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棠出手機點開行程備忘查看, 確定周六沒什麼特殊安排，方答應下來應如寄的邀約。

“準備收工了嗎？我送你回去？”應如寄問。

葉青棠點頭，“差不多得收工了, 管理員還等著鎖門。”

應如寄幫忙整理了人字梯和工箱, 葉青棠又拿過掃帚和撮箕將地上碎屑紙片打掃干凈，這才收工。

上車之后，葉青棠將空調溫度調低兩分, 出風口對準自己吹了會兒涼風。

“應老師，今晚去我那兒嗎？”

應如寄瞥一眼，剛要回答, 葉青棠又笑著補充一句：“一起吃荔枝。”

語氣到咬字都人浮想聯翩。

應如寄表十分平靜地“嗯”了一聲。

忙了一整天，葉青棠累得不太有談，頭靠著車窗，一邊聽電臺一邊走神。

電話這時候響起來。

拿出手機一看, 急忙接起，“媽媽你還沒休息嗎？怎麼這麼晚打過來？”

應如寄瞥了葉青棠一眼。

每回跟家里人打電話，聲音便有一種與對待旁人全然不同的甜與嗲。

葉青棠：“……你已經到家了？！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機場接你呀……不不不我還沒睡，我現在就回來，你先不要睡, 等我一起吃夜宵。”

又瑣碎地聊了好一會兒, 電話掛斷。

葉青棠轉，雙手合掌，“抱歉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了應老師, 我媽媽回來了, 我得回家一趟。”

應如寄笑說：“那我在前面掉頭。”

“麻煩了。”

葉青棠原本一直懶洋洋的歪靠著, 這會兒坐直了, 張道路兩側。

應如寄注意到了，“怎麼了？”

“我想著不能空手見我媽媽，我跟有半年多沒見面了……但是商店好像都已經打烊了。”

應如寄沉：“送束花？”

“花店都關門了吧。”

“我有個朋友……”

“你到底有多朋友啦。”葉青棠笑出聲。

應如寄也笑了。

應如寄朋友的花店離市中心不遠。

他們到的時候，門口掛著“close”的牌子，玻璃門開了半扇，里面燈是亮的。

店主是一位極有氣質的小姐姐，披著頭發，睡外面罩了一件開衫。

他們進門的時候，店主打趣道：“應老師，下回買花可以提前訂嗎？兩回了，剛睡下就被起來。”

葉青棠意識到，另一回是不是生日那天，應如寄送了一束白郁金香。

應如寄笑說：“打擾了。實在事出急。”

店主玩笑說：“那我得加收10%的服務費。”

隨即揚了揚下，“喜歡什麼花？自己挑還是我幫忙推薦？”

葉青棠不好叨擾人家太久，看見架子上有已經包扎好的向日葵，笑問：“這是已經有人預定的嗎？”

“是退單的。”

“那就這束吧。”

“會替我省事兒。”店主笑了，指一指收銀臺上的付款碼，“126塊。”

應如寄剛要掏手機，葉青棠攔住了，“我來我來，是我的心意不能讓別人付款。”

打開微信右上角掃了掃。

語音提示響起：微信到賬138.6元。

店主愣了一下，笑了：“妹妹你多付了呀。服務費什麼的是開玩笑的。”

“啊，這個……”葉青棠也笑了，“確實是有點太打擾您了。”

一旁應如寄躬，從用來醒花的鋁制水桶里出一枝玫瑰，“拿這個抵了。”

店主走過來，又從里面拿出五枝，連同應如寄手里的一起接了過去，拿花剪斜剪去末端，拿過一張報紙樣式的牛皮紙，隨意一裹，遞給葉青棠，“送給你了，下次帶朋友照顧我生意——不過得在營業時間啊。”

葉青棠笑著摟過那六支玫瑰，“正好我有訂每日鮮花的習慣，您這邊可以外送嗎？”

“當然當然。”店主驚喜，“那加個微信吧？”

抱著兩束花，葉青棠心滿意足地走出花店。

而應如寄再次嘆服于的商和招人喜歡的能力，世界上有搞不定的人嗎？

車開了半小時左右，抵達葉家別墅小區的門口。

應如寄也從駕駛座上下來，繞到后座打開門，把那禮盒裝的荔枝提了下來，遞給葉青棠，“正好拿回去跟你家人一起分了吃掉，放不到兩天就得壞。”

“謝謝謝謝。“葉青棠騰出一只手提上禮盒，“那我進去啦。應老師拜拜，開車注意安全。”

應如寄微笑，“晚安，早些休息。”

應如寄回到車上，剛準備啟車子，又看見車前方影一晃，兩手都占滿的葉青棠繞過車頭走過來了。

他將車窗落下，而葉青棠將那禮盒暫且放在地上，空出的那只手臂從車窗進來，將他后頸一勾。

輕快地在他上了一下，低聲笑說：“欠你一次。明天……后天晚上見。”

不待他有什麼反應，已退開，提上禮盒，抱著那燦一樣的花束轉走了。

應如寄手臂搭在方向盤上，轉頭一直看著車窗外葉青棠進了小區，影沒于夜，方收回目。

他笑出一聲。

-

葉青棠敲門，住家的保姆將門打開，蹬了腳上的帆布鞋，拖鞋也來不及換，急匆匆就往里走，“媽！”

