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習慣這樣表達自己的意見, 既不愿意對自己說謊，也不愿意明面上忤逆。

盛卉的指尖沿著杯托了一圈，聲調微冷：“想聽真話。”

葉舒城：“結婚是一個有社會意義的行為, 而人是社會, 除了只為自己而活，同時也活在他人的視線之下。我個人對于婚姻的束縛能力持懷疑態度, 真正束縛我的只有道德, 遠高于法律的力量, 但我希得到邊所有人的祝福。”

所以我想結婚。

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和人結為有社會關系的伴。

只要這個社會, 沒有人能完全離旁人而活。

盛卉覺得他的回答很中肯。盡管極不信任婚姻與家庭關系, 但也不能否認，婚姻的存在對于社會與國家機的穩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葉舒城是一個很典型的社會人, 他親友, 克己復禮，遵紀守法，同時居高位, 人敬仰, 考慮的東西自然比這個無拘無束的自由人多得多。

盛卉的表, 看起來像是認可了他的回答。

葉舒城心里松了一口氣。他并不希冀自己的說辭能搖不婚的意志, 他沒有那麼大的作用, 只要不惹不悅就好。

男人面前的那杯酒直到現在都沒過, 盛卉幫他倒酒, 似乎只為了裝點這張桌子，并沒有讓他喝的意思, 因為馬上開啟了一個令他更為錯愕的話題。

“你昨天是不是去相親了？”

的問題很直接, 沒有一點鋪墊。

“什麼？”葉舒城眼底閃過一抹明晃晃的莫名其妙, 輕皺眉，“什麼相親？”

盛卉說得更清楚些：“昨天晚上，大概九點鐘，我有個朋友看到你和一個年輕人出現在金雅軒餐廳，猜測你可能在相親，所以把這件事轉告我。”

葉舒城無語到近乎失笑：“那個人是向筠，以前和你說過，是我的大學同學，昨晚當中間人介紹我和叔叔認識，我們在談生意。”

為了掃清盛卉心里的疑慮，葉舒城把他們昨天談的合作項目也詳細描述了一遍，當場還有他的書在，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盛卉張了張：“噢。”

當時看到照片里的人是向筠，就覺得不太像相親，但是聽瞿瑤發了一通火，又想到向筠和葉舒城確實登對，互相認識也算相親加分項，所以還是有可能在相親的。

反正，現在事實證明，是和瞿瑤兩個大傻子誤會了他。

盛卉含了口酒到里，很快吞下去，面部表微微舒展開，嗓音聽起來也更溫些：

“是我們武斷了，我向你道歉。”

“沒事。”

葉舒城的眉峰仍然微聳著，想到盛卉竟然揣測他去相親，心頭便有些堵。

很快，他無聲掃了一眼，想起先前質問他時那凜冽的神，他心底那憋悶的覺忽然就消失了，反而有些愉快，挑眉問：

“你不喜歡我去相親？”

盛卉一愣：“是有點。”

葉舒城又笑：“為什麼？”

不遠傳來小杏咯咯的笑聲，和的小們玩得正歡，銀鈴般的笑聲回在室，是盛卉這輩子最聽的聲音。

不自覺抬手了耳垂，抬起目，正視向眼前的男人：

“我不是不允許你相親，但是，希你下次相親之前，能夠提前通知我。”

男人溫和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

盛卉：“如果能把相親對象的簡歷也發我一份，讓我參與篩選考核，那就最好不過了。”

“你在說什麼？”

葉舒城上揚的角像是在自嘲，“你要幫我相親，是這個意思嗎？”

盛卉的眉微微下，眼神含著幾分果斷：

“是。可能我從前不在乎你和誰相親，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是小杏的父親，你的父母也把當孫看待，你和小杏的關系已經不可分，如果你以后結婚了，你的妻子會怎麼看待小杏？我和小杏近十年應該不會離開申城，還是會和你待在同一個城市，我不求你的妻子把小杏當寶貝看待，但是起碼要求心寬廣，不能影響甚至擾我和小杏的生活。”

這就是思考出來的，為什麼自己得知葉舒城相親會不高興的最大原因。

張口閉口“你的妻子”，冷靜但尖刻的語言深深扎進葉舒城的心臟。

男人鋒利的結向下滾了滾，眉心鎖，冰涼的視線攫住：

“我說我想結婚，而你不愿意結婚，所以你認為我會去找別人結婚，非要完結婚這個目標不可？”

