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小劉開車送兄妹倆去天橋底下取行李。

天橋位于火車鐵軌附近，人煙稀，偶爾僅有幾個鐵道工作人員經過。

住在這里倒也清凈。

只是火車經過天橋的時候，會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人站在橋底下就跟地震一樣。

兄妹倆走在前面，邊走邊打鬧，你捶我一拳，我剜你一爪。

殷殷打不贏，最后用了“生化武|”——波。

謝聞聲倒地“亡”。

小劉走過去踹了謝聞聲一腳：“求你們了！我等會還有巡邏任務！”

謝聞聲利落地站起來，抖抖上的枯草，指著前面的陡坡：“到了到了！”

殷流蘇翻過陡坡，便看到了一個用鐵架支撐起來的簡易破爛帳篷。

“謝小妹晚上就睡在帳篷里。”

謝聞聲宛如招待客人一般，請他們坐在石墩上。

自己則去收拾帳篷里堆放的：“一般我睡外面，給把風。”

殷流蘇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架子上晾著小孩的兩條花子，旁邊隔著很舊的木頭小椅，椅子上有小學生的拼音讀，破破爛爛，看著像是撿來的。

殷流蘇又問：“平時上廁所怎麼辦呢？”

謝聞聲指了指不遠的一個公共廁所：“附近有鐵路施工隊，修了個公廁。”

“那洗澡呢？”

殷流蘇打量謝聞聲黝黃的皮，不知道是真黃還是太臟，看著像久沒洗澡了。

但殷殷皮白，子也很干凈，一點也不像流浪兒。

謝聞聲用紙巾給小姑娘了鼻涕：“我帶謝小妹去附近澡堂，請澡堂阿姨給洗，我自己在河里解決。”

“你把妹妹照顧得好啊，很有當哥哥的樣子。”

“那必須的。”謝聞聲義正嚴詞地說：“我指將來給我養老送終。”

“……”

剛剛那句話，當沒說。

看到這樣的生活條件，民警小劉眉頭鎖：“你們在這里住了多久了？”

“快三個月了吧。”

“三個月都沒想過來派出所求助？”

謝聞聲咕噥道：“我自己也能行。”

“你行，你就讓妹妹睡這兒啊？”

殷殷聽到警察叔叔教訓謝聞聲，搶白道：“鍋鍋很厲害，他會唱歌賺錢，給我買大，還能帶我打壞人。”

小劉敏地問：“你們遇到過壞人？”

“昂。”謝聞聲鼻子：“附近是有幾個搶地盤的小流氓，不過他們不是我的對手，被我打跑了。”

殷流蘇笑了：“用波啊？”

“真|槍|實|彈。”謝聞聲比了比黝黃有力的拳頭：“只是我不跟人一般見識罷了。”

小劉警告道：“下次一定要報警！這是基本常識！”

“哦。”

忽然間，清脆的卡農音樂聲響了起來，殷流蘇掛在前小靈通嗡嗡嗡地閃震著。

趕接了電話：“喂，經理啊？”

“真是對不起，遇到突發況，剛剛的外賣披薩我自己掏腰包行嗎？”

“您不要辭退我啊！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這樣吧，今天全天的跑單費我都不要了，求您通融通融。”

小劉見此形，接過了殷流蘇的小靈通：“喂，您好，是殷流蘇士的領導嗎，我是紅星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劉自強，殷流蘇士正在協助我們理公務，請您諒解一下，拜托了。”

殷流蘇重新拿回小靈通，經理的語氣立刻變了，讓好好配合民警工作，今天的跑單費也保住了。

殷流蘇崇拜地著小劉：“警察叔叔太棒了！”

“為人民服務是我們的使命。”小劉接過了謝聞聲收拾好的包裹，放進了警車里：“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他們了。”

殷流蘇笑瞇瞇地對他敬禮：“請警察叔叔放心，保證完任務！”

小劉笑了笑，開始有點相信這“大嬸”真的只有二十來歲了，至心態真年輕。

……

半個小時后，小劉驅車將三人送到了葫蘆街36號。

這一帶南市中心城區發展較為落后的區域，全是筒子樓。

一層樓住十來戶，家家戶戶大門通走廊，在走廊里燒火做飯、晾曬服。

這里家家戶戶基本上都相，能上名字來，見殷流蘇領了倆孩子上樓，后還跟著穿制服的民警，他們紛紛好奇地探出頭張著，低聲竊語…

殷流蘇開門讓倆小孩進了屋。

房間戶型寬大方正，地上鋪了黃的地磚，茶幾上鋪著玻璃，玻璃下面有打著瓔珞子的白桌布，電視上也鋪著防塵布。

一間臥房，一個客廳，廁所在走廊盡頭，是公用的。

小劉看了看房間，沒什麼大的問題：“只有一間房，睡得下嗎？”

