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里一片混, 幸好到了下一個樓層時，電梯門打開，那對劍拔弩張的大概是覺得有限的空間限制發揮, 互相謾罵著、推搡著出去了。

電梯外面的人搞不清楚狀況，看著撒了一地的米花，面面相覷，一時沒人再進來。

電梯里的人倒是都松了口氣，慢慢開始有人議論，“干什麼啊這是”“好歹是公共場合”“看看這一地米花”“保潔大姐倒霉了”......

黃櫨靠在孟宴禮懷里只是一瞬間, 孟宴禮應該是怕摔倒, 扶著肩穩住了的形。

商場里冷氣開得很足, 穿著無袖連, 肩頭皮微涼, 又躲著地上散落的米花, 下意識抓住了孟宴禮的手臂。

黃櫨回頭，想為踩到孟宴禮的鞋，而說聲抱歉。

恰是這個時候, 孟宴禮也低了頭, 似乎有話對說。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 能看清彼此分明的睫。

冰涼的空調風中, 孟宴禮溫熱的呼吸也格外清晰。

這種對視，讓黃櫨本能地心悸。

偏開視線，肢僵地立正站好，踩扁了一塊米花球球：“踩到你了, 抱歉。”

“倒是沒關系, 沒崴到腳踝吧？”

“沒有沒有。”

知道孟宴禮是一路開車從青漓過來的，黃櫨希他早點回去休息, 表示自己可以打車回去。

“回學校，還是回家里？”

“學校呀。”

帝都市商圈的夜晚很熱鬧，孟宴禮漫步在繁華街燈中，在店門口飄散出來的音樂聲中，從兜里出車鑰匙，按亮了車子。

他說：“走吧，送你。”

車子停在校外，孟宴禮步行著陪黃櫨到宿舍樓下。

宿舍樓下種了一花壇的三堇，有只被學生們喂得的流浪貓，見人走近，仍是不瀾不驚地趴在花壇邊，甩甩尾，一臉“莫挨老子”。

離別時，孟宴禮湊近些，笑著和打商量：“下次看見人打架，別只顧著看熱鬧，躲著點行不行？”

夜風溫，小蟲子撞擊著路燈。

他笑得特別好看，隨后看一看手表：“上去吧，我也回去休息了。”

黃櫨揮著手同他告別，一步三回頭，進了宿舍樓。

這一夜睡得很不錯，早晨起來再回味，明明是很快樂的一頓晚餐，想來居然還有小小憾。

明明知道男人很喜歡蛋糕甜點，洗漱時黃櫨也還是在想，怎麼就沒帶著孟宴禮在學校附近轉一轉呢，有一家甜品店很好吃，可以買一些回去給他當夜宵的。

而且昨晚不該回宿舍，應該回家去才對！

孟宴禮這次來帝都辦事，肯定是要和爸爸約見的。

萬一就在周末這兩天，在家，爸爸也許會順便帶上赴約呢。

這麼盤算著，黃櫨開學后第一次沒在畫室度過周末，而是回家去了。

黃茂康在這個星期六確實回家很早，下午就出現在了家里。

黃櫨在自己臥室里，留心聽著他的每一通電話，終于在傍晚時，聽見他在通話時，哈哈大笑著了一聲“宴禮”。

心瞬間提起。

黃櫨悄聲走到客廳，家里安靜，能聽見孟宴禮的聲音。

可惜電話里的孟宴禮并沒答應黃茂康今晚的邀約，說是約了朋友談事，正準備出發去約好的地點。

黃茂康無不可惜，翻了翻電子備忘錄：“我明后天也忙，星期二你應該還沒走吧？不然我們約星期二？行，好好好，那就星期二中午吧，哈哈哈哈，真是，早知道你這幾天來，我就該把事推一推的！”

黃櫨更可惜。

星期二啊，星期二很多課的。

他們又約在中午，肯定是不能一起去了。

“啊對了，宴禮啊，你和你朋友約的那個酒吧是‘lasonas’吧？那家我也常去，存了幾瓶不錯的酒呢。如果需要，你就報我的名字，讓他們拿我的酒給你......”

