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第46章 劫人

趙究沒有哪一日如今天這麼開心, 便是陪沈觀魚用午膳的時候,角都沒放下來過,恨不得把抱在膝上喂著吃。

沈觀魚只悶頭吃飯, 還沒從那陣恍惚里回神,把他夾過來的菜都吃了下去。

那碟西北風味的炙自然是撤了下去, 趙究吩咐從此桌上不準再出現西北菜

沈觀魚總覺得他下這道命令是在臊自己,默默瞪了他一眼。

趙究跟聞見味的狗似的,被瞪舒服了, 湊過來要跟親熱, 兩個吃個飯都在一起,跟新婚燕好的小夫妻一般。

“你要何時才肯給朕臉面,不如朕現在就下旨,先做妃子,再做皇后?”趙究跟咬耳朵。

沈觀魚吃個飯都不得安寧, 央求道:“陛下,這件事……回宮再說吧。”

現在腦子不清醒,什麼都想不明白, 雖然趙究的獨開心,但誰又說這輩子就會如承諾所愿呢, 若真的封妃了, 就不能再回頭了。

“倒也是, 居翮山一切從簡, 置辦不周全,委屈你一陣兒了。”他按捺住心

若是趙究知道還想著退, 只怕天要塌了, 但如今他什麼也不知, 只覺得二人已是心意相通, 什麼都依著

用完午膳,兩個小兒借著軍的遮掩,悄悄地出了營帳,雁回山馴好的良馬打著蹶子,金黃的在馬鬃上灑下芒,真是威風得不行。

“跟朕同乘一騎可好?”趙究有些擔憂

“不要,我可以。”沈觀魚關了這麼久,實在像舒展一下筋骨,借著趙究手臂的力道上了高健的馬兒,趙究隨即騎上了另一匹駿馬。

騎在馬上,視野更加開闊,更能覺出天地間的高遠來。

似與遼遠的蒼穹連接在一起,云層低得好像抬手就能到,秋風恣意,將馬蹄下的草場吹得起伏跌宕,如同碧波一般。

沈觀魚起初謹慎地慢慢地騎了一會兒,但終抵不過騎馬的快意,終于跑了起來,極目遠,風追逐著的發,又將遠的氣息送到鼻尖,這樣自由的地方,好似再沒有任何事能煩擾到

趙究跟著,見騎得越發地快,心都提了起來,這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但見在馬上笑得開懷,又覺得縱著也沒什麼,左右自己護得住。

“可喜歡這塊兒地方?”他昨夜挑了良久,今日又命人圍起此,為的就聽說一句喜歡。

“喜歡!”沈觀魚怕趙究聽不見,喊了出來。

趙究見這麼直率就承認了,又不滿意了:“比喜歡朕還要喜歡嗎?”

沈觀魚不答不愿意答的話,“哎呀!別害我分神,墜馬了怎麼辦!”

“盡說瞎話!”

要不是分開騎馬,趙究都得敲一下的腦門,這賬總歸留到晚上再跟算。

等跑馬跑累了,沈觀魚才想起自己是來打獵的,但會打馬球,卻不會彎弓箭,趙究終于找著了機會,和同乘一騎。

趙究任馬兒低頭吃了一會兒草,替了一會兒手,沈觀魚跑了這麼久的馬,又疏于鍛煉,握韁繩的手現在都是抖的。

將腦袋擱在肩上,趙究打獵的心思都淡了,說道:“該給你被雙手套才是。”

沈觀魚才沒這麼氣,嘟囔道:“又不是仵作,要什麼手套。”

一說起“仵作”兩人就想起從前的事,沈觀魚臉上不浮起紅暈,趙究自然知道在想什麼,隔了幾年才終于問起:“朕給你梅花糕可好吃?”

“陛下那日早晨不是上墳,是特意給我送梅花糕吃的?”

趙究前一晚才被強親了,第二天一早就送吃的,沈觀魚想想竟覺得可

趙究也學不回答,哼哼道:“你做事也沒半點警惕,那夜若不是朕在,換作別的……”

罷了,說這話徒惹氣,幸而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但他生氣了就不讓沈觀魚快活,說道:“不過朕今日分明未食梅花糕,玉頂兒怎麼主撲上來咬朕?看來不是喜歡梅花糕,你就是想占朕便宜,打小就是好的。”

沈觀魚都要被他揶揄死了,抖著肩膀不讓他靠,清了清嗓子道:“不是要打獵嗎,快點快點!”

