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第53章 畫像

聽到他明日就要昭告天下, 沈觀魚停了筷子,說道:“這麼草率?”

趙究聽到說的居然會是這句,微挑起眉, “何出此言?”

“明天是什麼風水好的日子嗎?宮殿都修好了嗎?我是封了個選侍還是才人,昭告天下后還得窩在這朱閣里頭。

沈觀魚竟是越說越氣, 將碗放下了,”你就是覺得我這一輩子栽你手上了,可以不用上心了是吧?”

趙究被說了一通, 難得回不過神兒來, 沈觀魚從前并不在意這些。

不過現在開始在意了,意思是不是其實是變相地在意他?

趙究對此是樂見的,且經一說也覺得還真是,這又不是封選侍才人,一旦下了旨, 之后的儀式大典就該接踵而來了,確實不該這麼簡單。

偏他是今日才改了決心,其余的沒想這麼齊備。

“是朕疏忽了, 這就讓欽天監在月馥宮修好后挑個最近的好日子,?”趙究拉沈觀魚到近旁坐, “現在跟朕說說, 怎麼這麼在乎這些虛禮了?”

知道趙究想聽說好話, 沈觀魚才不如他所愿, 反而刺人:“陛下是覺得咱們一開始就是茍且著來,所以我才不在乎這些嗎?”

這話實在厲害, 趙究聽出在生氣, 自己倒沒這麼惱了, 而是說道:“玉頂兒, 這是咱們一道做的事,朕怎麼因此事看輕你,何時不是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往后都要好好過日子的,置什麼氣呀。”

沈觀魚才不認自己是故意找事拖延。

蹭到趙究上坐著,抱著他的脖子不開心道:“我就是想好好過日子才會在意這些,往后都要靠著陛下,一旦了些什麼,總要疑心陛下是不是對我不上心了。”

趙究從不覺得沈觀魚吃醋或是計較這些小事是煩人的小事,聞言嘆了一口氣,憐地珍珠似的耳垂,

“以后你掌著后宮的事,朕忙政事之余,還指著你能多心疼朕,靠著你給朕些恩寵才能有好日子過呢。”

這話總算是把逗笑了:“那我能把陛下打冷宮嗎?”

他吐出一句:“不準,朕了冷宮就連你也拖進去。”

隨即又無奈地蹭額頭:“朕當這皇帝真是當出罪過來了,讓我的玉頂兒如此不放心。”

“是我醋勁兒大,起初是忍不了別的人才想離開眼不見心不煩,現在想留下了,又總擔心不長久……”

沈觀魚將自己從前的憂慮半真半假說了。

這一句可把趙究高興壞了,的臉道:“將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被扯得咧開,說的話都變音了:“敷!”

趙究磨著牙兇:“這話朕同你保證多回了,你總也不信,等十年二十年后朕再同你算賬。”

一頓晚膳,兩個人鬧了一會兒氣又和好,尋常小夫妻般過著日子。

月馥宮修著,沈觀魚也不愿日地關在朱閣里憋悶,崴到的腳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趁著秋高氣爽出去晃悠。

那日見慈寧宮的一缸枯荷,覺得甚有意境,問起伺候的小宮,知道宮中有一大的荷塘,便過去看了。

趙究來朱閣撲了個空,還得問人到哪兒去了,才一路尋了過去。

花園更往南去有一大片荷塘,那荷塘上倚著石山造了一間觀景小榭,名濺玉齋。

來由是閣邊臨著一道小小的瀑布,傾瀉而下,噴珠濺玉,濺玉齋由此得名。

彼時池中殘荷衰敗,石山上披拂滋長的草葉藤蔓也失了翠,樸素的小榭融其中,組了一幅長空秋圖。

趙究穿過了小橋,就見到伺候沈觀魚的宮守在了濺玉齋的門口,宮無聲地行禮,蓋因趙究來見沈觀魚時不喜讓人通傳。

走進齋,就見沈觀魚背對著他,坐在榻上倚著窗,將纖細的手臂往窗外垂,那小瀑布已經不像夏時那般歡快,地仿若小溪一般。

沈觀魚洗著手,就覺后背上來一個人,氣息清淡悉,不是的冤家還能有誰。

接著趙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什麼天氣在這兒玩水,著涼了怎麼好?”聲音若清溪擊打山石,又像清風拂過古琴。

話是這麼說,但那只比更長的手臂出來,不是把人抱回來,倒把的手拉住了,一塊兒接著清澈的水。

沈觀魚的膩潤的手被他修長的手飽著,飛濺的水珠早就打整個袖子。

趙究也不知道為何這般自得其樂,才跟一塊兒試試。

遲遲才搭話:“我好著呢,才不會著涼。”

