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完畢，林氏帶著一雙兒往回走。

英姐兒牽著娘親的手，仰著小腦袋，好奇問道：“娘親，英兒平日里，吃飯時明明很乖的，坐得端端正正，娘親為何要在祖母跟前說英兒像個泥猴？英兒才不要做泥猴呢。”

“英兒莫要生娘親的氣，娘親方才只是同祖母打趣，玩笑話而已。”林氏也愣了愣，不曾想過三歲的英姐兒會這般敏，又道，“府上誰不夸咱英姐兒是最乖巧的，往后，娘親再也不說英兒像泥猴了……娘親同你道歉可好？”

“嗯嗯。”英姐兒這才滿意點點頭，道，“英兒沒有生娘親的氣。”

這個穿著鵝黃衫襦，黛青褶的“小團子”，正是裴淮的胞姐——裴若英。

初一聽到這個名字，裴淮代后世人的思維，最先想到的是英武之意，直到某日，聽到父親文縐縐地念道“有同行，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1]”，裴淮才知曉，自己會錯了意。

原來姐姐的名字，緣于此。

舜英，木槿花也。

人如其名，這個小團子的容貌十分不俗。林氏容貌已經是姣好，小團子承了娘親的貌，卻還要更致幾分。又從父親那承了平順的眉眼，這樣的眉眼放在男子臉上缺了些英氣，可放在小丫頭臉上，卻多了幾分楚楚人。

加之又是個安靜的子，便更顯得端莊典雅，秀外慧中。

只可惜，在原書中，胞弟的不爭氣，家族節節衰敗，整個景川伯爵府虧空。這樣打人的容，沒了家族的保護，非但沒能給帶來半分好，反倒招來了好之徒的覬覦，禍端連連。

單靠一人，在這世道里，無疑是招架不住的。

那狂徒為了掠走，苦心經營擺了局，騙了裴淮，讓他欠下數萬兩銀子，無力償還便只能拿胞姐來抵債。

裴若英平日看著弱文靜，骨子里卻是個烈子，面對威利，為報父母養育之恩不能搖頭，事關尊嚴貞潔不能點頭。

“我就是死，也不會你嘗到半分便宜。”最后在花轎里，一尺紅綾斷了魂。

木槿花落八月天。

……

裴淮從書中記憶出神來，瞧著這個機靈可人的“小團子”，他豈會忍心讓英姐兒重蹈覆轍，再歷書中的禍難？

這樣一個天真浪漫的人兒，應該開開心心的才是，至于夫君，也應當挑個心儀的。

這也是裴淮決定好好讀書參加科考的原由之一。既來之，不止要安之，既然承了這個份，就不能讓那些荒唐事發生，要立起擔當，不虛一世。

或許是脈親的聯系，亦或是裴若英的結局太過壯烈凄涼，裴淮冥冥中對這個胞姐，多了幾分疼惜。

他打算學著做個合格的弟弟。

……

……

裴淮年紀還小，活范圍全看憑他人抱他去何，以至于，清醒過來這麼久，也沒能有個機會與庶弟裴津近距離接接，許多次都是打了個照面，便錯開了。

這日，裴淮在祖母的屋里多待了些時候，整好遇到沈姨娘抱著裴津前來問安，給了裴淮機會。

“津哥兒近來的胃口可有好一些？”老太太關心問道。

“勞老祖宗惦記著，津哥兒這幾日胃口見長，也長重了一些。”沈姨娘應道，“老祖宗每日差人送來的輔食，津哥兒都十分喜歡。”

老太太又問：“院里頭人手可還夠？若是缺了你便開口，免得教婆子丫鬟耽誤了主子。”

“回老祖宗的話，院里人手都是夠的，不曾缺。”

總之，老太太只要問有甚麼難，皆含笑應著，道沒難。

裴淮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姨娘，只見相貌平平，但勝在盤了一頭烏黑青，白皙，似是著。神態端莊，又時時帶著笑意，外人見了，恐怕猜不到是從丫鬟抬為姨娘的。

沈姨娘原是寧氏邊的丫鬟——玉意。

早前也說過，裴秉元是個寡淡的子，并不沉迷男之事。寧氏走后，裴秉元納了玉意，一方面，是了了寧氏的一份愿，畢竟寧氏玉意主仆深，另一方面，老太太覺得裴秉元房里不能沒個照料的，便親自做了主。

便也就說，裴秉元納了，是沒甚麼的。

沈姨娘穿了一藕的裝，十分低調，生生把自己白皙的掩了幾分。裴淮曾無意聽到下人們討論起，說是，早前沈姨娘也十分喜、青黛的這樣素雅的，自打林氏嫁進來以后，便再沒穿過，改穿藕、柳黃的。

