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該起床。

涂初初靜默三秒,安靜如地轉離開，回臥室，沉默地躺回去。

再醒過來,已經是下午。

戶,無聲地在窗臺下游移。

眼，終于睡飽了，燒退了一些,終于開始到。

“裴墨，裴墨。”臥室門虛掩著，猜裴墨肯定還在外面。涂初初試探著,超小聲地嘀咕，“你在嗎？”

“在的。”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門外響起回應。

裴墨起，邁長,走到臥室前。

屈指，輕敲門：“我進去了。”

“夜里不見你這麼客氣……”涂初初哼哼唧唧地吐槽，他，“你來。”

裴墨推門,走到床邊。

他在家辦公,穿材質的居家服和亞麻長，一雙又長又直,鼻梁上架著一副金屬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深不見底。

涂初初咽咽嗓子：“我了，想起來，但走不路。”

裴墨聳眉，問：“你剛剛怎麼起來的？”

“剛剛是怕你把手給切了，強大的驅力令奇跡發生,我才站起來了。”

“……”

裴墨無語，好氣又好笑，走到床邊坐下，墊稍稍凹陷。

他長手臂，一邊過一的肩膀，一邊從膝窩穿過，將這一小只撈進懷里：“走，初寶，去吃飯。”

裴墨給熱中午熬好的魚湯，另炒了幾道菜。

白的湯，湯底里加了一點點山楂，喝不太出來，涂初初一口下去，被燙得倒冷氣。

“你怎麼回事。”裴墨把湯挪開，微微皺眉，“張，我看看。”

“我不是故意的……”涂初初乖乖張，“沒燙到。”

裴墨微瞇眼，確認這家伙沒事，才又坐回桌前。

“但是，裴墨，這個好好喝。”涂初初勺子，“我們才一小段時間不見面，你的廚藝突飛猛進。這證明什麼？證明你還是需要出差、需要獨，你以后別天天跟我躺一張床上了，阻礙你個人發展。”

哪來這麼多七八糟的話。

裴墨拎著小木勺盛飯，聞言，似笑非笑：“別看不起自己，跟你睡一塊兒，我神很好，會發展得更好。”

行。

疲力盡的只有自己。

涂初初被嗆一下，默默低頭喝湯。

裴墨以前不常做飯，今天炒的菜也很清淡，山藥百合荷蘭豆，脆筍尖，厚蛋燒，翻來翻去，一點兒辣椒沫子也看不見。

看著他不急不緩盛好了兩碗飯，放下，拿起其中一碗，筷子。

涂初初睜圓眼：“你拿筷子干什麼？”

裴墨納罕：“我自己做的，我不配吃？”

“不是，你沒吃午飯？”

“沒有。”

“……”

涂初初下意識抬頭看眼掛鐘，已經下午三點半了。

小心翼翼：“你干嘛不吃啊，總不會是在等我？”

裴墨看的眼神更加匪夷所思：“不然呢？”

“……”

涂初初一下子失語，想來想去，謹慎地放下筷子：“裴墨。”

“嗯。”

“你忽然對我這麼好，會讓我有點惶恐。”

這燒退得怎麼樣看不出來，話很多倒是真的。

裴墨奇怪地看：“那不然？我打你一頓？”

“我上次生病，你跟我說。”涂初初永生難忘，呢喃著復述，“‘發燒正好啊，熱一點才舒服’。但你這次都沒說。”

裴墨無語：“你想聽這個？我再說一遍？”

再說了，他上次也就是逗逗，心疼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真的做。

這家伙……

他起眼皮：“你腦子里沒別的東西了，只有這個？”

上次生病，他也抱著哄，說了那麼多話，敢一句沒記住，就記住了個這。

“問問啊，你兇什麼兇。”涂初初往旁邊一閃，一瞬委屈出飛機耳，“我都被你弄生病了，你不僅不肯不放過我，還兇我。”

“我說了，你不是被我弄發燒……”裴墨忽然頓住，“吃你的飯，再不吃又要涼了。”

涂初初筷子夾山藥，從碗后面探出一雙眼，幽幽盯他：“那你跟我道個歉吧。”

裴墨面無表地著，整整沉默了五秒鐘，徐徐慢慢地，一字一頓：“對不起，我是個禽。在你生病的時候，還想做那種事。”

涂初初將臉埋在碗后面，笑起來。

下午，把電腦搬到客廳沙發，蜷到裴墨邊辦公。

平時工作日，和裴墨幾乎沒什麼相的機會。

他哪怕在家里也要穿得整整齊齊、坐得端端正正，跟他比起來，涂初初好像一只多癥小，看沒幾眼電腦，就抱著毯子癱倒了。

抱枕枕著太高了，裴墨平靜地推推眼鏡，對著電腦那頭連麥的同事，低低道：“稍等。”