沒心再聽了。

黃櫨因為小算盤落空，整個人懨懨的，心想，不然我還是回學校畫畫算了。

但也是這個時候，陳聆打來了電話。

黃櫨接起來，說話的人卻是仲皓凱。

仲皓凱笑著：“嗨，我是陳聆，能不能約你出來坐坐啊？”

“仲皓凱，你是不是有病？”

仲皓凱在電話里笑得幾乎過去：“宿舍太熱了，我和陳聆，還有咱們畫室的幾個，準備找個清吧之類的地方坐坐，喝點啤酒飲料的。我說你肯定在畫室，陳聆不信，非讓我打電話問你去不去......”

陳聆的聲音進來，“黃櫨，你在畫室嗎？”

“我沒在。”

電話另一邊發出好幾個人的大笑，然后是仲皓凱咬牙切齒的聲音：“黃櫨你真行，我打賭了，說你要不是在畫室，今晚我請客。不是，周末你不在畫室在哪啊？宿舍？”

“我回家了......”

“那你打車過來啊，咱們找個地方玩一會兒、聊聊天什麼的。”同學們熱地邀約著。

“我也不會喝酒，就不去啦。”

“點個無酒的，果啥的。”

陳聆在電話里嚷嚷，“欸，今天凱哥埋單是吧，咱找個貴的地方，‘lasonas’怎麼樣？哈哈哈哈。”

“lasonas”。

黃櫨知道，孟宴禮今天也會去“lasonas”。

所以，仲皓凱和陳聆他們的邀請，懷著一點點小心思，答應了。

也真的如愿，在酒吧里遇見了孟宴禮。

只不過遇見的形式，不那麼...好......

“lasonas”沒有“紅桃子”那麼嘈雜，裝修也比較工業風格。水泥灰的墻壁，擺滿了各種酒的發酒柜隔在桌子與桌子之間。過那些各的明酒瓶，約能看見另一邊的坐在桌邊的人。

有人在彈鋼琴，唱著一首很溫的外國歌，《What Are Words》。

黃櫨就是在一排進口白蘭地的酒瓶隙里，看到孟宴禮的影的。

他邊坐著的，是一個人，很瘦，正掩面哭泣。

孟宴禮長手臂，從桌上拿了一盒紙，用盒子了人消瘦的手臂。

人偏頭，冷藍的燈里，仍能看出，的眼睛通紅。接過紙時，幾滴淚水落下去，砸在紙盒子上，被燈染了紅橙藍綠的不同。

黃櫨懵懵的，正不知道如何反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是陳聆剛從洗手間回來。

陳聆甩著手上的水珠：“黃櫨？你可算來了，等你半天了，果都給你點好了，快快快，這邊。”

院的一行人，坐在酒吧另一側。

平時大家在畫室里都，聊的也都是藝相關的話題。黃櫨哪怕不常和他們出來，也不會覺得不自在。

仲皓凱坐在黃櫨左側，用啤酒瓶輕撞端著的玻璃杯：“黃櫨，你今天真的把我坑慘了。”

“是我沒在畫室的事嗎？”黃櫨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請客是小事兒，頂多回去再賣一幅畫。”

仲皓凱仰頭喝掉半瓶啤酒，舒適地瞇著眼睛，“問題是，你以前不是和我說過不來酒局麼，我可信你了，就拍板說你肯定不來。我說你要是肯來，我把頭揪給他們......”

“欸，你們兩個，說什麼悄悄話呢，有什麼說出來給大伙兒聽聽。”

仲皓凱無所謂地用啤酒瓶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在這兒和黃櫨說，今天肯賞臉過來，我他媽得把頭揪下來給你們。”

