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雨幕中的周園別苑, 猶如一座遙不可及的、凡人幻想出來的神圣跡。

仿佛帶有吞噬一切的力量，讓其中的外來者一點一點地沉溺其中，然后失去自我。

葉舒城原以為自己不會回頭, 可當他走出花園大門, 卻又忍不住對后那幢麗的建筑投以癡迷且絕的目。

雨點拍打在他上，而他毫無知覺。

盛卉停在門后, 右手仍握在門把上, 金屬質地的冰涼把手變得和一樣溫熱。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 窗外風雨如晦，落地窗發出哐哐的撞聲, 驚嚇般回過神, 了豎起皮疙瘩的手臂，終于轉往回走。

來到客廳, 盛卉渙散的目驟然聚焦于沙發后方, 一角水藍的布料。

慌張失措地走過去：“寶貝，你怎麼起來了？”

盛卉出雙手，將站在沙發后面的小團子抱出來, 擁進懷里, 像漂浮在海上的落水者抱住救命的浮木一般。

“我聽見什麼東西掉到地上, 好大一聲, 就醒了。”小杏抱住媽媽的脖子, 水潤的大眼睛卻悲傷地著別墅大門方向, “爸爸去哪里了？”

“他......公司有事, 臨時去加班了。”盛卉抱著孩子站起來，盡力抑心口的酸, 輕聲問小杏, “寶寶剛才聽見爸爸和媽媽說話了嗎？”

小杏點點頭, 然后又搖頭，糾結了一會，眼角漸漸耷拉下來：

“聽見爸爸出門了，媽媽說外面下雨，讓爸爸回來，但是爸爸不回來......”

盛卉稍稍松了一口氣。幸好沒聽見他們在樓梯上關于分手的爭吵。

“爸爸的事比較急，非要冒著雨出去，我也拿他沒辦法。”

盛卉這樣解釋，然后抱著小杏緩慢往樓上走。

回到小杏的房間，把孩子結結實實裹進被窩，坐在床頭的腦袋，著著，竟然發起了呆。

盛卉在樓梯上和葉舒城爭吵的時候，小杏只約聽到人聲，等葉舒城往門口走的時候，才悄悄推開門，探出了子。

雖然聽不懂爸爸和媽媽在玄關那兒說的奇怪的話，但能夠知到他們的緒，爸爸很痛苦，媽媽很難過，他們之間好像產生了無法消弭的隔閡。以前無論媽媽爸爸干什麼，他都樂意之至，但是剛才，他竟然不讓媽媽開門，而且執意冒雨離開。

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嗎？

小杏在心里問自己，然后張祈求道：

“不要......”

盛卉：“不要什麼？”

“不要吵架，不要爸爸走。”

小杏側過，面朝媽媽，蜷一條小蟲子，小聲企盼道，“爸爸快點回來。”

盛卉想說會的，可張了張，卻吐不出聲音，心里沒底，無法向兒給出這樣的承諾。

今晚盛卉沒睡主臥，洗過澡之后，回到兒房間，鉆進寶寶被窩里，溫地抱住了這塊從上掉下來的團團。

小朋友熬不住夜，不管心多抑，躺一會就睡著了。

而盛卉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睜眼到天明。

溫暖的日投進房間，小杏自己醒來了，盛卉也麻木地爬起來，上每一塊都酸脹不堪，站直之后，好一會兒才從大腦供不足的暈眩中緩過來。

小杏一邊穿服，一邊殷切地問盛卉：“媽媽，爸爸回來了嗎？”

“應該還沒有。”盛卉在心里組織措辭，“對了，爸爸明天要出國來著，所以這兩天特別特別忙。”

小杏的小臉垮下來：“那我豈不是很久都見不到爸爸了？”

盛卉：“別擔心，爸爸會給你打視頻的。”

以葉舒城的責任心，不可能因為和鬧掰了，就置孩子于不顧。

今天周日，原定日程是帶著小杏去舅媽家和的小姨姨小舅舅玩。

盛卉不想開車，喊來司機，自己歪在車后座，邊看風景邊出神。

瞿瑤給轉來幾套高定的照片，盛卉掃了眼，興致缺缺。瞿瑤又問昨天和葉舒城對質得怎麼樣了，盛卉的太像被刺了下，想了想，直接給打電話，約下午見面聊。

心里有很多話，整個腦子混不堪，自己完全理不清思路，非常需要向閨傾訴。

把小杏送到舅媽家，寶寶很喜歡和舅舅姨姨玩，沒什麼留地和盛卉揮手告別了。

瞿瑤周日下午正好比較閑，難得盛卉肯賞臉，卻不愿意一起喝名媛下午茶，一門心思往家里鉆。

瞿瑤在家門口等到盛卉，看見的一瞬間，口不擇言道：

“你和葉舒城打架了？”

盛卉：......

瞿瑤從未見過盛卉如此憔悴的模樣，素蒼白，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眼眶微腫，長發凌披散在肩，一臉的了無生氣。

“昨晚一秒鐘都沒睡，快讓我進去坐會兒。”

十分自來地闖進客廳，一屁坐在皮質沙發上。

瞿瑤倒了兩杯鮮榨果出來，著盛卉坐下：“你到底怎麼了啊？葉舒城想相親就讓他去唄，沒必要為一個渣男......”