“回頭……”趙究催

“嗯?”沈觀魚偏頭,以為他有什麼東西給自己看,卻只見他皎如明月的臉,那雙堪比華緞的眼眸,里頭含

沈觀魚看得癡了,他低頭,兩人瓣便毫無預兆在了一起。

輕輕地啃噬、嘬吮,晴爽的天氣驟然變得纏膩,親吻,纏綿,甘于無聲融中涌著濃濃愫。

潤的吻將呼吸都打了,趙究卻沒有著急去拉扯小娘子的裳,反而著這淺嘗輒止的歡欣。

等綿長溫的吻依依不舍地結束了,趙究也將的手也納回了窗

“怎麼想起來玩水了?”挽著的袖子,趙究目灼灼。

那語氣想是什麼三歲稚兒,沈觀魚抿著瓣,臉頰紅紅得可人疼,囔著聲音解釋:“我畫畫來著,手沾到墨弄臟了,就想出去洗手……”

“洗到袖子都了還沒反應?”

玩水不會著涼,穿著這了的裳可就說不準了,趙究索的外了,沈觀魚被嚇了一下,迎著窗戶怕人見著,忙躲進他懷里去,惱得瞪他:“陛下……”

用得很,“朕看過了,外邊無人才幫你的,再穿下去指不定又得看太醫。”

沈觀魚還是不高興:“那也不能不講禮數,忽然在這兒裳呀……”

趙究任道:“朕是你夫君,朕不想講禮。”

接著又怕穿得單薄,隨即把自己的外了,給穿上,才出去吩咐人去為沈觀魚再取一件外

等回來才往沈觀魚的畫上看去,畫的正是窗外的溪水殘荷,不過才畫到一半,旁邊放著的是趙究的那幅江渚雙鶴圖仿品,一魚一鶴晝夜相伴。

“為何將這幅畫也帶了出來?”

沈觀魚低頭專心疊著寬大的袖子,語調似輕松道:“想臨摹你的畫,把咱們畫到現在的秋天里去。”

這小娘子今日說話怎麼跟仙樂一般好聽,趙究都疑心自己聽錯了。

也不讓埋頭疊袖子了,擁過來揶揄道:“誰跟你說那是咱們了,現在畫了,是不是時節也要都要畫一幅?”

沈觀魚掀眸子看他,“陛下說不是就不是吧,正好我也懶得畫了,反正怎麼都畫不好。”

趙究哄:“是朕說錯了,那就是咱們,你說說哪里畫不好?讓朕看看。”

徹底懶下來了,瞇著眼睛攛掇趙究幫自己,抱著他脖子撒道:“陛下丹青好,幫我把剩下的畫上吧,往后咱們就這樣,你畫半幅我畫半幅,?”

說完了還親親他的耳垂,簡直是在危險的邊緣試探。

趙究利落地執起畫筆,含笑問:“畫完之后呢?”溫潤的神下潛藏著蠢

嘟囔:“陛下畫個畫還談條件,一點都不大方。”

“狹促鬼。”

說完趙究捉起一支筆,真的就在留的半幅圖上畫了起來。

這幅殘荷圖算不上技法高深,但用得極好,濃淡適宜曠爽的秋日

沈觀魚自背后抱著他,頭歪在他肩上,趙究也不嫌妨礙事,一手握手臂,頭微微偏著輕靠的腦袋,一手執著畫筆專注在紙上。

沈觀魚看他著墨,便忽然不知地問:“陛下是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喜歡我了嗎?”

“并未。”那時扮男裝,趙究又不是斷袖。

“那第二回?”

趙究想起那迷蒙煙雨中的骨秀神清的小娘子,“不是。”當時也只是覺得姣麗有趣。

“第三第四次?”

“……”他不說話了,但沈觀魚和他挨得這麼近,早覺到他耳朵傳遞過來的一點燙意。

“那你呢?”趙究模糊地問道。

今天的沈觀魚分外坦誠,一點也不害臊地說道:“在你約我中秋相見的時候,我沒喜歡過人,當時大概是有一點喜歡,結果你卻放我鴿子。”

他眉眼溫得蠱人:“為何沒見過就喜歡?”

