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駿岐說要翹課,附議的人還多。

韓笑他們幾個自是不必說，齊修磊、楊臨宇一整個宿舍也吆喝著要去，然后楊臨宇還拉上了辛筱禾,這隊伍……

浩浩三車人，下了車,侯駿岐大高個打頭,一行人穿校服走在醫院走廊,回頭率十足。

張澍打了點滴在睡覺，被一句“澍哥”醒。

他睡得其實不安穩,不能翻，不能側臥，如果沒有藥作用，白天都是淺眠，這時候他會聽一些英語聽力,或者語文朗誦。

張澍關掉手機里播放的聽力,摘了耳機。

護工把床稍微往上搖。

他看著一群人一個一個數鴨子似的,排隊往病房里進。

一水爺們兒。

最后邊終于看到個孩，短發下一雙眼睛黑溜溜——是辛筱禾。

張澍視線仍著后。

沒人了，辛筱禾闔上了門。

無人察覺張澍黯淡下去的眼神,因為他本來就不算有神。

“你們怎麼回事，不上課？”張澍問。

侯駿岐：“咱班育課……”

韓笑：“我們翹不翹的,差那一節麼？”

吳鵬程：“別啊，別帶們，我犧牲可大了好嗎？”

劉會安：“切,你學不學有什麼差別。”

一群人嘰嘰喳喳莫名開始互懟,帶的水果自己分著吃。

然后這個問病那個問案子的,七八舌,張澍一張應付不過來。

侯駿岐哭訴：“阿澍你什麼時候能回去，什麼時候能打球啊？我獨自刻苦學習也太痛苦了！”

楊臨宇破：“這半個月你去過幾天？你痛苦什麼啊痛苦！”

“我心里苦啊！”侯駿岐反駁，“不像你，河科大穩了吧？滋滋。”

楊臨宇謙虛謹慎：“別說啊，還是要過一本線的好嗎？”

齊修磊：“呵呵，一本線對你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阿澍你看這個人凡不凡爾賽？”

張澍知道楊臨宇參加了河宴科技大學自主招生的冬令營，看來績不錯。

“什麼時候出公告？”他問道。

楊臨宇：“基本都已經知道績了，四月出公告。”

“是嗎，盛夏也是四月！”辛筱禾。

這名字被提及，幾個兄弟暗嘆不妙。

全網都知道張澍在微博樹表白了，但是主角好像沒什麼反應。

也能理解，畢竟聽說要出國了。

反應過來什麼，韓笑先問：“盛夏什麼四月啊？”

侯駿岐說：“SAT考試的話，4月雙數月，好像國沒有考的啊？”

辛筱禾暗嘆自己大。

是之前周末去一方書店知道的，原來盛夏請假是準備自招。班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就連盛夏父母都不知道。

盛夏可沒有楊臨宇這麼十拿九穩的。

辛筱禾訕訕：“啊，那我可能記錯了。”

這次，眾人都留意到了張澍黯淡下去的眼神。

幾秒鐘的冷場。

吳鵬程揶揄道：“阿澍，這回可真是紅了，之前演講說的對社會有用，對國家有用，還真沒瞎說啊，哈？”

“哈哈哈哈！”

“過早實現個人價值哈哈哈。”

呃……

怎麼只有他們在尬笑，張澍面無表，眼神還愈發深沉了？

這話到底哪里不對？

“阿澍？”楊臨宇轉移話題，“那二模你能參加嗎？”

張澍算了算時間：“不確定。”

醫生說他恢復得算好的，但也很難準確判斷。

眾人對視。

這麼長時間的臥床，必定是十分影響績的，但這話誰也敢說。

張澍道：“沒事，時間來得及。”

他這麼說，大伙稍微寬了點心。

一群人又聊了聊球，聊了聊最近學校里的一些八卦，就得走了。

翹課也不能連著翹。

辛筱禾走在最后邊，忽然又停下腳步，回頭。

有點糾結。

到底應不應該多一句？能看出來最近盛夏也十分消沉。

可是盛夏做事有自己的道理，總不能越俎代庖。

這麼糾結了半晌，辛筱禾還是什麼都沒說，扭頭離開了。

張澍半躺在床上，回想辛筱禾那言又止的樣子，陷沉思。

他拿起手機，找到辛筱禾的Q.Q，發了消息過去。

S：“你剛才想說什麼？”

辛筱禾大概是在車上無聊，幾乎秒回：“沒什麼啦嘻嘻嘻。”

S：“盛夏四月有什麼公告？”

即便是考SAT或者托福，那應該出績，不公告。公告這個詞，太社會//主義了。

聊天框反復閃爍“對方正在輸……”