一群人哄堂大笑。

這是黃櫨悉的熱鬧。

在畫室里他們也是這麼鬧的，科打諢，互相用飲料瓶丟對方，逮著對方爸爸。稚時，還會用沾著料的畫筆互相甩。

也跟著笑，但總覺得難以專心。

時常分神去猜，和孟宴禮坐在一起的人，是什麼份。

黃櫨知道孟宴禮是爸爸的朋友，知道他是Grau，知道他住在青漓。

可不知道的事也很多。

孟宴禮的溫和懂禮是他骨子里的教養，讓人誤以為他十分好接近，其實不是的，他有很多“不愿提及”，巧妙地藏在他的溫和之下。

徐子漾是不是說過，Grau不畫畫，是因為“一些問題”？

黃櫨沒經驗，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因為喜歡，而有些患得患失。

但仲皓凱看出了端倪，所以在玩“真心話大冒險”，黃櫨輸掉時，他慫恿黃櫨：“選個真心話？”

有人問黃櫨，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黃櫨格好，也沒人故意為難。

這種問題，換上仲皓凱或者陳聆這種游戲老手，肯定就說爸爸媽媽或是偶像，怎麼都可能糊弄過關的......

結果黃櫨很端正地坐著，大大方方回答：“有的。”

因為這倆字兒，原本懶散得像是沒骨頭似的癱在沙發里的仲皓凱，瞬間腰背直地坐起來了，一臉難以置信：“What？”

坐在仲皓凱邊的陳聆，則笑得像得了癲癇，撞了撞仲皓凱的肩膀：“完了啊凱哥，出師未捷。”

同學們都笑得不行。

這里面除了黃櫨，其他人都或多或知道仲皓凱那點心思，畢竟他也沒藏著掖著，暑假報名參加流賽，還嘚瑟地和大伙兒說了——

“黃櫨說媽媽是國外賽區的老師，想參加的，我就覺得吧，我有必要參加一下，去見見未來岳母。”

當時有同學勸過仲皓凱，早點表白。

仲皓凱還臭呢，說，我們黃櫨啊，滿心滿眼都是畫畫，談耽誤研究藝，懂麼你們？

現在栽了。

有生抱住黃櫨：“我們小黃櫨怎麼就這麼實在，下次有人問你，你可以說喜歡莫奈，喜歡魯本斯，傻呀！”

聽說黃櫨有喜歡的人，那就不可能放過了。

有開玩笑的，有逗的，非讓講講喜歡的人什麼樣。

黃櫨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很有占有地在生氣。

因為發現，自己氣鼓鼓地在想，喜歡的人，在酒吧的另一邊給漂亮人眼淚呢，哼。

那個人比程桑子更。

不像程桑子那樣材，但的瘦，有種玻璃雕塑般的易碎，哭起來梨花帶雨......

黃櫨狠狠地喝了杯子里的飲料。

啊！怎麼可以那麼好看！

學校宿舍有門，如果回寢室，大家是不能玩到太晚的。

散場后，黃櫨跟著同學一起走出酒吧，慫得沒敢往孟宴禮所在的方向看，有種“只要我不看，孟宴禮就沒和別的人出來過”的自我麻醉心態。

站在酒吧門口等車時，仲皓凱點了一支煙，滄桑地看了黃櫨一眼：“我說，你什麼時候冒出個喜歡的人，我怎麼不知道？剛才他們起哄，問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也不說，干什麼這麼守口如瓶的，不會是...人不太行吧？”

“怎麼什麼你都想知道，你的煙吧！”黃櫨懟他。

陳聆和另一個男生勾肩搭背，不懷好意地調侃仲皓凱：“就是啊凱哥，你的煙吧，哈哈哈哈。”

后有酒吧門被推開時，出里面的鋼琴曲。

隨后，是一聲悉的“黃櫨？”

黃櫨下意識回眸，孟宴禮和那位瘦瘦的，就站在后。

畢竟黃櫨這群同學都還是學生，孟宴禮一看就比他們，像是社會人士。

仲皓凱皺眉，掐了煙，站到黃櫨邊：“你認識？”

同學們還在呢，剛才一直在八卦喜歡的人，這會兒忽然要給他們介紹孟宴禮，黃櫨真的是有點頭大，有種被劍架在脖子上的覺。

而且孟宴禮是和伴出行的，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認識。

黃櫨堵著點氣，說出來的話就像撇清關系：“認識，是我爸爸的朋友，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