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翊以為會計想找他幫忙, 只要不難辦，他都會幫的。

會計咽了口唾沫，“明翊, 哥不是故意幫弟媳騙你的。”

薛明翊沉默一瞬, “沒事，我沒生氣。”

會計也沒特別的事兒說，就讓他多關心一下媳婦兒, 最近林蘇葉反常的。以前很溫賢淑的一個媳婦兒, 突然作起來, 肯定是心不好, 有訴求得不到滿足，就和孩子叛逆是一樣的。

“明翊，多關心媳婦兒和孩子。我知道你們當兵在外不容易，一般也想不到這麼多，只是這人吧, 和咱糙老爺們不一樣。有話不直說，擱心里時不時拿出來刺撓刺撓你。”

薛明翊沒想到會計會說這個，跟他道謝，“我會注意的。”

會計又拐彎抹角地把林婉麗、孫家寶、楊翠花等人和林蘇葉的事兒點一下。

會計不知道林蘇葉為什麼突然作起來, 他分析一下好像和最近謠傳當年賴上薛明翊、薛明翊不要之類的流言有關。

人麼要面子, 臉皮又薄，了氣可不得作一作？那自然是要男人哄的, 男人麼, 不管在外面咋樣, 到炕上你就得做小伏低。

他怕薛明翊太悶葫蘆太嚴肅, 不知道哄媳婦兒，等歸隊以后媳婦兒再變本加厲地作, 那能吃得消麼？

薛明翊不需要問太多，信息拼湊一下也大知道怎麼回事。

他先帶著兒回家，把兒和那一堆零食都給林蘇葉置，然后說去地里看看。

林蘇葉以為他關心農業生產，就讓他去，把莎莎留在家里，給換服，再問問今天玩什麼。

薛明翊去北邊種莊稼的農田，先找孫家寶。

下午社員們都在不同的地塊里干活兒，耕地耙地的、下種包堆兒的，干什麼的都有。

薛明翊找準人略一打聽就知道孫家寶干活兒的位置，徑直過去。

孫家寶雖然是男人，卻不如張干活掙工分多，壯勞力都挑水挑糞，輕勞力負責點種兒包土，他就和一幫婦做這個呢。

孫家寶正唾沫橫飛地給幾個人吹牛呢，突然被一片云籠罩，一陣小風吹來他哆嗦一下，抬頭對上薛明翊冷冽的眼睛，嚇得他一屁坐在地里。他期期艾艾地求饒，“薛、薛團長，我、我再也不敢了！”

媽呀，自己就說了林蘇葉兩句閑話，先被薛明春在地里打一頓，這會兒他又來！

薛明翊淡聲道：“有話問你。”

孫家寶看不用挨揍，麻溜地爬起來跟著薛明翊去一邊說話。

薛明翊：“誰說我外面有相好的？”

孫家寶：“林婉麗！”

他毫無負擔地就把林婉麗供出來。

薛明翊依然面無表，一雙冷目卻越發沉沉的，“為何造謠？”

孫家寶知道所有林婉麗、林蘇葉這些人的事兒，因為張憋得慌什麼都跟他說。他毫無保留全部都說給薛明翊聽，林婉麗出于嫉妒造謠林蘇葉賴上薛明翊，造謠薛明翊有相好的等等。

薛明翊蹙眉，不懂這個邏輯，堂姐妹而已，當年搶走林蘇葉的相親對象，現在反而回過來嫉妒？

孫家寶諂道：“薛團長，怎麼能不嫉妒啊？你可比連勝利強多了。再說了，那個他們結婚后那個連勝利可一直惦記嫂子……”說完他嚇得一哆嗦。

他覺薛明翊的氣勢瞬間冷下來，讓他倍迫，“我……我沒撒謊，連勝利前幾天還來找嫂子，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兒。”

連勝利來找林蘇葉，正好孫家寶鬧肚子回家，從胡同口看見。

他就開始說哪一天、什麼時候、如何如何。

薛明翊冷聲打斷他，“閉。”

他并不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容，有和人說話的權利。

他只想知道連勝利出于什麼勇氣敢跑到家里來找林蘇葉，是沒腦子不長記嗎？

八年前自己打他那一頓，不疼了？

他淡聲道：“我和林蘇葉是合法夫妻，我只有一個人，沒有任何相好。記住了？”

孫家寶小啄米一般連連點頭，“對對，都是他們爛嚼舌頭，打今兒起，我就給他們說清楚。你放心，有我孫家寶出馬，咱薛家屯再不會有一個嚼舌頭的，誰嚼舌頭我就找誰拼命！”

薛明翊冷冷地看著他，“如此，我不追究你之前說閑話，下不為例。”

