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第60章 第 60 章
唐荼荼肩上被他輕輕推了一把, 走出兩步,回頭深深了一眼,記住了這雙眼睛的溫度。
“隊長你快去找個正骨的大夫, 別往西市去,西市赤腳郎中多,隊長去東市、或是十二坊, 這兩的醫館都不錯。”
江凜緩了口氣:“別嘮叨了,我都知道,京城我轉過不地方了。”
他頭疼得泛白,連看一眼都不敢了。
唐荼荼忍著酸意:“您別著急,也別跟……蕭臨風別苗頭,咱們總會有法子的。隊長保重。”
“我曉得。”江凜閉著雙眼點點頭,雙睫投在一小片影。
唐荼荼怕說得更多,蕭臨風聽著了在他腦子里鬧得更厲害。后邊行人聲漸近,快步出了園子, 追上母親。
心里難地想,也不知道蕭臨風和江隊兩個魂兒是怎麼換的,才半個時辰, 這就又換了一次了。
不太明白,隊長說的蕭臨風“在腦子里踢打”是什麼意思?猜測是蕭臨風也能過那看見、聽見。
兩個魂兒要是兩班倒,另一個還能歇歇, 他倆竟是在腦子里同時一齊思考,這真是很糟了。
一個說“放我出去跟賀曉說話”, 一個說“混賬你倆不許謀”麼?是想想就覺得混。
短時間這樣還好, 久了,怕是都要瘋了。
唐荼荼心事重重地爬上馬車。
珠珠裝了半天的小淑,一肚子的話憋著沒說, 打從上了馬車,嘰嘰喳喳說了一路,把宴上誰欺負姐姐、又是如何回擊的都講給娘聽。
在一車的說笑聲里,唐荼荼借著窗格飄進來的縷線,低頭去看。
攥在手里的是一只掌大的荷包,綢面微涼,潤著手心,里頭起來是邦邦的幾子,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怕唐夫人看見,往袖子里藏了藏。
二殿下送的那活化瘀的藥膏,確實好用,等回了家,唐荼荼照鏡再看,脖子上只剩幾條紅痕了,沒淤沒腫,襯得五指印愈發明顯。
唐荼荼解了巾,怕出去嚇著人,借口睡覺,在房里窩了一下午。
把房門上了栓,鎖得嚴嚴實實的,綢布窗簾也合上,這才把江隊長塞給的那只荷包拿出來。
拆開才知,里邊裝著的竟是一柄掌心大小的迷你弩。樣子與普通的弩不一樣,很是怪異,類似M型,繃繃地拴了弦。
是給防用的麼?
唐荼荼對著仔細看。
這弩是手工打磨出來的,做得致,可以綁在手腕上,有點仿后現代金屬工藝的意思。
弩弦與機括都很,配了一大把小銅箭,每也不過一寸半長,細得像牙簽。還有一堆零碎的小零件,看樣子是能拆卸零件更換的。
玩似的,還沒手掌大,有用麼這……
唐荼荼對著房頂比劃。這東西小巧,單手就能發,機括繃得太,摁著有些費力。
咻——
手指被弩弦反彈的力道震得生疼,一道金屬冷從眼前直竄房梁,唐荼荼下意識地后仰,銅箭“篤”得一聲穿進木梁,箭尾余震嗡嗡不絕。
唐荼荼驚愕地站起,踩在椅子上,踮起腳,仰著脖子。
銅箭穿進房梁一半,扎得又穩又狠,拔|出|來都費力。這麼的木頭樁子都能穿進去,目標要是換人,大約是能穿一只手的。
唐荼荼又試了幾回,這掌心弩準頭也極佳,幾乎沒有角度偏移,只有瞄不準,沒有不準的。這屋子不小,站在門邊能進屋,距起碼有十步。
實乃保命神啊!隊長真是太靠譜了!忍著頭疼也要換出魂兒來,把這東西給。
唐荼荼忙塞進荷包里裝好,剩下的零件也全整理好,藏進妝奩最底層。
到晚上時,脖子上的指印還沒消,只好搽了厚厚一層,把那幾指印蓋得嚴嚴實實的,去前廳用飯。
唐厚孜剛回來不多時,酒意還沒大下去,坐在飯桌上顧不上筷,逮著蕭臨風大夸特夸,說書似的給爹娘和妹妹講。
“那舉人咄咄人,蕭公子卻不不慢地說——一將功,是千萬尸骨堆出來的,皇上才不是為了一個行軍魯莽的將軍哭……”
他換個方向,低聲音模仿蕭臨風講話:“哼,尺二秀才,就當自己有紙上談兵的能耐?念你的孔孟去罷!”
