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雁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他仍舊在著臉上被劃傷的地方，輕聲笑道：“我只算得出城不詳的意思，再說,你一出外城就遭人追殺這種事，不用算也知道。”

他還看了眼虞歲：“你們師兄妹都一樣。”

一個在外城混跡多年惹得各種恩怨,一個是農家息壤。

梅良玉沒說話,虞歲禮貌夸贊道：“年師兄的卦真厲害。”

之前對年秋雁的注意不多，也沒機會，誰能想到他會跟蘭毒有關,甚至和青葵有關系。

虞歲悄悄看了眼梅良玉。

雖不知為何，但默認與梅良玉相的人,都不會是販賣蘭毒的蘭尸。

或者說梅良玉不可能與這樣的人做朋友。

但師兄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年秋雁的偽裝也無人能敵。

世上最難辨別的就是真假參半，而方技家的卦一道,則將其發揮到了極致。

虞歲今晚把年秋雁留住,也是想多觀察會,先去忙明珠坊的事,留梅良玉和年秋雁在大堂面面相覷。

大堂來往的人不，梅良玉和年秋雁去角落待著。

年秋雁剛落座就有人來沏茶，上晚膳，他眼珠子轉了轉,看向梅良玉說：“南宮師妹對你是真的好。”

梅良玉漫不經心道：“我是師兄，不對我好對誰好？”

“剛不也我師兄了嗎？”年秋雁指自己。

梅良玉這才將視線轉回他,挑剔道：“你聲方技家的師兄你還當真了。”

年秋雁忍不住笑：“按照稱呼來算這麼確實沒問題，哪還能是我當不當真的問題。”

梅良玉又道:“親疏有別。”

年秋雁直接道∶

“你是不是太霸道了。"

梅良玉只挑了下眉,那又如何?

兩人邊吃邊聊,虞歲在跟黑胡子等人對賬時，過五行核,空觀察兩人的對話。

年秋雁主提起今晚發生的事：“那突然出現的山卦陣，你有什麼頭緒嗎？”

“沒看見人。”梅良玉頓了頓答，“不像是天鶴幫做的，是瞿正浩跟別人合作了吧。”

年秋雁道:“等會去問一問?”

梅良玉嗯了聲。

簡單地吃過后，兩人便去找被關起來的魏靈姝。

魏靈姝一雙眼似似地瞧著兩人，聲笑道：“這麼想知道的話，不如湊近些來聽。”

梅良玉和年秋雁對視一眼，年秋雁說：“這種事你擅長。”

梅良玉警告他：“話說清楚點。”。

年秋雁補充道：“嚴刑拷打這種事你比較擅長。”

他說完后自覺后退，跟梅良玉拉開距離，昏暗的屋子里，梅良玉神冷冷地著被綁起來的魏靈姝。

梅良玉站在魏靈姝前，高大的軀遮掩了頭頂芒，投下一道影籠罩著魏靈姝上。

他不說話，只冷淡看著你時，無形中給人帶去難以息的迫。

魏靈姝最開始想，不過就是些皮傷，只要撐住就好了。

直到發現梅良玉用的是法家裁決·審問后，才眼皮一跳。

昏暗中，能看見梅良玉周閃爍的雷線，發出細微的噼啪聲，若是魏靈姝說了假話，裁決·審問，就會剝奪上一樣東西。

梅良玉低聲道：“想清楚再回答，如果你答了假話，它會先拿走你右手的拇指，再是食指，接著是左手。”

魏靈姝恨恨地咬著。

梅良玉問：“放出卦陣的人是誰？”

“不知道。”魏靈姝快聲答道，“我不清楚對方的份。”

梅良玉問：“瞿正浩找的人？”

魏靈姝立馬道：“是對方找上門來的。”

梅良玉：“什麼方式？”

魏靈姝說：“農家傳音。”

梅良玉：“幾個人？”

“我不知道！”魏靈姝拔高音量，“傳音也不會留著，肯定是銷毀了，你想找也找不到，我只在乎今晚能不能殺了你，別的都不知道！”

年秋雁看了眼有些慌張的魏靈姝，張相云做事不可能給自己留尾，是真的不知道。

梅良玉也試探出來了，沒再嚇，和年秋雁一起離開。

年秋雁掩手打了個哈欠，表示困了，梅良玉讓他先去休息。

“那你呢？”年秋雁問。

梅良玉在大堂角落坐下，“我再等等。”