“小姑娘可以跟我睡臥室。”殷流蘇掃了眼謝聞聲：“孽障睡客廳，沒問題吧。”

“有問題。”謝聞聲不滿地說：“誰是逆子啊！”

“你剛剛自己說的，我年紀都夠當你媽了。”

“……”

小劉見這倆人跟前世的冤家似的，說不了兩句就拌，笑了笑：“那行，我還要巡邏，先走了。他們倆就拜托殷士了，找到父母之后，我會第一時間跟你聯系。”

“嗯！辛苦警察叔叔。”

民警離開后，謝聞聲可算是重重舒了一口氣：“幸好沒被關起來。”

殷殷也學著他的樣子，宛如小大人一般，呼出了一口氣：“幸好沒被送回智障星。”

殷流蘇無語地搖搖頭：“小朋友，智障是罵人的話，你別聽你哥的，改個藝名吧。”

殷殷了蘭花指：“那我改白玫瑰，我一直想這個。”

“……”

“你還是回智障星人吧。”

進了臥房，殷流蘇將殷殷各種五花八門的花子放進柜里。

謝聞聲雖然賤…但對妹妹是真的好。

這麼多服子，全是小姑娘的，他自己連件換洗的都沒有，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多久。

殷流蘇向客廳，殷殷眼地盯著桌上的一顆牛軋糖，流著口水想去拿。

謝聞聲拍了拍的手，表嚴肅地對搖頭。

他不僅照顧著，還管教。

殷流蘇不，心說真是個好哥哥。

沒想到，下一秒，畫風突變。

謝聞聲拍開了的手，把那顆牛軋糖揣進了自己的包里：“你吃了要爛牙齒，沒收了。”

“啊啊啊壞哥哥！”

隨即，這對狗兄妹開始為一顆牛軋糖追逐撕打了起來。

殷流蘇：……

**

傍晚時分，殷流蘇將今天廢單的披薩餅加熱之后，端上了桌——

“晚上我還有工作，晚飯就湊合吃披薩吧。”

“好耶！”殷殷快樂地鼓掌。

和哥哥經常在披薩店門口唱歌，看到窗邊客人香噴噴地吃披薩，饞地直流口水。

但是披薩真的太太太太貴了，哥哥說過年再帶來吃。

殷流蘇切了一塊三角披薩給殷殷：“喏，慢慢吃，今天讓你吃個夠。”

“謝謝阿姨。”

殷殷吃得上全是芝士和油膩，滿眼幸福：“好好吃哦！”

謝聞聲考慮到殷殷還在長，于是將自己餅上的牛蔬菜全刮到了殷殷的碗中，自己只吃下面的面餅。

還會照顧妹妹。

見殷流蘇直勾勾地看著他，他想了想，把剩下的一點牛刮到殷流蘇碗中。

“不需要！！！”殷流蘇趕端走了自己的碗。

殷殷甜甜地笑著，看著殷流蘇：“阿姨，你真好。”

“是嗎。”

謝聞聲也附和：“阿姨真好。”

殷流蘇一掌拍謝聞聲后腦勺：“不準阿姨！”

謝聞聲吃疼，角：“怎麼還區別對待了！”

“是小朋友無所謂，你都多大的人了。”

“那我你什麼？”

“姐！”

謝聞聲悶聲咕噥：“那不是了輩分了，小妹都我兒了。”

殷流蘇扶了扶額：“算了，什麼什麼。”

反正這麼多年，都習慣了，前幾年還有人管呢。

生下來就是“”，嬰孩時期就是滿臉褶皺，本來以為自己是得了什麼怪病，這輩子都這樣了。

卻沒想到，這怪病反而讓一天一天地變年輕。從變了阿姨。

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會變姐姐。

謝聞聲見這般不肯讓人老了，猜測年齡是的大忌。

“我你姐吧，反正小妹這麼小，當我兒也沒關系。”

“隨便。”

殷殷打量著房間，見家里好像只住了一人，好奇地問：“阿姨，您沒有孩子嗎？”

“沒有。”

殷流蘇二十多歲了，連都沒談過，怎麼會有小孩。

“那您也沒有老公咯。”

“沒有沒有。”又給殷殷切了一塊牛披薩：“阿姨一直單。”