“爹,母親!你們不知道,滿座的舉人聽完這席話啊,立刻摧眉折腰,再不敢對蕭公子出不忿的神了。沒一會兒工夫,來赴宴的舉人全知道這場論辯了,聽說還有人記了小稿下來,留著回去慢慢品讀呢!”
他就差把蕭臨風夸武曲星下凡、兵圣賢在世了。
那可不是!
唐荼荼聽得樂,江隊的S評級不是靠評上去的,是靠他超絕的軍事素養評的,基地軍校一等生,比這群文舉人必然要好得多。
唐老爺聽得卻皺起眉。這蕭才子今日宴上大出風頭的事兒,他也有所耳聞,總覺得不妥:一邊妄猜圣心,一邊大放厥詞,一個年,如此行徑太冒失了。
這話,唐老爺本也不會說,可眼下瞧義山對蕭臨風推崇備至,一副“男兒當如是”的樣子,唐老爺立刻截斷,落了句重話:“義山,不可糊涂!”
“爹爹你說!”
唐厚孜忙停下話,聽他爹徐徐道。
“君子不失于人,不失口于人。你們既是同一撥中舉的,那大伙兒也算是半個同窗了,他當著眾同窗的面,那舉人下不來臺,可見是個狂生。義山,你不可學他。”
“可他說的道理無一錯的,為何不能訴之于口?難道只有藏拙守愚,才是對的嗎?”唐厚孜沒能聽進去。
眼看著他父子倆又要爭起來了。
“老爺。”唐夫人溫呵斥一聲:“義山好不容易個朋友,你都沒見過那孩子,怎麼能妄下評斷呢?”
唐老爺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點頭道:“那就憑本心去相罷。”
爹爹這話雖然古板,唐荼荼卻覺得深有道理。中庸之道,多數時候是能走得更長遠的,隊長脾氣剛毅,未必是好事。
才想到這頭,便見哥哥又眉飛舞道:“我還把咱家住址說與蕭才子聽了,邀他改天來咱們府上玩。”
“咳!”唐荼荼被一口粥嗆在嚨口,捂著咳得驚天地的。
我的個神佛祖宗啊,你把他請來做什麼?這是個說炸就炸的雷啊。
坐在旁邊的唐夫人忙幫拍拍后背緩咳,好笑道:“你急什麼喲?喝個粥都急,快喝口水!”
唐夫人眼尖,看見荼荼脖子上有白末簌簌往下落,手往脖子上一抹,奇道:“你脖子上涂這麼多作甚?”
唐荼荼拿手捂住脖子,“最近太曬多了,脖子顯黑,拿撲了撲。”
唐夫人和唐老爺對視一眼,半晌沒作聲,夫妻倆只是笑。
“荼荼長大啦。”去赴宴前都知道涂脂抹了。
孩兒家開始,就離開竅不遠了,說親的事兒得趕辦起來了。
二更后,院子里寂靜下來。
唐荼荼點著蠟燭坐在窗下,拿出一沓全新的本子,翻開藍染紙封皮,一字一字琢磨江隊長今天那話。
基地城市崩潰時,所有S級公民接了軍部急調令,以五人一組組最小生存單位,在外圍軍人的火力制下,全力突破城市封鎖線,用時空技回到過去的時間節點,要用一切辦法改變過去,以最大的努力延緩世界末日的到來。
設定的穿越時間點,是2200年。
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穿越時空,對四維坐標系有嚴苛的要求,只有借天時、地利和穩定的介,才能完一個時間閉環,不然就可能陷到無限次的重生之中。
而像現在這樣,時間和空間都出了錯……他們五人,一定是散落各地了。
這不是信息時代,不是能通過各種大數據就能找到人的時代。大家都是異世魂魄穿過來的,真名是再不敢了,只能拿各自的特征,或是有別于當世的特殊信息,去找人,去聯絡他們頭。
——怎樣能攢錢,攢人脈?
