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這事過了一禮拜，謝宥笛說起時還憤懣。

“你倒是英雄，維持住了你的良好形象，我一過去還不知道發生了啥，被那司機一頓罵。挪完自己的車還得去開小姜的車，卓裕你沒有心！”

卓裕問：“你和他對罵了？”

“沒，斯文人不干土匪事。”謝宥笛一副“當代素質大學生”的正經表，“我直接卸了他車轱轆。”

卓裕笑，繼續看郵件。

“嘿，我以前沒發現，你有這麼熱心啊。”

“嗯，”卓裕輕飄飄地搭話：“你現在發現了。”

謝宥笛停住倒水的手，如同被點，還沒理清個一二三，又聽他說：“謝宥笛，你今天這服還像樣。”

被夸高興！謝宥笛那點邊的分叉心思瞬間沒了影，喜滋滋起膛，“難得被你表揚，我前友下周結婚，我就穿這去參加婚宴好了。”

—

上周那次降溫，徹底把城市從夏天的尾里拽進秋天的臂彎。一場秋雨下得連綿不絕，柏油路被洗刷得霧霧蒙蒙。

[簡胭]進門的燈被換了十幾盞小桔燈，姜宛繁親手做的，橘皮攏，里面放了個帶電池的小燈泡，又了兩片葉子上去，去繁從簡還環保。暖暈暈的亮把店里氣氛點綴溫馨，幾撥客人進來都眼前一亮。

不過呂旅的心一般，趁倒水的間隙忍不住向姜宛繁吐槽：“這客人有點奇怪，我跟說先量，據尺寸再來提要求，但就是不認可。”

姜宛繁能理解。

這對年輕眷一小時前來店，俊朗靚很養眼，聽口音應該是廣州人，說是要定制一套中式婚服，準新娘太有自己的想法，大到款式小到紐扣的位置都益求。

呂旅說，要不您先量，再來幫提一些專業建議。

但這準新娘口若懸河，愣是沒給呂旅再開口的機會。呂旅賠笑一小時，臉都僵了。最后，準新娘直腰桿，優雅地看了看時間，用粵語說：“唔好意思，我們還有事，改天再來找你嘍。”

現在一想起，呂旅仍后怕，“來可以，可別找我了。”

姜宛繁笑著拍拍肩膀，“沒事，下回我去接待。”

“師傅，我不是推責。”呂旅忙著解釋。

“我知道。”姜宛繁假裝嚴厲：“真投訴過來就扣你獎金。”

呂旅十八歲就跟著學手藝，這妞是明火執仗的格，坦不憋事，但心是純善的。

“我今天陪你加班唄。”呂旅眼睛溜溜轉。

“真加？”姜宛繁頭也沒抬，“行啊。”

呂旅“嘖”的一聲，“師傅，我這是委婉呢。”

“我倆之間用不著委婉。”姜宛繁收拾線盒，五彩線分得有條不紊，“直接說要約會，我又不是不批假。”

呂旅神采奕奕：“謝謝師傅！我給你帶禮！”

的覺真不一樣，那種由而散的氣神仿佛安了翅膀。著呂旅跳躍的背影，姜宛繁停下手中作，微頓幾秒，心思岔出個小路口。

過兩天有件禮服要貨，一改再改定版晚，姜宛繁趕工期，每晚都在店里待到很晚。禮服大型，腰上一條鯉魚尾的紋飾最考驗功夫。姜宛繁換了很多種針法，總算在黎明將至時滿意完工。

