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賓館的路上, 殷流蘇一個人走在前面，失魂落魄。

謝聞聲和殷殷跟在后面十來米遠，遙遙地著的背影。

殷殷小聲說：“流蘇阿姨前男友, 好帥好帥哦！”

謝聞聲絕不接這個說辭：“沒說是前男友, 別講！”

“不是前男友怎麼會蘇蘇這麼親熱呢。”

謝聞聲鼻子，心里無比抗拒這樣的說法：“他這麼年輕, 看著跟我差不多，怎麼可能是前男友。”

殷殷瞇著眼睛、著謝聞聲：“你是在懷疑我流蘇阿姨的魅力嗎。”

“我是在懷疑現在小年輕的欣賞水平,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有眼。”

“嘖嘖嘖。”

“嘖什麼嘖！”謝聞聲不客氣地彈了彈的腦門。

“疼死啦！壞鍋鍋！”

殷流蘇心低落，回賓館后便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小時候一幕幕不堪的記憶、那些竭力忘卻的記憶，在巧遇殷瑾瑜之后，全然浮現在腦海。

生下來以后, 全世界都怕, 不，只有母親愿意疼, 從不拿和哥哥區別對待。

然而在五歲那年，母親為了保護而出了車禍，不幸逝世。

父親越發將這個生下來便是丑陋“怪”的孩, 當了給母親帶來災難的“惡魔”。

而同胞而生的哥哥殷瑾瑜, 了父親唯一的安。

若僅僅只是區別對待便罷了, 唯一能夠保護的母親死后，迎接的…便是暗無天日的地下室生活。

不能像正常小孩一樣跑啊跳啊, 全靠家里保姆的悉心照顧，才讓孱弱地活了下來。

后來稍好，坐上了椅, 活的空間終于從地下室擴展到了后花園。

但仍舊不能出門，甚至家里有客人造訪, 都要被“藏”起來。

哥哥殷瑾瑜和家里善心的保姆阿姨，就是殷流蘇的全世界了。

父親丟了幾次，殷流蘇沒有印象了。

但有一次，卻是印象深刻。

那次父親帶去江邊，看到車上有風箏，以為一貫冷漠的父親要帶放風箏了，滿心喜悅和期待。

父親推著來到了江堤，一言不發。

殷流蘇手里攥著風箏，不解地看著父親，喚了聲：“爸爸…”

他面沉，沒有回應，將的椅擱在了沒有防護欄的江堤上。

僅僅幾厘米之距，底下便是波濤洶涌的滾滾江流！

他轉便走，殷流蘇心里害怕極了，仍舊用蒼老嘶啞如枯葉碾碎般的嗓音喊他：“爸爸，我害怕。”

狂風越來越大，吹的椅晃著，努力想要后退，但是手臂卻沒有力氣。

哭了。

那樣的絕、恐懼，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那時候更活下去！

縱然孱弱如枯木，不堪如螻蟻，也想要活著啊！

殷流蘇用盡全的力氣，撐著椅，試著讓那蒼老的站起來。

一定要站起來！一定可以！

終于，殷流蘇擺椅，摔在了地上，然后努力向安全的岸邊爬去。

父親回頭看了一眼，椅已經被狂風吹得掉進了江流之中，殷流蘇匍匐在地上，努力地爬著。

盈滿淚水的眼底，滿是倔強。

那樣倔強的求生，終于讓父親容了。

他重新跑了回去，抱住了兒，將抱回了車上，回了家。

那一天之后，殷流蘇再也不哭了。

和父親之間的關系，徹底崩裂。

在同齡人都在努力學習、提升自己的的年紀里，殷流蘇卻拼盡了全力氣，只為了讓自己健康地活下去。

后來，終于巍巍地站了起來，可以獨立行走了。

但仍舊是殷家最不能提及的一樁丑事，是那位面的總裁父親一生的恥辱，也是他痛失妻之后最憎恨的人。

殷流蘇被父親藏了起來，瞞得死死的，不見天日。

外界只當英俊漂亮又聰明的殷瑾瑜是他的獨子，卻不知道殷家還有這麼個宛如怪般殘的小兒。

十六歲那年，殷流蘇攢夠了錢，離家出走。

一走多年，自食其力，再也沒有回去過。

而殷家也沒有找過，興許只當已經死了。

……

晚上九點，殷流蘇消化了緒，肚子也得咕咕，出門覓食。

卻見謝聞聲雙手揣兜，靠著墻打瞌睡，英俊的小平頭如啄木鳥一般撞著墻。

殷流蘇經過他邊，他嗅到了上淡淡的皂香，醒了過來，一把拉住的手：“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麼？”

“你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謝聞聲撓撓頭：“我怕你見了前男友…想不開。”

“區區一個前男友就讓我想不開，那我是有多想不開。”

“所、所以真的是前男友！”

殷流蘇沒有回應，按下電梯按鈕，云淡風輕道：“我了，去吃點東西。”

在電梯門闔上的剎那，謝聞聲閃鉆了進來：“我也沒吃晚飯。”

“小妹呢？”

“在房間里，吃了方便面，現在睡得跟豬一樣。”