兩個人黏糊了一個時辰,才終于拿起了掛在鞍上的弓箭。

只有野兔、野雉之類的小型野,趙究拉著韁繩,將沈觀魚護得穩穩地,往獵多的地方去,很快就見到了一只兔子拉地。

趙究似乎都不用瞄準,箭搭弓,沈觀魚只見那箭鏃直接飛了出去,兔子應聲中箭,就沒再了,他驅馬過去,抓起箭羽,一套作行云流水,一氣呵,瀟灑得不行。

稚地將兔子舉到沈觀魚面前晃了晃,那淋淋的兔子嚇得抱住趙究的腰,惹得不大的皇帝笑個不住,找到了打獵的新樂子。

“不準嚇我!”沈觀魚輕捶趙究的口,仰頭很認真地瞪

“好了,收起來了,咱們再看看還有沒有。”

趙究將兔子掛在馬鞍后,沈觀魚的腰讓坐正,驅馬繼續往前,不一會兒又發現了一只雉,尾羽鮮亮。

“你試試。”

怕驚擾了雉,趙究湊近說,氣音拂得沈觀魚耳朵發,還心幫帶上了指套。

沈觀魚從未拉過弓,將箭搭上,費力地拉開弦,幸而趙究特意選的是輕弓,獵小綽綽有余,也能勉強被拉開了。

見擺到面前的手臂不住地晃,趙究已經不住上翹的角,沈觀魚渾然不覺,皺了眉將準頭對準那只雉,眼見雉就要走了,才堪堪放箭。

箭矢跟喝醉了似的,飛不出一丈就歪倒在了地上,還沒一個小孩子扔得遠,雉也悠著尾羽消失在了叢林里。

箭躺在地上,不知在嘲笑誰,但趙究的笑聲已經響起了,“玉頂兒,你怎麼笨這樣呀?”

沈觀魚被笑得惱怒,才不要跟他講道理了,直接將弓拍在趙究上:“我笨!梁家小姐聰明,還能陪你打獵,百步穿楊!你去找好了!”

說完掙扎著就要下馬,趙究笑夠了,忙抱著嗓子給賠禮:“是朕錯了,還念著梁家小姐的事兒呢,等你做了皇后日日跟著朕瞧瞧,朕可會看別人一眼?別再了,待會兒朕的火氣也被你攪起來了。”

含著的尾音上揚,誰能聽不明白他說的“火氣”是什麼,沈觀魚登時也不敢了,地說:“我又沒學過,”

趙究正點頭:“確是如此,方才朕只是覺得可才笑,你頭回拉弓不弦已是很不錯了,待會朕教你幾回就會好的。”

很快在遠的樹枝后又有靜,是一只兔子,趙究和沈觀魚悄悄噤聲,這回他把著的手,在耳邊低語道:“看,像這樣,手臂要平舉,食指靠著下頜……”

箭被再次放了出去,中了兔子的左,沈觀魚忍不住歡呼了一聲,“中了!”

“是,小醋壇子真厲害!”趙究親了親的臉。

沈觀魚不樂意:“說誰呢。”

“誰吃醋說誰……別躲,讓朕親一口。”

這邊在耍無賴,另一邊的營地里則暗流涌

皇帝回去休息之后,過不久徐太妃也說自己乏了,帶著梁紅玉回了營帳。

長公主自斟自酌,視線落在了下首的一個席位中,白徽和文妙璃坐在了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白徽將昨晚的事兒埋在了心里,正琢磨著怎麼找到沈觀魚的時候,文妙璃就過來了。

“文妙璃是吧?”白徽將手肘搭在膝上,姿勢有點不大講究,文妙璃默默點了點頭。

“陛下讓我多跟你培養一下,你怎麼看?”

文妙璃也是被家里人推出來了,親事既然是太后求來,還是皇上親賜,也沒什麼好說,只能順從,但白徽這段日子里的舉止,確實如沈觀魚當初所說,年意氣……

斟酌了一下,說:“我并無看法。”

“要我說咱們也別浪費時間,我對你沒興趣,況且這事兒還說不準呢,我有中意的人,沈觀魚你知道吧?我打算取,要是你不介意,也可以做個平妻。”

前齊王世子妃沈觀魚?

文妙璃面發生了變化,那日在慈寧宮就知道沈觀魚認識白徽,沒想到白徽的心上人竟是

倒笑了:“沈小姐同我提過白指揮使的名字。”

“哦?”白徽來了興趣,徐脂慧還說沈觀魚從沒提過他的名字,他湊近興致地問:“說我什麼了?”

文妙璃不介意將沈觀魚當日的話說得直白不客氣一點:“說白家公子讀書不行,素日最惹是生非。”

白徽被噎了一口,沈觀魚竟然這麼不客氣!

