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嶺此話一出, 全場寂靜了那麼兩秒鐘。

領導正手要接花呢，聞言也是一頓。

眾人臉紛呈。

胡桂珠下意識就叱責小嶺，“你慣會撒謊, 知道什麼, 我畫……”

旁邊一直安靜沉默的大軍補了一句：“胡老師再畫一副。”

小嶺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對，你畫呀, 你有本事就畫啊！

他忽閃著一雙黑亮的大眼, 一派天真爛漫沒有心機的傻小子模樣。

楊荷花的臉都不自然了, 干笑一聲, “哈，小孩子真是淘氣。”

胡桂珠臊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臊著臉找補，“我……我指導們畫的，我幫們出主意來著。”

趙秀芬也是討厭狠了, 以往胡桂珠什麼功勞都搶，這一次搶到茬上，小哥倆都敢當眾撅，也豁出去, “胡老師, 這畫是人家嫂子自己發揮的，一點沒用別人指點, 我和一起辦的呢。”

搶我的功勞就算了, 人家嫂子的功勞憑啥讓你搶？

趙秀芬可不是小孩子, 誰也不能說淘氣, 反而得說敢于說真話。

眾人看向胡桂珠的眼神就帶著玩味和鄙夷，還真是能鉆營拍馬屁, 什麼功勞都想搶，不要臉！

胡桂珠又怒又虛，想悄悄退后到人群里，讓大家看不見，結果不知道誰在后面擋住不讓躲，就讓站在那里公開刑。

眾人竊竊私語。

不知道誰說了句：“胡桂珠，教學不咋滴，可能結拍馬屁。”

胡桂珠覺眾人鄙夷的眼神，還有大姑姐刀子一樣的目剜著，讓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

領導臉上卻依然笑瞇瞇的，看倆孩子模樣很像，而且都很俊，一個虎頭虎腦，一個卻清清冷冷，瞧著很喜歡。他沒理會其他人，笑著問道：“你媽媽是誰？”

小嶺大聲道：“我媽林蘇葉，是薛明翊他媳婦兒！”

眾人笑起來。

薛明翊是誰，領導是知道的，立刻眼睛一亮，“原來你倆是薛明翊的兒子呀，我說怎麼這麼俊呢。”

小嶺就昂首，分外自豪。

大軍卻面冷淡，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大家看著小哥倆，就特別好玩兒，再看看他們后低著頭努力降低存在的胡桂珠，就覺得很是諷刺，眼神都帶上幾分輕蔑。

還會搶功勞！

不過是被領導夸一句，也沒有多實質好都這麼搶，要是有實質好的，得搶瘋吧。

知道和楊荷花兩口子關系的人又把目轉向楊荷花和男人，眼神就很耐人尋味。

楊荷花也是臊得不行，干笑兩聲，“老師們團結友，搞好工作，不錯，不錯。”

知道胡桂珠喜歡搶人功勞、出風頭，也不覺得有什麼錯。

這年代就是得能撲騰還才能出頭，可你倒是出自己擅長的風頭呀？

你哪怕把M選背誦一段呢？

也能帶頭給鼓掌吹捧一下，你跟人家吹你會畫畫，你那兩下蝎子爬畫畫？

領導自然不會因為這麼點事給老師沒臉，這畢竟是人家學校的事兒。再說他主要來視察莊稼況，其他都是附帶的，可不是幫著解決矛盾的。

他很大方地讓人給兩份用，水料、畫筆、畫紙這些送給林蘇葉一份，鼓勵繼續畫畫，“咱們也可以出一個農民畫家嘛。”

這時候鄉下小學課要麼不上，上也是鉛筆畫畫，頂多買個小拇指長的蠟筆，其他的沒見過。城里則有各種各樣的繪畫材料，教學容也富得多。縣領導看這畫不錯，就想給大楊灣小學的老師來點福利，既然林蘇葉畫畫這麼好，也給一份。

大家紛紛鼓掌。

領導視察一圈，看小朋友們合唱了國歌曲，表演了紅太舞蹈，然后就去大隊吃飯。

薛英福自然要陪同，走之前給胡桂珠一個眼神，警告不許針對倆孩子。

薛英福雖然是小學校長卻沒有什麼權力，大事都是縣教委說了算，他頂多安排一下教課以及學校事務。

就今天胡桂珠搶功勞這事兒，見慣不怪，他也頂多批評并不能罰什麼。

說起來還是小嶺當場拆穿來得厲害，能讓在領導面前面掃地。

真是大快人心，老師們都暗暗高興。

薛英福也覺得小嶺這孩子真是隨他爹，有膽氣！

他陪著領導們去大隊吃飯，坐在末座，靜聽言。

這時候領導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笑道：“今年的優秀教師，還應該有咱們大楊灣小學的一份。雖然校舍簡陋，可師生神面貌非常積極向上，不管是學習還是勞，個個很棒！”