樓下倒是有幾個對虎視眈眈，但殷流蘇一個都沒看上。

只對同齡人興趣。

謝聞聲到人掃來的灼灼的目，結不安地滾了滾。

……

吃過晚飯后，殷流蘇在臺沖水洗碗。

謝聞聲走過來，主幫洗碗。

殷流蘇沒跟他客氣，沖了手，靠在墻邊懶看他。

年一米八幾的高個子，還穿著那件黑爛背心，夕勾勒著他流暢的手臂線條。

這樣的，一看就是干力氣活兒練出來的，才能把背部線條練的如此結實漂亮，帶著幾分狂野的年。

殷流蘇好久沒這樣去打量同齡的男孩了，有些沸騰。

謝聞聲回過頭，看到殷流蘇直勾勾盯著他，他驚恐大喊：“你什麼表啊！”

他驚悚的眼神…立刻將拉回殘酷的現實，打消了那些不應該的浮想聯翩。

同齡的男孩，都拿當阿姨大嬸，沒人會真的覺得只是個二十歲的。

殷流蘇翻了個白眼，拎了腰包扣在腰間：“我去上班了。”

……

一下樓，就被樓下的發廊老板娘劉穗花拉了過去。

劉穗花眼睛放：“流蘇姐，剛剛那倆小孩，是你什麼人啊？”

殷流蘇打開了托車鎖，坐了上去，隨口道：“親戚。”

“哎喲，那小伙兒不錯啊，塊勁勁兒的，長得也俊，介紹給我唄。”

殷流蘇了劉穗花一眼。

劉穗花燙著新的煙花燙，干脆面似的，一大把扎在腦后，宛如炸開的花束。

“他才十八歲，你都二十八了，不合適。”

“嗐，我又不嫌棄他小。”

殷流蘇戴上安全帽，掩住了角的笑意：“趕明兒帶他來你發廊理發，打個折。”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劉穗花著殷流蘇騎托遠去的影：“明天一定要帶他來呀！說好啦！”

……

晚上，謝聞聲翻開那本爛渣渣的拼音讀本，輔導學習——

“盼著、盼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鍋鍋，阿姨什麼時候回來呢？”

謝聞聲看了看墻壁上的時鐘：“才九點，還早。”

“阿姨好辛苦哦。”

“所以你才更要好好讀書，將來考大學。”

“你為什麼不考大學呢？”

“哥哥不喜歡讀書。”

“騙人，那天路過學校，你還趴在人家窗戶外津津有味地聽了半個小時呢。”

“行了，繼續。”謝聞聲繼續用并不標準的普通話，給讀課文：“小草地從土里鉆出來，的，綠綠的，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

“鍋鍋，外面好黑哦，你要不要去樓下接一下阿姨啊。”

他給腦門來了一個輕輕的栗：“專心點。”

*

殷流蘇送完最后一單，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路過大賣場的服裝攤位。

想到謝聞聲上那件松垮垮、已經掉到下面的黑背心……

好像他也沒有能換下來的服了。

不過，關什麼事呢。

賺錢這麼辛苦，答應照顧這倆小孩已經是格外善良了，只希民警快點找到小孩的爸媽，讓生活恢復正常。

殷流蘇想著想著…托已經駛出了大賣場。

然而，轉過轉角的時候，殷流蘇還是暗罵了一聲，掉轉車頭，奔向了服裝攤位。

“先別忙收攤。”

殷流蘇摘下帽子，薅開了覆蓋服的塑料薄，挑選了一件白的T恤。

T恤前有一道可的彩虹標志logo，適合年輕男孩。

“這件多錢？”

“100。”

“哇！這麼貴！老板你怎麼不去搶啊！”說完騎上托就要走。

老板連忙住：“哎哎，算了，都收攤了，算你80吧。”

“30。”

“30！你才是搶啊！”

“那25，不行就算了。”

老板見不是很想買的樣子，索住了：“哎，30就30，賣完我收攤了。”

殷流蘇心滿意足地提著塑料袋，騎上車朝家的方向駛去。

砍價這種事，拼的就是演技。

……

葫蘆街一帶的小巷奇怪八繞，而且沒有燈。

殷流蘇騎著托車駛進來，烏漆嘛黑的…不設防被門口的大石頭給擋了一下。

托車把手一歪，殷流蘇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可把摔得夠嗆，齜牙咧地坐起，罵罵咧咧道：“誰這麼缺德，在門口放塊大石頭！”

三樓的許春花家的窗戶一下子闔上了。

殷流蘇了刺疼的膝蓋骨，試著艱難地站起。

便在這時，巷子口傳來謝聞聲低沉的驚呼。

殷流蘇抬頭，看見年朝狂奔而來。

路燈的照在他的背后，照得他廓發亮。

他好像背負著一的明，勇猛地沖進了遮蔽的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