說完他站起，去柜子里將備用小枕頭拿出來，墊到涂初初腦袋下。

涂初初正不舒服地將姿勢換來換去，頭忽然被人抬起，再落下時，頸椎輕松很多，的后腦勺陷進枕頭里。

“裴墨？”一抬眼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嘟囔，“我收回上午說的話……你偶爾也會照顧一下人的。”

“嗯。”他云淡風輕，指指頭下的枕頭，“下次你再敢夜里罵我，我就把它墊到你腰底下。”

“……”

涂初初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挪，看著他長微屈坐下，手中拎著一罐剛從冰箱拿出來的蘋果汽水，修長手指扣在金屬拉環，單手打開汽水罐子。

白泡沫滋滋往外冒，一清風從窗下悄悄溜進來，帶起白窗簾一角。

涂初初的角度過去，下午正好，天空一片蔚藍。

他手指輕敲鍵盤，表淡淡地盯著電腦屏幕，看不出緒，只有喝東西時，冷白的結微微滾。

好像，這樣很久了……

從學生時代，認識裴墨起，他就不怎麼表達緒。

平時總是板著一張臉，就連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的幾個發小，平時都看不出他是開心不開心。

只有涂初初，長期跟他朝夕相對，總結出了一些可能連哥都沒有的經驗。

比如，他開心時，雖然也沒什麼表，但眼睛深是帶笑的，眼尾會微微向下彎一點，不明顯；

生氣時，雖然也不會表現在臉上，但氣場會變得比平時凌厲，讓人下意識不敢靠近，想逃跑。

涂初初觀察他，下一秒，聽他戴著耳機，淡淡道：“沒，我朋友在旁邊。”

僵住，陡然屏住呼吸。

客廳里沉默幾秒，也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麼，裴墨臉上表不變，輕笑：“那當然。”

然后，他們開始聊工作。

涂初初數著秒，他跟同事這個短會開了二十多分鐘，開得昏昏睡。

他一放下耳機，立刻湊過去：“裴裴。”

裴墨挑眉：“嗯？”

“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喊我。”眨眼，故意問，“你我了嗎？”

“嗯。”裴墨一眼看出的心思，修長手指按住電腦屏幕，啪一聲輕響闔上。朝后靠，慵懶地拖著尾音，低聲道，“我同事問我，在跟誰說話，他聽到我的聲音了。”

“他聽到……”涂初初腦子飛快轉，“你說那句把枕頭墊我腰底下……？裴墨！”

裴墨笑意飛揚：“沒有。他問我為什麼去了那麼久，我跟他說，朋友在旁邊，生病了，照顧。”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

涂初初明明聽見了后半句：“但我聽見你還說……”

“初初。”裴墨手指落在鼻梁，有些疲憊地摘掉眼鏡，隨手放到小幾上，低低打斷，“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你真的很擔心被別人知道我倆的關系？”

涂初初頓住，靜默幾秒，手指糾結地攥毯子：“我不是……”

對上裴墨的眼睛，靜靜的，像深夜看不到盡頭的海。

想起，兩人最初正式在一起，也是這樣一個安靜的下午。

結束實驗往外走，剛好在教學樓門口，撞見同系一個正對窮追不舍的師兄。

因為已經約了裴墨和紀司宴他們一起吃晚飯，也沒多糾纏，婉拒了師兄的約會邀請，轉頭去找裴墨。

一轉，就見他靠著車站在樹下斑駁的影里，指間腥紅一點明明滅滅，一煙到底，他過來，深邃到完全看不出緒、又好像別有深意的一雙眼。

上了他的車，兩人一起往校外走。

過門崗時，夕撒在前車窗，裴墨很出其不意地，就那麼忽然轉過來，啞著嗓子說：“忍不了了，你跟我試一試。”

涂初初當時還沒聽懂：“什麼？”

裴墨說：“試試在一起，試試談。”

那時候……也是這種目。

說還休，似乎總藏著很多話，還沒有告訴。

涂初初肩膀塌下去：“我沒有。只是我半年前沒想好的事，現在也還是沒想好……裴墨，我又夢見爸爸了。”

裴墨抬起手一的臉，溫傳達給，輕聲：“我知道。”

“他問我，過得好不好。”涂初初有點茫然，“我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現在沒有以前那麼缺錢了，想吃的東西都能吃到，但是……”

“但是？”

“但是還想要更多。”涂初初不確定這樣對不對，有點困，又有點難以啟齒，“我現在想……有人能喜歡我。”

裴墨手掌停留在臉頰一側，點頭：“你覺得，我不喜歡你。”

“也不完全是。”涂初初撓撓頭，很難描述，“主要是，我沒談過別的，不知道正常的流程是什麼樣，你說正常，會像我們這樣嗎？”

