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希哈指著遠, “有人過來了！”

而且看行進路線與速度，是以他們為目標直奔而來。

會是來找他們的人嗎？

又或者是陌生人？

袞扎布眼力最好，已經看清了打頭人的模樣, 沉聲告訴他們壞消息：“是多爾濟稜。”

馬隊散開，從各個方向將他們包圍，四人只能在原地駐足。

多爾濟稜帶著手下, 很快又一次站在他們面前。

天已半亮，弘時眼尖地看到, 某匹馬的馬背上, 多了個橫躺著的、生死不知的男人。

“那是阿林, 是跟我一起出來的侍衛！”弘時低聲驚恐道，“他們不會殺了他吧？”

“應該只是打昏了, ”袞扎布看到那人口還有起伏。

“還有達春呢, 是逃了嗎？”弘時又猜測隨他出來的另一個侍衛的下落。

“最好是吧。”袞扎布深吸了口氣。

弘時的出現, 總算不是一壞到底。

或許能給木蘭那邊指明方向。

“老弟，看來想當這個英雄, 你還是差點火候呢。”多爾濟稜居高臨下, “若你跪下來給我磕個頭，哥哥我再放你們走一段, 如何？”

多爾濟稜以為會看到他們驚慌恐懼的表，但除了被他打怕的烏林珠, 烏希哈和弘時兩個小的都不見懼, 反倒對他怒目而視。

他們不是蠢人, 知道就這麼逃的可能微乎其微, 在路上早做好了心理準備。

知曉多爾濟稜不可能再放他們一次，袞扎布冷笑，“想讓我求饒？你也配！”

見狀, 多爾濟稜沒有多憤怒，只覺無趣。

中途偶然到隨弘時來的大清侍衛，圍場那邊似乎已經被驚，他得快點結束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才行。

他對手下們下令道：“把他們都給我綁回去！”

十余人跳下馬，手中拿著繩索武，向當中四人近。

袞扎布讓烏希哈和弘時扶好烏林珠，開始整理自己的服腳，拉袖口綁帶，小幅度地活著頭頸四肢，為接下來的惡斗做準備。

邊上的烏希哈仿佛能聽見他關節的“咔噠”聲，忍不住道：“你千萬要小心啊！”

袞扎布沒有回應，而是突然了一聲弘時，“三阿哥。”

弘時頓時張了，“嗯？”

“其實你能從木蘭一路找到科爾沁來，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若往后從軍，應是個做斥候的苗子。”

“你，你是在夸我嗎？”弘時震驚。

“算是吧，”袞扎布回頭，認真地注視著弘時的雙眼，“所以，還請三阿哥拿出點男人的樣子來。”

弘時當即道：“小爺當然是男子漢！”

“男人，不是自稱一聲‘爺’就是了。”袞扎布轉，面向包圍過來的人，“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盡己所能，護住你的姐妹嗎？”

弘時環顧四周，握拳頭，“我不會輸給你的！”

“那還差得遠呢！”袞扎布上前一步，指著多爾濟稜，“你不是看不慣我麼，若有種，你下來跟我單挑，別牽連他們。”

“哥哥現在可沒心跟你玩，”多爾濟稜招手，“吉達、音、特木爾，你們三個一起上，好好招待我們的‘小英雄’。”

三個最為強壯的漢子應聲出列，直接向袞扎布撲來，很快與他纏斗在一起。

袞扎布有意將戰圈往邊上移，以免傷到另外三人。

最礙事的人暫時沒了，多爾濟稜下馬，散步似的朝烏希哈他們走來。

弘時雙手張開，擋在烏希哈和烏林珠前，帶著們小步后退。

他看著步步近的多爾濟稜，強裝鎮定道：“你究竟想怎麼樣？我阿瑪很快就會來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小阿哥誤會了，本世子真的只是想請你們去科爾沁做客而已。”多爾濟稜攤手，繼續靠近，“還有，能不能把我的妻子還給我呢？”

弘時覺到后的烏林珠在發抖。

其實他心里并不是很想管這個大堂姐的事，以免再惹怒多爾濟稜。

這是別人的家事，他們也不。

但他知道烏希哈想管，他方才還當著袞扎布的面做出了承諾。

弘時絞盡腦想著說辭，道：“大堂姐不適，圍場有太醫隨駕，世子可否允我們帶回去診治？”

退著退著，他們突然被什麼擋住了。

烏希哈回頭，就見一只大手沖自己過來，忍不住驚。

弘時回去攔，卻被那只手揪住后領，整個人被提溜到半空中，腳不著地。

他揮舞著四肢，口中驚慌道：“你們要抓人質的話，抓我就好了，我是阿哥，放了我妹妹，就是個小庶，沒人在意的。”

“放心，知道你們兄妹深，不會讓你們分開的。”多爾濟稜對抓住弘時的手下道，“把他綁著就好，別傷著了。”

沒了弘時這個阻礙，多爾濟稜一手，就將烏林珠扯到自己前，“跑啊，怎麼不跑了？”

