴在床上，覺自己已然被榨干。

然后倒頭睡了一天一夜。

醒來的時候正是次日下午，大學班群里彈出了好多消息，還艾特了全員。

懷歆趕查看，發現是同學們要組織聚餐，定在今天晚上六點半，榮李記，正在統計人數。

班長和關系好，特意私：【親的，你去不去呀？】

懷歆晚上沒什麼事，就同意了，順問：【現在幾個人報名呀？】

夏雨霏：【十多個人吧，包廂沒位了，就在大堂比較偏僻的角落定了張大桌[憨笑]】

懷歆：【好嘞！一定準時到[親親]】

從床上爬起來，梳妝打扮了一番，五天作息混的狀態完全清零，神清氣爽地背上挎包，去校門口打車。

懷歆今天穿得是一件黑的裹連皮，小坎肩，馬丁靴，貝雷帽，一頭黑長直也用卷發棒燙了下，頗有點韓式風格。外搭一件寬大的面包羽絨服，拉高了材比例。

到榮李記的時候還很早，人來的還不多。

平常大家上課都是整個學院一起上，所以對于班級的概念并不強，有幾個同學甚至覺得面生，大家互相打了招呼，略顯疏離地做了自我介紹。

班長夏雨霏一直都很熱地招呼，在座不南方人，榮李記是江南菜，很合他們的胃口，就是在大堂里，背景音略顯嘈雜，不然聊天會更暢快一些。

不知是誰帶了兩瓶紅酒，于是就開了助興。飯局過半，大家也漸漸地絡了，東南西北地聊著。

夏雨霏坐在懷歆旁邊，附在耳邊悄聲道：“親的你幫我看著點，我去結個賬。”

“沒問題。”

夏雨霏剛起，愣了一下，笑道：“誒，殷蔓你來了啊，還以為你趕不上了呢。”

懷歆聞言也順著的視線看去，放下手中的筷子。

殷蔓之前沒怎麼見過，不過懷歆對邊站著的人倒是很悉。

陸予嘉正背著一個士LV水桶包，提著大袋小袋，都是耳能詳的牌子，一看就是剛陪朋友逛過街。

殷蔓一珠寶氣，淺笑著走近：“雨霏你組織的局我肯定得來啊。”而后又指了下后的陸予嘉，征求大家的意見，“我男朋友也在，大家不介意一起吃吧？”

反正也是用的班費，同學們不太在乎。他們主要關心的是八卦，當即起哄，讓兩人趕席。

懷歆側眸的那一瞬，陸予嘉恰好看了過來，而后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跟在殷蔓的后空找座位坐了下來，恰好和懷歆之間隔了一個同學。

其實飯局已經到了尾聲，桌上只剩下殘羹冷炙，夏雨霏問殷蔓和陸予嘉需不需要加幾個菜，前者直接婉拒道：“不麻煩啦，我們隨便吃點就好。”

大家之后都各有安排，陸續有人先行離開，但也有留著位置上聊天的，其中生們最關注的就是殷蔓的這個外形出的對象，以及兩人究竟是怎麼認識的。

“我男朋友啊。”殷蔓看了陸予嘉一眼，握著他的手腕笑道，“我們是在朋友組織的一場德撲局上認識的。”

毫不吝嗇地分：“他又高又帥，牌還打得好，加了微信之后發現他這人很幽默，會聊天，所以一來二去就看對眼咯。”

殷蔓說完就甜地笑起來，陸予嘉寵溺地了的腦袋，在座的都唉喲唉喲怪了幾聲，調侃著還給不給單狗活路了。

懷歆也跟著笑，漫不經心地，過了一會兒起，對夏雨霏代一句：“我去趟衛生間。”

后殷蔓還在事無巨細地分細節，語氣中不乏小生得意的炫耀，懷歆的步伐不不慢，沒過一會兒就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從衛生間出來后，對著鏡子補妝。

收好口紅，重新背上小挎包，正準備轉回去時，差點撞上了人。

——陸予嘉就倚靠在墻邊，一眼不眨地看著，明顯是在等待。

懷歆倒也沒有裝作視無睹，只是略抬睫，問：“有事？”

陸予嘉張了張，低聲問：“你怎麼不回我微信？”

“是嗎？”懷歆挽了下耳邊發，淡道，“可能是消息太多了，沒看到。抱歉啊。”

陸予嘉眼神暗了暗，往前走兩步，有些認輸似的：“星星，你一定非得這樣嗎？”

懷歆想笑，想問他自己哪樣了。

“就不能再做回朋友？像以前那樣輕松愉快地聊天不行嗎？”