現在本縣的優秀教師都是春夏之據去年的表現評選上報，年中出結果。

楊荷花眼皮跳了一下，悄悄掃向自己男人。

去年給胡桂珠上報優秀教師，結果資格不夠，今年靠著教學年限提上，教委那邊也找老同學打點過，肯定能評上。

一個縣優秀教師稱號，能給漲一級工資，還能增加一些看不見的福利。

過兩年，也好幫胡桂珠活去公社學校。

一樣都是小學，公社老師的工資比大楊灣的要高兩塊錢。

這時候工人一個月才三十塊錢，兩塊錢可不是小數目。

活關系的那位王教委也在縣革委領導旁邊坐著呢，聽到同事剛才那句話，眼皮也是一跳。

娘的，這是給自己挖坑點眼藥呢。

剛才他聽見有人說那個出丑的人胡桂珠？而楊荷花找他評優秀教師的那人是弟媳，就胡桂珠。

自己剛把胡桂珠提上去，結果就在領導面前當眾出丑，這……這不是連自己的臉也打了嗎？

就這麼個弄虛作假、鉆營拍馬的玩意兒，真是丟人現眼！

就說……自己不了解況，沒想到此人品行如此惡劣？

他忍不住瞪了楊荷花一眼，怪坑自己。

楊荷花晦地給他一個會補償的眼神兒，讓他不要擔心。

等飯后眾人告辭的時候，楊荷花趁蹭到王教委旁邊，小聲嘀咕了兩句，“……老同學你放心，沒事的，他們都不認識。”

寬王教委，胡桂珠這點小瑕疵不足以影響優秀教師評選。領導日理萬機的，還要下鄉督促收麥子，哪里能記住這麼多事和人兒？反正他也不認識胡桂珠，等回到縣里肯定就忘了。

王教委還是忐忑不安，這位新來的領導和之前的草包革委會主任可不同，這位城府深得很。

且說胡桂珠當場丟人，氣得牙疼兒，這個薛磅礴太招人討厭！趙秀芬也不是好東西！

一個學校的，教師做出績，那就是教務主任的，他們學校還沒有教務主任，就相當于教務主任！

趙秀芬和林蘇葉辦得黑板報，說自己參與指導、創作，有什麼不對？

就林蘇葉在跟前也不會當眾反對那麼說的，這倆熊孩子就敢當眾拆臺讓沒臉！還有趙秀芬，居然敢捅刀子！

看大軍小嶺的眼神就狠辣辣的，恨不得狠揍一頓。

把領導許諾的用領過來，笑道：“薛遠征、薛磅礴，你倆放學的時候給媽媽帶回去，這是領導獎的。”

胡桂珠一把搶過那些用，不不地道：“放學以后我陪你倆回家，去做個家訪，好好跟你媽夸夸你們。”

讓你媽狠狠揍你一頓！

趙秀芬以前不敢得罪胡桂珠，小心謹慎，這會兒真得罪完反而不在乎了，“人家領導也沒說什麼。”

領導都沒批評你弄虛作假，難道你還想打擊報復？

但凡要點臉的，出了這麼大的丑，都跑回家躲著裝病不敢見人了，只有胡桂珠居然理直氣壯地問責別人，半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胡桂珠冷冷地瞪著，“放心吧，領導火眼金睛，知道我優秀的教育能力，就不會計較唱歌拉琴畫畫這種不流的玩意兒。”

哼，等評上優秀教師，當上教務主任，就收拾這個趙秀芬，讓去挑大糞！

趙秀芬一聽，就想一起去和林蘇葉說清楚，怕胡桂珠添油加醋陷害倆孩子。

誰知大隊有人來喊過去，尋思胡桂珠不敢對小孩子怎麼樣，索把自己那份也塞過去，“這可是領導發話送的，胡老師別昧下。”

