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小食堂》茼蒿豆腐湯(一)

秋風清爽,日頭也不算毒辣,孟桑背著竹筐,一手牽著馬,慢悠悠地走著山路。

從春明門出長安城,一路前往凈寺所在的小山,尚還有些路程。

出門前,孟桑就琢磨過了,徒步過來著實太累,加之現今手頭上也算寬裕,于是去騾馬行租了一日的馬,多省些工夫。

而竹筐里裝著糕點、吃食和食材。

糕點作禮佛之用,而桂花糖藕是睡前燉下的。今早孟桑起來熄了火,又隔著碗用井水浸涼桂花糖藕,方才將它連著些許湯一并裝食盒里。

剩下的食材主要用于做茼蒿豆腐湯,這湯不似桂花糖藕是涼菜,提早做了難免風味不佳,因而孟桑想著待會兒借寺廟里的庖屋一用,也能吃個熱乎的。

上山的路不算難走,孟桑牽著馬朝半山腰而去。一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香客,前后空空的,頗有些冷清。

這倒也沒什麼稀奇的,畢竟凈寺并非長安城最有名的寺廟之一,占地不大、僧人不多,且今日又不是什麼節日,來這兒的香客信眾自然得稀奇。

向前去,孟桑已經能瞧見凈寺古樸大氣的寺門,自言自語:“想不通,阿娘為何每年九月初八都會來這兒,每次還都要做桂花藕和茼蒿豆腐湯呢?祭奠已逝的故人?”

左思右想,孟桑還未能探究出其中究竟,便已來到了寺門前。

有正在灑掃的僧人見著孟桑來,不疾不徐地迎上,雙手合十,又喚了知客過來。

雙方見過禮,孟桑從竹筐里拿出一洗凈的胡蘿卜喂給馬兒,隨后才將韁繩遞給另一小僧。

孟桑笑瞇瞇地了下馬的額頭:“乖馬兒,去吧。”

馬甩了甩頭,用臉側蹭過孟桑掌心后,乖乖跟著凈寺僧人離去。

上一回孟桑來此,便是這位知客接待的。他記好,竟然還認得出孟桑,一邊引著孟桑往寺里走,一邊溫聲問:“多日不見,不知施主可有尋著親人?”

孟桑搖搖頭:“尚未。”

知客雙手合十,嘆了一聲:“阿彌陀佛,許是緣分未到。”

孟桑頷首淺笑,眼底不免閃過一落寞。由對方指引,去殿中拜了各位神佛,獻上親手做的糕點,又捐了些香火錢,方才走出大殿,向知客詢問借庖廚一用的事來。

知客一愣,沉片刻,溫聲道:“今日寺中來了貴客,本不便借出庖廚,但這位貴客子一向好,想來也不會為難郎。”

“不若請郎稍等片刻,容貧僧去問一問?”

孟桑抿出一抹得的笑來:“勞煩了。”

兩人便一道往庖屋走。臨到了地方,知客先行進了小院。

不一會兒,知客從院中走出,笑道:“郎請隨貧僧進來罷!”

聞言,孟桑略有些忐忑的一顆心穩穩落下,只覺著總算能全了家阿娘的習慣,九月初八禮佛后用上兩道熱乎吃食。

進了院子,剛一靠近庖屋,孟桑就聽見里頭傳來悉的嗓音,腳下步伐忽而凝滯了一瞬。

怎麼聽著……像是昭寧長公主邊的靜琴?

不等孟桑細想,抬頭就瞧見靜琴皺著眉頭從庖屋里走出。

雙方一面,靜琴先是一愣,然后面上的苦惱煩躁之盡消,眼中盡是驚喜,就好似十萬火急之時忽然見著了救星。

“孟小娘子你怎的在這兒?”

靜琴連忙快走幾步迎上,掃到一旁陪著的知客后,陡然反應過來,拍手道:“原來你就是要借庖屋一用的施主?”

“巧了巧了!”靜琴臉上笑意難得這般外,拉著孟桑往里頭走。

“殿下今日來寺中禮佛,本帶了一位府中庖廚。怎曉得此人暈馬車暈得厲害,上吐下瀉!沒等上山就被遣回去了。剩下的這些婢子仆役,沒一個人的手藝能拿得出手,做不出殿下要的吃食。”

“我這正沒轍呢,剛巧遇到孟小娘子你,可不就解了燃眉之急?”

