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第三天，黃櫨的冒幾乎好了。

下午不算明，海面上籠著薄霧。一只白海鳥低低飛過，看準時機，俯沖進水面，叼走了一條掙扎著的銀小魚。

黃櫨換好服，決定去一趟日租公寓，取回孟宴禮的份證和押金。

順便也要問一問，孟宴禮到底替預付了多房費，這錢得還給人家。

楊姨正在庭院里澆花，見黃櫨要出門，悉心叮囑多穿一點，別再著涼。

黃櫨點頭，說自己包包里有帶外套。

到日租公寓時，老板娘不在。只有小米一個人坐在前臺，正對著面前的《高中英語詞匯》，困得睜不開眼睛。

看見黃櫨，小米才變得神起來：“嗨！小姐姐，你的病好啦？”

黃櫨笑著：“好多啦，謝謝你關心。”

小米的目沒在黃櫨上停留，反而一直向黃櫨后看。

看了半天，有些失地下了結論：“哦，你一個人過來的啊。”

黃櫨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嗎？

“小姐姐，你記不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在海邊遇見過一個帥叔叔......”

小米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興起來，眼睛“唰”地亮了，“非常巧，我說的，其實就是那天來抱走你的那個人！媽呀他真的太帥了！對了，他是你什麼人呀？是哥哥嗎？”

“抱走”這兩個字讓黃櫨十分赧，不怎麼自然地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是長輩的朋友。”

黃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頭問，“你媽媽呢？”

“我媽啊，旁邊小店買菜去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吧。”

小米又把話題扯回來，滿臉興致，出手比了個“5”：“小姐姐，那叔叔可厲害了，一口氣抱著你下五樓，完全沒在的。他是不是練過啊，上有嗎？”

黃櫨怎麼會知道孟宴禮有沒有......

只記得他結的廓很漂亮，是畫慣了人的生都會多看幾眼的漂亮。

正不知道怎麼回答時，老板娘從外面回來了。

小米一見到媽回來了，瞬間舉起《高中英語詞匯》，裝模作樣學習去了。

從日租公寓出來，黃櫨看了眼拿在手里的份證：

證件照上的孟宴禮，和本人的覺不太一樣。

那時候他比現在看上去更年輕些，眉眼間也藏匿著一說不出來的囂張勁兒，看起來傲的。眉心也沒有那道皺眉的紋路。

而且算一算年齡，這個被叔叔的人，其實只比自己大九歲啊。

生日是7月21？那不就在下周？

要給孟晏禮準備生日禮嗎？畢竟自己現在借住在人家家里呢......

可是，準備禮的話，準備什麼好呢？

黃櫨完全不了解孟晏禮的喜好。

雖然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見到孟晏禮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除了吃飯，他們很面。

單獨談就只有黃櫨找他道謝那麼一次，也只得到孟宴禮一句簡單的“不用放在心上”。

孟宴禮是不同們一起吃早餐的，整個上午都見不到人影，一直到午飯時間才會出現。

黃櫨在飯桌上問過：“孟叔叔不用上班嗎？”

那天午飯楊姨煲了湯，三個人每人一小盅。

孟宴禮端著骨瓷湯匙，慢條斯理喝完一匙湯：“不上，我是無業游民。”

這種話黃櫨才不信。

孟宴禮看上去每天都呆在家里，但偶爾，黃櫨能聽見他講電話，或者端了筆記本電腦在客廳敲字。

他有他自己的事忙，絕不是個真正閑散的人。

想要送禮，卻沒個參考。

孟宴禮和黃茂康的其他朋友也不一樣。

他沒有因為黃櫨的到來而改變自己的生活，好像該干什麼還是干什麼。

黃櫨想，如果住進的是爸爸其他的朋友家，對方肯定要熱死了。

估計病一好，人家就會親自當導游，帶著到轉。不出三天，準把當地的景點、特吃食都來一遍。

哪怕在家里，也絕不會讓黃櫨獨，得拉著嘮嗑，給爸爸打視頻，大笑著說什麼“黃櫨在我這兒很好”......

這些行為孟宴禮一樣都沒有，他懶得搞這些人世故。

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

想到這兒，黃櫨搖搖頭，否定了自己。

孟宴禮很為別人著想。

黃櫨記起來，就在住進孟宴禮家的第二天，沒忍住，走到二樓掛著的那幅油畫前，認真賞析起來。

正看得出神，樓下客廳傳來一聲十分清晰的脆響，黃櫨當時心一涼。

知道客廳角柜上擺著一尊玻璃藝品，像浮游生似的。

那個東西不懂行的人頂多覺得造型奇特，多瞧兩眼，黃櫨卻是認識的。

黃櫨有一個雕塑系的同學，陳聆。

這位陳聆同學最崇拜的人，就是一位國外的玻璃藝家。手機屏保、電腦壁紙，用的全是那位藝家的作品圖片。

用仲皓凱的話說，“你是沒看見，知道那位玻璃藝家獲了國際金獎的新聞時，陳聆哭得像傻叉一樣。”

巧的是，陳聆喜歡的藝家，正好是孟宴禮客廳里那尊藝品的作者。

那玩意兒值多錢，陳聆鬼念經似的在他們耳邊叨叨過一萬遍。

屬于好多“0”系列！

所以聽到靜的第一時間，黃櫨腦子里只閃過一個念頭：

不會吧，不會是那尊拍賣價格7位數的祖宗，碎了吧？

趴在二樓護欄向下看，看見楊姨正拿著抹布，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攤碎片前。

完了，碎的真是那個玻璃藝品......