孫家寶連忙敬禮，“我向著太發誓，我再說你和嫂子閑話就讓我……”不等他說完，薛明翊已經不耐煩地轉走了。

孫家寶長舒一口氣，咕咚坐在地上，媽呀，可嚇死人了。

薛明翊直接去大楊灣大隊，先去小學找薛英福說幾句話，謝對方照顧林蘇葉和倆孩子。

雖然薛明翊說話直接，并不會說多花哨的東西，可只要他主來，薛英福就得要流眼淚。

都因為有薛明翊，所以大楊灣大隊乃至整個公社，都沒有認真教學的老師被惡意分或者斗的。以前讓湊名額哪怕抓鬮也得湊，薛明翊給通了一下縣里，建議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大部分老師們都沒事，先前幾個被斗的也放回家反省。

和薛英福聊完，薛明翊就去大楊灣大隊找楊翠花娘家大哥，也就是他小學同學。

楊大哥見到薛明翊非常激，一疊聲地薛團長。

薛明翊：“在家里不講虛套的。”

楊大哥就問他有啥事。

薛明翊：“找你妹。”

楊翠花是他小學同學的妹妹，潑辣得很，后來他回家探親，娘讓他去相親，他連問都沒問就拒絕。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對人不興趣，一輩子都不想結婚，誰也不知道過幾天他就遇到林蘇葉，急著把娶回家。

楊大哥打趣道：“我說明翊，以前讓你和我妹相親，你不肯，這會兒心可晚啦。”

薛明翊眉眼平淡，“不開玩笑，說正事的。”

楊大哥就陪薛明翊去找妹妹。

楊翠花正在家打孩子呢。

小兒子本來和大軍小嶺一個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逃學不肯上學，想不去就不去吧，自己可不是林蘇葉打著罵著讓孩子去學校。

熊兒子在家作反，趁著姐姐不注意把辮子絞斷，氣得姐姐要殺了他。

楊翠花只能胖揍兒子一頓給兒解氣，化解家庭矛盾。

結果證明，逃學就該打，狠打！林蘇葉打得好打得秒！

看到大哥的時候楊翠花還埋怨呢，“這外甥隨舅是跑不了了，和你小時候一樣淘。”

楊大哥有點尷尬，剛要說還有人呢，楊翠花就看到了薛明翊。

楊翠花一下子愣了，薛明翊……這是給媳婦兒撐腰算賬的吧？趕的就把幾個孩子招呼過來，一群孩子嘰嘰喳喳的，看薛明翊好意思發脾氣的。

薛明翊不習慣閑聊，也不會像別人那樣談話之前找個引子，直接開門見山，拿了五塊錢放在院子旁邊的水臺上。

楊翠花就知道啥意思，臊得臉通紅，很是不好意思，“你這是干啥啊，那五塊錢是我賠嫂子的。”

薛明翊：“我來澄清一下，我和蘇葉當年相親認識，兩相悅在一起，誰也沒賴誰。”

當初結婚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流言，他跟爹娘澄清過，薛老頭在村里有威，他開口也就沒人敢再說。

不曾想今年開始傳，還影響媳婦兒的心。那麼害的子居然也變得潑辣起來，可見了多大的刺激和委屈。

幸虧把脾氣發出來，若是憋在心里郁郁寡歡，那豈不是要生病？

薛明翊想想就心疼難忍，“這種謠言要杜絕。”

楊翠花臊得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比孫家寶道歉發誓更誠懇。

楊大哥萬分不好意思，“明翊你放心吧，這種閑話是無之木，你對媳婦兒那麼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楊翠花也猛點頭，“對的，嫂子也不信，嫂子可哥了呢。”

一著急啥麻話都敢說了，囧得楊大哥一個勁地朝咧使眼，誰知道旁邊的薛明翊卻面冷靜，沒有半點異樣。

楊翠花：“真的，嫂子說你倆好著呢，你有錢就寄給花，還給買紉機，還說……”

薛明翊冷峻的神和兩分，“還說什麼？”

楊翠花就把當初林蘇葉說的“連勝利算個什麼東西，怎麼能跟我家薛明翊比；我們薛明翊就看上我，就娶我，”之類的話復述一遍，卻把林蘇葉罵丑八怪的話刪掉，自己還是要面子的。

說著就看薛明翊眉眼舒展開，英俊的臉讓人頭暈，趕退遠點。

薛明翊因為那張紙帶來的酸意突然一掃而空，心里生出諸多歡喜的滋味。同時又自責讓媳婦兒那麼大的委屈，一定是他哪里沒做到位，對的好沒被人看見，才有人造謠。

嗯，是他的失誤。

想到那麼害靦腆的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那番話，他就又喜歡又意外。

他也應該有所回應。

他又問誰傳謠言。

楊翠花：“林婉麗二姑姐，其實就是造謠。是嫂子的堂妹，本家人，說的別人肯定當真唄。哥，對不住呀，我都給嫂子賠禮道歉了。”

