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蘭家千金的臥室里，傭們焦急又慌地進出。

臥室里帷幔低垂，線昏暗，滯悶的空氣流通不暢。室還點著安神的香膏，更加劇了呼吸困難。

突然間，從臥室的四柱床深傳來近似哭一聲的笑聲。

伊莉·伊爾蘭那纖弱的軀深陷在床幔之，呼吸微弱，只有淺金的長發如水一般鋪滿開來，像某種正在凋敝的枯藤。

的額頭還裹著紗布，膛忽的劇烈起伏，閉著眼皺起眉，像是在被夢魘糾纏。

猛然間垂死掙扎般朝外出雙臂，歇斯底里地喊出一個名字：

“希恩、希恩！”

“希恩·卡里金——！！”

那尖利到變形的聲音，含著被仇恨扭曲的愫。在場的人都被這尖刻的聲音嚇了個激靈，帶上一恐懼。

宛如來自地獄最深的怨恨控訴，又如同在絕里朝著人乞憐，矛盾不堪。

睜開眼，恍惚地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淚水不斷落下來。

咯咯的怪笑聲和眼淚混雜在一起，令人憐憫又骨悚然。

……

我睜眼著頭頂帷幔又是笑又是流淚，狀若癲狂，把別人嚇得不輕。

羅莎和季莫法娜都驚慌不已，著急地醫生過來。

等到醫生被慌慌張張拽過來時，我已經奇跡般地恢復平靜。

仆幫我將后的枕頭墊高，以便我能支撐著坐起來。

一位仆在幫我梳理長發，另一位用溫水沾的巾在幫我拭臉頰，然后小心地修剪方才掙扎間我不慎折斷開裂的指甲。

我低斂著眉眼，捧著一杯溫熱的鹽水在慢慢啜飲。見醫生又被請回來，我放下水杯，朝來人們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乍一看，我跟方才那個又哭又笑的瘋子判若兩人。

醫生給我做了簡單的檢查。我微笑著配合他，順從地點頭，對于絮絮叨叨的醫囑無比信服。

我已經學乖了。我夢里的那個自己，最后因為歇斯底里的神狀態，被卡里金家的人扭送到了圣瑪麗修道院休養。

說是修道院，其實相當于現代的神病醫院。

書上對于我的下場，只寥寥幾筆描寫因為面盡失，婚姻挫，被送去鄉下休養。

沒有人會關心一個閣樓上的瘋人下場如何。

不是嗎。

哪怕這個人被關進神病院，日夜生活在周遭的瘋狂與扭曲，擔驚怕，最后從沒瘋變了真瘋。

而在那個恐怖的地方，唯一能遭點罪的方法。

就是要表現得和平常人一樣。

不會大喊大，不會試圖逃跑。

像個人偶一樣坐在椅子上，安靜地微笑。

可以在冰天雪地里著子沖幾次冷水，吃一把花花綠綠的藥片，或許還能減一次被綁在椅子上，眼睜睜等待黑夜過去。

醫生走后，季莫法娜來問我。

“要遣人去伯爵家嗎？”

羅莎則是面含怒，憤憤不平。

“雷吉娜小姐太惡劣了！怎麼能把小姐推下去，還死不承認！”

我搖頭。

“不必，為什麼要遣人去卡里金家？”

季莫法娜和羅莎俱是一愣。

“可是……”

至應該知會一聲吧……？

這麼多年來，瓦羅娜夫人對待我親切得宛如第二個孩子。

哪怕因為婚約風波閉門謝客，至不會對我蒙辱坐視不管？

“因為我的姓氏是伊爾蘭，還不是卡里金。”我說，“因為我不是被推下去，而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我輕輕了額頭上的紗布，嘲諷地笑了一下。

“只要雷吉娜不肯承認，那就永遠是我自己失足跌傷。”

即便羅莎和季莫法娜都親眼看見是雷吉娜惡意地將我推下樓梯。

仆從無法指責貴族。

哪怕是審理被告為貴族的案件，法庭也不會將仆從的口供列為證據。除非在某些極數的況下。

而一個家族間的兩個表姐妹爭執推搡間，不知誰把誰推下樓梯這種小事，又怎麼會鬧上法庭理？

法庭是權貴的司法，而不是人民。

只要雷吉娜和嬸母咬死不認，即便羅莎和季莫法娜愿意以生命起誓，又有誰會聽取們的證詞，去審判這對貴族母？

不會有人多此一舉替我這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去討回公道。

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

只要有利可圖，即便是黃銅都能說是黃金。

趨炎附勢的人早就散了。這些日子來我已經徹底領悟世態炎涼的道理。

從前一道道對我敞開的大門，一夜之間統統關上。

那些對我笑臉相迎的人，如今唯恐避之不及。

我拿過梳子，慢慢梳理自己的長發。

淺淺的金，宛如剛穿晨霧的線，清淡無力。

我的發和瞳，以及孱弱的，都傳自我的母親。

我閉上眼。

“難道沒有人能懲罰雷吉娜小姐，讓得到該有報應嗎？”羅莎又是生氣又是不平，心疼地拂開我額前的發，“萬一留疤可就糟了……”