見他揚手，烏林珠反地腳一，跪倒在多爾濟稜面前，“求，求世子恕罪。”

多爾濟稜笑了，彎腰拍拍的臉，“我就喜歡看你們這些自詡高貴的格格，像個狗一樣跪著。”

“大清當年要不是有我們蒙古，怎麼可能順利關！”

“你在老子面前充什麼貴？！”

“憑你那個被圈的阿瑪嗎？”

多爾濟稜聲聲句句，都在往烏林珠的心上踩，踩得彎了脊骨。

“你不是想跑嗎，我讓你跑，跑啊！”

“就算你跑到了大清皇帝面前，信不信他第三天就把你給送回來。”

“說，你是什麼？”多爾濟稜扯著烏林珠的頭發，迫使抬頭仰視自己，“想好了再說，你知道我想要聽什麼的。”

烏林珠睜著眼，卻流不出淚，“我……我是您的奴隸，是您的狗。”

……

烏希哈無助地環顧著四周。

袞扎布被三個年壯漢著毆打，已然完全陷下風，臉上有了淤青，被地用手護住要害。

弘時被綁了起來。

在前方十步遠，多爾濟稜在對烏林珠施暴。

暫時沒人來抓烏希哈，因為看起來只是個沒有任何力量反抗的小丫頭。

烏希哈把眼淚強行憋回肚子里，告訴自己不能哭。

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一定要做點什麼才行。

烏希哈的目落在多爾濟稜腰間，瞳孔微，那有個眼的東西。

努力克服恐懼，邁開，慢慢走向多爾濟稜，一邊大聲道：“世子，大堂姐懷孕了，你知道嗎？”

多爾濟稜聞言一愣，烏希哈沖上前去，與他而過，扯松了他的腰帶。

因為沖得太猛，還在地上向前打了個滾，正好滾到了稍微遠些的空地上。

烏希哈再爬起來時，手中多了一把西洋火銃。

與后世的槍相似，有槍管，板機，烏希哈雙手握，用盡全力才能拿穩它，把槍口對準多爾濟稜。

“你、你放開！”烏希哈尖聲道，“讓你的手下也放開他們！”

“不然我要開槍了！！”

……

砰！

“什麼聲音？！”六里外，四爺猛地拉住馬，后眾人隨即停下，“你們聽見了嗎？”

“回王爺，像是火銃。”策棱指著東北方，“是從那邊傳來的。”

四爺皺眉，“皇阿瑪早下令管制火，這怎會有火銃？”

坐在四爺前的大白突然躁起來。

它還只是個崽，腳程不及戰馬，又趕了許多的路，差不多累趴下了。

此前都是策棱和四爺憑借它模糊的哼猜測，眾人行進速度并不快。

還是中途經過了個小部族，打探到弘時和另一個侍衛經過的消息，一行人才認準了科爾沁的方向，快馬加鞭趕來。

這會兒大白像是休息夠了，腳一蹬，從馬背上跳下來，沖著東北方向狂奔。

同時，又是一聲“砰”傳來。

四爺當即揚鞭，下令道：“跟上它！”

……

第一槍，烏希哈不小心走火放空了。

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跌坐在地，雙臂發麻，再舉槍時止不住晃。

多爾濟稜還沒來得及張，危機就過去了一半。

他又覺著有趣起來，沖烏希哈笑了笑，“小格格，這火銃只能裝填兩發彈藥，方才打空一發，還剩一發。”

“你好像很喜歡烏林珠？”多爾濟稜把烏林珠拉到自己前，又招手，“跟袞扎布關系也不錯？”

另一邊的吉達會意，將袞扎布雙手反剪，拉扯過來，掐住他的嚨。

多爾濟稜對烏希哈道：“小格格，你很聰明，也很勇敢，像是我們草原的兒，本世子獎勵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你是要救烏林珠呢，還是救袞扎布呢？”

烏希哈手抖得更厲害了。

兩輩子連只都沒殺過，現在要殺人嗎？

對準多爾濟稜這個罪魁禍首，烏希哈閉上眼睛，狠心放出第三槍。

砰！

然而多爾濟稜沒有挪一步，彈藥再次打空。

耳邊響起多爾濟稜和手下們得意的笑聲，讓烏希哈知道自己做了無用功。

火銃落地，烏希哈的右手被震臼了，再拿不住。

接著坐在地上，害怕地抱住腦袋，整個人一團。

是太沒用了。

有腳步聲在靠近，是多爾濟稜讓人來綁。

除此之外，還有——

“嗷嗚！”

烏希哈抬頭驚，“大白！”

袞扎布腦袋猛地向后一撞，趁吉達鼻子吃痛、雙手稍松之際，矮向右打了個滾，擺桎梏，拇指食指含在中，打個長長的呼哨，最末繞了兩個彎。

很快，遠方有人以同樣的呼哨回應。

“是我額祈葛！”袞扎布大喜。

“世子，是大清人！”一個之前在外圍放風的手下跑近大喊，“他們來得太快，我們來不及撤了！”