孟桑也笑,故意道:“當真是緣分!早知如此,不若昨日分開時細說幾句,也省了我一筆租馬的銀錢。”

“哎呀,孟小娘子還會騎馬?”

“嗯,是我阿娘教的,的騎可比我好多了……”

知客見二人相識,略有些驚訝,隨后識趣地離開了此

進了庖屋,里頭婢子仆役大多都識得孟桑,一見來,眾人好生松了一口氣,個個喜笑開。

孟桑擱下手中竹筐,掃了一圈庖屋里,方才問靜琴:“殿下今日要用的吃食,可有食單?”

“有的,”靜琴過了起初的興,已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將食單遞來,“府中帶來了許多食材,上頭其他菜式都還好,小娘子可隨意替換了去,只是桂花糖藕與茼蒿豆腐湯兩道吃食,萬不可變。”

桂花糖藕、茼蒿豆腐湯?

孟桑愣了一下。

這莫非是什麼不曉得的土習俗,譬如長安人都得在九月初八用這兩道吃食?可今日去買茼蒿、豆腐時,未見許多人特意買這些食材啊。

這……總不能阿娘與昭寧長公主還有什麼淵源?

孟桑眨了眨眼,將一應疑拋之腦后。

從竹筐中取出食盒,將上頭扎的布一層層解開,掀開蓋子,便出里頭的完整的糖藕來。

“恰巧帶了桂花糖藕來,分量也夠,尚未切開淋。若是信得過兒的品與手藝,不如直接用這做好的?”

靜琴愣了愣,回過神來,假意嗔怪:“都這麼多回了,怎會信不過?”

“既然已有桂花糖藕,便勞煩孟小娘子再做一道茼蒿豆腐湯,也好先呈給殿下。”

孟桑莞爾一笑,點頭應下,洗手干活。

-

禪房中,昭寧長公主倚在半舊不新的坐榻上,幽幽著門外風景。

這禪房位于凈寺的最高,周遭很是僻靜,輕易沒人能來打擾。小院門外即為懸崖,景致開闊,雖瞧不見高山峻嶺之奇觀,但眼也是一片黃綠之

山風徐來,拂過昭寧長公主鬢邊,惹得頭上金步搖微微晃,擾心緒。

昭寧長公主瞧著外頭漸顯蕭瑟秋意的花草樹木,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二十多年過去,是人非,而眼前這片景致卻不曾變過,難免有些景傷

唉!卿娘啊卿娘,你自打永平七年來信說有了一名取名為桑的兒,之后數年的信件越發了,到了近幾年更是只言片語都無。

真是個沒良心的冤家!

這時,靜琴領著婢子從石階走上來,院門后見了昭寧長公主,溫聲道:“殿下,桂花糖藕和茼蒿豆腐湯都好了,不若先用一些墊腹?”

昭寧長公主瞥了一眼們手里拎著的食盒,意興闌珊道:“吧,左右本宮對旁的也沒甚興致,只是想在此用這兩道吃食罷了。”

其實,對這兩道吃食無甚期待。畢竟,無論是府上的那些個庖廚,還是母后邊的龔廚子,都模仿不出卿娘所做的風味。

只能是個形似,里總覺著有哪里不對。

眼下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靜琴彎起角,想著給家殿下一個驚喜,便沒有提早告知這是孟桑所做。

食盒打開,桂花糖藕與茼蒿豆腐湯依次被呈至桌案。前者,糖藕被切一片片的,薄厚均勻,整碼在長盤之中,上頭淋了一層晶瑩桂花,金的桂花碎散落其中;后者瞧著白綠分明,茼蒿段青翠喜人,豆腐小塊白細凈,樸素清淡。