胡桂珠被氣得要心梗了。

太老高的，一二年級孩子就回家。

胡老師要家訪告狀，小嶺蔫了。

一點都不想回家！

萬一媽媽聽胡老師的打他呢？

為了避免尷尬，小嶺就央求大軍提前逃走，等胡桂珠去過家里他們再回家。

他們先去生產隊牲口棚找顧知青商討對策，然后再去找商量后續，等天黑吃飯的時候再回家。

那樣的話，媽應該就不會打孩子。

今兒林蘇葉知道領導來視察，就沒去學校湊熱鬧，在家里補了蚊帳，還給小哥倆做新書包。

吃過晌飯，哄了莎莎睡覺，張則領著孫家寶來做服。

下午薛老婆子領著莎莎出去散心，就剪裁做服。

正忙著呢，張領著胡桂珠進來，說胡老師過來家訪，在村口到就幫忙帶過來。

林蘇葉忙出來招呼，表面熱客氣，“胡老師辛苦呀，是倆孩子在學校有什麼事兒嗎？”

自己已經拒絕，胡桂珠不會再為當兵的事兒吧？

難道是小嶺犯錯？

哥倆讀書這麼久，從來沒有老師家訪，這冷不丁過來，林蘇葉心里有點發。

胡桂珠大喇喇坐在飯桌前，先打量一下屋子四周。這是三間新蓋的青磚瓦房，梁架高，進深大，通風干爽，墻壁刷了白灰屋里就寬敞亮堂。家都是黑漆、紅漆的，看起來有年頭，但是收拾得整潔干凈，沒有什麼灰塵，這在鄉下也太過講究些。

嘆了口氣。

林蘇葉心里直打突，問題很嚴重？

也不怪多想，畢竟小嶺調皮淘氣，在村里沒和孩子打架，在學校保不齊干點啥出格的。

若是其他人，林蘇葉自然不會當回事，可這是兒子的老師，不敢大意。

林蘇葉試探幾次，胡桂珠都一副言又止的樣子。

胡桂珠：“遠征媽媽，你家住著這麼舒服的房子，想必家庭非常滿的咯。”

喲，這話有點味兒了。

林蘇葉腦子里警鈴大作，這是來找茬的？

笑道：“胡老師，我們住老房子的時候，也很滿。”

胡桂珠角撇了一下，“看得出來咯，薛團長賺那麼多錢，你們家不缺吃不缺穿的，比別人家不知道舒服多。”

林蘇葉挑了挑眉，這是托不了關系就來……酸的？還是想“借”點錢和糧票？

瞪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張，你坐這里干嘛？

張被瞪得激靈一下，覺得林蘇葉太過分，對胡老師笑臉相迎，對自己就冷冷的。

張對胡老師道：“胡老師，你是來干嘛的？”

胡桂珠干笑一聲，站起來又把房子打量一圈，“說起來，那還是我們家有人氣呢。”

林蘇葉心里吐槽，你大姑姐天天去你家指手畫腳，當然熱鬧有人氣。

就算你家有人氣，到學生家里說這話會好嗎？

淡淡道：“胡老師家大業大，人口多，自然更熱鬧。我們家爺爺去年過世，了個人。”

胡桂珠：“那也不是，我們家就四口人。”

林蘇葉：……你有病！

張：好家伙，這人比林婉麗還能怪氣呢，笑話林蘇葉家沒有男人唄。

張：“胡老師，那你是有什麼事兒？”

胡桂珠就從書包里慢慢地往外掏東西，掏一樣停一停，然后又掏，也不知道是不舍的還是怎麼的，花了不時間才都掏出來放在桌上。

畫紙、小罐兒裝的料、畫筆。

張探頭好奇地打量，卻不知道是干啥用的。

林蘇葉：“胡老師，這是？”

胡桂珠淡淡道：“哦，你不是幫我們學校畫板報了嗎，領導獎勵一些畫。本來是給老師的，我呢覺得遠征媽媽辛苦，就讓校長把這個給你。”

林蘇葉笑道：“我就是趕鴨子上架，哪里會畫畫，胡老師還是拿回去，老師們更需要。”

平時在家里也就用個紅藍鉛筆，可沒見過這麼高檔的，本不會用，別白糟蹋好東西。

胡桂珠輕蔑道：“趙秀芬不會畫畫，其他老師沒個會的，也就我還不錯。可我這不是懷孕了嗎？這東西有味兒，我也聞不得，想想就給你吧。”

林蘇葉兒不信，胡桂珠的東西會舍得給？八是校長要給，胡桂珠捎過來賣好兒的。

拉拉雜雜又說幾句，也沒個重點，林蘇葉有些不耐煩。

胡桂珠：“行啦，就不打擾你們吃飯，我先告辭。”