“因為我沒見過哪個明蒼書院的學生會半夜卻掘人家的墓,而且你還很心地給我那張字條,我親了你但你什麼也沒說,丹青都這麼好,我覺得咱們志趣相投,你又是正人君子,古道熱腸……自然就不免想非非,但后來等不到你,就沒有然后了。”

當然彼時也有一點懷春的思作祟,不過沈觀魚現在才知道,他本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完全就是流氓無賴。

聽著小娘子在耳邊絮絮叨叨說著,到“正人君子”幾個字時,筆懸在紙上未,當時的景有浮現在眼前,那是欺醉酒,他分明已是難自了。

忙乎了半日那幅畫終于是畫完了,趙究舉起來給看,白鶴項頸低垂,喙和水里的小魚兒湊在了一起。

一個不張銜魚,一個沒有被白鶴嚇跑,真是奇怪得很。

沈觀魚卻喜歡得很,抱著他的脖子親了一大口:“把它裱起來,掛存壽殿里吧。”

“好。”

之后的幾日二人也多在待在濺玉齋打發時間。

出門多了,雖然避著人,皇帝也下了命令,但沈觀魚還是遇到的頻繁進出宮的文妙璃。

彼時沈觀魚在濺玉齋里看書,趙究本正給沈觀魚畫人圖,但西南忽然來了軍報,他也就擱了筆,回書房見閣大臣們去了。

文妙璃可巧帶著一堆捧著宮燈的小宮們經過,從荷塘對面見到了依著窗欞的沈觀魚,于是特意繞了半個池塘,想要迸濺玉齋見

如今協理宮宴,自然知道宮里最近有些運木料的靜,月馥殿就在存壽殿的后邊,眼前的這沈小姐真是福澤深厚,值得大權獨攬的皇帝逆了倫常,專寵至此。

走到濺玉齋門口時,就一個小宮和一個俊俏面生的小太監在門口守著。

被罰完的夏昀已經回來了,見來人不是去而復返的趙究,上前說道:“此不準任何人進去,還請小姐速速離去吧。”

文妙璃也不惱,誠懇地說道:“這位公公可否通穿沈小姐一聲,就說文妙璃求見。”

知道里邊是誰,夏昀想了想,還是進去跟沈觀魚通秉了。

“文妙璃?”聽到這個名字,沈觀魚有些奇怪,文妙璃尋做什麼?

可說所為何事?”

夏昀答道:“文小姐未說。”

將手中《齊民要》翻過一頁,說道:“還是請進來吧。”

得了準允,文妙璃隨著夏昀進去了,沈觀魚也拿出了待了的姿態下了榻,請座。

“見過沈小姐。”文妙璃進來便行了個平禮,沈觀魚亦起相回,沒料到禮數這般周到。

“文小姐請坐,不知此來所謂何事?”

文妙璃進來就不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聞言才從那畫了一半的人圖上收回視線。

畫上人就在眼前,那畫畫的人又去了哪里。

不會問這個,而是客客氣氣道:“妙璃貿然打擾,沈小姐莫見怪才好。”

“怎會。”

“我實在是因這幾日為中秋宴的事忙翻了天,見到沈小姐在這兒,才想來躲躲懶的。”

還是頭次沈觀魚在宮中獨自面對外人,文妙璃并未驚訝質問為何在宮中,沈觀魚心里輕松,左右閑極無聊,倒真同聊了起來:“文小姐宮宴可還順利?”

“有姑母和禮部、祿寺的大人們,我只是個指哪往哪走罷了,就是生怕自己連這個都做不好,就想多出力,到時姑母怪罪時也好推是費心安排了,不過是能力不濟,

但這宮中走得萬分小心,忙碌傷更是讓人疲累,偶然見到沈小姐實在驚喜,當初在慈寧宮一見,長輩在場,如今才尋得機會和沈小姐說說話。”

“太后娘娘若是不看重文小姐的能力,怎會跟陛下舉薦呢,文小姐定然能幫著把中秋宴辦好的。”

文妙璃狀似放心,“有沈小姐這話我就放心多了,到時沈小姐可會來?今年的燈謎是請去年的狀元做的,彩頭……暫且保,還有臨安來的焰火表演,我聽他們說,能在夜空里重現春日的花園呢……”

這一通話下來,和沈觀魚當初在慈寧宮見著文小姐很不一樣,當時只覺得子貞靜溫婉,沒想到今日竟這般健談。

說著,沈觀魚倒是真對中秋宴有了點興趣,“到時若是可以,我也想去看看呢。”

文妙璃略收了笑,說道:“若是沈小姐中秋宴來不了,可否來我的婚宴?”

這話引起了一陣安靜,夏昀在外間等著,聞言輕斜眸子。

沈觀魚有些訝異,才說著中秋宴,怎麼又跳到婚宴上頭去了,可記得文妙璃要嫁的人是白徽。

“文小姐要嫁的是……白指揮使?”

那時就向太后暗示過白徽子浪,沒承想文小姐到底還是要嫁,聽前頭太后和趙究說話,白徽和趙復安打賭搶人的事沒過多久,又鬧出居翮山同長公主的艷聞來。

沈觀魚代文妙璃,只覺得自己要慪死。

“是……”

沈觀魚又試探地問一句:“自愿的?”

