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裏，太上皇正與他的寵妃甄貴妃一起飲酒作樂，欣賞歌舞。醒掌天下權，醉臥人膝，竟比他當皇帝時還要快活三分。太上皇正瞧著有趣呢，就見戴權進來稟報，道：「太上皇，顧老太師來了。」

太上皇皺著眉頭，道：「這老東西來幹嘛，朕現在又不是皇帝了，讓他去乾清宮罵那位去。」

戴權微笑，道：「聽說老太師是直接往這邊來的，連皇上的照面都沒打。奴才得了報，這才前來稟報。」

太上皇聽了這話，面有些緩和，道：「老太師歷經三朝，不可怠慢。人這會在哪呢？」

戴權道：「估計這會快到宮門外了。」

甄貴妃起行禮，笑道：「陛下要接見外臣，那臣妾先下去了。」

太上皇也知道老太師的脾氣，最是剛正不阿，絕不容忍自己沉迷，拍拍甄貴妃的手，道：「妃先回去準備一下晚膳，朕今晚過去與你一道用膳。」

戴權也讓那些舞姬退了出去，又把殿裏收拾了一番。顧老太師早到了，到了殿裏，太上皇早就收拾好了，見老太師佝僂著子，滿頭白髮，不似往日那般康健。他最是老臣，連忙免禮賜座。笑問道：「您老兒怎麼來了，原該在家歇息歇息才是，有事只管上摺子就是了。」

顧老拄著拐杖，道：「陛下恤，只是臣老了，朝堂上那些年青小夥子們，又不認識。越發回憶以前的事了。」

太上皇須道：「是嘍，人老了就念舊，當初朕與幾位老國公征戰沙場，也是他們數次冒死拼殺朝廷才能有現在太平。」

顧老素來耿直，道：「老臣今日來，就是想為老臣的徒弟林海求求。他上了幾道摺子，請求致仕，都被留中了。不知陛下是怎麼安排的。」

太上皇見他來為林如海求，心裏不喜，端著茶道：「林海倒有些才幹，朕讓他做鹽道史，朝廷用錢全靠這塊兒，他也是有些功勞的。不過朕現在不管事了，想來應是皇帝有何安排，你應該去問他才是。」

顧老嘆了口氣，道：「皇上新登基，如海又是陛下指派的，許是瞧著他能幹，讓他多干幾年也是有的。可這孩子太難了，他父親岳丈早逝，這隻有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照看他幾日。得知他在揚州過得艱難，臣是茶飯不思，寢食難安啊。」

聽了這話，太上皇也想起林如海的父親林循來，跟著他的，就林循英年早逝，賈代善當初為武將之首，也是他前的得力人，又想起上次暗衛來報，皇帝多有為難林如海，心裏也有些不忍，道：「如海怎麼樣了？」

顧老道：「鹽道艱難，他一任這麼多年，早就了別人的眼中釘，中刺。妻兒也人害了，自己子也垮了，只剩下個在邊。不得已就給我寫了封信。」

太上皇吃了一驚，道：「妻兒被害？朕記得他媳婦是代善小丫頭，最是寶貴了。」

顧老舉起盒子，道：「老臣從不說謊，這些都是如海託付給老臣的東西，請陛下過目。」

戴權接了過來，呈給太上皇，太上皇一一查看，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什麼謀詭計沒見過，可看到這些還是吃了一驚。樁樁件件都有證據可查，底下還有一本賬冊，太上皇拿了起來，翻開看了幾眼，這不就是皇帝當初拿來要挾他的嗎？又仔細查看了一下，瞧著有些年頭，不像是新做的，可見是原本。太上皇一想，林如海是老臣，是他一手提拔，當初的事他自顧生氣，也沒有細查一番。就沒想林如海怎麼會被皇帝拉攏去，輕易就得到了賬冊，當初義忠那麼大的權勢，林如海也沒低過頭啊。這樣一想，太上皇反認為這些都是皇帝的手段，讓自己殺了林如海，還讓他自己的人替上，皇帝的手早就到鹽政上面來了，上次那賬本就可以想到了。

太上皇看得心涼，也同林如海多年的不易，自己錯怪了他。再加上三位老臣的分，長嘆一聲，道：「如海這麼多年兢兢業業，鹽政收上來的錢也一年比一年多，他是有功勞的。」

顧老太師站了起來，俯首道：「還請陛下救救他吧，臣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恤老臣了。到了地下怎麼去見他父親啊。」之所起，竟有些哭意。

太上皇本是最照顧老臣，見他這樣了，也是不忍，道：「唉，這就是沒有長輩的好了。也罷了，他既是我提拔的，也該有我管。戴權，你親自去揚州去，讓林如海回京述職。他是有所能為的，別再說什麼辭的話了。」

