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第8章 惻
廚房里飄散著酒和椰的淡香,孟宴禮問:“上次你說,有個學雕塑的同學,那你呢?也是雕塑系?”
黃櫨說自己學畫畫后,孟宴禮沉默地喝了一口伏特加。冰塊撞在玻璃杯壁上,發出清脆細響。
像有什麼塵封良久的事重回腦海,之后的幾分鐘里,他都沒說話。
夜風乍起,吹了室外那顆無花果樹,葉片“啪”地一聲拍在廚房窗上。
黃櫨一驚,還以為是楊姨起夜發現他們了,瞬間從椅子上跳下來蹲進桌底,作一氣呵。
孟宴禮回神,扶著桌子往桌底看:“是風聲。”
“哦,是嗎。”
黃櫨訕訕地從桌子底下鉆出來,“我以為是楊姨來了。”
“你一個喝椰的,楊姨來了你也不用躲。”
黃櫨瞪他一眼:“你喝的是酒啊,我喝椰也是你的同謀!”
孟晏禮笑笑:“一看你就沒干過壞事。”
過了這天晚上,兩人倒是沒因為這場同謀行有什麼變化。依然是很面,只在吃飯時偶爾對話。
關于孟宴禮的生日禮,黃櫨還是有些拿不準。
孟宴禮倒是提過,說真的那麼想送禮的話,可以畫幅畫。
這事兒黃櫨沒應,對自己的畫沒什麼信心。
耗費巨大力完的那幅,還在畫展里掛著當陪襯呢,倆月了一個詢價的都沒。更別說短時間完的作品了,肯定拿不出手的。
不過,黃櫨漸漸也有了一點點想法。
想著,可以去一瓶好酒,要不就去定制一對袖箍。
就是定制袖箍這個有點麻煩。畢竟不是在悉的帝都市。這里是青漓小城,海鮮干貨的店面倒是遍地都是,找一家高定西裝店面,難于登天。
周末那天下午,很好。
楊姨在庭院里養的鐵線蓮在一夜之間突然盛放,花盆掛在庭院里的桌邊,白花朵像瀑布一樣垂到地上,據說品種“雪崩”。
楊姨心不錯,突發奇想,準備了下午茶。
黃櫨去外面找了一圈西裝店未果,剛下午回到孟宴禮家里,一進庭院就被楊姨拉住:“黃櫨,來來來,回來得正好!”
“今天天氣真是好,花也開得好。我們就在院子里曬曬太,喝一喝下午茶。我煮了進口紅茶,很香的。真是好久沒有喝下午茶啦。”
黃櫨被楊姨拉著手腕,一路走到庭院的桌椅旁。
孟宴禮已經坐在那里,他手邊有一本封面古樸的書籍。掃了一眼,是外文版的。
桌上擺著一盤金黃的蛋撻,那是楊姨的手藝,上面的杏子果醬也是親手熬制的;另一只盤子里裝滿剛摘下來的紫皮無花果,對半切開,出糯的紅果。
午后烘烤著植,有種特別的清香,楊姨端了一個大托盤出來,心地問黃櫨:“黃櫨喝紅茶喜歡加什麼?蜂、牛、檸檬,我都有準備,楊姨幫你加。”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吧。”
黃櫨起,接過東西,幫忙一樣一樣擺在桌上。
三個人各自倒了一杯紅茶。黃櫨想加檸檬片,孟宴禮也剛拿起夾檸檬片的小夾子,瞥見的目,幫夾了兩片放進茶杯。
等孟宴禮準備加蜂時,又是恰巧在同一時間,黃櫨拿起了蜂罐里的小勺子,禮尚往來似的,也先幫孟宴禮的紅茶加了蜂,然后才給自己加。
楊姨喜歡摻牛,攪著紅茶,笑瞇瞇看著他們:“看來我是老啦,還是你們年輕人口味比較一樣。”
無花果樹上徘徊著兩只小鳥,在樹枝上跳上跳下,尋覓的果子準備下口。不知道兩個小家伙是不是在通,“啾啾啾”地一直在。
庭院里花開得太好,蜂撅著小屁每一朵花都要鉆進去看看,幾乎忙不過來。
黃櫨喝了一口紅茶,在里愜意地瞇了瞇眼睛,真是很好的下午啊。
紅茶還沒咽下去,放在桌面的手機瘋狂震,一連好幾條信息涌進來,嚇了一跳,嗆得咳嗽。
孟宴禮適時遞過一張紙巾,黃櫨接過來,道謝。
手機里是畫室群和班級群同時有通知,抱歉地對楊姨和孟宴禮笑笑,拿起手機,點進去看。
老師發了一個繪畫流賽的鏈接,居然還是同國外幾所大學聯辦的。對于藝生來說,獎金倒不算多,但聯合流賽的含金量是比較高的,群里的同學都在討論這件事。
過于明,屏幕亮度有限,黃櫨有些看不清,只能用手遮著慢慢,認真看著。
中途仲皓凱發了私信,問要不要參加。
黃櫨回復說自己還沒看完。
看到最后,黃櫨指尖一頓,目落在一個校名上。那是一所歷史悠久的院校,百年薪盡火傳,揚名世界。
黃櫨的媽媽就是那所院的畢業生,也是學校里的常駐教師。
會不會......
