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風帶著夏天的熱氣，從球場邊流著滾過。

那男生還在尖，被匆匆趕到現場的好友拖行，帶走。

“別他媽了，草。”他們像兩個漫里沒有臉的黑小人，飛快地從旁邊經過，“等下商爺聽見了又不高興，連累我一起挨打。”

溫盞：“……”

余之外夕暈染，總算回過神。

額角碎發被風吹到眼睛上方，有點，大大方方地抬眼他眼底，聲音很輕：“謝謝你。”

看他的一雙眼黑白分明，水洗過一樣干凈。

商行舟抬手喝水，作微頓了下。

夏季悶熱，溫盞立在面前，穿灰藍短袖和白短。

上領口的設計很特別，一枚小小的金屬鎖扣斜斜地橫V字領，出來小片冷白，一點瑕疵也沒有。

再往下，能見起伏的弧度。

剛剛被球砸過，留下小小一片灰印記。

商行舟收回目，沒再開口。

心頭遲緩地，浮起一燥意。

“溫盞。”他喝完礦泉水瓶里剩的一點水，結滾，夕下側臉線條流暢得不像話，一滴水珠從下滾落，滾到鎖骨，然后才順著膛，緩緩流下去。

他名字，“你來找我？做什麼？”

“是這樣。”溫盞撓撓臉，想起正事，“上次選修課的老師在班群里通知，說下下節課要去活室上，但你跟你朋友好像都不在群里，就讓我們誰看見了跟你講一聲……還有。”

“不知道初初有沒有跟你講。”攥紙袋，有點尷尬地道，“讓我幫忙，過來送個吃的。”

商行舟沒。

他目帶點兒熱度，落在溫盞上，半晌，扁手里的礦泉水瓶。

漫不經心道：“行，我知道了。”

說完不再提別的，邁長回到場邊，躬撿起靠在一邊的球拍。

他邊走邊掏出手機，按號碼，聲音散漫：“涂初初。”

那頭說了什麼，他沒聽完，冷笑打斷：“別，你媽消停點兒，來煩我，拿著的母去惡心別人。還有你，下次再指使別人送你媽做的東西，我打斷你的。”

說完也不等那頭回復，他不高興地掛了電話。

場地空曠，年黑T恤被背脊的線條撐起，顯出流暢的肩膀弧線。

修長手指不不慢，將球拍裝回背包。

他沒接這個紙袋。

溫盞有些茫然，下意識走到他邊。

“你不要嗎？”見他起轉要走，忍不住，小聲，“你去哪？”

年形微頓，回過，有點好笑又有點納悶地起眼皮，嗓音沉啞：“去洗澡。怎麼，你也一塊兒過來看看？”

溫盞頓住，耳垂比腦子誠實，再一次不控制地紅起來。

非這麼講的話，也不是沒見過。

他不穿服時，膛看起來確實很結實。

腹也相當漂亮。

那滴剛剛從他結滾下去的水，現在應該，已經到人魚線了。

溫盞言又止，整個人被風吹得糟糟，想說什麼，又不太敢。

商行舟余瞥過來，看到白的擺落在膝蓋上方，風吹過時微微擺出弧度，輕拍在白皙的部。

他微瞇了下眼：“溫盞。”

溫盞抬起頭：“嗯？”

隔著點兒距離，他居高臨下，意味不明：“我有個，你知道嗎？”

“嗯？知道的……”

“今年八十了，還很朗，家族聚餐，一頓飯可以喝小半瓶白酒。”

抓不住重點：“然后呢？”

“活得久，就是因為。”商行舟大氣，漫不經心地，笑得有點，“從不多管閑事。”

溫盞心里一空。

“知道涂初初讓你送的是什麼嗎，你就瞎送？以后要來，讓自己來。”

他稍稍正，眼底那點兒不正經的笑意散去，眉目銳利，面部線條出堅。

背著球拍，長邁開。

空氣中悶熱的燥意流著，屏住呼吸。

覺他經過自己邊時，短暫地停留了一下。

年低沉微啞的聲音，沒什麼緒，警告似的，從頭頂輕飄飄地落下來：

“——把跟你沒關系的事往上攬，懂嗎？”

