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人》第54章 第54章

下晌的太沉悶地懸在螭吻上, 巷子寂寂長長,韞倩角門上與花綢作別,四下里, 不見施兆庵的影, 便攀上馬車,帶著一副被斜拉得瘦長孤單的背影回轉家來。

甫進屋,就瞧見盧正元一闐在榻上, 胡須一跳一跳地,似個潑的鴨子, 嘰里呱啦迸出好些話,“你去了奚家,我也攔不住你,去了也就去了。也不是我心窄,只是還該請個大夫來瞧瞧是不是你也染了病氣要,省得一家子人都讓你過上, 就非同小可了, 你說是與不是?”

韞倩離得他八丈遠, 只坐在窗戶底下的梳背椅上, 沒好氣地剔他一眼,“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人花姑媽已經好了, 還等著有病氣過給我?病氣沒有, 仙氣倒是有一口, 過給了我,我保管長命百歲。”

“好了?”盧正元對眼過來,有些發訕地小,一面點點碩的下,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恰值韞倩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想與他講,蓮心就捧茶進來,端起來呷一口,杯沿上眼瞧他。

見他在榻上閑打著扇,像是不預備走。多看一眼都煩,便借故問:“這時候天都要黑了,你怎麼往我屋里來?你若怕我染上病,我也說花姑媽業已好了,沒有的事,你只管放心吃飯去吧,我在奚家用過了,就不能與你同吃了。”

“沒事就不能與你說說話了?”盧正元撇撇,捻著邊斜翹的胡須,四下里瞧瞧,像個遠客一般將這屋子打量。

原來這盧正元本該是在櫻九屋里,偏櫻九心里也恨他,卻十分巧言善辯,借著韞倩往奚家去的事,想法子將他推過來,只說:“那個病到底是要的,你還是去太太屋里瞧瞧,倘或染上了,闔家都帶累壞了。況且你日日守著我也不是長法啊,是你的正經太太,那時候打卦不是說善生養?你不在邊與生個兒子,豈不是耽誤了?”

盧正元近日來十分著櫻九,倒把另三房小妾與韞倩都撇在一邊,的襟口笑得沒眼,“說起來我盧正元也是有常人沒有的福氣,別個家的妻妾都要吃醋,偏我的妻妾心都十分闊達,相得也好。你雖是的丫頭,可從前我在屋里,就說你千般的好話,又大大方方人騰屋子給你住,料子頭面,一樣不你。”

看他那得意模樣,櫻九心連連嗤笑,又暗恨韞倩害一生,因此就不把他往旁人屋里推,賭氣只把他推去折磨韞倩,“太太人好,我也不能忘恩負義呀,你日日在我這里,面上周到,心里終歸是傷心的,你們到底新婚的夫妻,闔家和和的不好,你非要引得對我心里有疙瘩才罷?”

聽了這話,盧正元心道很是,于是便如個稀客一般轉到韞倩屋里來。

韞倩一見他,心里直冒油,膩得想打嘔,也是千般萬般把他往櫻九房里退回去,“話嘛自然說得的,只是我說話,到底不如櫻九好聽。櫻九那丫頭,能說會道,里跟抹了似的甜,老爺在邊,日日笑呵呵的,我瞧著心里自然也高興。”

“是這個話不錯,”盧正元連連點頭稱贊,“櫻九雖是個丫頭,卻有些激靈勁兒,比尋常的丫頭不一樣,我別的不,最那張會哄人的說了你許多好話,我過來瞧瞧你,我想咱們夫妻久不一,也該來的。”

“哎唷快不要這樣講了,咱們既是夫妻,就是一輩子的夫妻,難道還會因為你不到我這里來就疏遠了不?我倒是不要,打不離甩不就是夫妻。可櫻九不一樣啊,一來比我還年輕,正是要人疼的年紀,二來終歸是妾,說句難聽的,往后你不在了,若有心,我還能留得住?你要想長長久久守著你,就該長長久久地陪著。我麽,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還能往哪里去?”

盧正元一聽,愈發歡喜,本就正與櫻九在興頭上,如此樂呵呵地由榻上走下來,朝韞倩打個躬,“還是太太明事理,過兩日西邊的賬收回來,不得要給太太添置幾件好東西。”

“喲,還跟我客氣呢?”

