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獻春很顯然沒有想到，顧如會問他的意見。

顧如繼續說：“其實你妹妹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來，只是派人去通傳一聲的事兒。”

“主要是看你，準備好了想見，我就派人去找。”顧如把司獻春的頭發整理好了。

然后扳著他的肩膀，慢慢讓他轉過頭。司獻春猝不及防面臨抉擇，心糾結了一團。他腦子不夠用的時候，自然也顧不得躲避顧如的眼睛。

這不是兩個人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對視，但是是唯一一次，司獻春意識到了之后，沒有立刻起來的對視。

他們都對彼此重新刷新了認知。

司獻春……他本不記得記憶中的顧如是長什麼樣子的。

但不該是這樣長眉眼，神疏淡。

司獻春從前對自己的夫人唯一的記憶，就是眼中的惡意和鄙夷，厭惡和唾棄。

但現在，他有些直勾勾盯著顧如，他在眼中，找不出任何悉的惡意。反倒是撞進去就無法掙一樣，溫沉靜的沼澤。

而顧如也有些驚艷。

奓小狗的發都被梳順了，還著頭皮編出了好看的花紋。這樣就連碎發也一起編進去了。

不奓之后，他的形象可不只是好了一點點，可見發型的影響真的很重要。

顧如心里贊嘆了一聲。

司獻春確實是長了一副好相貌。

被摧殘這樣子，就只是稍稍“解凍”，再涂一些藥膏，他臉上甚至還有些地方不均勻，渾上下沒有二兩。

但就這樣一副病骨支離的模樣，也能看出他的廓很深刻，天庭飽滿，眼窩深陷。

不難想象他如果恢復，是放在現代的小說世界，能去當混模特的那種濃。

濃總容易扎眼，給人尖銳和不好惹的覺。可是他偏偏又是白，連眼和眉都是白的，眼角下垂，眼眸也是淺藍。

淺淡的正蓋住了他的“濃”，中和得非常好。

顧如對司獻春笑了笑，還眨了下眼睛。說：“所以你想好了嗎？”

“什麼？”司獻春猛地意識到，他竟然一直在盯著顧如的眼睛！

他慌忙低頭，語無倫次：“什，麼，麼？”

“你打算讓你妹妹什麼時候來？”

顧如手，把司獻春躲閃的臉給扳回來。又用另一只手，整理他鬢邊翹起來的碎發。

“你可以過兩日就讓過來，看到你現在這樣也能安心出嫁了。”顧如說：“你也可以等到再好一些，能夠自如行走坐臥，說話更利索的時候，再讓過來。”

司獻春耳朵又上了。

不是，是害怕。

他竟然剛才一直盯著顧如，他……怎麼會……

顧如和他湊得很近，司獻春朝后躲一點，就上前一點。

最后司獻春被給到了無可躲，在了床邊上。他想垂下頭，顧如卻抬著他的下，不讓他低頭。

他抓被子想要把自己蓋起來，顧如就著被子，不讓他扯起來。

司獻春的呼吸很急，越來越急，耳的，也一路彌漫到了下。

但是顧如卻并不是在調戲他，只是讓他適應旁人的靠近和。尤其是的。

他只有真的不害怕施暴者，他才能重新起膛。，去正常看人，去重新看這個世界。

不問他你是不是怕我？也不說別怕我。

而是說：“你又病了嗎？你的呼吸不太對。”

“等你妹妹來了，你難道就用這種狀態和說話？”顧如說：“如果告訴了司老夫人，司家的爺形容可怖，佝僂猥瑣，司老夫人一生氣，肯定不讓你回去了。”

顧如輕聲說：“那我在你上搭的那麼多銀錢怎麼辦？嗯？”

顧如兩只手指，托著司獻春的下，湊在他面前。司獻春垂著眼睛，睫得宛如盛夏時節的蜻蜓羽翅。

顧如不讓他看自己，而是教他：“深呼吸。”

“吸氣。”顧如命令。

司獻春下意識聽從，深深吸氣。

到了一個頂點，幾乎要窒息，顧如才慢條斯理，口輕吐低沉的命令：“呼氣。”

“吸氣。”

“呼氣。”

“再吸。”

“呼氣……慢一些。”

幾個來回，司獻春因為畏懼和慌張而狂跳的心臟，開始漸漸降速。他大開大合的呼吸讓他腔直，腹部收。

也讓他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想其他七八糟的。

顧如的聲音像波人心弦的手指，輕輕略過，并不疾風暴雨，卻余音綿長。

“呼氣……”