不用他說，多爾濟稜等人已經聽到，有人在呼喊弘時和烏希哈的名字，越來越近。

弘時掙扎得更厲害，“是我阿瑪帶人來了！你們快放開我！”

多爾濟稜罵了一句“該死”。

他將烏林珠甩在一邊，又示意手下給弘時松綁。

弘時一落地，立刻跑到烏希哈邊抱住，警惕地看著多爾濟稜，“我阿瑪帶人來了，你逃不掉的！”

“小阿哥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逃不逃的。”多爾濟稜攤手，臉變得比他們在宮里看過的戲子都快。

“其實吧，這真的就只是個誤會，是你們這個堂姐不守婦道，想和郎私奔，才騙了你們出逃，連累你們罪。”

“我可是擔憂你們安危，前來護送你們回木蘭圍場的。”

弘時震驚得都結了，“你，你這是，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多爾濟稜瞇起三角眼，“你阿瑪雖然是親王，但我額祈葛也是科爾沁親王，與宮中太后有親，皇上和太子都得以禮相待，你不想給你們阿瑪惹麻煩吧？”

烏希哈搖頭，似乎要反駁多爾濟稜，弘時忙摁住的腦袋，不讓與多爾濟稜的視線再對上。

他在多爾濟稜的視中，艱難點頭。

……

勢突變，多爾濟稜當機立斷，以四爺和策棱為威脅，與弘時和袞扎布涉。

烏林珠仍然倒在地上，沒有人來扶。

四爺和策棱的人馬，烏林珠也看見了。

那是烏希哈和弘時的阿瑪，是袞扎布的額祈葛，是他們的救星和希。

不是的。

多爾濟稜說得沒錯，逃不了。

就算將多爾濟稜多年對的暴行攤開在康熙面前，康熙最多訓斥幾句，罰些俸祿。

畢竟若革了他的職，這個蒙的格格，就更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烏希哈天真，想幫，袞扎布和弘時也都是心善的好孩子。他們為做得夠多了。

但烏林珠不認為他們背后的四爺和策棱，會為了這個父親失勢的侄，去得罪達楞泰親王，還可能惹到康熙。

的阿瑪已經被圈了，沒有人可以幫。

所以，要再回到那樣的生活去嗎？

還有沒出生的孩子，以后要繼續活在多爾濟稜的影下，或者為另一個多爾濟稜嗎？

烏林珠看到了，那個駕馬沖在最前面的男人，應該就是的四王叔，雍親王胤禛。

他里呼喊著“烏希哈”的名字。

揚起的灰塵迷了眼，烏林珠仿佛見到當年披甲掛帥的胤褆，從戰場凱旋，意氣風發，萬人矚目。

而還是未出閣的格格，生活在胤褆的羽翼下，無憂無慮。

——阿瑪是大英雄，能保護大清江山，保護黎明百姓！

——阿瑪還會保護烏林珠，把所有欺負烏林珠的人都打趴下。

——可如果到時候阿瑪不在烏林珠邊呢？

——那烏林珠自己要勇敢，你最像阿瑪，你可以做到的。

烏林珠微，默念著什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是皇長孫，新覺羅·烏林珠。

阿瑪是驍勇善戰的大千歲，新覺羅·胤褆。

多爾濟稜背對著，還在繼續半威脅半哄騙著烏希哈和弘時，讓他們等會兒不要在四爺面前多說與烏林珠有關的“廢話”。

烏林珠視線聚焦在他后頸的某個點上，出發髻上僅剩的一簪子，地用雙手攥住。

這是胤褆親手給打的，的及笄禮。

堅韌不下刀劍，很有大千歲的風格。

在最不堪某段時間里，烏林珠曾想過用這簪子結束自己的生命。

將尖頭調轉方向，一步一頓地朝多爾濟稜靠近。

沒人提醒他，因為手下們都知道，烏林珠是弱可欺的。

“……你們這次乖乖的別說話，我日后就對烏林珠好些，你們也說，懷孕了——唔！！”

多爾濟稜忽然雙眼暴凸，管突兀地冒出了個閃著寒的尖頭。

弘時捂住烏希哈眼睛，自己也閉上雙眼。

烏林珠拔出簪子，飛濺的鮮染紅了半張臉。

面不改地再次捅進去。

一進一出，再進再出。

不過眨眼的工夫，多爾濟稜的脖子上多出了六個。

多爾濟稜捂住脖子，紅的不斷從指中流出來，他搖晃著轉，嚨里發出破風箱似的“嗬嗬”聲。

他怒瞪著烏林珠，沒能再開口說一個字。

滿含著不解與不甘，多爾濟稜先是單膝落地，再雙膝跪倒。

這次，換他跪在烏林珠面前。

終于，多爾濟稜上半砸落在地，頭正好落在烏林珠的腳邊。

生命的最后，他聽到的是烏林珠并不響亮、卻足夠堅定的聲音。

“我是新覺羅·烏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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