卻始終沒有消息進來。

張澍等得焦急，直接撥了語音通話過去。

被辛筱禾瞬間掐斷了。

張澍：……

隨即辛筱禾的消息發了過來。

辛筱禾：對不起澍哥，剛手抖了……那個，要不你問問老王吧？我也不太清楚啊……

不是不太清楚，是太清楚了，才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是不對。

萬一坑盛夏怎麼辦？

張澍沒有遲疑，給王濰去電，無人接聽。

是有課？

大概率是在別班有課。

等下課再打？

張澍等不及。

想起什麼，他在班群里找到付婕的Q.Q，添加好好友。

對方幾乎秒同意，一個可可的“嗨”發了過來。

張澍沒回復，直接撥了語音電話過去。

那邊秒接起，付婕問候道：“大英雄，怎麼給我打電話了，寵若驚！你好些了嗎？聽王老師說你強壯恢復良好，什麼時候可以去探啊？”

張澍長話短說：“好多了，隨時可以來。老師，我有事問你，你可不可以如實回答我？”

付婕：……

“什麼事啊這麼著急？”

“你知道……盛夏都在干點什麼嗎？”張澍開門見山。

付婕：“，不是在上課嗎？”

張澍：……

他發現，付婕的腦回路和盛夏是有那麼一點神似的。

張澍：“四月有什麼考試嗎，或者夏令營？”

說完他覺得不對，一般學校只有冬令營夏令營，這個時間段，春令營？似乎不存在。

“沒有啊？”付婕回答，隨即像是思考了會兒，說：“四月出自主招生的公告啊，你不知道嗎？”

張澍：“什麼自主招生？”

付婕：“河清大學的強基計劃啊？”

說完好像才反應過來，“你真不知道嗎？”

張澍開免提，手頹然放著。

付婕的聲音著不解：“你們不是天天在一塊，我以為你知道。很辛苦的，每天寫稿子到凌晨才睡，午休也在寫，你們不是中午也在一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啊？”

張澍覺像被什麼東西敲了敲天靈蓋，頭皮發麻。

原來，那段時間午休還非要背書包，還那麼沉，是背著電腦寫稿？

“老師……”張澍組織語言，“是什麼自招，寫什麼稿？”

“我一會兒給你發，你看看，”付婕嘟囔，“很繁瑣的，條件苛刻得要命，我和老王都覺得沒什麼希了，第一次也確實是沒過稿，寫了十萬字啊，沒過，本來以為就這麼算了，但是盛夏還想試試，就請了兩周的假，重寫了一遍……”

“我真沒見過這麼肯闖的孩兒，明明有更輕松的路……”付婕還是不可置信，“這怎麼，你不知道啊？怎麼會呢？那你怎麼會在一方書店？我還以為你陪呢？以為你倆約好了？”

張澍著天花板，眼睛閉，腦海里全是哭著說，很努力了，可是無能為力。

但他那時候以為，的努力是指和父母周旋。

其實，是在自己準備自招嗎？

那時候哭，是因為沒有過稿嗎？

張澍沒說話，付婕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麼，有點惶恐，“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沒有，”張澍鄭重道，“謝謝你，付老師。”

付婕一頓，沉默，似在思考，隨即問：“你難道不看微博的嗎？”

張澍：“不打算用了。”

一打開，轉發評論和私信一片飄紅。

全是99+.

這種紅，他不想要。

但他也不會刪除。

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是他本人的印記，坦坦，沒什麼必要抹掉。

“要不你還是翻翻吧。”付婕提醒。

-

盛夏晚上在恒信大廈到了盧囿澤。

有點驚訝：“你不是考完試了嗎？”

盧囿澤答道：“還沒出績，不敢放松，說不定還要考下次呢？”

“你一定沒問題。”盛夏鼓勵，語氣真誠，但也疏離。

“謝謝，”盧囿澤笑笑，問：“他怎麼樣了？”

這個他，不說是誰，也心照不宣。

“已經好多了吧……”

盧囿澤聽這并不確定的答復，心里有約的猜測，“你們……沒有和好嗎？”

這樣的陣仗，稱得上舍命相互，雖然對象只是張澍假想的，這誼，也很深刻了。

和好……

盛夏對這個詞，也沒有定義，不知道算不算和好。

總之目前狀態不算好。

搖搖頭。

盧囿澤嘆息，轉移話題：“好好準備考試，題不難，放松心態！”

盛夏只點了點頭。

王蓮華去接盛夏的時候看到了盧囿澤，客氣寒暄之后，上了車，問盛夏：“你這同學也是要出國？”

“嗯。”

“上哪？”

“賓大。”

王蓮華驚訝：“怎麼也是賓大？”

“因為商科好吧。”