盛卉覺得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我只是在做最壞的假設。你不去相親，不去結婚，就像現在這樣，當然最好啊。但是你和我是兩個個，我無法約束你的行為，更無法控制你家人的行為，所以，我們可以提前訂立協議，僅此而已，我并沒有說你非要和別人結婚的意思。”

葉舒城也冷靜地剖析的心理：“但你覺得這個可能存在，并且發生的概率不小。”

盛卉第一時間想否認，但是找不到反駁的說辭。或許自己心深就是這麼想的。

葉舒城也明白了，對他，確實沒有哪怕是一丁點的占有。

他去相親，甚至結婚，認為隨他的便，不關心，唯一在意的是他的婚姻不能傷害到小杏。

對孩子而言，難道不是親生父母滿和諧最好嗎？可盡管很孩子，也希現在的生活能持續下去，卻不會以此來約束他，歸結底，就是因為他們的關系建立在合作的基礎上，而非，他和之間永遠獨立。

這真是全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理想生活。

可惜，葉舒城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從重逢那天就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明明早就知道是這樣的人，但是在日久天長的相中，他沒能改變，卻慢慢改變了自己，變得患得患失，甚至自以為走近了的心。

葉舒城拿起桌上那杯威士忌，仰頭一口喝了個干凈。

然后嗆得臉發白，第n次忘了說的“鼻子先嘗”的品飲烈酒步驟。

盛卉坐在對面，用力咬著下壁，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他的反應為什麼這麼抵。

“話都說完了？”

葉舒城的表終于和緩，或者說漠然。

盛卉點頭。其實他們并沒有討論出一個所以然，但是話題顯然已經陷死胡同，沒有再爭論下去的必要。

就見他從座位起，說了句“我累了，先去洗澡”，然后走上樓梯，腳步聲很快消失。

現在才七點剛過，小杏都還沒洗澡。

盛卉在樓下坐了會兒，市場部的同事給發了一大堆新聞和報表資料，簡單瀏覽了一遍，那些字像天書，像外星語言，一段都看不進去。

孫阿姨帶小杏去洗澡了。盛卉一個人坐在樓下，過了大半個小時，收了收吧臺，洗干凈杯子，又了兩遍桌，終于忍不住，慢騰騰地爬上了樓。

小杏和葉舒城都在房間里。

兩人穿著相似的質睡，寶寶是水藍，爸爸是灰藍，前者在床上快活地翻跟頭，后者盤坐，興致盎然地給數數。

盛卉走到床邊，微涼的手進寶寶頸后，到一層薄汗。

“再翻五個就要去睡覺。”盛卉下最后通牒。

小杏不太滿意，轉頭求助爸爸，目落到男人臉上，愣了愣，看到爸爸角還向上勾著，眼睛卻不笑了，眼神淡淡的，仿佛過的，看見了什麼小朋友看不到的東西。

五個跟頭很快翻完，葉舒城下了床，把小杏抱回自己房間。

媽媽溫地和說晚安，像每天晚上那樣，表沒有任何區別。

盛卉坐在小沙發上，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裝作無于衷，繼續按手里的遙控，換臺看電視。

沙發是雙人座，旁邊位置微微下陷，一陣悉的浴清香襲來。

“不加班了？”問。

葉舒城：“歇會兒，晚點再加。”

盛卉放下遙控，主湊過去，還沒有挽到他的手臂，肩膀就被人按住，那只大手很快繞到腦后，修長手指進發間，另一手探到腰側，毫不費力地把拎到上，狠狠堵住的。

沙發狹窄，盛卉很快到一陣天旋地轉，懸空，落下時就躺在了床上。

“我還沒洗澡......”

不自在地掙扎，那點力氣，就像配合他進一步的作。

男人伏在前，短發吹得凌，抓上去有點刺刺的，胡茬也刺刺的，吻得很兇，更刺人。

盛卉微微弓起背，到難以言喻的張，時而又抬起肋部迎合，隨波逐流。

沒到最后一步，男人忽然松開。

盛卉以為他大發慈悲讓先去洗澡，于是扯起上蓋住，想從床上坐起來。

肩膀隨后又被住，讓彈不得。

盛卉有點不高興，不喜歡臟兮兮地在床上滾，于是瞪他：“你干嘛？”

葉舒城看見眼底清晰的，似乎完全不剛才的談話影響。

這才是他們最和諧的談方式，僅此唯一。

他自己撐起上半，肩線繃直，線條漂亮得像雕塑。

同時帶著約的迫，嗓音低低的，居高臨下問：

“如果不介意我見別的人，也不介意相親，那這個呢？”

盛卉起肩膀，咬住自己的手，被他弄得有點想哭。

很舒服。

喜歡一切方式，在床上從不覺得自己被魯對待。

嗚咽了幾聲，眼神出幾分幽怨，等他終于停手，快緩慢退去，對上男人清冷的眼睛，才覺得自己好像被玩弄了。

盛卉了拳頭，用細微啞的聲音回答：“起碼要干凈吧。”

......