韞倩障扇一笑,盧正元子剛錯出門去,那副笑臉便如十二月的天,倏地結了冰。

過幾日,卻是赤日耀金,萬里無云,漸有流火之勢。繡簾風楊花散,綠紗窗靜掩,悶日早到,人也起得格外早。

花綢吩咐套了馬車要往薛家去,在鏡前淡掃蛾眉,輕施朱,淺勻胭脂,挽得云鬟滴翠,斜兩支藍蝴蝶絹鈿,簪一朵西府海棠。起換一件湖綠掩襟長衫,半罩草黃白里的蟬翼紗,打點薄禮,正要出門。

卻見奚桓打門里進來,穿著靛青補子服,前繡是鸂鶒的補子,帶著烏紗帽。花綢看他朗如翠山,英氣鄙人。他看花綢卻是腰似垂楊,奪目爭,分明是一道勾魂攝魄的兵符,牽夢拿命的繩索。

當下坐在榻上,拿眼把椿娘瞅著,椿娘心有領會,白他一眼,帶門出去。奚桓迫不及待就將花綢拽到懷里來,仰著面笑,“大清早的上哪兒去呢?”

花綢彈一指甲他腦袋邊的帽翅,見那帽翅巍巍地抖,便秋波含笑,“我到薛家去。你穿這,倒不似平常那不羈束的模樣,多了好些沉穩,有些你爹的樣子,只是什麼時候也穿上紅啊?”

“我瞧你真是個迷,”奚桓將抱在膝上,黏黏糊糊親一口,“小時候就時時念叨著我勤謹讀書,爭取功名。如今我考得功名回來,你又要我步步高升,封疆為宰,你這功名之心,倒比尋常男兒還重些。”

嗔一眼,腮里鼓著一不服氣,“話不是這樣說啊,我不過是想你能有一番作為,為天下人多做一點好事。你姑爺爺在世時,就常說讀書明理是本,再往上,便得讀書知天下,更往上呢,就須得讀書報天下。我瞧你有慧,自然要報天下呀。”

過綺窗細細地曬在面上,如一層金紗,奐。奚桓得不知怎麼好,恨不得將放在心里溫存,眼皮供養,在的腰上又掐又,“明白了,你放心,就是做不到報天下,也不禍天下。”

“咦……”花綢被得咯咯小,也著他鼻子轉一轉,“瞧你這出息。在衙門里,可有人欺負你啊?”

奚桓仰著腦袋哈哈大笑,“你得腦子都糊涂了,我不欺負人就是好的,誰還敢來欺負我?”

回想一陣,花綢也不好意思,從他膝上起來,“是了是了,你是閣次輔的兒子,誰還敢欺你?是我平白多這一句。”

他跟著小狗似的,起左右圍著打轉,“你瞧,你如今愈發小氣了,還生起氣來。”

“誰說我生氣了?”花綢飛他一眼,拽住他一截袖口,“好了好了,不鬧了,你快去吧,我也要往薛家去,你托付的事,也要著給你辦妥帖了才好啊。”

“可不是我,是周乾托付你的,若你辦好了,等他回來,不得你的謝禮。”

“我還圖他一點謝禮不?真是好笑。”

奚桓忙端正打拱作揖,“姑媽高風亮節自然不圖他的,是我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罪過罪過。”

“去!”花綢往他肩上拍一下,走到圓案上,檢點著兩匹料子,“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帶給連翹的?”說著,起了心眼,要逗他一逗,“想你們兩個,從前睡在一間屋子里,為你鋪床疊被,伺候你洗澡更,從沒有一避忌。如今回去做了的千金小姐,你兩個連面也不好見得,你有什麼相思之言告訴我,我記下來轉給。”

奚桓榻上瞧著好笑,也與相逗,“你就告訴:闊別幾月,肝腸寸斷,今聞小姐喜事將臨,小生卻有涕淚之意,萬小姐不忘舊日之,將小生放在心上。”

“要死要死,”花綢迎面走來捶他,“你說這些,虧得是我聽見,要是別人聽見,豈不是壞了的名聲?”

他也學著吐舌,“要死要死,是我壞的名聲還是你壞名聲?”

花綢又又愧,別過臉不吱聲,他笑了,環著的腰搖一搖,“是我錯了,萬海涵。”

搖得花綢噗嗤一笑,轉來掐他的臉,“快去吧,倘或遲了,上司縱然不好說你什麼,心里也要計較你仗著父親的威勢,一不把翰林院放在眼里,二不守規矩,當你是那起紈绔子弟,要瞧不起你的。”

奚桓站起來濯纓彈冠,架著一側眉,“要不是你歪纏著我,我早就走了。”

慪得花綢要抬手打他,不料他影一閃,閃出門去,又拉開檻窗,對花綢搖首嗟嘆,做出個悲家愴國的臉,“唉,紅誤國啊……”