顧老聽了，直要跪下謝恩。

太上皇親自拉他起來，道：「來來來，你陪朕下會兒棋。當年你的棋藝也是最好的。」

賈赦賈政兩兄弟難得一塊來給賈母請安，賈政拱手道：「母親大喜，大喜啊。今日早朝，聖上頒了旨，讓妹夫回京述職，還是戴權親自去的。」

賈赦道：「妹夫這麼多年才回來這一次，寶玉又考中秀才，這雙喜盈門啊。這回可要好好熱鬧熱鬧。」

賈母聽了，心裏也歡喜，問道：「這會兒又不到朝廷里述職的時候，姑爺怎麼這個時候回來？」

賈政道：「聽說是顧老太師親自去向太上皇求的恩典。」

賈母道：「好好好，快去，給璉兒送信，估計能一道回來，還有，姑爺多年不回京，房子也沒人住著，快打掃出幾個院子。也找幾個瓦匠班子預備著，省得他來了再找。」

賈政須道：「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兒子這就吩咐下去。另外還有璉兒信里說的金陵那邊的事，請老太太示下。」

鴛鴦端著個花蕊詩文圖案黃銅水煙袋，點燃遞與賈母，賈母了兩口，道：「我早就想到會有這等事。這些年咱們都在京城，金陵一時顧不上。那些人到時不怕對不起祖宗，干出這樣的勾當。」

賈赦道：「璉兒已經理乾淨了，贓款也收回來了，那一家子流放的流放，回鄉下的回鄉下。只是那邊還是要個主事的，老太太覺得誰家好？」

賈母擺擺手，道：「我看金陵那邊的人誰干都一樣，還是從咱們家選一個過去吧。」

賈赦賈政連連稱是。

再說賈璉寶玉這邊，到了揚州，正準備接黛玉回京，沒想到見戴權傳旨意，兩下一合計，正好一路上京。

林府里這兩日都忙著呢，林如海已經得了信，這次必是要留京的，公務上該了結的了結，田地鋪子該賣的賣，該轉的轉，該留的留。

林如海坐在院子裏，看著下人們來來回回收拾東西。林福拿著冊子，一樣一樣的報給林如海聽，「城西兩個莊子，一個五百畝，一個三百畝，共賣得白銀一萬兩。城東一百頃水田，賣得白銀九千兩。城裏的十幾間鋪子，都是太太在的時候添置的，留了兩間，其餘的都賣了，連帶著鋪子裏的貨，一共賣的十五萬四千兩。還有那年鹽商送給老爺的園子，和這邊的屋子，請老爺示下。」

林如海須道：「那園子賣了，這屋子留下。留下兩房人看房子。太太的東西都給玉兒管著，也讓試著管管事。」

林福得了吩咐，就退下去辦事去了。

黛玉在屋裏躺著，紫鵑正伺候喝葯。碧玉碧琉年紀到了，這次回來便打發出去了。紫鵑、雪雁做了一等，留了個位子給陳媽媽的兒，還有一個一等位子給了林媽媽的丫頭翠兒，提拔了朱䴉、朱雀、春纖、雪雀做二等。

黛玉喝完葯，漱了口。紫鵑笑道：「這位方先生的葯真是好，姑娘這幾個月胃口好了不，連氣都好了些，也沒見姑娘咳嗽。」

黛玉皺著眉頭，了，道：「好是好，只是太苦了些。」

雪雁端來茶，笑道：「姑娘還是這樣，怕苦的很。」

一時眾人都笑了。

林媽媽端著個小圓盤，裏面放著賬本。黛玉見了，問道：「媽媽都拿來些什麼來？」

林媽媽行禮，道：「回姑娘話，這是太太私房的賬本，太太的東西全都記在裏面。老爺吩咐，日後這些都給姑娘管著。」

紫鵑接了過來，呈到黛玉面前。黛玉看了一眼，問道：「母親的東西之前都是誰在管著？」

林媽媽笑道：「之前並沒有人管著，自太太去了，便封了起來，單子一直放在老爺那裏。如今收拾出來，正要請姑娘前去核對呢。」

黛玉點點頭，道：「是該對對。這就去吧。」

黛玉本就住在正院後頭二層繡房裏，走兩步就到了正房，房裏供著賈敏牌位，黛玉拜了拜。從隔間便到了後頭庫房，東西早就裝進箱子，還有一些笨重東西正在裝箱。

林媽媽道：「其他的東子都在外頭院子裏放著呢，這裏先讓們收拾著。」

黛玉來到院子裏，瞧著裏頭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雪雁雪雀是跟著黛玉上過學的，認得幾個字。黛玉便讓們一個寫個新帳本，一個在舊帳本上對上一個畫個圈。

賈敏能說會算，出嫁時是賈家最興旺的時候，再加上賈代善疼，賈母的好東西也有不，嫁妝很是厚，這麼些年，可算是只出不進的。黛玉一一查點，發現並無多大，只是當初賞了幾位姨娘些首飾，沒有記檔，還是馮姨娘提的醒。最後算下來總計黃金一萬兩，白銀一萬五千七百兩，銀票五萬兩，京中三進宅邸一座，六百畝水田，三十頃田地莊子，京郊小山頭一座，刺蝟紫檀傢一套，紅木傢一套。紅寶石赤金頭面一副，藍寶石鍛銀頭面一副，珍珠頭面兩副，赤金盤螭蟫項圈二十副，銀項圈二十副，其他珠寶戒指，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就不一一列舉。

晚間，黛玉躺在床上翻看賬本。紫鵑點來一蠟燭，勸道：「這麼多東西，姑娘怎麼看的完，夜深了，姑娘先睡吧，明兒再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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