“你怎麼讓吃方便面？”

“自己哭著喊著，說方便面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味。”

“……”

殷流蘇就近去了賓館附近一家大排檔，隨便點了幾個小炒菜。

晚風瑟瑟地吹著，謝聞聲沒什麼食，幾次言又止，看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哀怨。

殷流蘇被他眼神搞得心煩，擱下筷子：“你想說什麼，直說。”

“真是你前男友？”

“不是，行了吧。”

謝聞聲臉卻更加凝重：“那就是老公了。”

殷流蘇抬就要踹他，被他躲了過去。

“明明說自己沒談過。”謝聞聲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似的：“騙我。”

殷流蘇終于解釋道：“不是前任，是脈相連的家人。”

男人聽這樣說，反應了幾秒，頓時松了一口氣，拿起筷子嘩啦嘩啦地飯：“早說啊…”

害他焦慮一場，晚飯都吃不香。

“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家人父母。”

“我爸很討厭我。”殷流蘇搖了搖頭：“不提也罷。”

謝聞聲沉道：“難怪你一個人住，也不和家人來往，還以為你是石頭里蹦出來的。”

殷流蘇想到母親的死，悶聲道：“如果我真是石頭里蹦出來的，倒好了。”

謝聞聲又問道：“剛剛那小子…是你侄兒還是外甥啊？”

“是我哥。”

“噗。”

謝聞聲跟個噴霧似的，噴了滿桌的水，搞得殷流蘇放下了筷子，滿臉嫌棄：“惡心不！上沒個把門的啊！”

謝聞聲劇烈地咳嗽著，臉頰脹紅，眼神詭異地向：“你說他是你的什麼？”

“我哥。”殷流蘇不爽地說：“我說了我只有今年二十啊。”

“我…我以為你開玩笑的。”

謝聞聲見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咽了口唾沫：“那你長得…的確有點著急了。”

“我就是老相，有什麼辦法。”

“你現在二十歲，這麼說來，等你真到四十的時候，豈不白發蒼蒼的老太了？”

“對啊對啊！”自然不會告訴他逆向生長的，只破罐破摔道：“滿臉皺紋，老花眼白障，走路還要出拐杖。”

“那我可算找到你單的原因了。”謝聞聲說道：“和你談，的確需要勇氣。”

殷流蘇聽他這樣說，心里越發不舒服，問老板要了兩罐啤酒，扯開拉罐，猛地干了一口。

“有什麼好談的，我要努力掙錢。”

謝聞聲也扯開了易拉罐，和了杯：“這也不耽擱，一手搞事業，一手談。”

殷流蘇挲著酒杯，著他，笑了：“和我這個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談，誰有這也勇氣，你有嗎？”

謝聞聲看著人緋紅的臉蛋，醉眼迷離，別有一番致。

他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在心里揣著二十年后的景，想象著白發蒼蒼的樣子。

如果是因為生病才這樣，真的很可憐。

良久，似下定決心一般，謝聞聲猛喝了一口酒，重重點頭道：“我有！”

殷流蘇手將他勾了過來，兩人面面相，瑩潤人的，幾乎就要著他了。

謝聞聲能嗅到人臉上有底的淡香，那是他夢里的味道…

他結滾了一下，正要著那個他魂牽夢縈的地方了，卻不想殷流蘇推開了他：“臭小子，喝高了吧！”

“……”

謝聞聲被勾得臉頰脹紅，心臟砰砰直跳，掩飾一般地喝了口酒，心頭涌起一陣失落。

至剛剛那一瞬間，他是真心。

但年的驕傲也讓他很難這般直白地表心跡。

除了青春，他一無所有，還比不上副食店的老周。

最好的年齡，卻是最狼狽的狀態。

*

晚上，謝聞聲扶著醉得不輕的殷流蘇回房休息，耐心地帕子給卸了妝、洗了臉，又涂了殷殷的寶寶霜。

正待他要輕輕離開之時，殷流蘇卻抓住了他的角，嘟噥道：“哥哥…”

這一聲細的“哥哥”，雖然不是在他，卻讓他挪不步伐，子了大半。

謝聞聲半蹲在面前，將的手放進被窩里，托腮溫地看著。

殷流蘇如夢囈般說道：“哥哥，我嫉妒過你，但從來沒有討厭你。”

謝聞聲聽著的話，大概也能猜到這一路走來…肯定吃了很多苦，也了很多委屈。

殷流蘇平日里何等要強，夢境里卻宛如小孩一般脆弱。

謝聞聲的心都要融化了，輕輕地湊過去，想親吻。

卻不想，穿著小睡的殷殷、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房間門口，低低喚了聲：“鍋鍋！你好壞呀！”

謝聞聲猛地跳起來，脹紅了臉，指著殷殷威脅道：“不準說出去！”

殷殷見拿住了他的把柄，得意洋洋道：“兩包大白兔糖，一盒棒棒糖。”

“不怕爛牙齒啊！”

“流蘇阿姨，我鍋鍋趁你喝醉了要親親你！”

謝聞聲趕將小孩推出了房間，暴躁道：“買買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