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

文/殊娓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2022.4.12.

黃櫨從帝都市出發去青漓，是暑假的第二天。

飛機上乘客不多，很多座位是空的。微型電子屏幕上顯示，此刻位于9000米的高空之上。

可實際上，黃櫨正于極度迷茫與自我懷疑的人生低谷期。

就是在那天，遇見了孟宴禮。

后來黃櫨同別人說起孟宴禮時，認真想了一會兒，這樣描述著：

走近他，像走進朧朧夜霧，可又窺見霧中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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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降落在青漓機場時，黃櫨關掉飛行模式。

信號恢復滿格，接連收到幾條信息。

點開爸爸黃茂康的，只有短短四個字，非常符合他的一貫風格——

【到了回電。】

黃茂康是個比較功的生意人。

和生意伙伴通電話時，他親切周到像個百科全書。哪怕人家家里的狗生了寶寶，他都能說出幾款寵狗產后護理產品。再多嘮幾句，沒準兒還能給人推薦個靠譜的狗保姆。

當然，八面玲瓏只是他工作必備的技能，工作狀態才會展。

做生意以外的事，黃茂康都馬馬虎虎、大大咧咧。

黃櫨想起自己上高三那一年：

其他同學的家長們比孩子更早進“備戰狀態”，整天提心吊膽，擔心著家里的準考生心態不好、績波、營養跟不上等等問題。

但那一年，黃茂康出差最多，幾乎大半年都不在家，甚至忙得忘記了黃櫨的年級，還以為才上高二。

等這位忙碌的老父親從外地忙完回來，已經是6月中旬。

黃茂康回到家，看見黃櫨窩在沙發里，吹著空調、吃著哈達斯，正用平板電腦翻看國外畫展的照片。他還覺得奇怪，站在玄關看了看手機日歷，然后問黃櫨，星期三為什麼不上學？

黃櫨只能抱著冰淇淋桶和親爸解釋，說自己是準考生，高考已經在一個星期前結束，現在畢業了，擁有一個超——漫——長——的暑假。

青漓的機場不大，尤其是同帝都市機場對比，顯得有些冷清。

打給爸爸的電話無人接聽，等他回撥過來時，黃櫨已經取完行李，走出機場，坐進了出租車。

“剛才在開會，手機靜音。”

黃茂康在電話里頓了頓，問，“你到青漓了？”

“嗯，已經在出租車上了。”

黃茂康沒問有沒有找好住的地方，只說：“一會兒我給你發個地址，那兩盒茶葉，你代我送到這個地址去，給我的一位老朋友。”

“好的。”

掛斷電話后，手機又響了一聲，黃茂康發來一個地址，并告知了黃櫨將要拜訪的人的名字——

孟宴禮。

回了個小胖手比“OK”的表包。

黃櫨見過黃茂康很多很多朋友，他們坐在客廳的茶桌旁，同爸爸一起喝茶煙。

更多時候，他們談生意，談票，談市場。

黃茂康結下來的生意人幾乎都比他大一些，黃櫨見到那些人都是伯伯的，心里也就直接把“孟宴禮”這個人，劃分為伯伯輩分。

但愿這位“孟伯伯”，不要像爸爸其他朋友那樣八卦，拉著問東問西。

腦海里甚至有了畫面：

一位年過五旬的老伯，頭發本該有了斑駁白意，卻又倔強地用染發劑染黑。

老伯滿臉笑容地接過送去的茶葉禮盒，然后和藹地詢問，“哦，你黃櫨啊”“多大啦”“在哪所大學學習啊”“有沒有男朋友啊”“你爸爸最近都在忙什麼啊”......

反正那些去家里串門的伯伯們，經常是這樣問的。

倒也不是多走心的關懷，礙于爸的面子而已。

只不過黃櫨覺得，這些浮于表面的詢問，有些時候聽起來，好過爸爸對的“放養政策”。

黃櫨這次來青漓，明顯是想要出來散散心的。

可當在飯桌上和黃茂康提起準備出門過暑假時，黃茂康和平常一樣，什麼都沒問，只說可以。

那個瞬間，說不失是假的。

如果家里有個媽媽這樣家庭角在就好了，沒準兒會溫地問上一句，“我們黃櫨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黃茂康可沒那麼細膩，他只在那些商務電話的空隙間，用掐滅一支煙的短暫時長，推薦黃櫨說：“你可以去青漓住一段時間，我有朋友在那邊，據說空氣和景都不錯。”

