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舒曜提醒，夏亞南也知道該趕把頁面關了，可手指卻凍住了似的，怎麼都不聽使喚。隨著徐老師噠噠的腳步聲，心里砰砰直跳，只覺渾都繃了起來，一也不了。

瞅著那報完的志愿，老徐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扶了扶金框眼鏡，就道：“中考完了也不能看小說，你們魏老師就沒說過？”

聽他這話，夏亞南頓時懵了。知道徐老師是在解圍，舒曜連忙對不知所措的夏亞南道：“低著頭別說話就行了。”

夏亞南正驚慌失措，哪里聽得清說了什麼？顧不上有外人在場，胡點了點頭，兩只手無意識地在前面絞在了一起，低著頭不敢說話。

扶了扶鼻梁上的金框眼鏡，老徐背著手道：“你們這些小生，一天天就知道看言小說。我就不明白了，你說這些小說有什麼好看的？看人家談就這麼有意思，天天看個沒完啊？”

說完夏亞南，他又轉了回去，揪起了正弓著腰著背的劉連的耳朵：“還有你。不寫作業，天天和夏凱一伙打游戲，一個個都不學好。人家是中考完了，你呢？你是考上一中了，還是考上二中了？”

見夏亞南吸走了火力，劉連自以為逃過了一劫，正暗自慶幸，卻冷不防便被老徐提溜了起來。哎呦一聲了起來，他哭喪著臉道：“老師，我錯了，我錯了！我下回肯定寫。”

“是的嗎？我怎麼記得你上回也是這麼說得呢？”老徐瞅了一眼那張空白的語文卷子，提著領口把他拎了起來，“天天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你就是看你們語文老師脾氣好，好欺負是吧？怎麼別的同學的作業回回都能寫完，就你寫不完啊？你媽媽上回還給我說，你要是再不寫作業就使勁揍，你就怎麼想挨揍啊？”

又怕挨揍，又怕夏亞南回去和他媽告狀，劉連顧不上在人面前丟臉，連連求饒，保證以后天天寫語文作業，中午放了學就去辦公室給他背《桃花源記》聽，老徐才把他放下來，敲了敲他的腦袋：“趕寫！寫不完挨揍！”

垂頭喪氣的劉連捂著耳朵，蔫蔫地點了點頭——《桃花源記》那麼長，這不是要了他的命了嗎？

見劉連服從指示，老徐哼著歌，滿意地走了，還不忘給微機室帶上了門，被留下的劉連卻覺得自己的人生徹底無了。耷拉著腦袋，他連補作業的心思都沒了——對面的夏亞南可是聽得清清楚楚，萬一回去說了，自己一準得挨揍。拿著筆在卷子上胡地畫著，他忽然靈機一：夏亞南這不也犯事了嗎？

深自己機智無比、恰似孔明再世，劉連朝夏亞南招了招手：“咱倆商量個事？”

聽他這話，舒曜挑了挑眉：“嗯？”

方才夏亞南張得不行，為了防止餡，舒曜便和換了過來。

劉連沖了眼：“今天的事，咱倆都爛在肚子里？”

皺著眉，舒曜佯做遲疑：“是我媽給我打電話讓我給凱凱送作業的，你媽和一塊干活，肯定也知道我來學校了。你和凱凱又一個班，萬一來問我，你表現得什麼樣怎麼辦？”

“你就說你不知道唄。”劉連道，“反正除了咱倆，也沒人和說。”

“那萬一你老師給你媽打電話呢？”舒曜還是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他看起來那麼厲害，誰知道和不和你媽說？”

縱使心里也沒底，劉連還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他肯定不打。”見舒曜還在猶豫，在皮帶的力下，他的智商飆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就算是打，他也肯定不提你啊——你又不是我們班的，他管這個閑事干嗎？再說，你媽要是知道你趁著給夏凱送作業，來這里看小說，不也得說你？我的事你別說，你的事我也不說，咱倆這回扯平了不好嗎？”

“好吧。”似乎是覺得他說得有理，舒曜終于松了口，“那我的事你也別說了啊！”

“這肯定的。”劉連拍著脯滿口答應，“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夏凱逃課去網吧，我爸嚴刑拷問我，我寧死不屈……”

他正顯擺著自己的輝歷史，一直在低頭擺弄電腦的微機老師卻終于發現了他倆，踱過來冷颼颼道：“你倆哪個班的？怎麼還不去上？”

“誒？”劉連這才想起來上的事。正要套上校服跑路，卻一拍腦門，又覺得不對勁——老徐這不是剛來過嗎？他怎麼把這事給忘了？一個人扣一分，他天天到抓人去上，這回就任由自己不上補作業？

撓了撓頭，劉連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最終推定老徐應該是上了年紀，事一多就給忘了。深自己走了狗屎運，劉連樂顛樂顛地收拾好東西，帶著語文卷子就找地方補作業去了。