只一眼,昭寧長公主的目頓住了。

府中庖廚的手藝有長進啊,先不提其中滋味,是賣相就比原先好了許多。尤其是桂花糖藕,致好看,讓人不自覺見之心喜。

昭寧長公主挑眉,頓時來了興致。接過靜琴呈上的玉筷后,頭一個向的便是這桂花糖藕。

藕是心挑選過的九孔藕,里頭塞了好些江米。經過長時間的燉煮后,江米將所有隙填得嚴嚴實實,使得眼下瞧見的橫斷面極為漂亮。

咬下一小塊時,能清晰到這藕吃著還脆。咀嚼時,既有江米的香糯清甜,亦有濃而不膩的桂花香,零散黏在上的桂花碎,又增添一獨特口

昭寧長公主嘗到第一口時,原本眼中閃過的對府中庖廚技藝進的驚訝,可隨著不斷咀嚼,作漸漸遲疑,眉間蹙起,手中玉筷漸漸攢

不……

這種恰到好、不喧賓奪主的甜,為何有一種

仿佛在久遠的過去,每年都曾在九月初八,品嘗某人親手做的這道桂花糖藕。

昭寧長公主有些怔住,分辨不出心底到底是何緒,僅是面無表地再夾起一塊送口中。

咀嚼,咽下,再夾,再吃……

隨侍一旁的靜琴一直在等家殿下出驚喜之,可等了許久,只瞧見昭寧長公主的神越發復雜。

那眼底,有惱怒,更多的是震驚、驚喜、懷念,甚至能瞧見水一眨而過。

昭寧長公主一連用了五塊桂花糖藕,隨后親自舀了一碗茼蒿豆腐湯,一勺勺送口中。

茼蒿很是新鮮,咬時還能冒出些許,而豆腐一塊一塊的,吃著而不失厚度。湯底清淡,用之可使心緒漸漸平復。

而昭寧長公主的心深,反而掀起洶涌巨浪,一層一層撲涌上來。

半晌,輕輕擱下碗勺,側過頭,語氣平淡中暗藏鋒芒。

“說罷,葉卿卿這討債鬼現在何?”1

靜琴一愣:“殿下,葉家郎二十多年前便離了長安啊!”

聞言,昭寧長公主也怔住了,細看靜琴神不似作假,眸一轉,當即抓住了關鍵之:“今日這兩道吃食,是誰做的?”

“回稟殿下,是這些日子來咱們府上的孟小娘子。”

昭寧長公主檀口微張,眨了眨眼,定在那兒片刻,隨后不顧儀態地大笑兩聲,竟是拍案起,直接往屋外奔去。

前些日子還在嘆,緣何這姓孟的這般會做吃食?

哎呀!怎麼就給忘了!

葉卿卿死活要嫁的那俊朗廚子可不就是姓孟!

-

寺庖廚,孟桑用了一些吃食墊腹后,正在聚會神地做著其他素齋。

正當切茭白時,忽然聽見庖屋外傳來越來越近的呼聲。為首之人似是顧慮佛門清凈,竭力低了聲音。

“人呢?人呢!”

“殿下莫急,孟小娘子在庖屋呢!”

孟桑手下作一停,面訝異之

殿下?此只有昭寧長公主啊……

可這位殿下找又有何事?

就在此刻,孟桑抬頭就看見昭寧長公主正急吼吼邁過庖屋大門。對方飛快環視一周后,銳利視線向此,眼眶一紅,接著火急火燎地跑過來,同時張開雙臂。

而庖屋其他人,被隨其后而來的靜琴喊了出去,并且還帶上了屋門。

孟桑只來得及放下手中鋒利菜刀,便被對方抱了個滿懷。此此景,活像是老母將自家崽死死護在溫暖翅膀下。

未等孟桑出口詢問,就聽見昭寧長公主放聲哭嚎。

“桑桑!姨母的桑桑啊!”

“嗚嗚……怎麼就沒告訴姨母,你是姓孟名桑呢!”

“姨母想見桑桑,都想了十幾年了……嗚嗚,殺……殺千刀的葉卿卿!狠心,絕,沒良心!”

原本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剎那間了鄰家嬸子,哽咽到上氣不接下氣,妝容花了、衫皺了。而抱著孟桑的手越來越,恨不得將孟桑死死按到懷里去,再也不分離,使得孟桑雙臂被箍住、彈不得。

這一番疾風驟雨襲來,孟桑起初被這巨浪撲得腦袋發愣,隨后從中聽見了“葉卿卿”三字,陡然冒出一個猜測。

該,該不會阿娘原本姓葉?不姓裴?