顧如稱贊道：“好多了。”

司獻春狂跳的心臟漸漸平復，然后他再一次抬起眼，看向了顧如。

淺藍的眼睛，眼眶一圈泛上了紅，像日落月升的時候，太和月亮重合在一起的時候的天空。

余藍未盡，暖彌漫。

他在床邊上面，脊背筆直，不再含駝背，也不再畏首畏尾。

他看著顧如，神堪稱平靜，也滿是疑。

“你……為什麼這樣？”司獻春見顧如退開了一些，迫更了，他便不自覺腰部又放松了一些。

他是生長在后宅的富家爺，雖然因為怪病，君子六藝沒能學全。但他的儀態其實本不用顧如來教。

看他罵人都只會“不得好死”就知道了。他那死去的母親，從沒對他喪失過希。

此刻他脊背直，下顎微抬，他看同樣坐在床上的顧如，視角甚至是微微向下的。

這才對。

他本就比顧如高。

“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司獻春實在不解。

他冥思苦想了許久，也想不通顧如為什麼突然改變。

顧如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因為滿意他的儀態恢復，對他道：“你這樣見你妹妹，才會真的相信你會好。”

“我是為了錢啊。”顧如說：“你們司家家大業大，你回去一趟，最次也能要個像永泰藥堂那樣的鋪子回來。”

顧如說：“我說了，日子過得太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坐吃山空，我可是司家。”

說的話，本該十足十的市儈尖酸，但是顧如懶得去做那副姿態。便無論說什麼，都是輕描淡寫。

本做什麼事都一副竹在的范兒，這幅“驕矜”模樣，仿佛司家給上供一些東西，是理所當然的。

司獻春抿了。

他想說不會給的。

司家什麼也不會給。

但是司獻春最終也還是沒有說。而是微微垂下頭，沉默。

他不敢說，怕好容易才好一些的一切，重新變回原樣，變得更加糟糕。

他雖然此刻依舊脊背筆地和顧如對坐，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放松抓著的被子。

他手中現在能夠抓住的，就只有這一床作為“保護傘”的被子。

顧如覺得今天差不多了。

不急，都慢慢來。

雖然的壽命正在倒計時，而自從穿越以來，還一個積分都沒有賺到。

但顧如很鎮靜，連腦中的系統對于這種事都習以為常，它已經見過了太多次宿主生死時速了。

顧如起，也沒有再問司獻春任何話。徑直走出了屋子。

顧如一走，司獻春徹底放松。

他抬起眼，看向了顧如消失的方向許久。才重新垂下視線，拉起被子，躺下了。

一躺下，他才發現，真得好累。他的恢復的不可謂不快，但是和顧如在一起，對話，對視，他神高度張。

一放松，他直接累癱了。

顧如則是去了原角的屋子，又搜羅了一些能賣的東西，各種各樣招搖的。

顧如上穿的是系統替換角數據的時候，合這個世界的背景和人格，自生的。這服不會臟，也不需要洗。

但是不能總穿這一件……

當然系統也可以生其他樣式的，但是顧如喜歡穿真的服，用真的東西。

到了一個世界，就算知道這世界是小說，知道劇走向，也會認真融其中。

那樣顧如才會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于是趁著天還早，抱著好幾包服，還讓翠蓮找了個除雪的推車，把那些花枝招展布料上乘的都拿去了鋪子。

去和鋪子老板娘談了一筆生意。

“不賣給你，都是很新的。洗一洗燙一燙，你賣出一件，無論多高價，咱們對半分。”

鋪老板娘也是個很明的人，五十幾歲，姓岳。丈夫是個裁，不管事兒，只管做服，街里街坊的稱為岳大娘。

最開始岳大娘一聽顧如說的，不干，但是不干，顧如也不干。

顧如說：“你不愿意算了，那我趕上市集的時候，自己擺攤賣，一半的價錢肯定也是能賣出來的。”

顧如就是懶得自己擺攤，在這新鎮的風評很差，相好的太多。怕當街被哪個家中的厲害婆娘，給撕了服多難看？

可不是所有的子都像徐攬翠那麼明事理，知道出軌的男方責任最大。畢竟他們要是不，子還能把他們拴上自己坐上去不？

店岳大娘見顧如不好騙，立刻就改口了，“吧吧，我就幫幫你，看你可憐……這是最新相好的沒給錢？都窮得賣服了？”