“什麼意思？”

他應該聽懂了，但似乎覺得自己被鞭笞得還不夠。

“我不想生病。”

盛卉在床上轉個了，拿被子蓋住自己，“所以請你維持的干凈。”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開放式關系？

葉舒城冷笑：“我和別人滾床單都沒關系？”

盛卉捂著被子轉回來：“如果你自己真的想那樣，我能怎麼辦？”

當然希他不要那樣，很奇怪，很不干凈。

可想起生活中太多的案例，就算結為夫妻，人也無法管束男人。那麼干脆不要管好了，只要維持健康，同時維持表面上簡單而面的關系，就足夠了。

看得出來，是真的很喜歡和他睡覺，就算他出去拈花惹草都沒關系，對他的唯一要求只有干凈。

所以那天說：“不喜歡能讓你躺在這兒？”

當然，喜歡的只有和他睡覺而已。

“你對我沒有其他任何要求了嗎？”他又問，音著一荒涼。

盛卉的腦子愈發了：“還有什麼？噢，不要讓小杏知道，最好也不要讓我知道。”

“什麼事不要讓小杏知道？”

“就是我們剛才說的，你去......那個啊。”

盛卉真的很討厭這個話題，討厭到都有點生氣，漸漸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僅憑著固有的那些觀念輸出意見，“我對你的要求很低了吧？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男人搖頭：“沒有。”

盛卉：“那就好。”

終于從床上爬起來，赤的手臂蹭到男人口，總是溫熱的皮，今天渡來的卻是冰涼的溫度。

很自然地扶著他穿服，酸的兩條倚著他的，隨意套上寬松的家居，然后坐著一不。

盛卉用眼神指揮他：看不出來我現在不想自己走路嗎？

葉舒城真是佩服強大的心態。

他從善如流地將打橫抱起，走去拿了浴巾，然后抱進浴室。

“還能站嗎？”他低聲問。

浴室很大，有干分離的淋浴間，盥洗臺在中間，另一邊還有獨立浴缸。

盛卉沒有回答，而葉舒城把抱到盥洗臺前，輕輕放在大理石臺面上。

“干嘛呀？”

到莫名其妙。多走兩步把放到淋浴間或者浴缸里，對他而言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先到這吧。”

他垂眼著，語氣輕如羽。

盛卉微微睜大眼睛：“什麼？”

“就......先停一停。”

男人朝牽起一邊角，眼神摻雜著溫和冰冷，看了一會兒，很快又絕地移開視線，然后退后一步，“我出去換一套服。”

他匆匆離開視野范圍。浴室燈亮，幾乎看不到影，也聽不見一點聲音。

盛卉在盥洗臺上坐了很久，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撐起子跳下來，腳底接地面的時候歪了一下，扶住后臺面，沒有摔倒。

走出浴室的時候，正好看見葉舒城從帽間里走出來，睡換T恤和黑長，大步踏出了主臥房門。

盛卉沒有穿鞋，急忙跑回床邊找的拖鞋，倉促行間，小不小心撞到床頭柜，吃痛了一下，膝蓋又把床頭柜上的玻璃容了下來，脆弱的玻璃制品在地上四分五裂，發出極其刺耳的碎裂聲，裝在容里的薰草熏香石滾落一地，用以凝神靜氣的香味撲鼻而來，卻完全無法為的心予以鎮靜。

盛卉沒管地上的東西，了小，穿上鞋之后立刻往外跑。

剛跑出房間門，迎面就對上停在樓梯口的葉舒城的目。

“什麼東西碎了？”他聽見倒冷氣的聲音，所以沒能踩下樓梯，“你沒事吧？”

但也沒有回來找。

盛卉咬了咬：“沒事。”

停頓片刻，又問：“你這麼晚了要去哪？”

對于年人，尤其是工作忙碌的年人來說，八點半一點都不晚。

葉舒城：“去隔壁加一會兒班。”

隔壁指的是他在旁邊小區買的老破小。

盛卉沒問他沒事去那里加班干嘛，而是問：“晚點還回來嗎？”

葉舒城移開目：“再說吧。”

話音落下，他走下樓梯，步伐沒有剛才那麼快，但是每一步都很堅決。

盛卉追過去，眼看他走到樓下，繼續往前，停在樓梯中央，冷冷喊了他一句：

“葉舒城。”

