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卓裕當然要刨問底，但呂旅總是靈活地岔開話題。

僵持間隙，旁邊顧客刷的短視頻聲音頻頻：【公子春衫桂水香，遠沖飛雪過書堂——揭新生代傳承人晏修誠……】

卓裕主破冰，“這位的知名度很高。”

本以為同行業的談資總不會冷場，但呂旅的臉一下子繃，小鋼炮似的撂話：

“我師傅不談的。除了爸，不需要男人。”

“你就當喜歡人吧。”

過了這麼多天，卓裕一想起呂旅當時的回答，仍頭疼。

……

當然，頭疼的不止是他。

姜宛繁最近也心力瘁。上次從廣州來的那對年輕夫妻再次登店，這回更挑剔，直接點名要跟姜宛繁聊。

聊就聊吧，那的拿了幾份自己打印的嫁樣式給，“吶，我都編了號，你就照著做吧。1號的領我喜歡，我就要3號的這種覺，還有這擺……”

姜宛繁始終耐心，聽完，才笑著說：“不好意思，這個我們做不了。”

妻子見怪不怪，板直著背，語調輕揚，“錢的事好商量。我知道你檔期滿，這樣，我加一倍。”

“您加十倍都不行。”

這事還有后續。

據呂旅說，姜宛繁去忙后，那妻子坐沙發上生氣，逮著手里的馬仕一直揪，丈夫在旁邊勸，態度忍讓，語氣也平和，最重的一句就是：“你這樣不太禮貌。”

妻子的一下子就炸了，“閉！再說話就給我買十個包！”

本以為會吵一架呢。

哪知妻子給自己加油，“沒事，下次我出20倍。”

丈夫那張小帥臉頓時五彩斑斕黑。

一天下來，姜宛繁累得半死，沒力氣回四季云頂，直接在店里歇著。爸爸的電話見針，腰還沒坐直就打了過來。

姜榮耀同志聲并茂地給說了件匪夷所思的事：“就家附近有一個人夠離譜的，翻墻進了鎮人民醫院的住院樓。夜黑風高，雷雨加，你猜要做什麼？”

姜宛繁心不在焉地陪聊，“氧氣瓶？”

“不！！”姜榮耀猛地大聲，遂又低聲音，“再猜。”

“爸爸我今天好辛苦，不想猜了，就想聽您說會兒話。”姜宛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拿手背蓋住眼睛。

姜榮耀的語氣總算正常，“翻窗戶進去病房擺拍，拍自己虛弱住院的照片，然后準備發朋友圈。后來被巡邏保安也就是你二叔抓住了，事不大，很尷尬。”

姜宛繁猛地坐起，皺眉問：“不會是我吧？”

“嗯，也是我的媽。”姜榮耀說：“想讓你相信，病得很嚴重，需要沖沖喜。”

“……”

祁霜士真乃一轉版周伯通，歲數漸長，思維也越發離奇。但姜宛繁能理解，老人家嘛，總得找些事打發時。

呂旅半小時前給發了一長段星象解說：“天秤座今晚0點起正式進水逆，諸事不宜，建議朝南睡，可緩解太宮遮月，師傅，你最近要注意嗷。”

哪知一語讖，就在第二天。

姜宛繁又加了個晚班，本來排在周六貨的單，咬咬牙給趕了出來。都什麼點了，飯都沒吃上一口。呂旅抱怨：“要都這樣說自己有急事兒，這生意就不用做了。”

姜宛繁微弓背，借著線角度給線收尾。針放下去，維持著姿勢沒有。頸椎脹，肩膀這一片都麻了。

呂旅可心疼，“我給你。”

店門這時被推開。

姜宛繁還低頭著脖頸，呂旅先看清的人。臉一下子就變了，防備地往姜宛繁前邊站了站，沒好語氣，“我們這下班了，請出去。”

晏修誠的聲音一如當年，清澈，字正腔圓的播音腔。材拔，整個人像一張無懈可擊的面。他看向姜宛繁，稔如老朋友，“我給你帶了膏藥，很好用，你試試。”

姜宛繁轉向他，目平冷，沒有丁點緒波瀾。

呂旅登時發飆，“誰要用你的破膏藥，聽不懂好賴話是吧，請你出去！”

晏修誠視無睹，定在姜宛繁上，“這麼多年不見，宛繁，我們聊聊。”

這一刻起，姜宛繁帶著審視與思考，接招對方全部的躍躍試。空氣是文火慢燉的湯藥，沸騰。

“我真的很好奇。”姜宛繁看向他：“你怎麼還有臉來找我。”

這話重，并且尖銳，本以為他會落荒而逃。但兩人一小時后忙完出來時，晏修誠風度翩翩地倚在寶馬車邊，秋霜重，儼然一失意深種。

呂旅捋起袖子，火冒三丈：“沒完沒了了！”

姜宛繁扯住，“走吧。”

呂旅看了看手機，氣得沒心思找網約車。

晏修誠迎上前，剛攔住姜宛繁的去路，路邊兩聲短促鳴笛，然后一道悉的聲音——

“手機尾號0482，你們約的車在這兒呢。”半降車窗里，卓裕看著他們，“上車。”

姜宛繁反應快，拉著還發愣的呂旅上了車。

門關，落鎖。

卓裕神瞬收，目蜻蜓點水般看向晏修誠。

“裕總你怎麼在這邊？這麼巧的嗎？你巧合地等了多久啊？”呂旅有水平的三連問，問得卓裕有點招架不住。

他笑，“等八百年了，了都。”