而且這麼一番聽下來,阿娘似乎與眼前這位昭寧長公主極好啊……

孟桑著自己右肩的被淚水打,試圖在不傷害對方的況下掙雙臂。

無果。

不行,得先讓對方緒穩定了,隨后才能問其中細節。

無奈之下,孟桑只能就著這個姿勢,一下下著昭寧長公主的后背,偶爾輕輕拍打,同時聲勸說。

不多會兒,耳畔的哽咽聲、“怒罵”聲漸漸停下,時不時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吸鼻子聲音。

到對方箍住自己雙臂的力道在漸漸變弱,孟桑邊微微翹起,引導著讓兩人完全分開。

著昭寧長公主梨花帶雨一張臉,孟桑看出對方眼底的窘迫,于是從懷中掏出手帕,將之在一旁未用的清水里浸、絞干,隨后才默默遞了過去。

昭寧長公主原本覺著自己緒上頭,失態到丟了長輩的面子。可眼下見著孟桑乖巧遞來手帕,只覺著好不容易下的緒再度翻涌,心中既有些暖乎乎的,又很是氣不過。

葉卿卿這是什麼命啊,怎麼就能生個如此伶俐又心的漂亮小娘子!

這兒,偏生就來了一個木愣愣的冤家。那渾小子不會說己話也就算了,竟然有事沒事管著,藏起八百個心眼子!

長公主拭著臉上淚痕,心愈發憤懣不平,向孟桑的眼神也越發熱切。

孟桑眨了眨眼,很是無辜。

怎麼總覺著長公主這個眼神,像是在垂涎一塊無比人的紅豆糕呢?

昭寧長公主收拾好緒,又喚了靜琴進來理了下妝容衫,方才笑道:“乖桑桑,走,跟姨母回院子說話去。”

同時,朝靜琴使了個眼,視線往孟桑右肩定了一瞬,后者立馬會意地微微頷首。

孟桑并未注意到這細節,正背過下圍,隨后任由溫親近地牽過自己的手,與之一并走出庖屋。

“桑桑,你何時來的長安?”

“兒四月前來……”

昭寧長公主故意惱道:“什麼‘兒’不‘兒’的?我跟你阿娘可是過命的,姨母不許你這般生分。來,喊一聲‘姨母’聽聽!”

孟桑咬了下,躊躇開口:“姨,姨母。”

“哎!”昭寧長公主聽了只覺得渾上下無比舒坦,頓時眉開眼笑,“桑桑真乖!”

“你四月前就到了長安,怎不來找姨母?”

孟桑哽了一下,最終老實道:“我阿娘不怎麼提起長安與故人……”

話音未落,滿臉帶笑的昭寧長公主立馬柳眉橫豎,罵道:“這個葉卿卿,真是個石頭心,竟然連我都不想提!”

兩人沿著石階往高小院走。

聽著耳畔的念叨,孟桑清了清嗓子,試圖將話題轉回來:“為何我阿娘在您口中是‘葉卿卿’,莫不是離開長安時易了姓?”

聞言,昭寧長公主長嘆一聲:“是了,離開長安時改回了你外祖母的姓氏,如今確實該喚‘裴卿卿’。”

孟桑抿,察覺到家阿娘與外祖父的關系之惡劣超出預期,終還是問道:“那這葉是……?”

“說來話長,待坐下,咱倆再細細說。”

-

謝青章與杜昉從務本坊出來,一路來到凈寺。后者隨小僧去安置兩人的馬,而前者由知客引領著,往昭寧長公主所在小院而去。

臨到了院門口,知客雙手合十,不卑不地離去。

謝青章邁過院門,還未走幾步,就聽得屋里傳來一聲昭寧長公主的驚呼。

“什麼?卿娘與你阿耶遇上了沙暴,生死不知?”

接著而來的,竟然是那位孟郎的聲音:“嗯,就是因為這事,我才想著來長安尋外祖父。”

“阿耶那邊的叔伯不愿費錢費力尋人,我只一人去了邊塞也無甚大用,所以想著來長安尋親,看看阿娘這邊的親人會不會愿意去尋人。”

“姨母,你知道我外祖家在哪兒嗎?”