花綢氣頓,四下里尋個什麼要丟他,一抬眼,人早沒了影,自己站在榻前,惱轉為笑,瞳孔流,像風里湖水,從眼到心,起漣漪,徹徹底底鮮活起來。

午晌走到薛家去,那邊接了拜匣,老早就太太姑娘丫鬟婆子迎在門上,穿得花紅柳綠,映著流金鑠石,好不鮮亮。

花綢馬車上下來,拿一把妃的芭蕉紈扇蓋在額頂,使椿娘抱著幾匹緞子,又有采薇抱著個髤紅的匣子,里頭裝著是周乾備下的一些手帕汗巾之列。

那采薇老遠一見連翹,忙迎上去挽,“哎唷,好些日子不見你,你愈發長得要人命了,這個樣子站在門前,只怕要把路人的眼都罩進去!”

還是這火辣辣的脾不改,連翹不由捂著笑,把的手臂甩開,“姐姐先這里站著,我去向姑媽行個禮。”

便與薛太太捉迎上去同花綢見了禮,又走回來。

那薛太太與花綢挽著打頭里進門,一路喋喋不住,“聽說您病了挪回家去將養了?我老早就要帶著姑娘去探的,又怕去了反給府里頭添麻煩,因此沒曾去,派去的婆子回來說見好,我們闔家心里這才算放下來。昨兒接了您的,不敢怠慢,設了席面,請您簡。”

花綢客氣地笑,“太太過于講理,我在家就聽見丫頭說太太打發好些人來探問我的病,心里十分激,如今子好了,便趕著來謝。”

未幾走到一間小廳上,見椅間案上擺了好些瓜果點心,甫進門,薛太太又吩咐丫頭在此間擺飯,與花綢上首坐下,連請花綢用茶吃點心。

吃過一番,寒暄一陣,薛太太見花綢有些言又止的狀,便對連翹吩咐,“采薇雖是丫頭,可從前照顧你不,如今倒不該有上下之分。你領著在各出逛逛,一會子開席,使丫頭你們來。”

連翹便帶著采薇出去逛,人沒了影,花綢才與薛太太同薛家各位姨娘說起:“太太上回托我的事,剛有了些眉目。巧就巧在,我家桓兒外頭有一位半師半友的相周乾的,太太可記得?”

如何不記得?這薛家上回設宴謝恩,就將那周乾請到了外頭上席。席散后薛老爺說起這位周乾贊不絕口,又是才學過人,襟坦,德貌兼優,富庶之家,對其很有些意思,可又想他薛家不過在國子監做不流的小兒有些壞了名聲,因此不曾提起。

眼前聽花綢如此問,薛太太揣出些意思,十分歡喜地點頭,“記得記得,要說我們家能平反,還倒多虧了他。老爺上回見過,與我贊他良多,說了他一篇的好話。聽說他殿試奪魁,點了狀元,如今又點到了戶部貴兄門下當差,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英才!”

花綢暗聽這意思,是有九分準了,便與眾人樂道:“就是這位周先生,他是福建人,家中是商賈名流,在福建是數一數二的富戶。太太姨娘們說可巧啊?上回從這門出去,他就請桓兒來托我上府上說和,有意想討了連翹去做,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故作沉思一回,薛太太方點頭,“我看也使得,我雖不大知道,但老爺說好,花姑媽也說好,自然也不差。倒不圖他的家財功名,只是他不計較我們姑娘的名聲,愿意來求,可見真心。也罷了,隨姑媽應承吧!”

“太太既這樣講,那我就好回話了,只是他此刻人往登封辦差,想必過些日子回來,屆時我與他說了,再他請人伐柯,將他的生辰八字封了送到府里來。”

說定了,花綢又使椿娘將周乾備的禮呈上來,都是些時興的汗巾帕子,是一個意思。眾人瞧了,十分高興,又接連贊他有禮。

恰值玳筵齊備,擺滿琳瑯,薛太太使人請回連翹采薇,各自席。連翹在外頭已聽采薇說了此事,想起周乾,不覺紅上春面,添嫵,不大言語。

花綢見此貌,心知愿意,便圓滿功德,安心與眾人聽戲吃酒。廳上好一陣胡笳蕭管咿咿呀呀,漸漸唱得云翳攏了遙山,像要下雨的樣子。

天際云起,大風狂卷,下晌晴遮沒,沉沉的天里,飛花撒葉。不過一刻,風愈發大,氣勢洶洶拍得門窗打,倏地“吧嗒”一聲,將多寶閣上一只梅瓶搖跌下來,嚇得人一跳。

花綢趕上雨前歸家,跑進屋里,回頭一看,天暗如夜,花搖枝飐,雷生怒吼,閃電狂作。有些怕雷雨,大了好些,卻難得見這樣的狂暴天氣,未免把心惴惴地提起來,那雷劈一下,心就咯噔跳一下,不多時,暴雨如鼓,噼里啪啦砸下來,像是還夾著雹子,敲得人好不心驚。