呂旅嬉笑，“師傅，你去，看他長出尾了沒。”

卓裕正經：“尾也要做件服。”

多大的人了，聊天這麼態。

姜宛繁雖沒搭腔，心里那點不快消無蹤影了。

車氣氛維持很好的平衡，誰都不提剛才發生什麼。把人送到四季云頂，也是客氣地說拜拜。

卓裕開車走，但也沒走遠，算了算時間，繞著樓盤溜達了兩圈，再回下車的地方，果然——

呂旅悠哉哉地等在那，“謝謝你剛才救急，走吧裕總，請你喝酒唄。”

卓裕很上道，“行，你請客，我買單。”

小酒吧沒多遠，呂旅男朋友早就在那把酒點好了。

呂旅笑嘻嘻地介紹，“這是我男朋友陶陶。”

卓裕調侃，“我剛不是還幫了你們嗎，傷害值這麼大啊。”

“抱歉抱歉，您且忍忍。”

卓裕也是直截了當的子，待酒上來后，敞明問：“你師傅那，我真沒機會？”

呂旅才喝半杯，臉就紅，“不騙你，真沒。”

“有現男友，還是忘不掉前男友？”卓裕循序漸進。

呂旅搖搖頭，都不算吧。

卓裕的心像被針尖挑起一撮，他笑著試探：“要不我去整個容？”

一旁的陶陶先急起來，“不用不用裕總，從男人的審來講，您也是天花板了。”

卓裕懶懶靠著椅背，談笑風生的模樣是真坦然。安靜好久的呂旅忽然悶悶開口：“下次，可以提，哦不，最好永遠別提晏修誠嗎？”

卓裕愣了愣，回想起來，這時間線繞得真遠，他還是幾天前提的這人。

呂旅將一杯底的紅酒一口喝完，打了個酒嗝，“道貌岸然的狗男人，連''渣男''都配不上，就應該去蹲大牢。”

氣氛像落地的翔傘，傘翼趴垂收，輕悅的薩克斯音樂也如干烈烈的過耳風。呂旅有吐槽的，但還是有分寸的。這是姜宛繁的私事，但還是能聽出個大概。

晏修誠和姜宛繁是大學同學。彼時的晏修誠給人的覺——老實人，格自卑，沉默寡言。無論是學業還是生活，存在都低。

要說逆風翻盤這個形容，誰都沒想過會在他上實現。如今功名就，再憶苦思甜時，苦難也了熱衷追捧的勵志談資。

“你看他接采訪那裝腔作勢的樣，還傳承第一人，呸，也配？”酒勁不壯膽，但能出心里話，呂旅的眼睛和臉一樣紅，“怎麼名的，他自己最清楚。宛繁姐對他那麼那麼好，他干的那人事嗎？”

陶陶一下一下安的背，“好了好了。”

呂旅又打了個酒嗝，杯子早被陶陶藏了起來。直接捧起酒瓶子就喝，猛一大口，辣得狂咳嗽。

卓裕遞去礦泉水，陶陶擰著瓶蓋兒，著急得手都在抖。呂旅變臉快，笑嘻嘻地一把推開，“我沒事，真沒事。裕總，你上回定的那套服，可能要久一點點噢，別催宛繁姐，最近累慘了，脖子都快斷了。”

卓裕笑了笑，“好。”

呂旅點點頭，“嗯，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想定服。”

陶陶流汗，人家不要面子的啊，“裕總別介意啊，我朋友心直口快。”

卓裕跟陶陶了杯，“實話實說是好事。”

“……”

得，看出來了，這哥恨不得有人替他昭告天下。

呂旅撐著下，目又亮又敏銳，“現在你是不是該知難而退了？”

卓裕神淡，“退不退不是我該考慮的事，現在過不去的坎，不管是不是我，以后一定會有那麼一個人，帶翻新篇。”

呂旅有意無意地挲酒杯，保持著低頭的姿勢默默不變。卓裕起，借口去洗手間，其實是去車里拿東西。

呂旅抬起頭，驚訝道，“給我的？”

“給你的。”卓裕把椅子出來些，坐下喝了口檸檬水，“卓怡曉托我帶給你的。”

里面是一只限量版的斯年手辦，特別難買。呂旅一下子清醒，激道：“絕絕子！”

陶陶腦袋，“卓怡曉是誰？”

“我妹妹。”卓裕風輕云淡，“送的。”

呂旅心里門兒清，“裕總好意，我心領啦！”

卓裕又把右邊的紙袋拿給陶陶。

“我也有？”

“打開看看。”

“我靠！！”陶陶震驚，竟是一臺最新的游戲機。

呂旅微瞇眼睛，“裕總，拿人手短，吃人噢。”

卓裕早就不打算藏著心思，所以用不著故弄玄虛，也不用刻意讓人遐想。他明正大地拉幫結派，倒讓人無可指摘。

“我想追你師傅，這事真沒戲？”卓裕眼角揚著淡淡笑意，再次問。

呂旅眼珠轉了轉，沒吱聲。

卓裕不強求，退而求其次，“那是不是討厭我？”

“應該不討厭。”呂旅認真回憶，語氣幽幽，“那天給你量完，閑聊的時候，宛繁姐提到了你。”

“說什麼？”

呂旅沒馬上答，拿起剛上的清酒饞饞地喝了兩口。

等話間隙，卓裕下意識地直背，襯衫著理，滲出微涼的汗。

“說，你屁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