我垂下眼一臉落寞，輕聲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父親只有我一個兒，沒有可以繼承爵位和土地的兒子。而雷吉娜有三個兄弟……”

按照目前為止的繼承法來說，雷吉娜的其中一個兄弟最有可能承襲我父親的爵位，為新的伊爾蘭伯爵。

“從前我和希恩大人有婚約在，看在卡里金家的面子上，還能暫時維持些平衡……”

我苦笑了下，反握住羅莎的雙手，歉疚的目將在場的傭人們一一掃過。

“對不起，從今往后這樣的事可能會越來越多。要連累你們跟我一起苦了。”

羅莎連忙安我不會的，季莫法娜過來擁抱我。我將臉埋在的肩上，泫然泣的表然無存，眼神沉下來。

我當然不必責怪雷吉娜。

相反我還要謝和嬸母。

如果沒有們這一推的助力，我可能到死都回想不起來上輩子的記憶。

回憶不起，原來我只是一段傳說里，可悲的配角。

我問季莫法娜有沒有安排人去給父親送信稟報我傷的事。估算下來差不多信使應該已經出城了。

“再托一個人現在就騎馬去送信。”我說，“現在，立刻就去。告訴父親，我傷得很重、很重，都有些記不清事了。”

無論是上輩子看過的書，還是在夢里看到的記憶，都沒有詳細描述過我是怎麼失去了父親。

當最后的“斷罪”來臨時，我的四周都是敵人，我的后卻空無一人。

我絞盡腦回憶，都找不到一丁點蛛馬跡去查，還算康健的父親是緣何去世的？

他已久不在朝供職，一直待在鄉下的莊園里讀書度日。醫生說鄉下的空氣對他的肺和心臟都有裨益。

這樣與世無爭的父親會遇上什麼？

明明每一周我收到的家庭醫生來信都詳敘了父親的正在逐漸恢復健康，說不定跑起來比我還快。

我下心中不詳的預，目前來看，父親最有可能是到我的牽連。

可能因為“我”只是一個惡毒的配角，負責為主角的推波助瀾。需要的時候就登場，不需要的時候就棄之如敝履。

至于我為什麼會逐漸淪亡，無人關心在意。

對于“書”的主角和觀眾們來說，只要我在相應的時間登場，扮演一個尖酸刻薄、嫉妒發狂的瘋人就好了。

不管怎麼樣，既然提前預知到父親會出事，我就不能再讓他待在鄉下的莊園。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鞭長莫及。

我又問：“王宮的來使有沒有招待好？我們自家出了子，若是驚擾到來客就變當眾出丑了。”

我蘇醒來時，王宮的使者已經送完請柬告辭了。得到季莫法娜的答復后，我才點點頭，放心地躺下休息。

不用我費心勞力去找什麼人主持公道，甚至不用我那常年沉迷書卷雜史的父親出面。

王宮的使者一定會在回去后，將今日在我家的見聞一五一十地稟報給皇后陛下。

雷吉娜和的父母自然會有人替我料理。我需要積攢力去對付更棘手的問題。

是躺下了，腦袋卻完全沒有要休息的跡象，依舊不斷地運轉著。各種字眼在我的腦海里打轉，王宮、卡里金、父親……

以及隨著大軍班師回朝，即將歸來的希恩。

我騰地從床上坐起來。

我怎麼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

我頭一次如此不顧形象地跳下床，腳沖出房間，抓住最近的一個仆，焦急詢問：

“騎士團還有幾天就會抵達王都？”

被我嚇到了，結結地回答：

“三天、兩天……我我我不知道！”

“到底是幾天？！”我的腦子里全被蜂擁而來的可怕念頭充斥，聲音也不由得提高。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王都為慶祝騎士團舉行的狂歡日當天，有一伙偽裝平民的敵國間諜趁機在廣場襲擊人群，造許多人的傷亡。

負責維持秩序的憲兵隊也因此被問責，許多長被罰。就連希恩都因為曾兼領過憲兵隊事務，險些遭到牽連。

我的頭腦一時被太多的思緒占領，像要炸開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難。只能怔怔地發愣，任由其他人將我攙扶回臥房休息。

那一晚的夜霧與燈火里，謝伊騎馬跟在車駕邊的影閃過我的眼前。

書里沒有明確提過后來這個名為謝伊的騎士如何，是被牽連其中到罰，還是在那天的里傷就此退伍。

不是貴族，只是平民出，因為自優秀才爬到如今的地位。萬一出了大事，必定會被那些貴族老爺們拿去頂罪……

我越想越心如麻。

關于謝伊也只有一句輕飄飄的帶過描寫，甚至像作者把完全忘了一樣。

只說是因為起先有這位強悍高效的騎士珠玉在前，希恩才比其他人更加相信艾爾為向導也可以為騎士。

不行，我必須要把這個患告訴謝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