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這聲“卓太太”像一個藏款開關, 無論未來是否有明珠璀璨照耀，但此刻，曦駐扎心間，哪兒都是暖的。

姜宛繁在他懷里抬眼, 冬日傍晚早早登場的上弦月, 像魚尾鉤若若現。

“在看什麼？”卓裕有所察覺。

“看月亮。”姜宛繁低聲喃喃：“是團圓。”

卓裕把抱了些，“以后每一個節日, 我都和你團圓。”

后來, 姜宛繁真帶他去吃麻辣燙。

本來卓裕想說, 新婚第一餐, 也太寒磣了點，顯得他多沒錢似的。但姜宛繁輕車路，拿串兒溜得很, 筷子前頭發隨意一扎，袖子一挽，被騰騰熱氣蒸得面若桃紅, 眸水亮。

“吃個麻辣燙就這麼開心啊？”卓裕忍不住笑。

“不是吃麻辣燙開心。”姜宛繁忽然抬頭看向他，“是因為和你。”

卓裕的心被這一記眼神砸棉花，不夠，還不夠，他帶著迫切的期待問：“因為和我吃麻辣燙，還是因為, 和我結婚？”

姜宛繁猛地咳嗽，咳得背直抖。

“慢點。”卓裕趕忙起，遞紙巾, 輕拍背。

“花椒好麻。”姜宛繁灌了一杯水, “你別誤會。”說完, 自己先皺眉了，聽聽，這誰信啊。

“是結婚。”小聲。

“什麼？”卓裕一時沒聽清。

姜宛繁的重音落在第三個字：“是和你結婚。”

在樸實簡陋的小店里，一字一句帶著心無旁騖的赤子之心，裹著宿命般的煙火氣，這是卓裕此生聽到的最好的話。

吃完，姜宛繁拭了拭，“回家吧。”

卓裕沒起，一手搭著椅背上沿，挑眉問：“回誰的家啊？”

姜宛繁明顯一愣，完全忘記還有這個選擇題，于是更直接地把問題拋還給他，“你那天不是說，可以試著吃飯？”

卓裕笑著站起，輕攬了下肩膀，“我給你時間適應。”

“適應什麼？”

“你已婚這件事。”

“……”

到家，姜宛繁盯著掌大的紅本本發呆。

就這麼把自己嫁了？

打開微信，對著紅本拍了張照片發送。

一碗姜茶：那個，我結婚了。

大明星：？？

小相機：？？

很快，群視頻通話彈了出來。

向衿和盛梨書的臉扭曲到模糊，同時驚：“是哪個男人？！”

“就，上次跟你們說的那個。”姜宛繁怕們不記得，簡單明了象化：“和衿衿相過親，和小書鬧過緋聞的。”

盛梨書：“不是我說，他是和我鬧過緋聞的人里，最沒存在的一個。”

向衿：“當時在他姑姑家吃飯，全程對我擺臭臉。”

姜宛繁淡定：“那我明天去離個婚？”

盛梨書和向衿：“神經！”

盛梨書發來個微笑表，“你倆現在在一塊兒吧？讓他過來打個招呼。”

姜宛繁：“沒有。”

向衿震驚：“結婚第一天，各回各家？！”

盛梨書：“你們什麼時候辦婚宴？我好調檔期。”

姜宛繁：“我還沒和家里說。”

這次，向衿直接彈出群聊語音：“勇士，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嗎？閃婚，爸媽不知道，結了婚還不在一起，你們這是在干嗎？姜宛繁，你實在也不是一個腦的人，你想清楚了嗎？想明白結婚代表什麼了嗎？”

姜宛繁反問：“你覺得結婚代表什麼？”

“我沒結過婚，我哪兒知道。”向衿嘁的一聲，“結婚的是你，又不是我。小書，你說。”

“看人來的吧，對方合適，結個婚也無所謂。”

姜宛繁掌心托著下，盯著窗玻璃上的剪影，整個人沉淀下來，“那合適的標準是什麼？認識三年，五年？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如果量化才合適，那些結婚幾十年又離婚的算什麼。”