這……他撓了撓后腦勺,干脆承認了:“說得不錯,我就是個渾人,不是文小姐的良配,文小姐還是另擇夫君吧。”

文妙璃說得十分客氣:“我嫁誰由不得自己,白指揮使的子若真如沈小姐所說,那如今是你不想娶我,就得看自己有沒有本事讓陛下收回命了。”

收回個屁,趙究還讓他跟文妙璃好好,這個狗皇帝,一定是他把人藏起來了!

文妙璃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回去文家人問起,只說和白徽相談甚歡。

白徽想著沈觀魚回去就查查齊王是不是真的把人殺了,若是齊王沒手,那一定是被趙究藏起來了,深宮里就難找了……

不如趁著在宮外,看一下皇帝的主帳,打獵這種這麼有男兒氣概的事,晚上不帶個人瀉火說不去,真帶了也沒必要藏著掖著,除非見不得人,他越想越是這個理兒。

但窺視皇帳大小也是個死罪,若真是趙究藏了人,他還真沒什麼好法子把人找出來。

難道要眼見他搶了人,還得聽他的娶那個文妙璃,那他白徽也太能當孫子了吧。

他能忍得了對當初不起眼的江究俯首稱臣,可忍不了被他隨便指個人,自己霸著沈觀魚。

正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道嫵的聲線響起:“陛下這賜婚你可還滿意?”

白徽掀眸看去,是一個穿著十六幅百蝶宮裝的子,面容姣好嫵姿窈窕。

他知道這人原先坐著的位置,是長公主,不過來找自己做什麼?

“見過長公主。”他拱手行禮,眼中一派陌生。

長公主婉轉低語:“冤家,這是將本公主忘了,那連華章園里春風一度的事也不記得了嗎?”

話說得輕松,心里卻打起了邊鼓,莫非他真的忘了,那面子在哪?

白徽皺眉回憶,他初到京城,確實在華章園里放肆了幾天,之后收用了莘娘后就懶得再多找別人,實在記不清自己哪日醉酒摟了哪個姑娘睡覺。

這話,自己是跟睡了?

見他真想不起來,長公主只想當場甩袖離去,若不是跟他那一晚讓人念念不忘,這人長得也出挑,拔英武,才不想搭理他。

白徽也不是真的犯蠢,他記不起來了,見不是來找麻煩的也不在意,賠禮道:“臣若有冒昧之,給殿下賠禮。”

“廢話說,答本宮問題。”

白徽略想了想,答道:“臣娶不娶無所謂,就不知鬧。”

“若是你愿意,本宮可以跟陛下說說……”長公主只說了半句,便噙著笑拿眼勾搭他。

“文小姐的親事臣卻不急,”白徽打量了一下長公主,如何能不知道的意思,白徽渾慣了,人往他上撲實在是常事,沒想到長公主對他也有興趣。

真是要瞌睡就遞來了枕頭,他不方便進宮探看,長公主卻方便,能幫到自己。

“臣倒想求殿下一件事……”他湊近了長公主低聲說了一串話。

長公主因他靠近而起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讓幫他找人,還是從皇帝邊,這事兒也太無稽了。

“這事兒本宮可幫不了你。”想走,白徽卻拉住的帕子。

那侵略十足的男氣息湊近,低聲撥道:“公主若是幫我,往后你的枕席,臣也是可以多暖一暖的。”

也就是這人比自己府上的面首都要合心意,若是別人,早就要降罪了。

長公主,扯回自己的帕子,好整以暇道:“你既然心里有別人,本公主也沒什麼好幫你的,枕席,本宮多的是。”

白徽站得更近,笑道:“公主話別說這麼早,不若待會兒去臣的營帳一趟,臣會讓公主明白,這買賣不虧的……”

長公主和白徽說了這麼久的話,自然被不人看見了,前后兩個貴找這位指揮使,誰不說這白徽艷福不淺,但也對長公主存了鄙夷,看向文妙璃的眼神都帶上了同

文妙璃八風不,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趙究和沈觀魚玩到了太落山,滿也不愿意回營帳,又燃起篝火將今日獵到的野烤了一只,他幾年不曾自己手了,但烤出來的東西吃著還不錯。

篝火噼里啪啦燃著,趙究抱著看吃,嚼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角也油汪汪的,真是不講究。

“吃飽了?”趙究越瞧越覺得,眸暗得像頭

“嗯。”沈觀魚點頭,拿沾的帕子自己的,又是干凈的小娘子。

“那咱們回去吧。”

趙究下肩上,瓣有意無意地親的脖頸。

沈觀魚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但天確實也不早了,兩個人還是一道高高興興地回了營帳。

趙究拉著的手穿過軍的拱衛,就見康業守在帳門外,見他們回來,迎上來低聲道:“陛下,長公主殿下來了。”

