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完，魏老師的臉越來越嚴肅，但當著夏亞南的面，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從包里拿出來了一個黑大檐帽，遞給了夏亞南：“我把車開過來了。你拿好東西，咱們走吧。”

“嗯。”知道魏老師有自己的打算，夏亞南也沒再多問。戴上帽子，拎著自己的黑塑料袋，便低頭跟著走了出去。

魏老師把車停得很近，就在辦公樓的門口，不過二十米的距離。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夏亞南做賊似的，前后左右環顧了一圈，見周圍沒有人，這才大著膽子上了車，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后排。

打著方向盤，魏老師把車往外面開。過車窗，夏亞南一路上看到了好幾個悉的臉孔。縱然知道車窗了防窺，還是慌地低下頭，屏住了呼吸，唯恐被他們發現。等車開出了縣城，到了通往河西區的國道上，才稍稍抬起頭來，悄悄松了口氣。

開出了學校，魏老師也放松了不。練地打著著方向盤，道：“亞南，如果沒有遇到老師，你是怎麼打算的？”

“買去海州的火車票，然后找連鎖酒店，問問他們招不招前臺，或者找看起來比較干凈的大飯店，看看他們要不要洗碗工。”坐在敞亮干凈的車里，夏亞南有些局促，“我就說我十六了，工資要的低一點，他們也會要我的。”

“去海州？”魏老師愕然，“怎麼會想到去那里？”

昨天在上班路上撿到了跑出來的趙迪。當時問趙迪怎麼是打算的，趙迪說要去市里的飯店洗碗，但上只有六塊錢，連坐長途汽車都不夠，其他還什麼都沒有帶。雖說錯百出，但這才屬于正常的況。

們這麼大的孩子，本來就沒什麼經驗可以談，趙迪能順利從家里跑出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像夏亞南這樣有明確的工作目標的實屬罕見。尤其是帶上了戶口本這一點，即使是這個年人，也不見得能想得這麼周全。

戶口本這個可以說是夏亞南細心，但是往海州去，是怎麼想的啊？如果是，的第一反應也和趙迪一樣，是去市里打工，而不是去鄰省的海州啊？

去海州自然是舒曜告訴的，不過這個不能說。

組織好了語言，夏亞南略去了舒曜，小聲道：“我不敢去市里，而且想去也去不了。趙迪的親戚天天在汽車站堵，我和是一個村的，他們都認識我，我怕他們告訴我爸媽。出租車的話，我自己不敢坐。況且我家還有不親戚在市里打工，我怕遇上他們。”

“去海州是因為我聽人說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酒店飯店都多，招工也多，好找工作，也比較安全。而且海州雖然是在鄰省，但是離得也不遠，車票才四十塊錢，來回方便。我家現在也沒有在海州打工的親戚，他們頂多去市里或者省里其他地方找我，不會想到我會跑出省的。”

聽這話，本想告訴如果遇不上自己，該怎樣才能安全離開的魏老師把話徹底咽到了肚子里。帶著滿心疑，問道：“你是怎麼想到這些的？是不是誰告訴你的？”

不是多疑，實在是這些完全不是一個才十四周歲、從來都沒有出過遠門的小姑娘能想得出來的。敢說大部分同事都想不了這麼周全。可如果是別人教的，那告訴這麼做的會是什麼人？

教了夏亞南三年，對的脾氣也算比較了解。這個孩子溫順又膽小，還有些自卑，想獲得的信任并不容易，說離家出走更是天方夜譚。可對方卻不僅做到了，還制定了一套極其縝的計劃。如果不是夏亞南報志愿的時候恰好被徐老師遇見，又恰好遇到了徐老師，那夏亞南現在已經在去海州的火車上了。如果對方是好心也就罷了，萬一是不懷好意，那夏亞南可就危險了。

聽到魏老師問出這句話，舒曜暖心又無奈。

由于夏亞南在弟弟問題上的猶豫，魏老師對還不是很放心，所以才會把安排到另一個小區的空房子里，而不是把接進自己家。這樣一來，即使夏亞南后期變卦，也不會把暫住在自己家里的趙迪給拖下水。但在看到了寧可和家里翻臉也要讀書的決心后，魏老師多半會像上輩子對趙迪一樣，把當自己的孩子關心。朝夕相之下，經驗富的魏老師遲早會發現的存在。