岳大娘說話尖酸的刺耳。顧如今天閑得慌，現在回家也不好再和司獻春共一室，得給他自己留下回過味兒的時間。因此平時不會理的顧如，今天也不讓份兒。

“這話怎麼說的，我和你是談生意，你跟我談相好的？”顧如說：“你家男人在家嗎？”

那老板娘的面登時一變！

“你問這個干什麼！”們家的那口子也不是個不腥的，這世上就沒見過不腥的男人。

岳大娘確實看不起司家媳婦兒，但是這模樣段在這兒擺著呢，真要起了歪心思，沒信心自家的爺們兒能扛得住。

“你別……”

“你也別。”顧如面嚴肅。

岳大娘被看得氣焰沒了。心里卻還在想，哼，反正到時候賣多錢，我說了算！

顧如就知道想什麼，慢悠悠道：“岳大娘到時候可別想著騙我銀錢，若是被我知道了啊……我定然是要攪合的你們家犬不寧的。”

顧如說：“我的本事，你連一分都沒領會到。”

“把那間白的長子，還有那件淺藍的長袍都給我，我用這件服頂。”

顧如從包袱里面出了一件做工十分華麗的喜服，乃是原角婚的時候，司家置辦的，上等好東西。

“這都二手了……”

“改一改，不就新了？”顧如說：“這料子制式，三手五手也有的是人買，你真要欺負我不識貨？”

岳大娘不滿自己在這小蹄子面前落了下風，從前說可是不敢還的。

但是今兒也不知道怎麼了，不敢和犟。

總覺得這傻子，忽然長了腦子，眼神幽沉沉的，怕人得很。

岳大娘不怎麼愿地把那兩件服拿下來了，包起來遞給了顧如。

顧如把剩下的服都放這里，還專門叮囑：“就按照二手的賣，不許冒充新的。”

“走你的吧！”岳大娘面上不樂意，心里卻樂開花兒了。

這些料子確實是好，自己也要留幾件的。司家媳婦兒的東西，之前可不是羨煞了這新鎮的大姑娘小媳婦兒？

現在怕是過不下去了才要出手，掛出去要哄搶的！

顧如也不說其他的，拿了服轉就走，也不怕老板娘坑。十里八村的誰不認識誰？一打聽就知道多錢。

再說現在有翠翠姐和的伙計們做后盾呢。

拿了新服，又在街上轉了一圈兒，讓翠蓮買了些明日要做的菜，讓先回去。自己又晃悠到了徐攬翠的殺豬院子，幫著弄了半天的拆卸豬。

顧如使刀是一把好手，說如臂使指毫不為過。庖丁解牛夸張了些，但是也差不離了。

徐攬翠一個勁兒夸，把張文言弄得老臉直。

“你往后，跟著姐姐賣豬！”徐攬翠把帶的臟手在圍上，笑得見牙不見眼，“晚上切條拿回去，你這一下午的刀工，頂得上兩個伙計了！”

“話說小如，你這刀工……怎麼練的？”

顧如淡定給表哥一家抹黑，“小時候上山打豬草，下河抓魚收拾魚。還要跺菜喂鴨子，反正自己閑著沒事兒啊，就喜歡砍木頭，發泄憋悶唄，養媳不好當啊……”

實際上顧如之前穿越的世界，大多數干的是惡毒配。專門搞男主角主角的，刀工都是男主角上練出來的，所有世界的惡毒配還都喜歡親力親為。

徐攬翠心疼得不行，一拍脯，說道：“以后翠翠姐，就是你親姐！”

正在剁骨頭的張文言，差點把自己手跺了。

顧如立刻了一聲：“哎。姐！”

然后也不客氣，回去就割了老大一條，瘦相間。

夜了，顧如才回去。

提著回家，在自己之前住的屋子里洗漱好了。這才打開門，進了司獻春住著的偏房。

相的計劃還得繼續。等司獻春不怕了，才可以分開。

打開門，看到司獻春竟然沒躺著，而是坐在桌子邊上，正在喝藥。

一見顧如進來，他頓時一僵。

顧如心道糟糕，可別嚇得把藥碗扔了！

結果司獻春還真出息了，只是僵了一下，就又慢慢喝了。

只有另一只沒有端著藥碗，卻抓著被子，近乎青筋暴起的手，才能窺見他此時此刻，有多麼慌張。

顧如站門口等他喝完。然后走到床邊，上床躺下，閉眼。腦子里琢磨著明早上豬燉白菜。

不是說……他好了，就不一起睡了？

司獻春躲進最里面，背對著顧如，把這句話在里轉了兩圈。

沒出口。

不敢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