黃櫨在網上查過青漓，照片里的青漓小城很——

霧從海上來，山與海盡數在霧氣中，高聳樓臺只留虛影。

這里不是一座熱門的旅行城市，倒是有不網友說青漓適合養老。

黃櫨沒有直接去爸爸發過來的地址，先去了自己在網上定好的日租公寓，辦理住，把行李簡單收放好。

住一間海景小房間，天臺的桌面上，擺著一盆淡紫的三堇。

從臺出去，海鳥展翅于波粼粼的海面之上，浪花拍打礁石。遠山上也許藏了一座寺廟，空靈的鐘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一切都像夢境。

這是和帝都市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沒有早晚高峰擁堵的立橋，沒有CBD燈火綿延到午夜甚至凌晨的辦公樓，更沒有塞著上班族和學生呼嘯而過的地鐵。

青漓小城確實是個可以靜心的好地方。

原本黃櫨穿了一條寬松的破牛仔，想了想，還是決定把牛仔換下來。

找了一條中規中矩的印花連穿上，把散著的頭發編起來，戴上白漁夫帽。

潛意識里，黃櫨認為，會在青漓常住的、爸爸的“老朋友”，一定不是什麼年輕人，要收拾得符合老一輩人審。

把換下來的破牛仔收好，黃櫨才拿著兩盒茶葉，準備去拜訪那位做孟宴禮的伯伯。

孟宴禮的住址距離黃櫨的日租公寓不遠，用導航看了一下，沿著海邊沙灘步行，十幾分鐘的路程。

青漓不像帝都那麼悶熱，夏風也是清涼的，黃櫨準備散步過去，一路上想起不煩心事。

手機導航提示黃櫨目的地即將到達時，黃櫨才從七八糟的思緒中回神。

沙灘另一側，幾棟白的漂亮建筑矗立眼前。

那就是孟晏禮所住的別墅區。

這趟出門，黃櫨是懷揣不心事的，其實狀態十分不好。

站定在沙灘上，深深吸氣，甩了甩頭，讓自己打起神。

既然代表爸爸，一定要落落大方、禮貌周到。

孟宴禮家住一棟法式別墅，二樓的臺上一大叢茂的花枝傾瀉下來，垂滿不知名的大朵白花卉。

庭院的門敞開著，滿院花開燦爛，墻邊有一棵無花果樹。

除去被心照料過的植，無花果樹下放著兩個紅的塑料小桶，以及一個綠塑料噴壺。塑料被曬得褪，看著有年代。

類似的品黃櫨見過，過世前，也在臺上養了不花，用的幾乎是同款噴壺和小桶。

年輕人應該沒時間在青漓這種慢節奏的小城里養花弄草吧？還得忙著去做社畜賺錢的。也許，那個孟宴禮的人不止年過五旬......

難道他是一位已經七八十歲了的老者嗎？

那或許，該他孟爺爺？

不是沒有可能的。

黃茂康在生意上有些對年輕人的偏見，認為他們浮躁且空想主義，意志力薄弱又眼高手低。

他結的生意人中，確實不乏老者。

黃櫨腦子里關于孟宴禮的畫面，已經變白發蒼蒼的老頭子，拿著塑料噴壺，面和藹作遲緩地在庭院里漫步著澆花的場景......

正想著，別墅門開了。

里面走出來一個50多歲的人，人面相和善，手里端著一盆綠植，看樣子是想要拿到院子里曬一曬太。

人像是沒料到庭院外會有人，從面部表分析，似是吃了一大驚。

隨后的3秒鐘，表又從吃驚變得熱。放下綠植，快步走到庭院門口，問：“小姑娘，你找人嗎？”

黃櫨落落大方，估著要拜訪的人的年紀，出口都是敬語：“您好，請問一下，這里有住著一位，做孟宴禮的老先生......”

“嗎”字還沒出口，黃櫨觀察到面前的人表又變了，鋪開一臉“這就對了”“就該找他”“終于啊終于”的欣。

人不等黃櫨把話說完，扭頭沖回別墅門口，拉開門對著屋里大喊：“宴禮！宴禮啊！外面有個可的小姑娘找你！”

下午三點的明鋪滿庭院，門邊多了一道影。

這次走出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寬肩長，穿白襯衫，手臂上戴著搭配襯衫的細款皮質袖箍。

很見到國有人戴這個，有種英倫紳士的派頭。

男人長得很好看，五周正，眉眼深沉，眉心一道淺淺的紋路彰顯了他平時有皺眉的習慣。

也是那道淺紋，給他那張神寡淡的臉上平添一種故事。

仿佛他只夜行太久太久，但遙夜沉沉，總也走不到天明。

他走到庭院門邊，在溫馥的花香中垂眼，對黃櫨說：“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