一宿低頭工作，脖頸都快僵了，往后躺仰，緩了五分鐘才站起。天蒙蒙亮，出店的時候冷空氣裹得人直打。

姜宛繁把包丟去副駕，忽然手一頓，有知地抬起頭。

除了右前側停著一輛白阿爾法，晨間靜甯依舊。

這個點路寬車，的速度也不開快，轉過兩個紅綠燈時，姜宛繁瞥了一眼倒車鏡，然后忽然加速。

綠燈時間就剩三秒，算計好，把那輛阿爾法甩在紅燈亮起時。

以為能避開，但沒想到，這車飚著速度竟又追趕上來，追到兩車平行的位置，那車降下車窗，在的名字。

姜宛繁不為所，眉間出不耐。對方不放棄，想超車攔住的去路。姜宛繁點慢剎車，然后猛地橫了把方向盤——

一陣細碎刺耳的金屬響。

的車搖晃半秒，終于飛馳離去。

—

晚七點，也只有霓虹登場時，白天的沉濁云才稍微收斂，拖拖拉拉地給城市換上一件彩亮堂些的外。

六安路上的一家汽修改裝店燈如明珠，謝宥笛進來時，前臺的學徒打招呼，“笛哥好。”

謝宥笛掃了一圈，“人呢都？”

“也哥樓上吃飯呢。”學徒很懂事地匯報：“裕哥在小房間睡著呢。”

謝宥笛從盤子里拿了顆陳皮糖，皺著眉剝糖紙，“還沒醒？”

“沒呢，睡七八小時了。”

卓裕昨晚應酬，還是為了[兆林]那筆貸款的事。被林延一搞砸，再把關系橋架起來太難了。酒水下肚就不是一兩瓶能解決的，多年沒醉過，這回是真喝傷了。

謝宥笛剛想上去看看，卓裕踉蹌著步子正下樓。

“喲，醒了？”

卓裕搖頭，黑襯衫睡皺得皺，右側腰翻出一截還，就是人狀態不夠好，蔫中帶可憐。

“都在樓上吃飯，吵得很，我下來睡。”

謝宥笛扶了把他胳膊，“看樓梯，別給我滾下去了。”

見他趴去沙發，拿外套蓋住臉，謝宥笛才放心地上樓找符也玩。

卓裕翻了個邊，掌心捂著胃，酒燒的現在還有些不適。這個點不是客流高峰期，但他一下來，連著進了三五個人問事。

謝宥笛在上頭開玩笑，說卓裕命中帶財，供在店里得了。符也正在選板，黑T恤繃得材極好，左手臂的紋是綠枝圖案，楊柳依依跟他這漢形象鮮明反差。

他頭也沒抬，言簡意賅，“供一祖宗，我有病？”

推門響聲又起，卓裕蹙眉很不耐煩，看都懶得看，直接指向二樓，意思是老板在上面。

“你好，請問——”

聽見聲音，卓裕鯉魚打似的猛地坐起。這突如其來的靜也把姜宛繁嚇了一跳。連退兩步，看清人后甚意外，“誒，這，這店是你開的？”

卓裕笑著坐直了些，“我倒真想。”又問：“怎麼了？”

姜宛繁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修車。”

卓裕盯了兩秒，起時有意識地理了理褶皺的襯衫擺，“坐，我幫你人。”

看到車才知道撞得這麼嚴重。

右邊大燈全毀，保險杠也歪了，車頭凹下去兩拳頭深。卓裕皺眉，第一句話：“你人沒傷？”

謝宥笛更夸張，索圍著轉了圈，“還行，暫時沒發現外傷。”

姜宛繁神倒輕松，“我沒事，車有事。”

“怎麼撞的？”

“倒車時候沒注意，磕水泥墩子上了。”

卓裕目帶著審視，沒拆穿。他開了這麼多年車的老司機，基本判斷還是有的。

姜宛繁微微嘆氣，“我下個月要出差，4S店修不了那麼快。這邊修好大約要多久？”

符也埋頭檢查，一本正經道：“應該不會比4S店快。”

姜宛繁面難，第一時間向卓裕。

卓裕拍了下符也的肩膀，示意借一步說。

“這幾天就幫人修好，你什麼能耐我清楚，再難的配件你也有法子。”卓裕開門見山，不廢話。

符也倚著桌沿，態度吊兒郎當的，“行啊，錢給夠，明天就修好。”