“自然。”

“文小姐可知他并非良人。”

文妙璃袖下的指甲掐著手心,朝又無奈道:“多謝沈小姐之前的提點,但……我是真喜歡他。”

罷,既然了解了白徽是什麼人還想嫁,沈觀魚非親非故也不能勸什麼。

文妙璃見不答會不會來婚宴,也不勉強,小心又問了一句:“白徽是不是曾經心儀沈小姐?”

沈觀魚聞言更是皺眉,并不大想認,這都是哪一年的老皇歷了,便反問:“文小姐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沈小姐莫要誤會,蓋因那日聽聞沈小姐和白徽同在明蒼書院,等陛下賜婚后我便想起這事,才去問了白徽是否認識沈小姐,他說認識,當年甚至到了提親的地步……”文妙璃將話說得半真半假。

這鬼話也說,是他白家一廂愿要提親,沈觀魚當兒家心思,問這個是在吃醋,雖不悅仍耐心解釋道:“我同他無半點舊,所謂的提親也是他子浪,隨意開的玩笑。”

“陛下可知道此事?”

忽然提到趙究,沈觀魚心中一時不自在,“他自然知道。”

“請沈小姐莫怪,”文妙璃眉間籠著憂慮,“我知陛下定是十分寵沈小姐的,我只是怕陛下會因白徽曾經慕沈小姐之事,不喜白徽,影響了他的前程。”

文妙璃這是擔憂白徽的前途?

沈觀魚道:“陛下不會在意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只要白指揮使安守本分,他不會為難。”

如此,文妙璃假作舒了一口氣,又安起了來:“沈小姐放心,白徽并不是執著于舊的人,你說得很對,他子浪,如今熱忱又移到長公主上去了,若我真的在意,這輩子又怎麼傷心得過來呢。”

“為所傷”,卻又不肯求得陛下解了婚約,沈觀魚不是手長的人,只能冷眼看著。

想起慈寧宮太后請趙究懲治白徽和長公主,便出言安:“家中人總是向著你的,太后娘娘不就為你討公道了嗎?”

文妙璃心里冷笑一聲,上仍是說道:“姑母確實待我極好……”

之后二人又略說了些別的,文妙璃才告別離開。

夏昀見小姐又看起了書,默默退了出去,等稍晚趙究過來的時候,見文家小姐來見小姐的事一五一十說了,趙究聽過也就罷了,并未多想。

文妙璃回到慈寧宮里,又是一通忙碌,宮燈要夜里點亮了才知好不好看,便借故留在了宮中過夜。

今年的燈也是費盡了心思的,除了尋常的蓮花燈、寶瓶燈、走馬燈,各式的蝴蝶、仙鶴、白羚、老虎燈更是栩栩如生,一一點亮后,整個慈寧宮流溢彩,讓見慣了景的太后也忍不住贊嘆,直夸文妙璃有巧思。

夜間,文妙璃并未睡下,回憶著在濺玉齋看到的那幅人圖,找出了只有宮中才有的蠶繭紙,在紙上慢慢地描畫出了沈觀魚依窗看書的模樣。

雖和趙究畫的那幅人圖不甚相同,但這并不打

翌日從宮中回家,文妙璃沒有半點耽擱,悄悄去尋了白徽。

白徽被罰值守城門三個月,多是值夜,如今正是白日,他就在五兵馬司的值房里休息,聽聞未婚妻來了,面前起披了裳,開門讓進來。

文妙璃見他衫不整的樣子,腹曲線分明地對著,文妙璃只覺得此人對自己沒有半點尊重,心里更是鄙夷。

“未婚妻來尋我,是有什麼事啊?”白徽懶洋洋地撐著腦袋看

文妙璃將沈觀魚的人圖擲到他的面前,并將自己的來意說了。

白徽的面瞬時變了,展開那幅畫來看,仍有些不敢相信:“你說后悔了,想求我帶離開?”

文妙璃將話說得十分可信:“這畫是親自予我的,讓我帶出來給你,當時我見在濺玉齋臨風抹淚,知道我要嫁予你,實在無人可求,才以此畫像托,求我將消息告訴你。”

“你為何愿意如此幫我?”白徽也不傻,“前頭你說不攔著我去見長公主,是為了坐穩主母之位,如今幫我又是為了什麼?”

不怪他多心,文家前頭才求陛下罰了,這人卻反其道而行之,任誰都想不通。

“這回我并不想幫你,也算是偶然的托付,才將這東西予你,你若是不要,我拿回去給便是。”說罷就要來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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