王蓮華呵呵笑兩聲，低聲嘀咕：“原來你爸，表白對你輕聲細語好像多護你似的，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盛夏嘆息。

哎，母親和父親對對方的誤解太深了。

“我們是各自老師推薦的學校，應該是巧。”盛夏解釋。

王蓮華不知道信沒信，提醒道：“無論怎麼樣，都保持適當距離。”

“知道了。”

王蓮華不容早這個原則，從不在意對象是誰，太子也不行。

“你也有一陣沒去看你同……看張澍了，可以去看看。”王蓮華忽然提議。

盛夏有些許驚訝，換作之前，可能立刻就要去。

“嗯，有空的吧。”

王蓮華面訝，并不多話。

夜里盛夏還是如常，刷題、整理錯題，直到深夜。

凌晨1點，上床睡覺。

睡前習慣看了眼手機，侯駿岐有給發探病的視頻，病房里笑聲瑯瑯，張澍看著神氣好了許多。

說話也是正常音量了。

退出聊天框，忽見一直沒有回復的“宋江”名字上出現紅的消息數量提示。

10.

10條新消息。

點進去一看，他回復了之前發過去的每一條消息。

最后有一句：“問那麼多不來看一眼？”

時間是兩分鐘前。

盛夏：“你怎麼這麼晚還不休息！”

病人不都需要多睡嗎？

宋江秒回：“知道你差不多這時候看手機。”

盛夏：……

“你趕多休息吧？”

宋江：“那你來看我，明天。”

盛夏：“好。”

大概幾分鐘過去，盛夏看著亮了滅，滅了亮的手機，還是決定問一句：“你之前怎麼不回我消息呀？”

宋江還是秒回：“明天你來了告訴你。”

這還要見面說嗎？

盛夏確認了一個事實：他最近就是故意沒回消息。

其實能約猜到一些，但以為沒有那麼嚴重。他出了事，擔心他的不止一個人，雖然不可能每個人的關心都能被回應，但至，能被接收到，也算不枉用心。

顯然他不這麼認為。愁。

次日是周日，下午休息。

盛夏和王蓮華打過招呼，直接搭了張蘇瑾的便車去醫院。

病房里花團錦簇，到擺著鮮花。

張澍不是一個人在屋里，他病床邊站著一個生，兩個腦袋湊近看同一部手機。

聽到來了人，兩人都抬頭。

生很漂亮，黑長的頭發披散著，齊劉海襯得一雙眼睛格外水靈，只是通著淡漠的距離。

張澍把手機遞還給生，說：“我家人來了。”

生點點頭，退到一旁，做了個“拜拜”的手勢，隨即向進門的張蘇瑾和盛夏頷首，然后側出去了。

張蘇瑾笑笑，對怔住的盛夏說：“就是那天坐窗邊那孩，不會說話。”

原來是這樣。

盛夏不知什麼時候提起來的心沉沉放了回去，道：“聽說是聽力障礙。”

所以那瘋子都沖到后了，也沒聽到靜。

“嗯，帶著人工耳蝸的話能聽見。”

“好不容易。”

“是呀。”

盛夏著病床上，坐躺著的張澍，忽然有點不知所措。

因為他直直盯著，沒什麼特殊的表，看不出什麼緒。

張蘇瑾說：“我去買點水果和酸，一會兒回來。”

當然是為了給他們騰地方，這太蓋彌彰了，因為床頭柜就擺滿了果籃。

“坐啊？”還是張澍先。

盛夏把書包放一邊，坐到病床邊，眼神著心虛。

張澍在心里嘆氣，決定先解決第一個問題。

他從床頭柜的屜里拿出那一沓信封，遞給：“念給我聽。”

盛夏抬頭：……

張澍：“我不想看，很累，你念給我聽。”

盛夏：“這是別人，給你的……”

怎麼能看？

張澍：“念。”

總覺得這是個坑，但來都來了，也是擅作主張在先，總得做點什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盛夏選了看起來不那麼紅的牛皮信封打開。

“阿澍……”剛念個稱呼，盛夏就有點不自然了。

為什麼別人能那麼自然他阿澍呢？

先去看落款，高二的，“你認識麼？”把名字給他看。

張澍搖頭：“不認識。”

盛夏微訝，不認識也可以這樣稱呼麼？

在他眼神催促下，繼續念：“展信佳……聽到你傷的消息，我已經兩天沒有睡，希你能平安回來，看到這封信……”

“第一次遇見你，在香樟大道上，你騎車從我邊經過，那一刻，空氣似乎都是香甜的，我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一眼萬年這種事……”

盛夏聲音漸漸弱下去，有點卡殼。

下邊一整頁，洋洋灑灑上千字，細致地描繪了信主和張澍的每一次偶遇。

抬眼，見他眼皮闔著，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

聽見停了，催促道：“繼續。”