藍得發黑,屋里點上燈,奚緞云來瞧過一眼,花綢佯裝無事,仍使回去歇息,又使椿娘自家回屋睡覺。自己在榻上,想看雨,又怕打雷閃電,捂著個耳朵隔著綺窗躲著躲著地往外瞧。

陡地一個雹子打在檻窗上,十幾蠟燭齊刷刷被風吹滅,昏天暗地,骨悚然,齊著“吱呀”一聲,霹靂一閃,恍惚見門后有個人影一晃,花綢大驚失閉著眼呼著往榻角

“是我,”奚桓忙走到榻上抓的手腕,“是我啊。”

花綢捂著耳朵,睜開一只眼要瞧不敢瞧,黑漆漆里像是奚桓的影,便出一口長氣,心慌漸漸平息,卻提起怒氣來,“你嚇死我了!怎麼悄無聲息地就進來?!”

驚的兔子一般,奚桓心里又又好笑,展開手臂一把摟在懷里,“雨聲太大,又是雷鳴火閃的,你自然難聽見我的靜,我不是有意要嚇唬你的。”

花綢不好再怪,推他的膛,“你去吧蠟燭點上,黑漆漆的,有點怕人。”

忽然電一閃,花綢打了個激靈,奚桓頑劣地笑倒在榻上,“你自小不怕鬼神,怎麼會怕打雷?”

蹬他腰眼一下,“快去呀!”

奚桓見果真有些氣了,不敢再笑,忙不迭去點燈,找來燈罩一一罩上,回首見花綢在窗臺往外,他也過來,坐在后頭摟著

綠紗外約昏霧暗煙,大雨如瀑,遠山閃電似游龍飛蛇,涼風滲骨,人間恰如潑墨,滿紙慘淡淋漓。

花綢趴在窗臺,屋頂上狂雨敲瓦,糟糟似涌決堤,伴著如泣如訴的嘆息,“我小時候,縣上有條大河,一到春夏總是發水。我爹有心想修繕那條堤壩,可惜朝廷撥下來的工款一層剝一層,到縣上所剩無幾。我爹便四求那些鄉紳大戶,總算湊集到一筆善款,請示了府臺,要修堤。”

湑湑的燭擁著奚桓的背影,而奚桓寬闊的背影似一片廣袤的土地,包圍著花綢。他不知這些與怕雷有什麼干系,但說什麼,他都聽。他歪著臉在耳邊催促,“然后呢?”

“然后,”花綢歪下腦袋,枕窗臺,抬眼約的雨,像是一連下了許多年,“銀子在我爹手上,又不是中的錢,府臺也不好說什麼,可他們想在里頭撈點好,便想了個法子,給我爹薦了一隊修堤的人,再勾結那些人,以次充好,暗中了不銀子。后來堤修好了,可清明發汛,那堤本不堪一擊,掩了許多農戶良田。往后又是連著半個月的暴雨,水勢愈發大,我爹連著半個月在河上人搶修。有一天也像這麼大的雨,雷鳴電閃,我與娘去河道給爹送飯,他一口沒吃上,就倒在雨里,往后拖拖拉拉就沒起得來。”

“爹做了個窮兒,一輩子沒攢下幾個錢,為了給他請大夫揀藥,家里的積蓄都花了個干凈。我娘只好腆著臉四借銀子,可我家都是些窮親戚,借不了幾個錢,借到府臺大人家里,那府臺正怕上頭追責,不得我爹死,好把什麼罪名都往個死人上推,哪里肯借。就這麼央及拖拉,拖了兩個月,我爹就沒了。”

說到此節,扭著臉,對奚桓笑一笑,“從那時候起,我就有點怕了打雷下雨的,總想起我爹倒在雨里的形,穿著補服,渾沒一干地方,漉漉的,又落魄又撂倒,真不像個當的。”

奚桓收的腰,歪著腦袋在臉上輕吻,“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我做個像姑爺爺一樣以民為重的,你放心,我絕不會辜負你。”

“喲,你還聽出別的意思來了?”

“姑媽這點意思我都揣不出來,怎麼有臉說與您心有靈犀?”奚桓挑挑眉,又摟著,“還怕不怕?”