盛卉：“他沒有相親。那個生是他的大學同學，介紹他和長輩見面談生意罷了。”

瞿瑤：“這......”

盛卉：“不僅是他的一面之詞，我很確定他沒有相親。”

瞿瑤抿著，整張臉慢慢皺起來，很用力地裝可憐：“我錯了！我向你和葉總道歉，我就是一時腦，早該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我也錯怪他了。”盛卉嘆了一口氣，“可是問題的關鍵不在這兒。”

捧起冰涼的玻璃杯，腦海里忽然飄起昨夜那場大雨。

杯沿，酸甜的果口中，舌尖嘗到甜的滋味，的心卻得不到任何。

盛卉緩慢倚進沙發，癱，用飄忽不定的聲線，把昨晚發生的事向閨和盤托出。

瞿瑤盤坐在邊，懷里抱著個松的大抱枕。

時間分秒流逝，聽到最后，瞿瑤懷里那個蓬松圓潤的抱枕幾乎被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

“你說什麼？干凈就好？”

瞿瑤都快被盛卉氣笑了，“這句真的很傷人。”

“會嗎......”盛卉茫然地看著，“可我說的都是真話。”

“我不信。”

瞿瑤抻直兩條，“你確定說的不是氣話嗎？”

“可我沒有生氣啊。”

瞿瑤想了想，給出解釋：

“因為你醋勁沒過，然后，前面那個相親結婚的話題，他那種抗拒又尖刻的反應讓你不爽了，所以你后面說的話都不太經過腦子。”

“我沒有。”盛卉皺眉，“我有沒有生氣自己不知道嗎？”

瞿瑤：“你就是這樣啊，別看葉舒城為人世故沉穩，心里能藏事兒，其實你比他厲害多了，你不僅能騙別人，你還騙自己。高中的時候你就這樣，我有一學期被我媽囑咐照看高一的表妹，當時我怕沒人陪你玩，就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你說不要，你自己待著很開心。我以為你真的開心的，結果有一整周我表妹在學校超市里都買不到最吃的芙蓉李子，你說是不是你守著超市進貨時間把李子全買了？”

盛卉：“你提那麼久以前的事干嘛？我買李子是因為我吃。”

瞿瑤：“可你對那玩意兒的皮過敏。”

盛卉：......

瞿瑤：“只要有，多都會有點占有。所以，我覺得你和葉舒城那樣說話，應該是因為你心里有點不舒服。”

盛卉垂眼思索，而后又說：“可我心里確實是那麼想的，和他相遇的一開始就做好了開放關系的準備。”

瞿瑤：“一開始指的是什麼時候？”

“就是和他剛重逢的時候，”

瞿瑤：“我相信你和他剛重逢時確實是這麼做心里建設的，但是，你和他相了這麼久，沒有一點變化嗎？還拿一開始的框架約束自己呢？”

盛卉聽罷，牙尖在下磨了磨，無法回答瞿瑤的問題。

瞿瑤的音放緩了些：“你還記得許稚寧嗎？就是那個長得和你很像，又仰慕葉舒城的明星。”

“記得。”

“你討厭嗎？”

盛卉低頭思忖：“還好，不討厭。”

“因為那時候你對葉舒城不怎麼冒。那向筠呢。”

盛卉：......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有種想要鎖眉頭的沖。

觀察盛卉面部表的變化，瞿瑤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和盛卉相識十余年，是最最親的友人，有時候甚至比盛卉自己還要了解。

因為原生家庭的原因，盛卉變得封閉且自我，同時擁有了太多常人無法想象的資源，所以也異常自信，這樣一個極自信與自我于一的人，外人很難接近的心，而自己也容易到固有思想的束縛，從而無法察覺到心深的改變。

“好吧。”盛卉非常不愿地承認，“我不太喜歡向筠。葉舒城和見面，確實讓我有點不開心。”

瞿瑤點頭，出孺子可教也的表：“他也有不對，應該提前向你報備行程的。”

盛卉的角又往下撇了點：“是我不讓他報備的，我覺得那樣很奇怪，為什麼一個男人要把他所有行蹤告訴我啊，我是他媽媽嗎？還是領導？書？”

瞿瑤：......

瞿瑤：“請你換一種方式思考。他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想和你分他做的每一件事。這是一個好男人的必修科目，他能主這麼做，說明他不僅喜歡你，還很黏你，我勸你讓他堅持。”

盛卉：......