要是按照正常流程，客人告辭，主人家就要熱拉扯，“別走呀，留下吃頓便飯吧”，哪怕萬分不樂意，也得裝大方。而客人呢，如果臉皮薄的，就算想留下吃飯也得趕告辭，臉皮厚的就推讓兩下趁機坐下吃飯，打主人一個懵。

如果是別的老師，張老師、趙秀芬或者其他的，林蘇葉會主留飯，可對胡桂珠印象不好，意思都不想意思。

過來一通怪氣，要是一起吃飯，不得肚子疼？

要不是為了倆孩子，連接待都不想接待。

反正經常去陪讀，胡桂珠也不敢給小哥倆穿小鞋，再說還有薛英福幫忙看著呢。

胡桂珠見林蘇葉沒留自己吃飯，頓時覺得沒禮貌。今兒自己過來家訪，給送畫，居然連頓飯都不留。

自己也不是要吃那頓飯，但是意思一下你得說吧？

站在屋門口背著挎包，半扭著子，要走不走的，又打量一眼屋子，自以為地翻了個白眼，“遠征媽媽，這孩子呢要想才有出息，只盯著學習是沒用的。”

林蘇葉面也淡淡的，“小嶺調皮了？”

胡老師立刻搖頭，“哦，那倒沒有。孩子嘛，對吧，哪有不調皮的？行啦，你們準備吃飯吧。我得走了。”

抬腳往外走，林蘇葉和張就跟著送。

走到院子里，胡桂珠卻又停下，“喲，薛團長怎麼不在呀？有空去家里玩兒呀。”

張：“人家薛團長回部隊了，不在家！”

胡桂珠就哦了一聲。

走到門口，恰好薛老婆子背著莎莎回來，林蘇葉過去拉拉兒的小手，親親。

薛老婆子看到胡桂珠腆著臉走路的樣子，老大不喜，“這媳婦兒是哪家的？面生。”

胡桂珠對薛老婆子笑得非常和善，“大娘，我是薛遠征的老師。”

一聽是大孫子的老師，薛老婆子態度360°大轉彎，“老師呀，怎麼有空來家里。哎呀，這都要吃飯了咋還走呢，快，留下一起吃頓飯。”手就招呼胡桂珠回家。

胡桂珠也熱烈地回應，一把就握住老婆子的手，儼然多年老關系的樣子。沒看到小哥倆，就想等他倆回家呢，非得讓林蘇葉揍一頓才解氣。

林蘇葉給婆婆使眼，讓別瞎摻和，薛老婆子卻沒接收到。

莎莎趴在薛老婆子的背上，把半邊臉躲在的發髻后面，用一只眼睛看胡桂珠。莎莎不喜歡胡桂珠，因為胡桂珠總是用一種很奇怪的有點兇的眼神看，聲音還扎耳朵。

看對胡老師笑得那麼響，微微蹙眉，沒瞅著我媽媽都不高興了嗎？

小手揪老太太的頭發。

薛老婆子被打斷，“你這孩子，別抓我頭發。”

林蘇葉：“娘你別耽誤胡老師功夫，還忙呢。那哥倆咋還沒回來？”

薛老婆子立刻被轉移注意力，“可不咋的，這日頭都要落山了，我得去迎迎。”

甩開胡桂珠的手，背著孫轉就走。

莎莎回頭朝林蘇葉努，“媽媽，親親。”

林蘇葉：“親親，乖寶兒。”

胡桂珠看得直翻白眼，麻死了。也不急著走，站在門口進不進，退不退的，里說些有的沒的。夸薛明翊有出息，夸林蘇葉婆婆和氣，表面奉承林蘇葉有福氣，卻又踩一腳林蘇葉不孝敬婆婆，“這大人呀言傳教，小孩子有樣學樣。”

林蘇葉煩了：“胡老師，時候不早了。”

你該滾了！

胡桂珠似笑非笑，“遠征媽媽，我實話告訴你吧，你們家薛磅礴啊，這個人品不行，品行很問題的，你一定得……”

林蘇葉頓時臉一沉，之前的客氣悉數化為冰冷，不客氣地打斷，“胡老師，你說話可得過腦子！”

你可以說我兒子不認真學習，說他有些調皮，你說他品行有問題，這可關乎孩子的一生，我不撕你我對不起林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