“……我沒想過會和你有結局，只是想告訴你，有個人喜歡你，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無論如何，你都是我高中最鮮亮的彩。阿澍，如果可以，如果足夠幸運，希你能記住，我……”

張澍睜開眼：“念完了？”

“嗯……”

張澍：“下一封。”

盛夏：……

“澍……”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經離危險了，真是上天保佑……”

“……你也許不會記得，高一軍訓的時候……”

“你永遠耀眼……”

張澍：“下一封。”

盛夏頭像是有什麼東西頂著，得發疼。

沒有念。也沒有打開第三封。

張澍緩緩睜開眼，明明來之前，他就已經下了狠心，這會兒看見低著頭，下幾乎埋進自己脖子里，他只能輕聲嘆氣。

“什麼覺啊，盛夏？”

盛夏沒抬眼，只把那些信一腦全塞回屜里，“我不想念了……”

張澍：“為什麼？”

說不出口。

張澍：“為什麼啊，XIA杠abcdef同學？”

盛夏終于抬起頭。

他看到了嗎？他不是不看嗎？

“你看……”

“嗯，”張澍打斷，“看到了。”

如果不是確確實實看到了，看到了那句“你我皆如愿，九月復相見”，他實在不敢相信，一個喜歡他的孩，會把別人寫的書遞給他。

還不止一封，是一沓。

他想了一晚上，終于釋然。

他不能以自己的三觀和邏輯去解釋的所做作為。

一直以來，習慣了照顧邊每一個人緒，有極強的共能力，對他人的包容、理解常常超過了私。

之前他過生日，讓幫拆禮，都覺得是對送禮人的折辱，更何況是他生命垂危的關頭，別人送的信。

而對他的喜歡，于而言是一份陌生的。

不知道怎麼理，一切都習慣地順著原有的邏輯來。

“所以為什麼啊？為什麼不想念了？”張澍依依不饒。

盛夏終于不住這問，喃喃道：“因為不好……”

那些不算優，但真摯的字句，如果偶然在網上讀到，可能會慨一番，但信中的主人翁是他，信中描繪的場景，是錯過的他的時。

解釋不清，就是很難。

忽而，的指尖被人了，抬眼，對上張澍淺淡的笑臉。

“開竅了嗎？這吃醋。”他眼睛直勾勾看著，一字一句地陳述。

吃、醋。

他把一只手臂墊到后腦勺，一派輕松樣，里卻說著讓耳熱的話：“吃醋是，別的男生和你說話超過三句我就不爽，給你送水我也不爽，能和你去一個學校留學，我超級不爽，理智告訴我這都是對你好，但是上我就是非常不爽，這種覺，你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嗎？

知道了。

吃醋，是林黛玉說，早知來，我便不來了；是Jane黯然離開那蔽的角落；是布萊斯在心里怒吼怎麼能坐在那對別人笑？

是明知一切都有可原，仍舊難以排解。

是含沙影、出離憤怒、不再從容。

是占有。

盛夏：“我也有的……”

張澍瞥向，一副洗耳恭聽卻不怎麼相信的姿態。

“我也有的……”盛夏重復著，像是強調，“在看到你陪別的孩排練的時候，在聽說你給送了好多次花還有項鏈的時候，在看到你們特別自然地談笑的時候，還有剛才……”

“剛才……”

頓住了，臉頰已經通紅

。

能覺自己攥著的手，手心發燙，滲出了細細的汗。

張澍微微直起，竟坐了起來，腹部傳來一痛，卻不足以阻止他向靠近。

他握住那張的手——仍舊得不可思議。

“剛才什麼？”

他輸著，手冰涼，給燥熱的猛然降溫，竟有些舒適。

盛夏與他對視，不再躲閃。

“剛才，看到你和別人，靠那麼近的時候……”

張澍看著近在咫尺，白里紅的臉，眼睛里裝滿了倔強和委屈。他角的幅度再也不控制，緩緩揚起，最后眉眼也全是笑意。

盛夏頂著突突突像是要蹦出來的心臟，執著地對視。

很真誠，不是瞎說的。

他不要冤枉什麼都不懂。

“盛夏……”

聽見他聲音很低，輕而繾綣。

“怎麼辦？我現在不只喜歡你了……”

盛夏的心跳、脈搏，全都不聽話了。怎麼也慢不下來。

張澍細細觀察每一分反應，最終還是把到邊的話咽了回去。

循序漸進，不要冒失。

不同于別人。

他腦袋完全湊到面前，換了一句：“我以后只聽你的表白，只給你送花送項鏈，別的孩我保持一米線距離，你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