卓裕微瞇眼。

“你別這眼神看我，我害怕。”符也故意挑事，“又不是你什麼人，犯不著。除非你說是你的誰，那我一錢不收，還送終生免費保養。”

卓裕站在頂燈正下方，白烈烈的從頭兜到腳，臉上的神一覽無。他沒躲沒掩飾，緒流里，最明顯的東西不言而喻。

幾秒后，他點頭，“錢你照收,隨便開價。”

符也挑眉。

……

通好提車時間，辦好手續，姜宛繁還有點沒回神，拿著單子看了又看，這也太優惠了吧。

走的時候，姜宛繁又折返，從包里拿了只小香梨遞給卓裕。

卓裕看著。

“你昨晚沒休息好？”姜宛繁說：“吃個梨醒醒神。”

過來的手細且白，出一小截搭薄絨衫袖口，好看，像清爽微甜的燕麥茶。卓裕沒接，朝謝宥笛的方向努努下，“他吃梨。”

姜宛繁笑著點點頭，把梨擱在桌面上。

卓裕又重復一遍：“你人沒傷？”

姜宛繁偏了偏頭，“真沒。”

卓裕想起的夜盲癥，以為跟這有關，“以后晚上出去打車，打不著的話，謝宥笛送。”

靜兩秒，

“我也行。”

—

從下半場起，謝宥笛看卓裕的眼神就有點不對勁了。先是投石問路，再是躍躍探，接著苦大仇深，最后終于憋不住——

“你，出來。”

卓裕定如僧地把半支煙完，才不疾不徐地過去。

外邊風大，吹得地上梧桐葉翻滾循環，道路像一匹泛金的綢緞。謝宥笛眼睛不眨地盯著他，跟監考老師抓作弊學生似的，非要揪出個蛛馬跡。

卓裕懶散靠著墻，像被教導主任提審的問題年。

謝宥笛神幽幽，“你看上了？”

“誰？話說清楚。”卓裕語調慢，似笑非笑地回。

態度吊啊，在這強裝鎮定的。

謝宥笛清了清嗓子——

“我才知道你有微信，這微信怎麼來的？不就是誆我說你姨媽要買東西嗎。哥幾個你出來吃喝玩賭你從不買賬，但上回吃宵夜，你叭叭趕來還非要挨著坐。就上回，拐彎抹角地向我打聽的事，問完爸媽問有沒有男朋友。咋滴，有男朋友你還想撬墻角不？”

頓了頓，謝宥笛喃喃自語，“嗯，是你會干的事。”

卓裕單手斜西口袋，姿勢沒變，眼睛里裝著平靜從容，此時此刻，他倒像是個監考老師，說：“你繼續。”

“不承認是吧，行。”謝宥笛覺得，細枝末節在這一剎那全部有跡可循了。

“沒瞧見剛才你關心沒傷的表啊，跟老父親似的。修車時的訂單是兩份，給的那份都沒本價，給你的那份才是貨真價實，你把錢轉給符也，我聽到他支付寶到賬的聲音了！對了，社保局那次，你幫撐腰堵人家車，誒，你倆怎麼每次一塊兒，都跟車有關？？還有走的時候給你一只梨子，你不要。你平時最喜歡吃梨了，這回為什麼不要？啊，你說啊。”

卓裕點點頭，“你公布答案。”

“因為你不想跟‘分梨’，八字還沒見一撇呢就這麼迷信，不麻啊。”謝宥笛打了個激靈，了胳膊肘，氣勢篤定，“啞了？不說話了？想好解釋的說辭了？告訴你，沒用。承認吧，你就是喜歡姜宛繁！”

夜風蕭瑟，伴著不知哪里飄來的幾雨撲在臉上。隔著綠化帶的馬路鳴笛陣陣，商廈大樓的廣告牌變換燈，淡藍影薄薄攤開在眼角眉梢。

“謝宥笛。”

“干嗎？”

卓裕淡聲：“你怎麼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