黃櫨張地繼續看,果然,在學校代表教師的名字里,看見了悉的外文名,后綴是“zhang”。
是媽媽!
黃櫨忽然雀躍,站起來,扭頭對著楊姨和孟宴禮,指了指庭院門的方向:“楊姨、孟叔叔,你們先聊,我要出去回個電話。”
臉上有藏不住的喜悅,笑起來甜甜的。
說完,幾乎是蹦蹦跳跳地舉著手機往庭院外面跑去。
子隨作飄,像愉快的蝴蝶。
片刻,庭院外傳來黃櫨喜滋滋的聲音,孟宴禮聽見說:“仲皓凱,我跟你說我剛才在......”
平時別墅多安靜,黃櫨怕自己吵到楊姨和孟宴禮,特地挑了個離庭院有一點距離的樹蔭下面,和仲皓凱通話。
看見媽媽的名字,黃櫨當然決定報名參加。
仲皓凱在電話里懶洋洋地說:“我是沒什麼興趣,你媽要是在的話,我陪你參加一下也行。”
“好像你一定能去決賽似的。”
黃櫨頓了頓,納悶道,“再說,我媽媽在不在,關你什麼事兒啊?”
電話里的仲皓凱倒是鮮見地沒有欠,只問:“你確定參加?”
黃櫨深吸一口氣:“確定!”
說是那樣說,但等興勁兒過去,開始惆悵。
自己非常非常可能連初篩賽都過不去,哪怕初篩過了,也不一定能到最后進決賽。
進不去決賽,也沒機會去國外見媽媽......
既然見不到媽媽,那在這個什麼勁兒啊?
晚飯后,坐在海邊礁石上吹風時,黃櫨仍然在思考這件事。
很想念媽媽,上一次見到媽媽,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如果能進決賽就好了......
可現實有時候就是這麼氣人。
削尖了腦袋努力,依然沒有績。仲皓凱天天叼著煙泡吧打臺球,除了老師要求的作業,他只有沒錢了才會畫畫,然后托人掛到網上。就那種態度,畫居然賣得還不錯。
有天賦的人那麼多,比賽還要參加嗎?
萬一像畫展這樣失敗......
孟宴禮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從他的角度,剛好看見蹲在礁石上的黃櫨。
今晚海上大霧,小影蹲一團,幾乎快要被霧埋沒了。
面對黃櫨,孟宴禮時常想起弟弟。
孟政一離開他那年,剛好20歲。
孟宴禮按了按眉心,下樓走進廚房。
楊姨正在哼著歌等待洗碗機停工,看見孟宴禮進來,有些納罕:“不會又是來酒喝的吧?”
“被您發現了?”孟宴禮笑著。
“柜子里的每一瓶酒我都用尺子量過,一毫米我都是要知道的,喝了伏特加吧?”
楊姨問完也不等孟宴禮回答,又有些擔憂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怎麼了宴禮,最近又睡眠不好嗎?”
孟宴禮不是個嗜酒的人,但他有時候會有睡眠障礙,睡不著的時候,就會淺喝一點。
“沒,那天出去辦事咖啡喝多了,有點失眠。”
孟宴禮手進櫥柜,拿了一瓶椰,晃了晃,“今天是拿這個。楊姨,我出去一趟。”
“去找黃櫨呀?”
“怎麼什麼都瞞不住您?”
孟宴禮拋起手里的椰,又接住,“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
太巧了,年紀一樣,連經歷都差不多。
20歲的孟政一也是在夏天時失的。
那個夏天,孟政一整天黏在孟宴禮邊。
哪怕孟宴禮在畫畫,他也穿著從孟宴禮柜里翻出來的新服,戴著孟宴禮的手表,叼著孟宴禮買的巧克力棒,蹲在畫架旁,邊吹空調邊喋喋不休:
“哥,我失了,得吃大餐才能好,啊好想吃龍蝦。”
“哥,你理理我唄?別畫了,有什麼好畫的啊?一年365天,你300天都在畫室里,咱倆出去嗨吧。”
“哥,去酒吧陪你失的弟弟喝點行不?弟弟想喝伏特加!”
“哥,哥,哥哥啊,哥,哥哥!!!”
那時候孟宴禮才24歲,哪有那麼。
孟政一像個母似的蹲在他邊“哥哥哥”的,經常不耐煩地賞他一腳,讓他閉。
如果那時候能停下畫筆,認真聽聽他說話就好了。
孟宴禮皺眉,覺口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多有些多心。
就像剛才他站在樓上看黃櫨,真怕憂傷著憂傷著,下一秒就跳進海里不想活了。
在孟宴禮看來,黃櫨不像失,有點像藕斷連,看上去患得患失的。
憂郁時就板著小臉,不怎麼開心。接到電話就快活得像無花果樹上的鳥,嘰嘰喳喳舉著手機往外跑。
是不是遇上渣男了?
分手了還吊著的那種?
霧越來越濃,黃櫨準備起回去了。
但蹲的時間太久,麻了。正準備扶著礁石活活,邊出現了一道拔的影。
轉過頭去,面前多了一罐椰。
孟宴禮坐到旁的礁石上,抬手拍一拍黃櫨的頭:“不樂損年,長愁養病。小小年紀哪來這麼多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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