薛明翊微微頷首，也不再計較。

楊翠花還想讓他把錢拿回去，薛明翊道：“給孩子的，沒給他們買糖。”

他招呼楊大哥一起走了。

楊翠花：！！！就給孩子也不用這麼多，一人兩分就夠了。

想追著還給薛明翊，可薛明翊人高長步子快的，已經和楊大哥走遠。

楊翠花只得尋思一下從供銷社買五塊錢東西給林蘇葉送去，不是買了紉機嗎？那就買個十來尺部消耗的瑕疵布過去。

等薛明翊到家天已晚，堂屋擺好飯，一家人正等他呢。

林蘇葉正在分筷子，扭頭見他俊容著凜冽，這是……生氣了？他之前回家把兒放下就走了，像是有什麼事兒。

殊不知薛明翊心正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戰。

媳婦兒能當眾說那番深的話，他如何不能當眾向表達深？

他應該像那樣大聲宣布：我就……娶林蘇葉，我只一個人，我沒有其他相好。

飯桌前一家子都扭頭看他，以為他有重要事項要宣布。

被他們凝視著，薛明翊了，大步上前張開手臂朝林蘇葉抱過去。

林蘇葉看他過來，當即坐下，“怎麼才回來？快洗手吃飯。”

薛明翊張開的雙臂就抱了個空，他長手長胳膊的在屋里抬起來顯得有點突兀。

小姑笑道：“哥，你打拳呢？”

薛明翊表如常，輕輕咳嗽一聲，默默去洗手。方才那個想當眾示的愣頭青絕不是他，他即便七八歲也不會這樣稚。

薛老婆子懟了小姑一下，“就你話多。吃飯！”

他淡聲道：“以后不用等我，留鍋里就行。”

林蘇葉：“小嶺等你呢。中午回來你不在，下午回來你還不在，給他們急得不行。”

小嶺連連點頭，熱切地盯著薛明翊。

薛明翊看他，“找我有什麼事兒？”

小嶺支支吾吾:“爹，我能不能……提個小小的要求？”

薛明翊看著他，“說。”

小嶺拿眼看大軍，大軍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仿佛萬事與他無關。

他狠狠心，“爹，我能不能晚一天檢討書？那個……”他對了對手指，雖然顧知青指點很多，大軍也知道怎麼寫，可他還是一腦門子霧水。

別說800字，三百字他也寫不出呢，他還需要時間。

他不想挨揍，也不想為難，就試著問問爹能不能再多給點時間。

林蘇葉看小嶺這樣就覺得好笑，這孩子平時咋咋呼呼，爬樹跳房子的，這會兒竟然知道害臊。

之前小嶺纏著幫忙，讓和爹說的，林蘇葉很果斷地拒絕。

想讓倆孩子和爸爸多親近，那他有話就和爸爸講，讓講不算。

因為拒絕小嶺，原本已經有點消氣的薛老婆子又氣上，在那里橫眉怒目呢。

林蘇葉看著薛明翊，他那麼有原則，八不會答應。

畢竟就那麼八百字，昨天到今天晚上，也差不多能寫吧？

誰知薛明翊卻同意，“有意見就提，很好，但是延期沒有第二次，下一個時間一到必須要。”

他允許明天晚上。

小嶺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沒想到爹真的答應，他高興得一下子蹦起來，“謝謝爹！”