他沒看，從肩膀旁過。

非常清淡的，他角上清淡的海鹽氣息，在空氣中飄散開。

很快又消失不見。

溫盞立在熱風中，遲遲地，牙齒又開始作痛。

垂下眼。

沒有多管閑事……

口發悶，默不作聲地，想——

只是想來見他，而已啊。

-

那之后一連幾天，溫盞沒在校園里見到商行舟。

牙齒傳來的痛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劇烈，溫盞想到一些古代的酷刑，吊著人蒙上眼，痛意逐漸加重，就是不肯給個痛快。

吃了消炎藥，收效甚微。

周三沒課，還是忍不住回了趟家。

路上給爸爸打電話，溫儼奇怪：“你不舒服？幾天了？怎麼前幾天不跟爸爸講呢？”

“我掛了周日的號，本來覺得還能再等等的。”溫盞悶聲解釋，“但現在覺，可能等不了了。”

“智齒嗎？可牙疼確實很難忍住啊。”溫儼沒多想，“你現在到哪啦？我等會兒要帶你去醫院，正好一起把你帶過去。”

溫盞一頓。

心里忽然生出抗拒，幾乎下意識地，想讓司機掉頭折返。

但是。

真的好疼。

嘆氣：“我快到家了。”

出租車停在大院，步行過崗哨，頭頂香樟綠意搖晃，有姿筆哨兵向行注目禮。

溫盞走得非常慢。

從大院門口到家門口，走出了平時三倍的時間。

回到家，推開家門，溫盞一言不發，蹲在玄關換鞋。

沒抬頭，客廳先傳來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

“多大的人了，去醫院還要爸爸媽媽陪。跟我一樣，走不了路了嗎？”

——哦。

遲鈍地想，看來還沒看見，老人家先看見了。

溫儼哭笑不得：“您說兩句。”

他說著繞過屏風，走過來：“盞盞你回來了？路上熱不熱？你稍微坐會兒，我這兒弄完了咱們就走。”

溫盞回過神，手里的小白鞋蝴蝶結已經被拉死結。

索站起：“那我不進去了爸爸，我就在這兒等吧。”

“也行。”溫儼一邊司機，一邊指指旁邊的小凳子，“你坐那兒。我給你蔣阿姨打了招呼，你下午直接去口外找，就不用掛號了。”

他微頓一下，走出去兩步，又走回來：“你臉是不是腫了？”

溫盞臉頰燒起來：“有一點。”

“哎呀。”溫儼深深會到老父親的失職，心疼，“我馬上啊，我換個服。”

他說著匆匆轉上樓，溫盞一言不發，看著他高大的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然后，才回到玄關，背著包包，安靜地坐下。

室冷氣很足，沒有聲音。

和隔著一道半明紙屏風，互相看不到對方在做什麼。

半晌。

那頭傳來一聲冷笑：“啞嗎？也不知道人。”

溫盞抿，不吭聲。

“要不是你媽舍不得。”溫說，“早在你不記事兒的時候，我就把你扔了，讓溫儼找別的人再生一個男孩。”

溫盞霍地站起來。

溫被嚇一跳：“你干什麼？”

溫盞沒看，轉頭樓上：“爸爸。”

溫儼換了件霧霾藍的襯衫，邊走邊系扣子：“走吧，車在外頭等著了。”

他沒聽見溫前半段話。

溫盞收回目，話到邊，又收回。

跟他一起上車。

-

溫上了年紀，胃不太好，去年把也摔斷了，就不太彈。

大多數能讓醫生上門的檢查，都在家里做了。

實在是有些要用到機的掃描，不得不去醫院，才讓溫儼帶著出門。

溫儼把送進診室，退出來，牽住乖乖站在門口等待的溫盞：“走，我帶你去看牙。”

門沒關，他話音剛落，屋里溫就喊：“溫儼！”

溫儼探：“怎麼了？”

溫理直氣壯：“你進來，站這兒，看著我。”

“……”

溫儼默了下，有些無奈，轉過頭，跟溫盞換眼神。

他個子很高，常年在軍隊的緣故，姿拔，氣場十足。

但看的目始終溫和。

溫盞笑起來：“沒事，我自己去就行。”