況且老一輩大多秉持清難斷家務事的觀念，夏父夏母為了兒子著兒吸，魏老師卻愿意為了非親非故的學生蹚這汪渾水，單為這一點，舒曜也不想騙。可的份又確實不能讓人知道，所以左思右想，在出校門的時候，便和夏亞南商議，暫時給安一個表姐的份，等到時機了以后，再告訴魏老師自己是夏亞南由于強烈的上學執念而產生的第二重人格。

夏亞南不知道什麼雙重人格，但是相信舒曜。按著兩人商議好的計劃，攥著角，小聲道：“是我的一個表姐。”

魏老師不皺眉：“表姐？”

低著頭看著腳尖，夏亞南道：“是我三表姨家的表姐，在六角場大學念書。之前走親戚的時候我問，悄悄告訴我的。”

“六角場大學？”魏老師益發皺起了眉頭，“那是在魔都上學？怎麼會讓你去海州？”

搖了搖頭，夏亞南道：“不是讓我去的，是我自己找的。說如果我非要走的話，讓我看看有沒有離得近，治安又比較好的城市，說萬一找不著工作，我還能全須全尾地回家。我當時就想到了海州。我鄰居家的一個親戚曾經在海州呆過，說那里旅館飯店都多，又干凈又安全。”

“那戶口本呢？”魏老師益發覺得蹊蹺，“也是讓你拿的？”

實在不是多心，夏亞南這表姐一聽就讓人覺得不靠譜。現在有不被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約出來，從此便消失在茫茫人海里的孩子。夏亞南那表姐說不定就是個人販子，等把哄到悉的地方，套上麻袋就把給裝走賣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我鄰居家的嬸子看不上閨找的對象。我聽和我媽拉呱，說到時候就不給閨戶口本，看怎麼領結婚證。”被魏老師問得有些張，夏亞南不安地攥著袖子，“我覺得戶口本以后可能有用，就也給拿著了。”

看了一眼，魏老師沒有再繼續問，而是道：“那你記得把東西給放好，戶口本丟了可麻煩。我們就快到家了，亞南，你喜歡吃什麼？”

這孩子實在不是會撒謊的人，一打眼便知道是沒和說實話。不過這孩子向來聽話，答應了住在自己家里，那一時半會就不會輕易走。等會想辦法要來這孩子的戶口本，就更保險了。等再過上幾天，班里的學生報完志愿，不用再去學校上班，就可以天天陪著夏亞南。如果那表姐沒什麼靜也就罷了，要是再有攛掇夏亞南去海州的跡象，馬上就帶著夏亞南報警，就不信公安局逮不著這個到招搖撞騙的人販子。

雖然猜不出魏老師的打算，但夏亞南也不至于單純到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尤其是聽到后來魏老師問吃什麼，便愈發不安了——平時夏母買的都是夏凱喜歡的菜，家里的飯菜也都是照著他的喜好做的，哪有讓挑的余地？被這麼一問，不更加局促了。絞著雙手，小聲道：“我，我吃什麼都行。”

有了趙迪的經驗在前，魏老師沒有再問，也沒有把帶進菜市場。把車窗降下了一半，把車停在了路邊，拿著手提包下了車，還不放心地把車門鎖上了，并囑咐夏亞南道：“呆在車上別下來，老師馬上就回來。”

嗯了一聲，夏亞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乖乖地坐在了車上沒。

看著魏老師遠去的影，舒曜猜到了為什麼。再聯想到為了兒子掏空家底、拼命榨兒的趙父和夏父夏母，慨道：“魏老師真是太好了。”

點了點頭，夏亞南也真心實意道：“那當然。舒舒姐，你是不知道魏老師到底有多好。我聽學校的老師說，魏老師剛畢業的時候帶過一個學生，學習很好，可他爸媽在初二的時候出了車禍，媽媽沒了，爸爸也癱瘓了。對方雖然沒跑也有保險，也賠了錢，但他爸爸在重癥監護室呆了半年，賠的錢和家里的錢都給花沒了，后續給的營養費就夠吃藥的。他放了學和周末打零工賺的錢都不夠吃飯，家里是真的是窮到揭不開鍋了。當時他想輟學去打工，是魏老師資助了他，讓他一定好好上學。后來他考進市一中當了老師，現在過得可好了，逢年過節都會來看魏老師。”說到這里，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魏老師這麼好的人，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聽別人說，魏老師的人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孩子也沒了。現在孑然一，孤孤零零的，該有多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