謝青章面上出一瞬驚訝,轉而就明白過來。

郎和他家阿娘能同時在此出現,眼下兩人言語間又這般親昵,只有一個緣由——阿娘口中那位故人便是葉卿卿,并且阿娘已經認出了孟郎為故人之

此時,他已走近屋門,有婢子喚了“阿郎”,引起里頭人的注意。

昭寧長公主親親熱熱牽著孟桑出來,一見謝青章,笑道:“渾小子過來,見過你葉家妹妹。”

有了一段景的鋪墊,孟桑已經適應這位姨母的熱,面上堆出得微笑。

謝青章頓住,淡聲提醒:“我先前已經見過孟郎,況且葉家姨母如今姓裴。”

聞言,孟桑倏地抬眸過來。

而昭寧長公主一聽這話,擺了擺手:“這哪能一樣?先前你我不曉得桑桑,只當是一位技藝高超、格又好的廚娘,如今這可是正經認人。以后你得好好護著桑桑,萬不可讓人欺負了去。”

“至于后者,嗯,是該喚作裴家妹妹,我這快的……”昭寧長公主忽然停住,驚疑地向謝青章,“不對,你怎麼知道葉卿卿改姓這事的?”

陪在一旁的孟桑微微揚起右眉,作詢問之態。

“莫非你先前說桑桑來府上做吃食的酬勞,便是幫尋親?”昭寧長公主怒了,狠狠瞪過來,“你怎的不與我多說一句,省得繞這麼一大圈,蠢小子!”

謝青章看著他家阿娘怒火沖天的模樣,暗自嘆氣。

他先向孟桑,溫聲道:“今日早上才得知了你外家的事,去了務本坊后,卻得知你已出門,倒不曾想在此遇上。”

說罷,他才轉對準昭寧長公主,無奈道:“阿娘,先前以為這是孟郎的私事,如何能隨意對人言?”

“眼下既然事已經有了著落,不若進屋細談?”

如今,昭寧長公主是怎麼瞧這兒子都覺著不順眼,自然而然地攬住孟桑,熱絡道:“來,桑桑跟姨母進來。以后可千萬記著,有什麼難事、苦事盡管指派這渾小子去做。什麼酬金?他若敢提這茬,姨母定饒不了他……”

被二人甩在后的謝青章,當真是從小到大,頭一回瞧見他家阿娘還會有這副溫,再度無聲嘆了口氣。

三人坐定,謝青章言簡意賅地將此事有何而起、今日如何察覺出真相等等經過,一五一十說出。

末了,他緩聲道:“我不知曉當年發生什麼事,但無論是一直用妻的字畫來睹思人,或是不愿搬離故居,想來葉相還是惦念著裴姨母的。”

“如若你上門認親,葉相一定會立馬認下,也會耗盡人力財力去沙漠尋你耶娘。”

“但同樣,葉相子有些……頑固嚴苛,此事你從葉柏上便可瞧出一二。倘若你回了葉家,葉相極有可能不會讓你再留在國子監食堂。”

謝青章抬眸向孟桑,輕輕點頭,似是流之意:“雖然時日不久,但謝某能看出,郎很喜在食堂里做吃食,也很愿意與各監生打道,這一事于你而言同樣重要。”

“我不能替郎做任何決定,認親一事,終歸還是得由郎親自作出抉擇。”

孟桑面上的神,已經由驚訝、驚喜,變猶豫、糾結,各種緒混在了一。最終,嘆了聲氣:“謝過謝司業相助。至于認親一事……”

“我來長安,除了逃離家中叔伯的控,更是為了尋求外家助力,好去沙漠尋我耶娘。若是他們平安,我心下方安;若是……若是最后只得了兩尸骸,我也能讓他們土為安,不必曝尸荒野。”

“人生總是有舍有得,大多時候都不能兩全,”孟桑莞爾一笑,眉目堅定,“故此,即便認親后,會被嚴加管束,亦不后悔。”

面前的小娘子啊,神堅決,上的韌勁一如往常,仿佛被積雪彎了腰也會一直在原的松柏。

謝青章怔住,旋即眉眼更為和:“郎放心,謝某會盡力在此間斡旋……”

話音未落,在一旁沉默許久的昭寧長公主忽然出聲。

揚起眉:“如何不能兩全?桑桑別怕,姨母就是你的兩全之策!”

時你阿娘救過我的命,如今生死不知,我怎會袖手旁觀?又怎能讓唯一的兒落到兩難之地?”