“我也沒談過別的。”裴墨從小到大總是被人告白，但此前從沒想過跟人在一起。早年父親把人一個接一個往家里帶，他一度懷疑自己有什麼心理障礙，“像我們這樣，是什麼樣？”

“就，沒有正常的流程？”涂初初也不太確定，“你問我說要不要在一起，我們就立刻在一起了。正常來說，我是不是應該矜持一下……然后，你來追我？”

裴墨形微頓，腦子里想象了下，表示：“你現在也可以矜持。”

“嗯？”

“等你病好了，我問你，接不接吻啊？”裴墨低笑，“你就紅著臉搖頭后退，然后等我來追你，捉住，按住。”

“……”

涂初初不是這個意思，嘆息：“裴墨……”

“知道你想說什麼。”裴墨笑完了，稍稍正，朝的方向靠一靠將撈進懷里，額頭上的額頭，“還是燙，晚上睡覺之前，要再吃一次藥。”

涂初初趴在他懷中，靜悄悄。

“初初，我不是臨時起意想要在一起，也不是隨機在人群里挑人談，恰巧選中了你。”大概總是夢見父親的緣故，每次生病都會想東想西地想很多。

裴墨很有耐心，輕輕的長發，“我很認真地思考過，才問你要不要在一塊兒的。”

他說：“我很喜歡你。”

涂初初垂著眼，里發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咕嚕聲。

裴墨不明所以，低頭，側耳過去：“怎麼？”

“是罵你的話。”涂初初嘀咕，“你是不是在哄我，反正我發著燒腦子不清醒，現在把我糊弄得高高興興，明天我也不一定還記得你說過什麼了。”

“……”裴墨有些好笑，怪了，“這事兒很難證實？”

他跟涂初初認識這麼多年，有什麼好事好吃的第一個想著。

大學過生日，他背著商行舟，翹課帶去山上觀星；跟媽媽吵架，他凌晨四點大半夜跑到商行舟家里，把走；后來系里有人追，也是他第一時間跑去警告對方——

不知道商行舟有沒有對溫盞的追求者干過這種事兒，但裴墨認為，他對涂初初肯定比哥對上心多了。

雖然在涂初初的之魂覺醒之前，一直把他當兄弟。

但這并不妨礙，他每周讓紀司宴給送吃的——以“我追求者送的禮太多我吃不完”這種但凡細想就經不起推敲的理由。

不過眼下，涂初初生著病，膽子大大的，竟然還真點點頭：“很難證實，我經常覺得你只是饞我子……”

裴墨被氣笑：“你再說一遍？”

涂初初哼：“你饞我子……”

裴墨悶聲笑起來，低頭咬住的：“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悉的氣息靠近過來，涂初初藥勁兒上來，又開始困：“裴墨，你以后每天都跟我說一遍喜歡我吧。今天說的這一遍不算，我睡醒就忘了。”

“你是金魚嗎？剛剛還說我饞你子，現在又跟我提要求。”

“饞就饞吧。”涂初初哼，“騙我也行。”

嘟嘟囔囔的，裴墨哭笑不得，又有些心疼。

他抱：“回臥室睡好不好？初寶。”

“好。”涂初初伏在他肩膀上，著眼睛突然想到，其實，好像，最開始……是饞他子來著。

裴墨說在一起時，能那麼暢快地答應，不就是因為覺得他好看，怎麼也不虧嗎……

誰能想到，他后來那麼能do。

“裴裴。”一輕，被他抱起來，問，“你同事剛剛到底說什麼。”

“不告訴你。”

“裴墨……”

“反正你一覺醒來，八也會忘記了。”裴墨失笑，“記得我喜歡你，就可以了。”

涂初初腦子宕機，認真地想了想：“那倒也是……”

裴墨長邁開，幾步走進臥室，躬將塞進被窩。

嘀咕著重復：“那等明天，你要再說一遍。”

他低笑：“好。”

涂初初昏昏沉沉睡過去，臥室里落著輕的，將包裹。

就這麼個瞬間，裴墨看著白皙到發的臉，之前的疑慮與困倏地煙消云散。

他想到，上一次生病，也是這樣抱著他，一直重復：“我好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怎麼會不喜歡。

——你跟父母住一起嗎？

——沒，我朋友在旁邊。

——還是之前你提過那個嗎？天吶，你們是不是快結婚了。

——那當然。

他現在不止想讓紀司宴他們知道他喜歡了，他想讓全世界都知道。

“初初。”裴墨坐在床邊，退下他戴了很多年的尾戒，展平的手掌，放進去，重新闔上，“如果想走流程，等醒了，我們來走個別的流程吧。”

我會把你不知道的事，都告訴你的。

比如，在我還十幾歲的時候，就想娶你回家了。

（全文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