——又怎樣才能出名呢?
唐荼荼列了個表,左欄里列自己現有的人脈,右欄里列自己的能力。
想了半天,把華瓊寫到了左邊欄里。娘是當下唯一會幫、且有能力幫的人了。
而自己,就這麼一鬧著玩兒似的力氣,還有畫圖的本事,眼下都沒什麼用。
爹是個五品,哥哥還只是個舉人,能不能出名是很久以后的事。
枯坐了半個時辰,唐荼荼也沒想出什麼名堂來,只好爬床上慢慢想。
三更的梆子敲響了,打更聲順著坊道從東向西去了,悠悠飄萬家。
好不容易攢出點睡意來,迷迷糊糊時,唐荼荼腦子里忽然竄出來不久前的一個場景。
想起在傅九兩的畫舫上鑒寶的那一夜,華瓊問的一句話:荼荼想做天下聞名的巨賈嗎?
彼時唐荼荼迷迷答了個“不知道”,這會兒恨不得敲自己一個栗!
巨賈是什麼?是豪商——小富有錢,中富有人脈,巨富最出名呀!
睡意驟然被敲散,唐荼荼立刻清醒了,爬起來翻開那計劃冊重新寫。
聽娘說,做生意都是利滾利的,尤其是剛開始本錢的時候,生意做得好了,一年本錢就能翻個三五倍。
唐荼荼沒敢按三五倍算,知道自己毫無做生意的頭腦,沒敢好高騖遠,只敢按一年一倍翻利去算。
——第一年,本錢52兩,翻一倍,變104兩。
——第二年,再翻一倍,變208兩。
如果是十年,2的十次方,本錢就會變……
五萬三千多兩!
嚯,了不得啊,五萬多兩足夠走遍全盛朝,把每個省翻一遍了。
咬著筆尾思索:要是十年就能賺這麼多錢,姥爺發家四十來年……
不知道姥爺當初的本錢,只不甚嚴地取了幾個約數,按娘隨口說的那句“一年翻個三倍”算,估著數兒,算了四十年的。
算到一半,數太大了,唐荼荼又覺算得不對:家業大了,怎可能還是三倍的翻利?連忙把三倍變一倍半。
可饒是每年一倍半的利,四十年,累積的財富價值也變天文數字了。
——幾億兩?!
唐荼荼愣愣著這串長長的數字,頭腦似被冷風吹了一吹,立刻重新核了一遍。
并無錯誤。
對著這一連串數字,手上似握了棉花,橫豎都寫不直了。
今年三月,爹說戶部核總出來的去年全年國庫收,是多來著?