昭寧長公主哼了一聲,極為倨傲,氣勢人:“論起人力財力,我昭寧長公主府可不比他們葉相差些什麼!尋你耶娘的事,姨母會派盡人手,不留余力給你找個結果。”

“至于究竟要不要認回葉家……”沉沉嘆了口氣,神認真,“不若你先聽姨母說完所知,隨后再慢慢考慮。”

孟桑不是個緒容易外的人,可聽見昭寧長公主這番話,仿佛像是迷途許久的小船總算停靠到了岸邊,心中忽然踏實下來,眼眶一熱。

間哽了一下,從鼻腔中冒出一聲“嗯”。

而謝青章不痕跡地掃見年輕郎的微紅眼角,淡然起,叉手:“此乃葉相、裴姨母與孟郎的家事,我去屋外守著,不讓他人靠近。”

看著謝青章離開時帶上屋門,昭寧長公主通氣勢漸漸收了,突然笑了一聲:“章兒這小子,偶爾也算細致心、心中有度。”

隨口嘆一句,昭寧長公主立馬收了其余心緒,拉過孟桑的雙手,專注地說起所知曉的

“姨母與你阿娘好時,你外祖母已經故去,故而我曉得的幾乎都是你阿娘講給我聽的。聽完之后,究竟要如何選擇,還是要看你自己。”

“你外祖母名喚裴泠,原是工部裴侍郎的獨。當年葉相出寒微,未及二十高中進士,三月三曲江畔與你外祖母相識,沒過多久就了親。”

“他們是長安城里出了名的一對眷,第二年便得了你阿娘,取名為卿卿。”

“其實在你阿娘五歲前,一家人也算和。葉相時任九品校書郎,日子清閑,常常陪伴在妻左右。據你阿娘說啊,即便古板如你外祖父,當年也會將他的卿娘架在脖子上,陪著玩耍。每逢卿娘的生辰,一家人更是會和和樂樂地聚在一。”

聽到這兒,孟桑不想起初見葉柏的模樣,著實有些想不到那位葉相還有這一面。

昭寧長公主嘆氣:“只可惜好景不長啊!卿娘過了五歲生辰后,你外祖父漸漸忙于公務,同時還有一眾家中親戚上門,話里話外催著他們再生個小郎君,或者從家中優秀子侄中過繼一個去。”

“種種力之下,你外祖父母決定再生一個。懷是懷上了,只可惜不到四月就小產,你外祖母也傷了底子,須得將養好子再談此事。”

孟桑垂下眼眸:“那后來,外祖母過世,仍和此事有關?”

“不錯,”昭寧長公主點頭,“卿娘七歲那年,你外祖父要調去外地任上。因著你外祖母子骨未養好,便與卿娘一道留在了長安。”

“只是他這一去,族中長輩便來得更勤了。話里話外都是,納妾、過繼,一個個說得好聽,實則都惦記著葉家和裴家的家底子,得你外祖母日復一日的不開懷。”

“卿娘后來與我說起此事時,面上還帶著笑,只說那些吸人的蛭,全是拿著子一個個趕出去的,絕不會讓誰欺辱了阿娘。”

昭寧長公主說到這事,眼中泛著水:“可你想想,當年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小郎,哪有說得這般輕巧?”

“原本你外祖母不讓裴侍郎曉得此事,后來還是卿娘力排眾議,拉來了裴侍郎,那些葉家人才訥訥不敢言。”

“然而這事,已經在你外祖母的腦海中扎了,再也去不掉。”

“卿娘九歲那年,你外祖父回京述職,留了兩月之久,臨走前得知你外祖母再度有了孕。一家人約好,會在卿娘生辰時團圓,到那時你外祖父也該調任回長安,一家四口再不會分離。”

聽到這兒,孟桑心頭閃過不好的預,啞聲道:“難不后來,外祖母生下了葉柏的阿耶,難產而亡?”

昭寧長公主搖搖頭,聲音也有些啞。

“不,大的、小的都沒保住。”

“葉夫人當場崩,臨逝去前都在哀聲哭喊著葉相的名字。了這麼多苦,好不容易生下的小郎君子骨卻極弱,你阿娘不解帶親自守了五日,最終還是沒能守住。”

“彼時,山南道發生洪災,賑災之事十分棘手,朝中一時無人敢站出來。你外祖父已在回長安的路上,為了百姓毅然決然接過賑災重擔,直接轉道去了災之地。”

“而你外祖母和沒活幾日的舅舅,在家中停棺半月,最后是卿娘發了瘋似的,自盡相,一力主張將他們下了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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