盛梨書萌萌地點頭，“對對對，比如我爸媽，我大伯和大伯媽，我舅舅和舅媽。都是人到中年才離的婚，簡直命運的神碼。”

向衿把歪掉的話題撥正歸位，“做什麼事都有試錯的幾率，但如果本太高，真不值當。我不是對卓裕有偏見，他的家庭確實很復雜，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蒜皮，人往來，恩恩怨怨，就為了這一點點好，劃算嗎？”

外面起風了，窗簾搖曳，打碎了玻璃上的剪影。向衿說得字字在理，姜宛繁下意識道：“不是劃不劃算，而是值不值得。把一切掰扯清楚，算計準確，那有什麼意義？何況，它本來就是未知的，未知的東西，誰又能算清楚？我不知道結果，但在一開始，我愿意相信覺至上。”

微微嘆了口氣，“再說了，我的況你們也清楚，為了催我結婚，裝病，找神婆，半夜溜進住院部擺拍。當然，不是想我結婚，我就一定要結婚。而是，既然不排斥婚姻，那我寧愿挑一個，各方面覺還不錯的。”

說到這，姜宛繁可要為卓裕正正名了，“他也沒那麼差啊，向衿你不是見過嗎。”

“那倒是。”向衿客觀附和：“人模人樣大長，寬肩窄腰材管理得也好，就是氣質很渣男，不是說他邋遢啊，嗯，瞧人的眼神會拉的那種，get到了嗎？”

被這麼一形容，姜宛繁臉都有點發燙了。清了清嗓子，想得通明白，“他不差，我也沒那麼完。婚姻是互相冒險，危險系數對雙方來說，都在同一起跑線。”

盛梨書：“你說慢點兒，我抄的慢。”

向衿無語，“這有什麼好抄的。”

“好詞好句，以后給我留著發微博。”盛梨書嘖嘖稱贊，“你不覺得這樣很酷嗎，干嗎要給自己套枷鎖，又不是非得一條道走到黑。當然得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如果權衡利弊，遲遲猶豫，那就不是真的喜歡。”

“難怪了。”向衿醍醐灌頂，“我相親的時候，對他是沒一點覺的。”

盛梨書手手，“啊對了，你們什麼時候見家長？”

幾乎同一秒，屏幕頂端彈出卓裕發來的微信容：“明天我去拜訪你父母。”

等姜宛繁點進去的時候，只顯示“消息已撤回”。

很快，卓裕重新發來：“明天我去拜訪岳父岳母。”

姜宛繁挑眉，原來有人也在適應已婚這件事。

回霖雀的時間定在周三，兩人領證的第三天。

原本卓裕是想馬上去的，畢竟娶了人家閨，沒提前知會，換位思考，擱哪對父母上都難以接。但姜宛繁很淡定，說店里排了工期不出時間，晚一點再回。

卓裕本來很從容，一停頓，他反倒惴惴不安了。

謝宥笛知道他領證后，沒個笑臉不搭理人，卓裕著臉討好，才把謝爺哄舒坦，獲取到關鍵報。

“見面禮？”謝宥笛冷嗤：“家有錢，要什麼買不起，別整俗套了。你想想看，人祖祖輩輩做刺繡，那是世家，是傳承，是有家風底蘊在的。你得高大上一點，要跟他們有共同話題。”

卓裕覺得很有理，于是找了好多關于刺繡的資料，公司也沒去，把自己關在房間一整天，咖啡機都快燒壞了。什麼刺繡的發展史，類別特征，名家珍品，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天亮時，他背書背到頭暈。

當年高考都不曾這麼拼過命。

“你父母好相嗎？”回霖雀高速上，卓裕忍不住問。

“還行。”姜宛繁簡單干脆。

卓裕憋著話沒說，控制不住地點了點剎車。

姜宛繁低頭忍笑，故作正經地安：“真的，不騙你。我爸雖然練武，但也只是好，還沒到能參加比賽的水平。我媽人更好，見了你就知道了。現在不怕了吧？”