廚房里的莊玉瑾走了出來。

葉青棠放了荔枝禮盒，幾步跑過去將花束往莊玉瑾懷里一塞，跟著一把將人抱住，“我好想你呀！”

莊玉瑾被撞得退后了半步，笑著的頭發，“從哪兒過來的？”

“辦展的場地——你吃過晚飯了嗎？”

“飛機上吃過了，你爸在煮夜宵。”

“看看去。”葉青棠推著莊玉瑾往廚房走去。

葉承寅這人對外一直是個儒商的形象，他做的是茶葉生意，早年又當過高中老師，相較于那些由來沉浮商海的人，了幾分市儈和銅臭氣。

外面人都說葉總雖人到中年但仍風度翩翩，也當得起玉樹臨風這四個字。

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葉總此刻穿著個淺藍的圍，站在灶臺前從鍋里撈春面。

他轉頭看了眼，笑呵呵說：“閨送的花？”

“可不。”莊玉瑾說，“也不見你學著點兒，去機場接機就舉個牌子，跟個導游一樣，真有你的。當年好歹還是會寫詩的語文老師呢。”

葉青棠在旁笑看著他們拌。

葉總在外面也算得上是叱咤風云，私底下面對妻卻完全是另外一副愿打愿挨的樣子。

葉青棠去洗了個手，一會兒春面也就端上桌了。

三人圍坐，葉青棠筷子挑著面，一邊吃一邊看著莊玉瑾。

莊玉瑾并不算是保養得特別好，眼角細紋、臉上曬斑之類都很明顯，不做醫，也幾乎不化妝，是葉青棠知道的見幾個完全不會容貌焦慮的人。

而即便如此，葉青棠的心里媽媽天下第一好看，那淡定蘊藉，被閱歷和書香熏陶出來的氣質，讓覺得自己被襯托得只是個淺好看的花瓶，還是剛燒出來，沒多收藏價值的那一種。

葉青棠同莊玉瑾一一匯報過近況。

莊玉瑾問：“你的展幾號開展？”

“7月10日。”

“到時候我看看去。”

“您這回可以留這麼久嗎？”

“有個出版公司想幫我出個集子，我回來休息一段時間，順便整理整理照片。”

葉青棠喜不自，“太好了。”

莊玉瑾又問起葉承寅茶文化博館的進度。

“沒那麼快，”葉承寅解釋說，“先得進行測繪，地質勘測，地震安全評估，設計單位出階段設計方案，還得綜合住建、城管、水利和警等部門的意見，提規劃局審批。后面施工圖出來還要提消防、防空審核……等拿到工程規劃許可證，再去住建局做施工圖設計文件和施工合同備案，以及質量安全監督登記等等。等最后功拿到施工許可證，說也半年了。”

“好復雜。”葉青棠聽得都頭大了。

“一些流程有設計方幫忙跑，他們跟有關部門打道多，能省不事兒。”

莊玉瑾說：“做設計的是應如寄？”

葉承寅說是。

“之前是我這個做主人的不在，現在既然回來了，老葉你約他來家里吃頓飯吧，不然太失禮了。”

葉承寅笑說：“應如寄這人其實不大在乎虛禮這一套。我問問看，答應不答應的說不準。”

葉青棠在一旁默默吃面，沒吱聲。

等吃完夜宵，葉青棠把那盒荔枝拿了過來。

禮盒擱在桌上，莊玉瑾幫著拆。

禮盒是屜式，一出來，跟著出一張黑金的賀卡。

“誰給你的書？”莊玉瑾調侃著將賀卡展開，“敬祝LAB建筑事務所蒸蒸日上，日月輝煌……”

莊玉瑾轉頭看葉青棠一眼，“LAB？不就是給你爸建房子的那個？你怎麼會有他們的PR禮盒？”

葉青棠表面一點不慌，“跟他們事務所一個人認識，好像恰好是應如寄的助手吧，之前送過展覽票，順手還的人。”

莊玉瑾不疑有他地合上了賀卡。

-

到凌晨一點，葉青棠才洗完澡上床。

準備給應如寄發條消息，說莊玉瑾想讓他來家里吃飯的事，想了想這是父母和他的人際來往，和實則沒什麼關系，就沒說。

只答謝了他贈送荔枝：謝謝。荔枝好甜。

從相冊選中方才趁莊玉瑾不注意拍下的賀卡的照片，又說：差點餡。

料想這個時間應如寄可能已經睡了，正準備鎖定手機，卻有消息回過來。

應如寄：抱歉，我沒拆開看過。

葉青棠仰躺下來，回復：暴了你會困擾嗎？

應如寄：不能什麼好都想占。

葉青棠笑了一下，又發送：應老師怎麼這麼晚還沒睡覺。該不是在想我吧？

知道在微信上的應如寄一貫非常正經，像是很注意不要留下什麼文字上的實據一樣。

所以常常發一些邊甚至過界的消息戲弄他，哪怕得不到反應，想象他也許會覺得窘迫，就會覺得很有趣。

哪里知道這一回，“正在輸”閃了閃。

應如寄回復：是。

嚇得手機差點掉下來砸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