趙究站住了腳步,回頭看沈觀魚。

火把搖曳,還是能看出趙究眼中的深意,他在問是要跟自己走進去,還是就此躲著。

沈觀魚默默撒了他的手,站定在原地:“我就在這兒等著,陛下先進去吧。”

開懷了大半日的心,因為這個退避的小作有些消散。

罷了,膽子小,況且現在也不是什麼好時候,什麼事都留待回宮后再說吧。

說服了自己,趙究背著走了進去,長公主坐在下首的椅上,正刮著杯盞中的茶沫,看來沒等多久,旁邊還站著個小侍。

“長姐是有何事?”趙究只想趁早打發了

蓮鈺見他這麼晚才回來,有些驚訝,就算是臣子商議朝事也該是別人來這個營帳,總不會是陛下去別人那兒。

這人早早就說回來休息,竟本不在營帳中,莫非無意撞破了什麼小

心念一閃,適時起行禮:“陛下,本宮是過來問陛下安的。”

“朕安,天也晚了,長姐回去休息吧。”

蓮鈺自然不是單來問安的,問起了趙究方才是去了什麼地方,趙究敷衍道是去吹夜風,結果竟擺出閑聊的架勢,東拉西扯起來。

趙究不耐煩了:“朕騎馬乏了,長姐沒事就回去吧。”

聽到了逐客令,蓮鈺終于慢吞吞說起來由,沒辦法,白徽讓多拖拖時間,

“本宮見陛下來獵場這一日了,邊也沒個可心的人伺候,所以帶個人過來,陛下瞧瞧可合心意?”

說罷對后的小侍說道:“你上前,抬起頭來。”

那小侍上前見禮,微微抬起來的臉,模樣竟與沈觀魚男裝時有七分相似。

趙究皺了眉看了他一眼,問蓮鈺:“長姐這是何意?”

蓮鈺殷勤道:“那日在纈姝樓見陛下喜那個年,偏不巧那年沒了,本宮找了許久才找著這個有些相似的,不知陛下覺得如何?”

蓮鈺這是真當他是斷袖了,徐脂慧竟然還沒告訴嗎?

“長姐不必如此,朕不是那分桃斷袖之輩。”趙究干脆說道。

不是?蓮鈺驚訝地瞪圓了眼,陛下不是承認了喜歡那個年嗎?

趙究不介意將事挑破,讓蓮鈺去找徐脂慧的麻煩:“那日的年,長姐沒看出來是個子嗎?徐家找了個人來騙你。”

找來騙的?這話如同在蓮鈺心底落下驚雷。

好,好個徐脂慧,枉自己將這人當做姐妹,竟然戲耍自己這麼久,真是讓丟了好大的一個臉!

長公主生平頭一遭這麼尷尬,還是在自己弟弟面前,登時一張臉又紅又白,最后只能是帶著小侍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進去,趙究即刻吩咐道:“去查一查蓮鈺在獵場這幾日都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

長公主不好好的福,偏打起他的鬼主意來了。

這時營帳外忽然響起了喧鬧聲,長公主的尖聲響起,趙究猛然想起還在外頭的沈觀魚,即刻快步走了出去。

營帳外,目送趙究進去了,沈觀魚離帳門遠了些,怕長公主出來撞見。

的高樹上,早有人拿千里鏡窺視起了皇帝的營帳,長鏡中能看見主帳朦朧的火把,重重軍之后,沈觀魚那張清艷絕俗的小臉時時現。

果然在這里,和趙究有了勾纏。

白徽收了千里鏡,心底的疑終于解了,才出齊王府,又帝王懷,當年他怎麼也看出沈觀魚是個這麼有本事的。

到了趙究里,想把搶過來可不容易了……不過現在!

他忽然又拿起千里鏡看了一下,沈觀魚如今站在黑暗,趙究進去應付長公主去了,當真是個好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弄暈了藏起來,任趙究找去。

白徽馬上躍下了高樹,悄悄地往主帳那邊潛了過去。

沈觀魚就站在暗默默等著,面前的軍像山一樣林立在眼前,夏昀守在暗是絕對安全的。

然而不知名的黑淵流在悄然匯聚,逐漸侵襲著營帳,夜昏暗,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是鋪天蓋地。

沈觀魚瞪大了眼睛,是蟲子!又是那日在齊王府出現的蟲子!

了起來,黑的蟲子將火把的都給吞噬了,接著長公主一聲驚,沈觀魚知道大事不妙,想沖過去找趙究或是夏昀,但一張氣味刺鼻的帕子忽然捂住了的口鼻。

沈觀魚掙扎著,發不出半點聲響,在黑暗中被人悄悄扛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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