可見其何等謹小慎微。

在原書中，沈姨娘為了最后的勝者，主要是因為教養兒子得當。

在這伯爵府里活得謹慎，從不去爭去搶府上的任何名利，而是將目投向別——督促兒子讀書科考。

常對裴津說：“津兒，你雖生在這伯爵府中，卻不要惦記這府上的一一毫，與其去爭去搶，倒不如穩心定神好好讀書，科考，才是你的大前程。”

一個不識字的丫鬟，能有如此見識，配得上的結局——謹小慎微十數年，終于迎得狀元郎。

……

裴淮以為，論心機，沈姨娘必定是有的，不過是大心機，人佩服。

裴淮轉臉，又向庶弟裴津——如今仍是個娃子，略比裴淮瘦一些，承了沈姨娘的，又承了裴秉元的相貌，亦十分俊俏。目熠熠，專注地打量著周遭的人或者。

果然是天降文曲星，打小就比其他孩子更加專注。

裴淮曾想過，自己穿越過來，勢必會改變很多事，眾多微小變化疊加于一起，會不會影響到庶弟裴津的氣運和前程。

裴淮不敢打包票影響全無，但他可以保證，他勢必不會去妨礙這位優秀的庶弟。

試想，位卑時忍，遇難時不屈，得意時謹慎，這樣一個子的人兒，豈會不功呢？又豈能有人阻攔其功？

裴淮要做的，唯向庶弟學習，刻苦進，而爾。

……

此時，裴淮正坐在榻上，自己頑。

好不容易兄弟在一塊，老太太便道：“快將津哥兒也抱到榻上來，他們哥倆一同頑，親近親近。”

沈姨娘頓了頓，猶豫道：“津兒好，小孩子沒輕沒重，只怕不小心磕了撞了淮哥兒……”

老太太擺擺手，道：“有大人在一旁看著，怕這個作甚麼。”

裴淮聽了祖母的話，主朝津哥兒揮舞小手，瞇著眼咯咯咯地笑，似乎很期待與弟弟一同頑。

沈姨娘將津哥兒抱了過去，放在榻上，與淮哥兒并排坐在一塊。

兩個娃子長得都十分周正，各有各的俊俏，老太太瞧著自己有兩個這麼俊的大孫子，笑得合不攏。

津哥兒還在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并不悉的長兄，裴淮已經主出小手，輕輕抓住了津哥兒的小手，上下晃了晃。裴淮暗想，小弟弟，咱倆這可就算是握過手了，往后多多指教。

娃子尚不會說話，卻會咦咦哇哇地，津哥兒先對裴淮“哦”了一聲，裴淮回了一聲“啊”，津哥兒又回了一聲，就這麼一哦一啊地，好似在說話流。

一旁的周嬤嬤趁機，笑盈盈稱贊道：“究竟是親兄弟，這麼快便頑到一塊了，老太太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這個理。”老太太笑不攏，又道，“瞧這個樣，多像在一起流學問，等他們再大一些，便送到他們祖父那，讓老頭子教他哥倆讀書識字，往后再一同上學堂，兄弟二人好照應。”

周嬤嬤又捧著打趣道：“那可了不得，咱們伯爵府以后要出兩個狀元郎，只怕那報喜的，剛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咱們這些婆子，剛領了一份喜錢，又來一份，可要高興壞了。”

老太太笑得更歡，沈姨娘在一旁陪著一塊樂呵。

……

……

轉眼又過了數月，年關將至，裴若蓮的親事，總于有了眉目。

這日，裴秉元來到老太太院里，與老太太一同商量，道：“兒子找了個不錯的人家，請母親參謀參謀。”

“徐大人原是太倉州知州，六品，上個月被圣上召回京都，賜國子監司業。兒子打聽到，徐大人已經在京都城南買好了宅子，不日，便會舉家遷到京都來，好巧，他的次子徐瞻年十七，尚未結親。兒子經同仁介紹，見了徐大人，他亦有意結親。”裴秉元把況簡要介紹了一番。

短短一席話，信息頗多，老太太一時沒完全意會，問道：“從知州到司業，豈不是沒有晉升品級？”怕是圣上并不喜歡此人。

“母親多慮了。”裴秉元解釋道，“圣上用人，自然謹慎，徐大人剛回京都，坐一年半載的冷板凳，好上面的人察看察看，都是常有的事。”

老太太想了想，又道：“上個月剛買的宅子，豈不是在京都里沒有一基，凡事都要從頭開始，蓮丫頭嫁過去要吃苦頭罷？”想及此，老太太已有了打退堂鼓的念頭。

聽著好似圣上要重用徐大人，可萬一沒有重用，這樣的人家在京都又沒有基，也不知道哪一日就回到哪個州哪個府了，若是裴若蓮嫁過去，自然也要跟著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