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愣愣地打量著鏡中的男人, 越看越覺得哪里不對勁。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把這件看起來很貴的裳了下來，穿上自己的布裳。

他的住離正房不遠, 正穿服時，聽到那邊傳來些許靜。

莫非是夫人回來了？

大壯心里一震, 趕把自己收拾好, 沖出門。

正房并沒有人的影, 大壯有些失, 正要離開。

室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敲擊桌角的聲音。

大壯疑，腳下一轉, 向室走去。

走近些，那聲響就更清楚，間雜著幾聲含糊不清的音。

高高大大的子頓住, 珠簾后, 約可見榻上圓滾滾的小子，低著頭專注地撥弄玩。

這無疑是富貴人家的小孩子, 養的很好，白白胖胖的, 上穿著的小服致繁復，料子看起來就價值不菲，頭上帶著漂亮的虎頭帽。

小子背對著這邊，出的半邊臉頰像是的水桃，弧度圓潤，如今小人欺負兒子時, 一手都要兜不住水飽滿的臉蛋了。

小崽崽聽見腳步聲，仰著小腦袋看過來。

大壯低頭對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似乎不怕生，眼見這麼一個強壯的男人走過來，也沒有哭鬧。

小崽崽的眉眼稚漂亮，眼珠又黑又亮，傳了喬沅一無瑕的雪，看起來就像是一團圓滾滾的雪團子。

崽崽和喬沅眉眼長得像，大壯腦子里一下就冒出了份。

這是夫人的孩子?

夫人同……死去的鎮國公的兒子。

小崽崽咬著手指，睜著天真純潔的眼睛看著這個男人。

大壯說不清自己此刻是妒忌還是憾，或許兩者都有，妒忌死去的鎮國公同夫人的親，憾這個可圓潤的崽崽不是自己……和夫人的孩子。

片刻，他下心中的緒，從崽崽里拿開他的小手，掏出一塊帕子幫他口水:“不許吃手手，你娘看到又要說你了。”

說完，他自己都被這稔的話怔了一下。

小崽崽:“喔。”

他乖乖地出小手，讓男人幫他。

小小一只，搭在男人大的掌心，對比十分鮮明。

大壯了他白的小手，得像沒骨頭似的，都怕稍大一點力氣就會壞。

小崽崽旁放著一個孔明鎖，顯然剛才在玩。

孔明鎖是一種益智類玩，由刻有凹槽的多木組，可拆卸可安裝，民間多用來給小兒鍛煉智力。

大壯拿起孔明鎖，手指靈活翻飛，一個完整的木鎖就被拆了一木，再一翻轉，又神奇地組裝原狀。

庭哥兒微微睜大眼睛。

大壯拿著孔明鎖在小崽崽眼前晃悠，那雙圓亮的眼珠果然跟著他移來移去，“想不想學?”

庭哥兒抱住他的胳膊:“嗷。”

大壯干脆把他抱在上，小崽崽的子又香又，綿綿的，很舒服。

庭哥兒坐在他邦邦的上，覺得一點也不舒服，想要爬下去，偏偏抱著他的手臂烙鐵似的。

大壯握著這位金貴小世子的小手，正要教他怎麼拆孔明鎖，聽到什麼，突然一頓:“你我什麼？”

小崽崽掙不開男人的手，只好待在他懷里，小臉蛋白白，委委屈屈又了一聲:“爹。”

大壯腦袋一空。

他剛才還嫉妒這崽子是夫人跟別的男人生的，現在可一點隔也沒有了。

清清脆脆的“爹”，完全中了男人心中最的，起碼在這一刻，他和夫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夫妻”了。

雖然很虛幻，大壯心里還是泛起細的喜悅。

看來命中注定，他會為這小子的后爹。

大壯滋滋地想著，突然覺懷里的小崽崽掙扎地更厲害。

“娘。”

大壯一驚，看向門口，果然見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雙眸水滟，臉上還帶著被曬過后的暈紅，明艷得像霞落其中。

高大健壯的男人懷里抱著一個小崽崽，小崽崽不住地想往外爬，偏男人還以為他在玩鬧，每次小崽崽爬開一點又抱回來，像故意欺負人似的。

難怪沒失憶之前兒子就不喜歡跟他爹玩。

庭哥兒看到娘親，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委屈地張開手要抱抱。

喬沅忍著笑走過來，從他懷里接過小眉都皺八字的兒子。

庭哥兒抱住漂亮娘親的脖子，埋在他娘懷里，哼哼唧唧。

他現在只能說一些簡單的字眼，連告狀都做不到，眼淚汪汪，可憐又可。

大壯張地站起來，心里忐忑，不知道夫人有沒有聽到剛才小世子的那聲爹。

喬沅自然不知道他們方才在做什麼，打量了大壯一眼:“怎麼不換服？”