這個畫面沖擊力太大了，黃櫨都懵了一瞬。

估計陳聆看見，能當場心梗去黃泉下報道。

孟宴禮也應該是聽見了聲音，從三樓下到一樓。

黃櫨只看見孟宴禮一個背影，猜不到他的神。

但想，孟晏禮可能會生氣吧。

畢竟是藝品呢，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碎了就不會再有了。

可想錯了，孟宴禮只是快步走到楊姨邊，拉住了正準備去撿玻璃碎片的手。

他甚至沒多看那些碎片一眼，問：“楊姨，沒傷著你吧？”

“沒有沒有，我想一柜子，手，沒拿住......”

楊姨眉眼間都是憂，“這東西擺這兒好幾年了，是不是很貴啊？”

孟宴禮依然是那幅面容平靜的樣子，像那麼回事兒似的想了想：“記不起來了，在市場閑逛時淘回來的。可能二三百塊錢吧，不用放在心上。”

他語氣太過自然，黃櫨都差點信了。

楊姨面狐疑：“真的？哪個市場淘回來的？”

“古玩街旁邊的裝飾品市場吧。本來也沒想買，我去的時候沒什麼人，賣這東西的那位老板有點難纏，懶得廢話，就順手買了。”

孟晏禮這個人......

他真好，太好了，黃櫨當時想。

楊姨應該是信了，看樣子松了一口氣，還答應孟宴禮下午出門時，給他買個新的玻璃擺件放在這兒。

孟宴禮一笑：“不用麻煩。”

“麻煩什麼呀，不麻煩，楊姨有錢！而且這地方擺東西擺得時間長了，突然空出來，看著怪不習慣的。”

楊姨拿掃把把那堆玻璃仔細掃起來，做了個決定，“我也去古玩街那邊買吧，也許能見一樣的呢。”

孟宴禮笑笑：“嗯，見了記得劃價。”

當天下午，黃櫨被楊姨拉著，去了趟孟宴禮口中的裝飾品市場。

楊姨開了車，一路上都在憧憬：萬一見一模一樣的擺件，一定要多砍砍價再拿下。

當然是買不到的，最后楊姨挑了個玻璃擺件，大小和之前的藝品差不多，品相就......

幾只藍玻璃海豚和玻璃浪花嵌在一起，并不是很好看。

東西一般，主要是老板會忽悠。

楊姨剛拿起這東西，老板就來了——

“哎呦老大姐，您真有眼！我跟您說，這可是我們點的鎮店之寶，寓意超好，乘風破浪！這人生啊，有時候就差一個轉機，有了這個轉機呢......”

黃櫨試圖阻止，但年紀太輕，臉皮又薄，敵不過老板那張能說會道的。

最后那件東西還是和黃櫨們一起，坐車子回到了孟晏禮的別墅里。

晚飯前，孟宴禮坐在餐桌邊，一眼看見角柜上的海豚，他居然還笑了。

藝品就那麼碎了，黃櫨心里還是可惜的，下意識嘆了一口氣。

當時楊姨正在廚房里，哼著小曲，準備最后一道菜。

餐廳只有孟宴禮和黃櫨，的嘆息聲格外明顯。

孟宴禮聞聲，向這邊看過來。

幾秒后，他突然起，招手：“黃櫨，你和我來一下。”

黃櫨隨孟宴禮離開餐廳，兩個人走到客廳另一邊。

那是一整面落地玻璃墻，能清晰地看見外面朦朧夜，和海面上點點漁船燈火。

他們的影落在玻璃上，孟宴禮問：“你認識他？”

“誰？”

孟宴禮吐出一個長的外國名字。

如果讓黃櫨自己說，是記不住那麼長的人名的。

但由別人說出來，就知道，是那個玻璃藝家的名字。

“也不算認識。”

玻璃窗上映出孟宴禮的側影，形優越。黃櫨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我有一個雕塑系的同學，他非常崇拜他......”

孟宴禮點點頭。

既然知道那位藝家，也一定知道那尊玻璃藝品的價格。

聽聲音，楊姨已經關掉油煙機從廚房出來了，大概是見餐廳沒人，納悶地喊：“宴禮？黃櫨？奇怪，人去哪了......”

剛說完，楊姨看見站在落地窗邊的兩個人，笑著，“怎麼跑到那邊去了，看夜景嗎？別看了，過來吧，開飯啦。”

“來啦。”黃櫨禮貌應聲。

孟宴禮輕輕拉了一下的小臂，一即放。

與此同時，他湊到黃櫨耳邊，同耳語：“別告訴楊姨，拜托了。”

黃櫨腳步微頓，只覺耳邊一溫熱的氣息拂過，孟宴禮已經先一步向餐桌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