“……”

姜宛繁問：“要不換我來開車？你坐副駕冷靜冷靜。”

“不用了。”卓裕嘆了口氣，“這事是我做的不周到，上酷刑我都認。娶到你，怎麼著都不虧。”

下高速要路過鎮中心，姜宛繁說要去一店里拿點東西，卓裕將車停在馬路邊等。車窗降下來，外頭刺眼，他把墨鏡戴上，音樂聲關小了些。

上回來這，云暴雨，九死一生。

這回重返，天藍云凈，宛如新生。

卓裕視線送遠，霖雀鎮不算小，三層高的自建房一棟挨一棟，一樓門面里建材店最熱鬧，機碾鋼條的聲音此起彼伏，水果店老板娘坐在那打盹，進來客人也沒察覺。微的空氣浮游過臉，沁涼不不干燥，像天然的保霜。

卓裕的視線偏向另一個方向，三兩個穿苗服的阿嬤背著竹簍慢悠走過，頭上的大銀角復古瑰麗。

這就是姜宛繁長大的地方。

“看什麼？”姜宛繁回來的快。

卓裕問：“你穿過苗服嗎？”

點了點頭，“穿過。”

卓裕替拉開車門，“走吧。”

十分鐘后，卓裕看著這棟三層半占地幾百平的大庭院時，手心微冒汗。這幢小別墅倒也不是說有多豪華，但打理得井井有條，應有盡有。

“張了？”姜宛繁哪壺不開提哪壺，歪頭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卓裕空出一只手，勾著的腰肢往前一帶，挨近了，溫竄，他上淡淡的香推波助瀾，姜宛繁驀地一僵。

卓裕在耳邊問：“也張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

卓裕笑著低聲：“這，夫妻同心。”

姜宛繁的臉頰發燙，后知后覺，這明明是男計。

“媽，那啥來了！”守在門口的報員一聲吆喝，正式拉開見家長大戲。

廚房忙碌的向簡丹風風火火地走出來，“瓢了不會說話是吧，什麼那啥，姐夫！”

卓裕定在門口。

向簡丹轉過，笑瞇瞇地著他，“來了啊，累了吧，快進來坐。”然后扭頭沖著里頭喊：“老姜，人到了，下來！”

急不可耐的踩地聲由遠及近，姜榮耀一手著大蒜子，一手握著一把小蔥，腰間系著小草莓圍，“噢噢噢，這就是小卓吧，辛苦了辛苦了。”

卓裕畢恭畢敬，微微彎腰，“您好。”

姜宛繁睨他一眼。

卓裕側過頭，深深呼吸，“我怕我爸媽，下一秒就會被趕出去。”

“還張呢？”姜宛繁問。

“更張了，跟我想象中不一樣。”卓裕蹙了蹙眉，這熱，讓他害怕。

別說槍煙炮雨，駭浪驚濤，姜家本就是風平浪靜，一團和氣。仿佛是兒帶著相多年的男友回家，水到渠的一件事。從態度到禮數，姜父姜母都無可挑剔。

向簡丹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席宴，姜榮耀坐在沙發上，不停招呼卓裕吃水果。全家唯一反應“正常”點的就是姜弋。頂著糟糟的頭發，穿著一件寬松，右耳戴著一顆耳釘，氣質拽得二五八萬，就沒正眼瞧過卓裕。

吃過飯，客套話是再也想不出新鮮花樣了，氣氛逐漸向沉默，到最后徹底暴出尷尬本質。

茶杯口慢悠悠升騰出的熱氣，了看熱鬧的唯一活。

最終，向簡丹清了清嗓子，從神到語氣無不慈，“小卓，你別張啊，姜姜愿意帶你見回來，我們還是相信的眼的。”

一旁玩手機的姜弋冷不丁地了句：“不相信也沒辦法了啊，都這樣了。”

“就你長了是吧！”向簡丹斥責。

姜弋對著一劃拉，“OK，我閉麥。”

一打岔，醞釀的緒又不對勁了。向簡丹臉上的憂愁明顯增多，幽幽嘆了口氣，“咱們家呢，其實很開明。我呢，要求也不高。”