花綢趴回窗臺,似喜似悲的笑中,雷電漸止,暴雨漸歇了。

云翳散開,已是凄凄黃昏,屋檐上淙淙不絕地滴著水,庭軒凋零,綠窗僝僽,蠟燭燒去一半。

奚甯進屋時,見奚緞云正在燈下蘸淚,愁在眉端,千般苦攢。他知道的心事,也不去提起,放下簾子踱步進來,“我有些肚,不知可有飯吃沒有?”

一見他,奚緞云忙左右臉搽一搽,起迎來他的袖口,“怎麼有些潤潤的?你雨里來?”

“我哪里敢啊?”奚甯寬似的笑一笑,環著落到榻上,“你往日千囑咐萬囑咐,我記得下雨記得打傘,我要是還記不住,這耳朵也白長了,不如割給你燒來下酒罷了。傘是打了的,就擱在廊下,只是雨氣重,潤了裳。”

奚緞云這才把蹙的眉展平,“你想吃個什麼?”

“抻一碗生川面來好了。”

“那你坐一坐,我去去就來。”

奚甯也隨站起來,“我去給你燒火。”

“哪個要你燒?”奚緞云杏眼薄嗔,“你男子漢,又是為做宰的人,不好往廚房里跑。”

他有些無奈地發笑,“不是這個說法,若說君子遠廚房,那最好連飯也不要吃好了,煙火味若能熏了詩書,那這詩書也不太可靠。況且我每日這樣忙,好容易就得這點空閑與你靜下來坐一坐,我幫你燒火,不是可以與你說說話?”

嗔眼說化,甜地一笑,“那你會不會燒,可別把裳點了。”

“你這話兒就有些瞧不起讀書人,連個火也不會燒,我看也不必活著。”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游廊而去,廊下三兩個燈籠照著滿地狼藉,而他們仿佛是滿地凋零里并生的藤,千年萬年纏在一起。

花綢在窗臺上約瞧見,掣掣奚桓的袖口,朝窗外努努,“你瞧,你爹怎麼跟到廚房里去?”

奚桓正忙著在后頭歪著腦袋解帶,聞言臉在茜紗上一瞧,撞一撞的肩,“管他呢,他有他的事忙,咱們有咱們的事忙。”

“呸、”花綢低頭一瞧他的手,含笑啐他,“你忙的是什麼事?別招我罵你。”

“我這也是正事。”

奚桓將摁倒在榻上,慌張地剝,剩下件肚兜,又剝自己的。花綢瞧著他一腦袋汗,倏然嘻嘻發笑,“你在慌些什麼呀?我又跑不了。”

奚桓也不知是在急什麼,有些箭在弦上迫不及待之勢,風急火燎地扯下來直裰,剩單薄的中,一俯下去,便兜出一截堅壯的膛。他將炕桌推到榻角,抄手拿起上頭的銀釭照在花綢臉邊,見盈盈笑臉漸漸有些暈紅靨,避著火別開臉,“你又看什麼?”

“看你呀。”奚桓湊近了,把親一親,四片難分難舍地粘黏,藕斷連。他把銀釭手擱回榻上,騰出手來放在的心口,如一朵飽滿的云,他怕將碎了,又想將碎,矛盾如呼吸,迷里相互沖撞。

映火,白膩膩的皮里暈出來一抹紅,忽然令奚桓想起那時節落在他后背上的一縷,旖旎曖昧,是燎原的火,燒了他滿腔五臟。

他陡地兜起的腰,將翻撳在炕桌上。花綢險些磕在案沿,幸而兩手撐著,要扭頭罵他發什麼瘋,可聲音抖得不樣子,碎碎的連不句,只得半怨半顰地斜嗔他一眼。

一眼讓奚桓更加瘋癲,他十分不溫地將手繞到前頭,胡,花綢忙拽他的手,扭頭毫無力量地剜他,“扯壞了……”

“壞就壞了,多的是新的。”奚桓要手,不放,他便使了個壞,下半截撞了一下。花綢失了衡,忙撒手撐著炕桌,他得逞,兩三下將剝開。

很快他就在后推一下,輕輕的,洶涌的,仿佛咬破一顆桃,頃刻就有甜膩膩的水將他包圍。

炕桌咯吱一聲,銀釭上墜下來一滴蠟,落在花綢的手背,刺痛的余韻里,卻有奇異的滿足,有一條細細的蛇,從的尾骨爬到頸上,輕輕勾起的下,晃的燭稍稍照亮深蹙的眉,輕咬的

彎曲的薄背上,月亮浮起來了,他的手也從的臂膀落到的手,整個的背脊,絞著的手指,推著往深淵里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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