溫儼輕聲：“年紀大了，小溫不要跟一般見識，好不好？”

溫盞“嗯”了一聲：“我知道的，爸爸。”

工作日，口外病人依舊很多。

人山人海，溫盞艱難地進人群。

按照父親的囑咐，找到那位姓蔣的醫生。

大概是看溫儼面子，對方態度很客氣，下手也溫。

拍片拔牙前后幾個小時，結束時，提醒：“你找個地方坐一下，觀察半個小時，不出了再走。”

溫盞咬著棉球，含糊回應：“好。”

可是外面人太多，繞了兩圈，沒有能坐的地方。

麻藥勁兒沒過，溫盞半張臉都是麻的。

孤一人，口發悶，在走廊盡頭通風的通風窗前站了會兒，看到有男生拿著冰袋，小心地往朋友臉上。

猶豫了下，溫盞又走回辦公室，試探著敲門，含糊不清：“你好，請問這里有沒有冰……”

虛掩的門一推就開，傾落，疊雙坐在辦公桌后的男生眼風一斜，漫不經心地，朝看過來。

四目相對。

溫盞一愣。

怎麼也沒想到商行舟會出現在這兒，他襯衫長，神倦懶，眼瞳黑漆漆，膝蓋上放著iPad，傳來游戲背景音。

溫盞抿，有些僵地走過去，在冰箱前蹲下.。

商行舟調小聲音，放下囂張筆直的雙，清澈微啞的聲音從嗓子里滾出來：“溫盞？”

他挑眉問：“你來拔牙？”

溫盞沒想到他主跟自己搭話，慢吞吞：“嗯。”

他問：“蛀牙？”

“盡頭牙。”冰箱里沒有冰袋，溫盞覺口腔縈繞著散不開的腥氣，不確定自己這樣跟他說話，會不會被他看到棉球上的跡。

別開視線，悶聲，很在意這個，“它都沒長出來。”

小小一只，穿淺橘的格子襯衫和背帶長，袖口挽起來一截，出纖白小臂，的黑發垂落前。

孤零零的，有點無措，斜小包出一截繳過費的單子，一臉茫然。

一側臉頰明顯泛紅，很顯眼地腫起來，里面墊著棉球，泛的瓣微張著。

像一條，不太聰明的，遇到敵人絕對跑不掉的，深海小魚。

“昂。”商行舟瞇眼頓了下，等后文，難得有耐心，“然后呢？”

“就。”溫盞一本正經地嘟囔，“又一個活潑健康的、沒見過世面的生命，離我而去了。”

商行舟失語一瞬，有點好笑：“你別，等我下。”

他說著站起，退出游戲闔上iPad，躬放到懷里，聲線低啞，散漫又囂張：“放你這兒啊，別給我弄丟了。”

年氣息猝然靠近，他氣場存在太強，溫盞飛快地眨眼：“嗯。”

商行舟直起，沒再看。

轉推開門，鉆進人群。

那是診室的方向。

溫盞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他今天看起來，心很好的樣子。

明明前幾天還……

很不待見。

下一秒。

臉頰猝然傳來涼意，年居高臨下，上帶一點熱氣的海鹽氣息，再一次將籠罩。

溫盞微怔，抬起頭。

商行舟逆著，往返幾分鐘，呼吸不太平穩，從臉龐側面滾過。

他形高大，口微微起伏，T恤線條被撐起，可見的弧度。

一只手過來，攥著冰袋，穩穩落在左邊側臉。

溫盞整個人愣住。

冰袋是凍在塑膠手套里的，剛好形一只手的形狀，拖住腫起來的臉頰。

商行舟見沒反應，瞇眼：“很疼？”

溫盞點頭：“疼。”

麻藥勁兒好像要過去了。

他腔微震，散漫地笑開：“你怎麼這麼氣啊，溫盞。”

不說話，安靜著他。

心跳得快要沖出嚨。

“你握著這個手吧。”商行舟的手掌跟隔著一個冰袋，沒拿開，低聲說，“會舒服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