男人腳步一頓，回頭。

這是他們第幾次以這樣的姿態對話了？站在樓梯上方，艷的雙眼微垂，淡淡地俯視著他，而他匍匐在腳下，像螻蟻一樣渺小。

盛卉張喝了一大口空氣，指尖攥進掌心，嗓音帶著干的顆粒，難以置信地問他：

“你要和我分手？”

葉舒城的口也劇烈起伏了下，但是他的表很平靜，唯有眸輕，像一閃而過的幻覺。

“我們在一起過嗎？”他這樣反問。

或許在眼里，這就做在一起。

對他沒有占有，也沒有期待過和他的未來，不在乎他的家庭，更不在乎他的人際往，只需要他陪睡覺，然后照顧孩子。

需要他的時候對他招手讓他過來，厭煩了就讓他走開，而隨時隨地都做好分開的準備，甚至還有心幫他挑未來妻子的人選。

他和別的人上床也OK，反正他們是不帶的床伴，他只需要維持的干凈，同時閉，別說不好聽的話，謹守一個玩的本分。

他甚至毫不懷疑，如果的好朋友喜歡他，可以毫無負擔地拱手讓人。

也許，真的以為這就是在一起。

葉舒城想到這里，于是換了種回答方式：“你給我一點時間。”

沒有直接回應分手與否。

盛卉踩下兩級臺階，寬松的上空空，掩不住曼妙的廓。

“你生什麼氣了？”的語氣沒有剛才那麼冷，“你對我有什麼意見，都可以直說。”

葉舒城深深回：“我說過很多次，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那你干嘛......”

“都是我的問題。”他結滾，音低啞至極，“是我變了，是我貪得無厭。我剛開始知道自己是個什麼份，但是現在，我有點回不去了，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擺正自己的位置。”

剛重逢的時候，他想著能時不時見到和小杏，聽小杏喊他一聲爸爸，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

后來，他有機會和擁抱，接吻，明知對自己沒有，只有沖，他也樂意之至，甘心做手里的一個玩，隨便把玩，不要太快厭棄就行。

再后來，做了更親的事，他開始求正式的關系，說把他當男朋友，盡管他知道其中的因素很，但他還是非常幸福，恨不得就這樣到地老天荒。

而現在，同床共枕了不過兩三個月，他竟然需要也他。

人的總是這樣，無窮無盡，向往著所有更遙遠的、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盛卉仿佛被他的話釘在了樓梯上，驚愣地佇立著，手腳一片麻木。

葉舒城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需要時間，更需要獨。

每和多待一分鐘，他都會變得更貪婪，然后總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瘋狂而到更大的傷害。

他的氣息逐漸平穩，丟下一句“先走了，晚安”，再度朝著別墅正門的方向走去。

盛卉微微聳肩，含著，聽見看不見的地方傳來清晰的關門聲，的肩膀隨之震了下。

就這樣，結束了嗎？

的腦子混地像剛溺了水，被人從池底打撈上來，所以沒聽到頭頂上方不遠傳來的極輕的腳步聲。

眼睛得難，鼻腔也很酸，差點跌坐下來，不一會兒又站直，踩著拖鞋跑下了樓梯，直直朝著別墅正門的方向跑了過去。

跳下玄關，鞋也不換，大步來到門口，握住門把手。

打不開。

怎麼會？

盛卉又嘗試了幾次，終于意識到，門鎖沒有故障，而是被外面的人用力拉住了。

打開墻上的可視門鈴，果然看到悉的高大影。

他背靠在門上，似乎覺到攝像頭正對準他，卻沒有將視線投過來。

室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籠罩著天空一整天的濃厚云，終于在夜里釋放。

“葉舒城！”盛卉對著可視門鈴喊他，“外面下雨了！”

“嗯，所以你別出來。”

“我沒打算出去，但是你必須進來。”

“不用，幾步路就到了。”

盛卉的下都快被虎牙咬破：“那你站在這里干什麼？”

“站一會兒。不干什麼。”

“神經病啊。”罵人只會罵這一句。

......

外面的雨聲愈發大了。

盛卉維持著開門的姿勢，和門外的男人無聲地對峙著。

盛大的雨幕響中，似乎聽到一句極輕極輕的問話，轉瞬湮沒在風聲雨聲中，仿佛是的幻聽——

“你把我當什麼了......”

像在問，又像一句不帶疑的嘆息。

抬眼再看向可視門鈴的屏幕，智能探頭360度轉了圈，門外已經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