年秋雁順著他的目朝前方看去，看見和黑胡子等人在一起談事的虞歲，神認真地聆聽著，不時點點頭。

“行，那我先去休息了。”年秋雁說著上樓去。

客房都是準備好的。

年秋雁進屋后反手關門，將屋中掃視一圈，確認沒問題后，繃地神經才稍微放松些。

他抬手了因為傷口有些發的臉頰，慢步走到床邊坐下，借著屋中燭，拿起神木簽輕輕挲。

黑的神木簽面澤瑩潤，在燭下反出一層芒，明明滅滅。

年秋雁過這時時現的芒窺見自己的前半生，此刻他瞧著無比冷靜，對比平日溫和順的廓，竟也有了幾分鋒芒。

這天晚上，虞歲沒能從年秋雁上看出什麼來，他回屋后沉默許久便躺下休息了，沒有別的作。

等虞歲忙完明珠坊的事，回頭發現梅良玉還等在大堂中，從最初的盯著瞧，到現在低頭玩聽風尺，察覺有人走近后才抬頭。

“忙完了？”梅良玉收起聽風尺問。

虞歲點點頭，剛落座，梅良玉就給倒了杯水。

“師兄，今晚好像是沖著你來的，你是為什麼來的外城？”虞歲接過杯子后問。

梅良玉思忖片刻，手指輕點桌面：“有個認識的小孩來找我。”

虞歲愣了下，問：“原來師兄還喜歡跟小孩玩嗎？”

梅良玉神淡淡道：“我怎麼不知道？”

虞歲答得有理有據：“上至八旬老者，下至七八歲小孩，師兄你都認識。”

梅良玉竟還順著的話想了想，倒也沒說錯的樣子。

“這小孩是不是因為家中變故，要麼他被人打了，要麼他缺錢，所以來找師兄你幫忙？”虞歲問。

梅良玉說：“你倒是猜得八九不離十。”

虞歲捧著熱茶杯，明亮的眼眸著坐在對面的男人，小臉上帶了點擔憂：“師兄，你怎麼這麼好騙。”

梅良玉神莫測地著，“換做你會如何？”

“我？”虞歲眨了下眼，“我不可能跟小孩做朋友，也不可能給他機會找到我幫忙。”

梅良玉忍不住磨磨牙，心想你倒是誠實。

這種話聽起來實在是太過冷無。

虞歲卻答得直白。

梅良玉盯著說：“非要選呢？”

虞歲捧杯抿了口茶水，滿足他的假設，答道：“他需要什麼，我就讓人給什麼。”

彎著角笑道：“誰讓我是南宮家的郡主呢，郡主是不會親自去外城抓人的。”

梅良玉被輕快地語調說笑了，輕輕抿，這才道：“在我來之前，年秋雁給了他錢，他要給我不會攔著，但得把這筆錢從小土他爹那里拿回來。”

虞歲聽得怔住。

“就因為這樣？”問。

梅良玉輕輕點頭。

他的古怪之，在于對某些細節問題十分執拗，還有著自己的邏輯，不會據世界或者他人的規則改變，別人完全想不到的點，在梅良玉這里卻過不去。

跟這樣的人打道也困難的，沒個頭緒，不懂他自己的規矩。

虞歲以前有點怕這種人，太麻煩了，要時刻保持注意力去觀察猜測。

此刻虞歲著梅良玉，神有幾分怔愣。

但是跟師兄相時，卻沒覺到那份張和疲憊。

果然人與人是不一樣的。

虞歲捧杯喝茶，聽梅良玉不以為意道：“被人找麻煩的事一直都有，習慣了就不在乎到底是誰做的。”

次數多了，他倒是習慣了，到最后是誰想要手殺他都懶得去思考。

有這功夫，他一般都去想今天早上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

更別提他自己也會主找別人麻煩的。

梅良玉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一直是充滿了戰爭和死亡。

不知何時他領悟到，人們的鮮活都是短暫的，在某一瞬間就會湮滅消失。

“師兄，我剛來學院那會，顧哥哥被法家……”虞歲發現梅良玉蹙眉看過來的目，手里抓著茶杯，面不改地改了口，“倒懸月那事，你最開始是懷疑顧乾拿了銀河水，才不同意放人的嗎？”

“如果銀河水是他拿走的，那他就不會被抓住，只是懷疑顧乾知道點什麼，或者跟人合作。”梅良玉說，“但我后續觀察，發現他只是巧比較倒霉。”

虞歲說：“他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不喜歡你的。”

梅良玉一副“我管他喜不喜歡”的漠然表。

“奇怪，如果不是顧乾，那會是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倒懸月，再把銀河水給拿走？”虞歲手指攏在寬大的袖袍中，滿眼天真好奇，單手撐著臉，語氣中有幾分嘆，“顧乾今晚可是跟好多人合作，才好不容易從逍遙池進了倒懸月，得多厲害的人才能避開法家的巡邏教習，還有九都衛他們進去把東西出來？”