“我不懂這些。”盛卉從旁撈來另一個抱枕，使勁塞進懷里，“我也不想依賴他，不想和他聊太多天。”

瞿瑤：“你怕投太多吧，但我覺得無關要，就算你以前見過最親近的人傷，也沒關系。”

“為什麼？”

“因為你是盛老板啊，你擁有所有人夢寐以求的一切，貌，材，金錢，甚至漂亮寶寶都有了。你和你媽媽不同，也和你舅媽不同，你是完全獨立于男人存在的，你擁有的東西讓你有能力療愈一切傷害。”

瞿瑤手抓住盛卉的手指，輕輕了，

“葉舒城就算真的渣又能怎麼樣？甩了他，意思意思傷心一陣，馬上又能回到獨立又自信的狀態，你覺得自己做不到嗎？你是那種離了男人活不了的人嗎？”

盛卉從沒想過這點：“當然不是。”

瞿瑤：“OK，那你就去談唄，隨便怎麼談，想多他就可以多他，甚至結婚都沒關系，一紙婚約只是個里程碑，全憑老娘開心。只要有離開的能力，就去盡可能地年輕的歡，沒有什麼是值得畏懼的。”

這些話瞿瑤早就想和的好閨說了。是個樂至上的人，之前以為盛卉排斥一切異，后來發現原來也喜歡漂亮的男人，能夠漂亮男人帶來的快樂，那麼為什麼還要束縛自己呢？

盛卉的眼神漸漸發直。覺得自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消化這段話。

腦子里的整個思維框架搖搖墜，好像到了一條重組的線索，又好像更混了。

“回到最早的問題。”盛卉嘗試從頭走一遍，“我昨晚和葉舒城吵架，我說了很傷人的話，所以他傷離開了。我以為我對他沒有互為唯一的要求，其實是有的。我以為我不在乎他和別的人發展關系，其實我會在意......是這樣嗎？”

瞿瑤差點笑了：“問你自己啊，問我干嘛？”

“嗤——”盛卉哼出一個單音節，“照你這樣理解，我好像有點壞？”

瞿瑤點頭：“是壞的，你很懂如何傷害他。”

盛卉：“你好意思說我，你一年甩掉的男人起碼有四五個吧？”

瞿瑤又搖頭：“我和你不一樣。我談的每一段，都很沉浸，我真心喜歡談過的每一個男人，而且每一段都非常專一，甚至看起來像此生唯一。我對他們好，獻出、時間和金錢，得到了溫、快樂和滿足。我只是很快就不他們了，我會和他們說清楚，好聚好散，他們可能會糾纏我一陣，但也知道，我是絕對不會回頭的人。”

說完，朝盛卉曖昧地笑笑：“階段的唯一也是唯一。一定是唯一的，排外的。除非你說你和葉舒城只是單純的炮友關系。”

等盛卉反應過來，竟然已經搖了搖頭。

其實昨晚說出那些話，自己也覺很不舒服。沒有深究其中原因，更想不到原來是自己變了，曾經那些關于男關系的說辭，既傷害了葉舒城，也刺痛到自己。

“我支持你們分開一陣，各自好好想想。”

盛卉長嘆氣，又問：“我需要道歉嗎？”

瞿瑤：“暫時不要，你本來也沒有故意犯錯，我嚴重懷疑現在讓你道歉也說不出什麼好話。自己想明白再說吧。而且，如果葉舒城就這麼放棄了你，那我會讓你重新考慮他存在的意義。”

葉舒城不會放棄的。瞿瑤心里很篤定。

盛卉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人是個能手，一直知道，但是瞿瑤此刻展現出的超神般的大師氣質著實震懾到了。盛卉和當了這麼多年閨，第一次被如此強悍的理論、經驗和魄力死死制住。

聊了一場昏天黑地的天，盛卉咚地躺倒在瞿瑤家的沙發上，一也不想了。

接知識是一回事，真正地理解和化又是另一回事。

現在讓站在葉舒城面前，除了干笑，估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瞿瑤把長沙發整個讓給，自己在單人沙發上，雙蜷著，問盛卉想吃什麼，點外賣。

盛卉閉著眼回：“我還要去我舅媽家——”

瞿瑤打斷：“我杏寶沒媽媽喂飯就吃不了飯嗎？我不信。”

盛卉：“我考慮一下。”

這般說完，的手機忽然震了兩下。

盛卉睜開沉沉的眼皮，看到來信人的頭像，突然撐坐起來，仿佛戰時急戒備的戰士。

葉舒城：【你們去舅媽家了？】

盛卉：【嗯】

葉舒城：【我明天出國了，很多事要料理，今晚不回去，等會給小杏打視頻】

盛卉：【好的，你打我舅媽手機，我不在邊】

發完這句話，臉頰旁邊騰地過來一個熱乎乎的腦袋。

他在躲你。瞿瑤用口型說。

盛卉無語睨。

對方又聽不見，沒事傳什麼語？

盛卉主問：【你現在在家？】

葉舒城：【嗯】

葉舒城：【我搬出去吧，剛好用一用你上次裝的新柜】

“什麼意思？”

瞿瑤聲音很輕，同時又很憤慨，非要和盛卉咬耳朵不可，“他要從你家搬走？能耐了啊？！”

葉舒城，堅強點！別讓我再一次看錯你！

瞿瑤在心底大喊。

盛卉緩慢點頭，然后又搖頭，不由得被傳染，也用氣音回復：“搬到我家客房，二樓那間。”

瞿瑤：......？

從主臥搬到主臥對面的房間？

這未免也太堅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