他可是條逃補作業還沒被老徐逮走的好漢，回去一定得給那些住校的哥們說道說道。夏凱就算了，都是一個村的，要是哪天說了，他一準得挨揍。

看著劉連樂滋滋的背影，舒曜慨道：“徐老師是個好人。”

要不是他給夏亞南解了圍，又故意把劉連留下，好讓有機會和劉連串供，們之前的計劃就全作廢了。

徐老師臨走之前的那一眼，夏亞南也看到了。攥了拳，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報答這位好心的老師。

雖然劉連保證絕對不會說，可看他一臉不靠譜的樣兒，反正舒曜是信不過他。老徐的話也就騙騙劉連，他是傻乎乎的，但夏父夏母可不傻。為今之計，還是早走為妙。于是舒曜道：“咱們趕去儲藏室吧。”

夏亞南也知道輕重。點了點頭，等學生做完了課間上了樓，才躡手躡腳地到了辦公室樓下，拎上藏在草叢里的書包便準備走，卻忽然聽到有人的名字：“夏亞南？”

夏亞南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班主任魏老師：“老，老師？”

魏老師卻示意噤聲。把夏亞南悄悄領進了一樓的小辦公室，嘆道：“你這孩子，怎麼跑學校報志愿來了？”

夏亞南不知所措，舒曜卻看出了端彌來，小聲道：“南南，實話實說就行，魏老師是想幫你。”

趙迪的一群親戚在汽車站和火車站日夜守著，要是去了這兩個地方，早就被抓回去了。能順利度過這兩個月，一定是有人在幫。聯系到后來定居魔都的趙迪年年都回來探魏老師，這個答案不言而喻。

聽了舒曜的話，夏亞南想了又想，終于鼓起勇氣道：“我……我爸媽不讓我上高中，我就，我就……”

說得磕磕，看著慈祥的魏老師，忍不住鼻子一酸，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上輩子在父母和親戚沒日沒夜的勸說下妥協，那時魏老師問怎麼辦，紅著眼說家里窮，得去打工掙錢。魏老師又問是不是真想好了，說是。那時魏老師嘆了口氣，到底什麼也沒說，只是塞給一百塊錢，說是給當路費。

當時想了什麼？忘了，只記得爸媽都嫌坐票貴，更別說臥鋪了。他們毫不猶豫地給買了站票，準備讓站上十三個小時。最后攥著那一百塊錢離開，走著走著就哭了。

把摟在了懷里，魏老師嘆了口氣：“那你想怎麼辦？”

“我……我想上學，我不想去打工。”被魏老師抱著，夏亞南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

著的頭，魏老師道：“你這次出來報志愿，你爸媽知道嗎？”

搖了搖頭，夏亞南噎道：“不知道。我是跑出來的，他們肯定不答應。他們想讓我去打工賺錢。”

拿紙巾給了淚，魏老師嘆道：“你現在是在家里住著，到時候他們可能不會讓你去上學，也有可能不給你學費和生活費，還有可能會去學校里找你。你到時候準備怎麼辦？”

“我這次不回家了，我要去市里。”夏亞南搖了搖頭，眼里是罕見的堅定，“回家的話，他們肯定會著我退學打工的。到時候把我關在家里，我想出也出不來。之前我也打過暑假工，洗碗端盤子什麼的都干過。平時我也攢了些錢，現在都帶在上，等會就買票走，去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要是一個月能掙一千塊錢的話，我就能攢出來學雜費和生活費——趙迪不也跑出去了嗎？能掙錢攢學費，我也能。”

夏亞南向來脾氣溫順，子也，怎麼看都不像是這麼有主見的人。頭一次見這麼堅決，魏老師頗為驚愕。心里千回百轉，問道：“我記得你家里況不太好，還有個弟弟。萬一你爸媽來求你，讓你回去，你準備怎麼辦？”輕聲道，“你要是不去打工，你家里可能真的就沒法給你弟弟買房子了。”

左右已經蹚了這趟渾水，把趙迪給帶回家了。要是夏亞南真的下定了決心要念書，那再帶一個回去也無妨。

想起夏凱，夏亞南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要上學。以后大學畢業賺了錢，也照樣能給他買房子。”說著，又滾下來了一滴淚，“老師，我把戶口本出來了。我不想回去，我想上學。”

“戶口本？”魏老師頓時愣住了，“你拿戶口本了？”

點了點頭，夏亞南紅著眼眶道：“我和我爸媽弟弟不在一個戶口本上，我的戶口掛在一個遠房親戚下面。我那個親戚已經去世了，戶口本在我媽那里。我今天跑出來的時候，就一塊給帶上了。”說著，抹了一下臉上的淚，“老師，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我就想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