多厲害？

梅良玉眼珠微，還未思考，虞歲就問他：“師兄能做到嗎？”

“甲級弟子九都衛可以在地巡視，對部分地比其他弟子要悉得多，做足準備也不是不可以。”梅良玉略一思考后說。

虞歲又手比劃了一下：“上次在斬龍窟，我看見師兄和年師兄他們配合也很厲害，如果是你們一起合作，學院大多數地是不是都可以被攻破？”

梅良玉問：“你想闖哪個地？”

“我不闖的。”虞歲乖乖道。

梅良玉才不信這副乖巧樣。

上說不闖，私下里都快把地闖篩子了吧。

梅良玉問：“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了？”

總不會是想證明銀河水失竊跟顧乾沒關系。

虞歲仍舊乖巧道：“沒有這事，我就不會來太乙，也不會遇到師兄了。”

梅良玉被這話，眸了幾分。

“銀河水沒被人走，就算顧乾闖倒懸月被抓，也不會被法家裁決這麼嚴重。如果不是為了救他，我爹也不會讓我來太乙送氐宿天秤。”虞歲話里帶了點嘆之意，“這幾個月的時間像是好幾年一樣漫長，剛才忽然想到，若是我沒來太乙，這會在青會做什麼。”

面對梅良玉時，虞歲才覺得自己說不出年秋雁的事，直白地告訴他更不行。

也不想讓梅良玉知道跟青葵有關的事。

不管師兄會覺得可憐還是惡毒，虞歲就是不想讓梅良玉知道。

雖然虞歲偶爾也會開玩笑地說起在王府的事，表明與素夫人敵對的立場，但與南宮家其他人的關系，不想讓梅良玉有更深層的接，甚至知曉他們的存在。

他知道素夫人就夠了。

梅良玉緩聲問：“你從前在青都做些什麼？”

在青的日子不能修煉，看樣子也接不到和九流相關的事。

梅良玉難得生出點好奇心來。

虞歲一邊回想一邊答道：“以前大部分時間是去國院學習，后來不用去國院，就在屋里看看書，我其實很看書的，只是小時候……讓他們以為我不看。”

“每年都要去很多宴會，因為每年都有人過生辰擺宴，給王府發請帖，但長大后可以挑自己想去的赴約。”虞歲想起什麼，角微彎，“帝都的世家小姐們每個月至會有三次聚會，每次都會找些新鮮玩意玩。”

梅良玉若有所思：“新鮮玩意？”

虞歲說：“帝都貴有很多，各有各的小圈子，因為份高貴，什麼都不缺，所以膽子也比普通孩要大得多，敢做許多別人不敢做的事。帝都的兵家重臺會關押一些參與反叛的俘虜，貴們會從中挑些段和臉蛋都好看的帶到宴會來，讓其他人玩游戲來挑選他們當奴隸，玩膩了就重新關回兵家重臺去。”

梅良玉噢了聲，輕眼皮問：“男的？”

虞歲點點頭：“男的。”

梅良玉又問：“你也去？”

虞歲又點點頭：“我無聊時會去。”

梅良玉笑道：“你去做什麼？”

虞歲放下捧在手中的茶杯，老老實實答道：“去長長見識。”

梅良玉：“……”

他神冷淡，又好似一直都是如此，清越的嗓音依舊聽不出喜怒來：“俘虜能有幾個長得好看的？”

虞歲卻認真解釋道：“師兄，那不是普通的俘虜，能被關在兵家重臺的，都是青周邊造反小國的王公貴族們，從前都是些貴公子，養得很好。如今一朝淪為階下囚，從天上掉到泥里，所以帝都的貴們才覺得新鮮有趣。”

梅良玉子稍微往后靠，著冰涼的椅背，目虛點虞歲：“你也挑了長得好看的奴隸帶回去？”

虞歲也不瞞他，還手比了個數：“挑了一個，因為們起哄，我要是不把人帶走，剛好的關系就會被懷疑。”

梅良玉靜了片刻，烏沉沉的眸子盯著虞歲。

他就不該問。

誰知道瞧著乖巧的人在青過得有多野。

但人就是賤，腦子里在想不該問了，卻不由自主地出聲：“你挑回去的奴隸伺候得如何？”

虞歲想了想，說：“好的。”