懷歆笑了。

知道，陸予嘉比自己還清楚。這不過是借口，他想要的，是年人之間最高明的曖昧游戲，是進退有度的試探，是擒故縱的裝飾。

可恕直言，他實在不太夠格。

“沒必要了。”懷歆越過他，向大堂走去。

陸予嘉猛地一把拉住的手腕。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懷歆眼神微變，正掙開，就聽見一道驚怒的聲音：“你們在做什麼！”

——殷蔓就站在不遠，不巧正撞上這一幕。

這回陸予嘉迅速放了手，老老實實地和懷歆拉開距離。

懷歆顰眉，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解釋幾句：“我……”

“懷歆是吧？！”

不料殷蔓打斷，憤怒地快步走過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猜出咚咚的聲音。

將陸予嘉拽到自己邊，宣誓主權般挽著他的手臂：“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他都已經有朋友了還想著勾搭他！”

不分青紅皂白的控訴并沒有讓懷歆了方寸：“不好意思，但剛才好像是你男朋友拉著我不放。”

殷蔓一哽，瞪著眼道：“那也是你先勾引他，他才會拉你。”

“……”

懷歆無語，害者有罪論，這腦沒個幾百上千年恐怕修煉不出來。

陸予嘉表不佳，攬住殷蔓的肩膀，想要勸架，卻被一把甩開。

“而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以前在一起過！”

殷蔓盯著懷歆，角譏笑道：“我和他前兩個月還沒分手的時候，你就已經見針和他聊上天了，每天分你那‘有趣’的生活，發笑話發照片，怎麼這麼不知檢點啊？”

懷歆眼神微凝，接著冷冷地看向陸予嘉，后者明顯更加慌，手去摟殷蔓，試圖哄：“親的你別說了。”

這一下恰巧點著了的火藥桶：“還有你！”

“復合的時候你信誓旦旦說心里只有我一個人，結果呢？！那天我翻開你的網易云歌單，看到你關注了，收藏的也都是喜歡聽的歌！”

走廊往來的賓客不多，但經過之人大多側目。

懷歆了太，覺得這一切真是無妄之災。

——也不是沒有錯誤。

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重新加上陸予嘉的微信，這家伙就是個麻煩。

“殷蔓。”懷歆真的很無奈，“在你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我之前，你有了解過事實全貌嗎？”

“需不需要我把我們之間的聊天記錄打包發給你，看看我在知道他有朋友的時候有沒有向他釋放出哪怕一丁點的不良信號？”

陸予嘉做的事實在是踩到了的紅線，懷歆沒太給他留面：“在我這里，他和其他前任沒有什麼區別。至于他自己做的事，就算有什麼越線的證明，那也和我無關。”

男朋友對前友仍念念不忘，殷蔓大抵是被中了痛，很是氣急敗壞：“之前在Flipped你敢說你沒有和他一起單獨聊天？！我全都看到了，你們喝酒，你還拉著他笑——”

殷蔓深吸一口氣，順手拿過途經侍者端著的一杯紅酒，猛地朝懷歆臉上一潑：“你就是居心不良，還想撇清自己？！”

“嘩——”

懷歆反應很快，下意識避開。但因為距離太近，又猝不及防，還是沾染上了些許。紅酒滴滴答答地沿著頭發流下，有些辛辣的味道。

不侍者被嚇懵了，陸予嘉臉也白了，懷歆閉了閉眼，心想幸好今天穿的是一件黑皮，痕跡沒有太明顯，尚保留幾分面。

想說什麼，卻發現嗓子好像被堵住了。

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懷歆。”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低醇的聲線自后傳來。

機械地轉，對上郁承漆黑淡薄的眉眼：“這是怎麼了？”

好久不見，竟然在這里見他。

郁承西裝括姿修地站在面前，懷歆驀地一下就覺得狼狽起來——害，剛才心態還沉穩的。

“我……”

男人走近，略微俯，帶來一陣溫暖的馥奇木質香氣。

他從西裝前襟取出一方手帕，遞進手心，低斂下眼：“一。”

掌心中的帕還殘留著屬于他的溫度，懷歆遲疑地了，半晌低下頭，默默地拭著臉上的酒漬。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卷翹而長的睫，漉漉的，手帕掠過白皙的臉頰，然后是修長的脖頸和的鎖骨，像是極委屈似的。

郁承抬眸，目在陸予嘉臉上停留半秒鐘，移至殷蔓上。

“小朋友。”

“……”

他悠悠地笑了，居高臨下地問：“你爸媽有沒有告訴過你，這是一種很沒有教養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