過于嚴肅了，姜榮耀忙不迭補充道：“基本上是沒要求。”

卓裕頷首，認真聆聽，“您請說。”

“過日子嘛，最后還是看人，質外在不過是錦上添花。只要這個人呢，三觀正，有擔當。家里邊也不需要多富貴，父母健在，安康，和諧簡單就夠了。”向簡丹不僅是說給卓裕聽，更多的是說服自己，又嘆了口氣，“我在這說了，小卓，說說你的況吧。”

安靜許久，卓裕坦真誠地迎接向簡丹的目詢問，“對不起，這些，我都沒有。我父親過世了，母親改嫁，只有一個妹妹在上大學。”

姜榮耀結，“那，那就你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啊。”

“不是。”卓裕答：“我還有個姑姑。”

之后無事發生，仍舊和諧共。

但向簡丹頗有點強歡笑的意思，似在極力維持客氣與面。嘮嗑了一會，便地讓姜弋帶卓裕上樓午休。

姜弋了個長長的懶腰，清晰嘹亮地賣乖，“走吧，姐夫。”

這聲“姐夫”就是墨，姜父姜母的臉又黑了一度。

“喏，這就是我姐的房間，被子床單全換了新的，我媽起得比鎮口的還早，五點就開始收拾了。”姜弋雙手環，靠著門板，眼神帶著七分敵意三分審視。

卓裕任他看，毫不怯。

半晌，姜弋冷哼，“夠吊的。”

他的敵意明顯，護姐心切。卓裕轉移注意力，聊起別的話題，“不在家？”

“我年紀大了，不經嚇。”姜弋怪氣道。

卓裕神從容，低頭掃視自己，“我這模樣，應該還好？”

姜弋說不出違心的話，諷刺道：“要是長得不好，我姐能看上你？”

卓裕笑著點點頭，“謝謝，就當你對我的夸獎了。”

心態好啊，姜弋倒覺得有點意思了，他自己也不是什麼乖男孩，遇到離經叛道的同類，瞬間拉近好。

卓裕眼明，適時拿出早就備好的紅包遞過去。

“干嗎？賄賂我啊？”姜弋嗤聲。

“不是賄賂。”卓裕說：“是你的改口費。”

“？”

“剛在樓下，你主喊我姐夫了。”

“……”

主人，被接紅包。

邏輯閉環沒病。

姜弋盯著這位空降姐夫，從頭到尾不聲，風輕云淡，實則運籌帷幄，十拿九穩。

他掂了掂紅包，厚厚一疊。

姜弋挑眉，“我爸媽演技還可以吧？親切，慈祥。”

卓裕抬起頭，這確實是他匪夷所思的。

“別被這表象騙了，尤其我媽——”姜弋懶洋洋地說著最狠的話，“年輕時有個外號，霖雀一姐，現在依舊是小鎮頂流。”

卓裕默了默。

他和姜宛繁一起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向簡丹從廚房“熱”地跑出來，并且手里拿著一把菜刀，“高興”地朝著他抖手。

卓裕有種錯覺，那把菜刀，已經克制不住地要劈在他上。

“其實你來之前，我姐已經專門回來過一趟，跟我爸媽說已經領證的事。”姜弋想起那一天的硝煙，還有點嗆嚨，“過程你自己問去，反正最后我姐就說了一句話。”

卓裕聲音有點啞，“什麼話？”

“說，已經把你給辦了，總要給你個名分。”姜弋有板有眼地復述姜宛繁那一日的據理力爭，“酒后做得不對，但是事發生了，就要盡力彌補，保全你的名聲。”

卓裕：“……”

姜弋鼓了鼓腮幫，略帶歉意，也有惋惜，語重心長道：“雖然你了我姐夫，但從男人的角度講，這事兒你有點小心眼了，訛詐似的非得賴上我姐，不大氣，不爺們。”

卓裕恍恍惚惚代角，懵懵懂懂地道歉，“對不起。但……下次還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