姥爺家里,是快要富可敵城了麼……
不不不!也不能這麼算,還要刨去日常花用,還有經營本,打點關系,各種零碎開支,生意有賺就有賠,再算幾年賠錢的進去。
可唐荼荼一砍再砍,這個數字也只變小了一點點。
這長度占了半張紙的數字,昭示著華家可能遠遠不止想象中的那樣富。
鋪子占了兩條街,又賣香料又賣皮草,自己養著商隊走南闖北;京城莊子好幾座,賬房先生十多個;家里的租子要用箱子去收……
還有畫舫上神神的王府太監,娘接貨時一出手就是一千五百兩,全然不在意開個悶包會不會賠,好像對隨手掏出這麼大筆錢,習以為常……
連那買了片地想建宅、府覺得太大違了規制、退一步修了個免費公園的句老爺,也是華家的生意伙伴……
唐荼荼沒敢接著往下想。
把寫滿了數兒的這張紙連撕帶團,還不放心,在臉盆里浸了一團泥,這才敢丟掉。
雖不敢想,卻拿定了主意。
背靠大樹好乘涼,娘和姥爺家里富貴滔天,又有經驗、有人脈,沒道理舍近求遠。
從商,是名與攢人脈最快的路了。
*
剛七月,還未出伏,天亮得早。太剛了條金弧,唐家的護院就開始跟著二小姐繞圈跑步了。
二小姐領著他們跑了半個月了,從爺鄉試第二天跑開的,半個月下來,護院里連最缺心眼的唐大虎看見,都要躲著走。
唐家護院加上家丁統共八人,全是分家時候從老宅那邊帶出來的。老太爺識得大,知道長子開宅辟府不易,邊得有悉又得力的人手才行,遂把老宅里得用的護院分出來一半,給了唐老爺。
各個都是五大三的材,可惜拳腳功夫稀松,下盤不穩,跑兩圈就東倒西歪的,心肺能力也不足,汗還沒怎麼出,便各個氣如牛。
“二小姐……”唐大虎著氣喊。
唐荼荼:“嗯?”
唐大虎:“咱歇歇吧,奴才跑不了。”
唐荼荼:“那你歇著吧,我再跑兩圈。”
話落還提了提速,一副“就是因為你們墨跡,我才慢著速度”的樣子。
“二小姐哎。”唐大虎趕快追兩步,從旁側觀察。
二小姐只額頭上見了點汗。呼吸吐納似有奇怪章法,鼻吸呼,大口吐息,跑了一刻鐘,氣兒越越了,呼吸頻率卻幾乎沒怎麼變。
要不是板太胖,看上去是極有韻律的。
晨熹微,街門上已經有了行人,探頭探腦地往他們這一隊人里看:大姑娘的穿一灰跑步,多稀罕。
——窺伺小姐芳容,不像樣!
唐大虎驟然提速兩步,跑在二小姐前邊,擋住了路人看熱鬧的目。
也不敢歇,帶著兄弟們咬牙繼續跟著跑。累得滿腥味之時,總算看見二小姐在府門前停下來了,哥兒幾個一時都有點熱淚盈眶。
唐荼荼出了一汗,泡在木桶里洗了個澡。燒水和準備巾子皂角準備了半個時辰,洗澡卻只花了半炷香的功夫。
福丫從園子里采來的花瓣還沒來得及往浴桶里放,小姐就已經洗完澡,在頭發了,留下小丫頭對著一大桶水發愁。
再一扭頭,福丫更發愁:“小姐,不能這麼的,多傷頭發。”
二小姐把發全披在前邊,拿著條布巾打,啪啪啪地甩出一片水珠子。
福丫要接過布巾給,還不樂意,振振有詞:“等你給我完、梳通順,對著幾斷發愁一會兒,再抹完發膏發油就到晌午了。我來不及。”
“芳草姐姐教我的,就是這個順序……”福丫無言以對。
等一切拾掇好了,東市才剛響起辰時鐘。唐荼荼背起一只繡袋就走。
芳草抻著懶腰在院子里梳發,見二小姐步履匆匆出了門,忍不住問福丫:“怎麼了這是,二小姐大清早的要去哪兒呀?”
福丫腦子一筋,芳草一問,就喜滋滋地答。
“二小姐說是要隨葉先生去大家,學做生意去!讓我幫忙瞞著老爺夫人,等以后賺了錢,就給我漲月錢!”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是一更噢,我緩一緩,日六好催肝……
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于人,不失口于人——孔子。
意為“君子待人應該彬彬有禮,不能態度暴,也不能出言不遜”。
福至農家
一朝穿成農家女房無一間,地無一畝孃親良善,爹爹病弱兄弟姐妹一二三四五,再加上她一隻手都數不完還有個跟她家一樣一窮二白的空間七夕很鎮定窮不怕,發財的道路誰都不能擋房子,銀子,土地,爺們兒,一樣兒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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