他看林蘇葉站在一旁笑瞇瞇的，想想給自己求，娘還非打不可，他就覺得爹比娘好說話。

人家都說嚴父慈母，他家倒過來。

爹看著嚇人，其實很講道理，很好說話。

媽看著溫，其實很固執，不好說話。

也不是不好說，在別人的事兒上很好說話，對他格外狠一些。

嗚嗚，他一定是撿來的。

親媽不他。

晚上薛明翊主分被窩，自己睡炕尾，林蘇葉和兒睡炕頭。

他當然不想。

從孫家寶和楊翠花那里得知那麼喜歡他，他就想好好地，可惜剛做手不允許，別說著睡，想多了都讓他繃。

這不利于傷口恢復，所以只能分被窩。

春天鄉下的夜晚，寂靜又熱鬧。

沒有嘈雜的聲音，草蟲啾啁格外清亮。

兩人靜靜地躺著，彼此聽得見呼吸聲，誰也沒說話。

林蘇葉原本還有些張，雖然昨晚上他沒強迫，可他去部隊素了那麼久躺在邊也不會真的老實。

很難想象平時嚴肅板正的薛明翊會那樣，尤其夢里后來他了將軍，更是冷肅威嚴，讓人不敢視，昨晚上卻……

分被窩真的好，是真的怕他控制不住，雖然不一定會懷孕，可萬一懷孕那就麻煩。

真的不想再生了。

只是看他那麼干脆利索地分被窩，連句話也沒有，林蘇葉又覺得他不大高興，難道是生氣拒絕？

要說這個舉是作的，日常村里嬸子嫂子們閑聊的時候毫不顧忌床上那點事兒，就沒聽說有拒絕自家男人的。

他應該是不高興了吧？

林蘇葉不由得想起當年他迎親的形，他穿著括板正的軍裝，剃著平頭，材高大拔，那是相當搶眼的，娘家大娘嬸子們都大喇喇地瞅他，里還要點評多軍多帥，哪里哪里真好看。

從門眼看他，他一張俊臉冷淡得很，角還著沒有一點笑模樣。

后來知道他就是那樣的人，格沉悶不說笑，可當時不知道，還以為他是被著娶，心里不高興呢。

在娘家雙雙給父母磕了頭，跟著他出門坐上自行車，路過村口那段化凍的泥路，他直接停下來也不讓腳上沾泥，而是讓人幫忙墊了一下，然后推著過去，再騎車往薛家屯趕。

當時一起迎親的有好幾個青年，都穿著嶄新的靛藍中山裝，騎著二八大杠自行車，只有他一綠軍裝，拔俊冷，特別招人。

小心翼翼地揪著他的擺，路上顛簸的時候也會不小心撞在他上，他不但沒有生氣，還放慢了車速。

幾十里路啊，他就那麼載著走過來了。

就算他不，那總歸是有的吧。

所以心就有點復雜矛盾，既不想再生孩子分散力，又不想遭薛明翊嫌棄，這樣對家庭和孩子未來都不好。

夫妻倆要是不同心，那很容易遭人惦記使壞的。

醞釀了一下話題，剛要開口，卻聽薛明翊問“那天你在供銷社……”

林蘇葉忙打斷他：“沒什麼，我好著呢。別再提了。”

在供銷社學婆婆撒潑耍賴那事兒，別人說不在乎，如果薛明翊說，就覺得好恥，好尷尬。

裝斷，管他要錢，還在追打兒子的時候被他看見。

當時如果有個地，是真想把他摁進去的！

薛明翊好不容易開的口被林蘇葉打斷，他又沉默了。

他想和聊一下林婉麗、楊翠花那個事兒，讓不要生氣，讓知道自己心里只有，結果他剛起個頭就被摁斷，他也沒法突兀地表達自己的意。

而至于連勝利，他更不想和提，不想在夫妻間說那麼個惡心玩意兒。

他本來就不擅長表達和談話，心里有一萬句，說不出幾句，最后只會落實在行上。

兩人有一會兒都沒說話。

林蘇葉小聲試探他：“睡了嗎？”

薛明翊躺在哪里，睡著才怪，在軍營他都是躺下秒睡，在這里鼻端都是的氣息，一時半會兒是睡不著的。

薛明翊：“沒。”

覺得語氣有點生，他問：“我有時間陪你，要不要回趟娘家？”

他居然主說回娘家，林蘇葉心里高興，這說明沒生氣，“再說吧，正月我剛回去過。”又問：“你去醫院了？”

薛明翊：“你怎麼知道？”

他試探過莎莎，不認識醫院，不知道醫院是什麼地方。

林蘇葉笑起來，“我就知道。”

下午問莎莎，莎莎指著口肚子嗚嗚啦啦也不知道說什麼，見媽媽沒懂，就拿小手指胳膊，林蘇葉立刻猜打針，莎莎就笑著點頭。

再問，閨里爺爺、、姨姨一大堆，人家還給莎莎那麼一堆好吃的，林蘇葉猜是去探病人。

應該不是胡鑫吧。

夢里胡鑫是不是這時候沒的？記不清，畢竟所有的力都用來關注家人，本無暇他顧。

薛明翊：“去醫院見了個老朋友。”

霍主任是他多年認識的朋友。

不是探病？

林蘇葉就不問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幾句，林蘇葉眼皮打架，摟著香的兒睡著了。

在部隊里向來睡眠很好的薛明翊，這會兒卻睡不著了。

最后實在沒忍住，翻個，隔著被子把林蘇葉抱住，和頭抵著頭一起睡。

明天，他會去找連勝利夫妻好好聊聊那個嚴肅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