梅良玉聽得眼皮一跳，目無聲地追逐著，捕捉臉上的每一變化，語氣、神態和目，都給他留下了無限遐想，讓他腦海中發一連串的猜測。

“可能人到了末路，又不想死，為了抓住求生機會，就顧不得從前的驕傲和自尊，乖乖學著如何伺候人。”虞歲目中思緒一瞬被拉遠，收回時瞧見梅良玉那無比專注的目時，心頭一跳，緩緩手捂住輕聲道，“師兄，我說的伺候人是指端茶倒水那種。”

“貴們把奴隸帶回去，也是想折辱他們，不可能讓臟兮兮的奴隸自己的。”

梅良玉神莫測道：“我知道。”

虞歲又說：“我只留了他三天，第四天就送回兵家重臺了。”

梅良玉心想，三天那也不短了，一天十二個時辰，三天就是三十六個時辰。

虞歲微微仰頭著梅良玉，在等他開口說話，神有些無辜。

梅良玉下方才翻滾的思緒，淡聲道：“你在青的日子也彩的。”

要說彩，那倒也沒錯。

虞歲點點頭。

梅良玉猝不及防被氣笑了。

心中好氣，又覺自己好笑，梅良玉轉眼道：“你該去睡覺了。”

“師兄呢？”虞歲問。

梅良玉說：“我再守一會。”

虞歲這才起，梅良玉又道：“睡不著再下來。”

“好。”虞歲回樓上去洗漱。

虞歲走后，大堂里就剩梅良玉一個人。

他回想今晚和虞歲的談話，從說起青往回推，停在倒懸月相關。

如果虞歲沒有來太乙——

按照這樣的想法，梅良玉繼續回憶，這段時間他的心思側重在虞歲上，確實忽略了許多東西，也推遲了許多發現。

此刻梅良玉在大堂中獨自一人融進黑夜與寂寥，偶爾輕抬眉眼朝屋外掃一眼。

*

虞歲回屋后，繞過屏風去后邊沐浴，換了新，抬手順著還在滴落水珠的墨發。

耳邊是李金霜低的嗓音：“今晚很順利，因為倒懸月了斬龍窟，所以沒有巡邏的教習，東西已經被顧乾帶回去了。”

頓了頓，又問：“你在外城如何？”

“沒什麼大事，明日就回來。”虞歲說。

坐到床邊，手指穿過漉漉的頭發往下劃去，如此反復幾次，水分便散得差不多了。

李金霜問：“你要怎麼從顧乾那邊拿碎片？”

虞歲說：“明天晚上會有教習組織查舍館，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等在過道里。”

還在舍館外邊的李金霜聽得怔住。

學院大多時候是不管弟子們在舍館如何的，哪怕雖然說不能男混住，但你要是真混住了沒被發現，也沒人管。

只要在教習查舍館時不被發現，那就什麼事也沒有。

但教習查舍館是不會提前公布的，都是突然進行，李金霜不清楚虞歲是怎麼知道時間的。

“明晚嗎？”李金霜確認道，“教習查舍館，就會發現衛仁不在。”

“有一部分教習是我們的人，尤其是查顧乾那層的。”虞歲倒回床上，微瞇著眼道，“是我花大價錢才買來這次查的。”

黑胡子在太乙多年，與學院有過許多接，清楚太乙學院的部分教習們就喜歡貪小便宜，擅長拿錢辦事，但這種事也要有門道和人脈，那錢才花得出去。

像這種不涉及學院利益，也不危險的活，教習們也十分樂意合作。

李金霜問：“教習查舍館很快的，衛仁的時間夠嗎？如果他們中途回去一個人就會被發現。”

“聽說每次突然查舍館都會折騰很久，倒不會很快就結束，而且每次都會有弟子吵架鬧事，急脾氣的人哪里都有的。”虞歲說，“到時候肯定是越越好，我建議你明晚也找個看不順眼，或者之前針對過你的人打一架。”

李金霜蹙眉思考：“舒楚君嗎？”

虞歲撲哧笑出聲來，起子笑道：“也行啊。”

“跟我們合作的教習說舍館有一個機關，如果遇到急況，可以啟封龍鎖，到時候所有宿舍的門都會被鎖住，在外邊的弟子是進不去的，除非教習重新解除封龍鎖。”

虞歲了眼睛，繼續說：“小打小鬧肯定是不會用封龍鎖的。”

李金霜問：“那要到何種程度？”

“你明晚就知道了。”虞歲說。

虞歲掛斷和李金霜的傳音，確認年秋雁那邊沒靜，張相云和伏回了學院，就著手去想辦法解鐘蠱，師兄也在大堂安靜待著，這才有空過五行核去看顧乾那邊的況。

顧乾已經回到自己的宿舍。

在明亮的屋中，季蒙與霍霄都在，兩人和顧乾一起，都盯著放在桌上的浮屠塔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