剛從外頭進來，知道丫鬟已經從府上取了裳，還說當時小世子也在，吵著要娘親，便一并接過來了。

看樣子，夫人應該是沒聽到。

大壯覺得慶幸，卻又有些失落，“那裳……太貴重了，我只是一個侍衛，不應太過招搖。”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穿，心里就是覺得別扭。想問那些裳是不是死去的鎮國公的，又怕夫人覺得冒犯。

喬沅倒是沒想這麼多，齊存的量高，裳都是訂做的，需要費一些時間，眼下有現的，正好拿過來而已。

見他似乎不想要，喬沅也沒多想，讓人重新做幾套低調些的過來就是了。

人轉坐下，從一旁小柜里找出一個瓶子，對大壯招了招手。

他昨日收拾孫越的時候，發了瘋似的不管不顧，過程中拳頭好幾次過地面，手背都好幾傷。看著都心驚膽戰，他卻覺不到痛似的。

若是不管，一向糙的男人肯定就懶得當回事了。

黝黑大手上，骨節覆蓋幾深褐的傷口，一夜過去，倒是不再流，看著卻仍有幾分恐怖，可以窺見當時男人用了多大力。

喬沅垂下眼，輕輕地倒了一層藥在上頭。

當時不知道齊存失憶了，還奇怪他為什麼躲躲藏藏，才試著用這個法子把齊存引出來。

沒想到，效果這麼顯著。

這個法子其實簡單，不需要多麼花里胡哨的設計，因為只有一個破題關鍵，那就是男人的在意。

哪怕是失憶了，他也一如既往地在意，在意到不能忍其他人玷污自己的珍寶。

所以這個法子看似冒險，但其實一開始就注定了喬沅會贏。

因為早已擁有了世間最大的權柄，這是他早早就親自送到手中的。

眼前的這只大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但因為黝黑，掌心積累著陳年累月的細小疤痕，如今又添新的傷口，實在說不上是一只好看的手。

但這只手為人打造了一個溫房，讓花可以只管綻放，不必擔心旁人邪覬。

喬沅一時有些失神，沒有作，如青蔥的手指乖乖地搭在那只布滿傷口的大手上。

黑與白，與糙，放在一起，產生了一中驚心魄的視角沖突。

麻麻的覺從兩手相的部分傳來，由四肢傳向心臟。

大壯頭一，抑制住收攏五指包住那只小手的沖，著嗓子問:“夫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雖然沒有讓孫越的計達，但不過是換了個人選，把孫越換自己罷了。

但夫人卻好像不怪他，不追究他以下犯上，還讓他做了侍衛。

膛熱熱漲漲的，大壯不知不覺靠得越來越近，近到能到彼此的呼吸。

喬沅回過神來，臉頰被他呼出的氣息染紅，漂亮得像三月枝頭的初桃。

見大壯似乎執意要一個答案，小人只好哄一哄腦子有點問題的相公，支支吾吾道:

“你……你長得比孫越好看。”

要是外面的人聽了，一定會覺得驚訝。

上京審偏向文雅，如果是其他人來選，更容易接斯文的孫越，而不是一臉兇的大壯。

但現在站在這里的是男人的小媳婦兒，于是理所當然地天平斜了，打心眼兒里覺得他更好看。

心上像是被一羽輕輕劃過。

大壯垂下眼眸，害地想，夫人才是最好看的，任何人都比不過。

*

既然小世子也過來了，那丫鬟自然要把小世子的一應用品都帶過來，加上本來要給大壯帶的裳，雜七雜八的堆滿了一個箱籠。

喬沅上午去了一趟喬府，子有些累，讓人先把箱籠放屋里，用了午膳，便帶著小崽崽午憩。

丫鬟們也休息去了，整個莊子都安靜下來。

午后時清閑，屋里窗戶開著，微風從外頭飄進來，驅散一熱意。

大壯坐在地上，輕手輕腳地整理箱籠里的東西。

里頭多是小孩子的裳，玩，還有香之類的。

箱籠的角落，還有一些男人的，是之前喬沅吩咐帶來給大壯穿的。

大壯展開一件錦袍，一樣東西從夾層里掉落。

是一個紅漆木盒，里頭是一玉蘭步搖。

水剔，做工細，綻放的玉蘭花瓣微蜷，栩栩如生，本來是想討人歡心的禮，卻沒來得及送出去。

大壯回頭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母子。

人側睡著，滿頭青鋪散在枕上，瓣，旁邊睡著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崽崽，小胖手還抓著他娘的服。

眉眼相似的兩張臉蛋親地著，臉頰浮上嫣紅，顯然都睡得正香。

屋外正燦，屋一起正好。

大壯面無表地把木盒蓋上，藏袖中，準備找個時機丟掉。

人都死了，就不要來打擾母子倆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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