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污染、無公害》第18章 第十七章

“你不是嫌棄那邊是‘老破小’,連個停車位都沒有嗎?”于嚴低頭用筷子著一塊“糖醋小排”,試著咬了一口,骨頭是藕做的,是豆制品,浸了話梅,口也算是勁道脆爽,酸甜適度……可仔細品味,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劉仲齊同學開學第一次月考進了年級前五,刷新了個人最好績,由于有了前車之鑒,喻蘭川這回沒敢拿紅包打發熊孩子,所以了個周末,帶他出來慶祝――雖然喻蘭川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慶祝的,他自己上學的時候從來沒有掉到過第二名。

他和青春期的中二病沒什麼話好說,不想尬聊,于是把于嚴請來作陪,讓人民警察給小崽子加強一下安全教育。

餐廳是喻蘭川讓助理幫他挑選訂位的,他自己也沒來過,進來一看,這架餐廳的裝潢的格調非常高,小桌旁邊環繞著水系,水下藏著干冰,水不停地循環,白霧就從四面八方往上浮,人坐在里面,覺自己像是來開蟠桃會的神仙。

一打開菜單才發現,這是一家純素食餐廳。

于嚴想不出喻總平時在同事面前是怎麼端架子的,助理可能認為他靠吃花飲活著,拉屎都是大吉嶺紅茶味的。只有這種仙氣飄渺的餐廳,才配得上仙氣飄渺的喻總。

“那倒沒關系,”喻蘭川心不在焉地綠油油的盤子,“那邊近,我上班走過去就行。小齊上學也方便,地鐵都不用坐了。”

“那就去啊!別的不說,先剩你一大筆房租,一個月七千多,誰白給你?我一個月到手都沒有這麼多錢!”于嚴這貨,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在禪意十足的云山霧繞里,噴出了滿的俗話,“不用開車,以后車位費、油錢不都省了?你再把你那車連牌再車一起租出去,都是外快啊。蘭爺,發家致富靠節儉!”

喻蘭川后悔領著這人出來吃飯了,有點現眼。

他沒滋沒味地夾了一筷子杏鮑菇冒充的鮑魚:“不是搬個家的問題,那房子有象征意義,你不懂,住進去就等于是……”

“我懂,”于嚴打斷他,“你們道兒上的規矩,不就是房產證上寫誰的名,以后誰當盟主嗎?自古江湖險惡、爭權奪勢,有靠德行上位的、靠武功上位的、靠謀詭計上位的、靠自宮喀嚓上位的――你,蘭爺,今天靠房上位,前無古人,充滿了時代氣息。”

喻蘭川懶得理他。

“那片的治安也歸我們管,以后有什麼事,我就能抱盟主大了。”于嚴瞄了認真喝湯的劉仲齊一眼,湊到喻蘭川耳邊小聲說,“隔壁還住了一個跟你特有緣的。”

喻蘭川:“滾!”

于嚴手拍他肩膀:“去吧,別辜負老一輩的重托啊,蘭爺。”

“我都忙狗了,哪有功夫攙和他們的閑事,”喻蘭川嫌棄地躲開了他的爪子,仿佛是為了表示他和隔壁半錢關系也沒有,他正襟危坐片刻,高冷地說,“我還是不了,省得給自己找麻煩……”

他話沒說完,電話忽然響了,喻蘭川一看來電顯示,臉就有點不好看――房東來電。

房東不是什麼爽快人,一通電話打了足有五分鐘,拉著黏的聲音來回繚繞。于嚴一碗假紅燒都吃完了,那邊才說完。

“什麼事?”于嚴覷著他的臉,抖了個機靈,“不會是要漲房租吧?”

仙氣的喻蘭川放下電話,當著未年的面,把臟話咽回去了。

于嚴掐了掐手指,依稀記得喻蘭川的租房合同是一年一簽的,好像快到期了:“呸呸呸,烏言無忌……不會真要漲房租吧?”

他倆說話聲音很小,周圍水聲又“泠泠”響個不停,大廳還有個彈琵琶的,因此劉仲齊沒聽清哥哥們關于“國計民生”的討論。英雄年已經忍了一頓飯了,終于忍無可忍地放下了菜葉子,對喻蘭川說:“哥,我沒吃飽。我想吃炸排,真。”

于嚴:“我也想吃,哥,我還想吃羊串,真羊。”

喻蘭川:“……”

六月的天,是房東的臉,說變就變。

洶涌上漲的房租好似龍卷風,永遠比來得更突然。浩浩地奔將過來,把洋氣的喻總沖到了一百一十號院。

大爺爺的房子他維護得很好,剛打掃過,也不用重新裝修。

月底,喻蘭川放棄掙扎,拎包住――包里裝著拖油瓶劉仲齊同學。

甘卿聽張珍說了兩位爺移駕隔壁的事,不過是游手好閑的小打工仔,上午十點才慢騰騰地開工,跟那些上了發條似的白領和高中生時空不疊,隔壁搬來了好幾天,只在吃早飯的時候聽見過隔壁門響,沒見過人。

晚上下班前,一邊啃著孟老板給烤的玉米,一邊翻著手機上的日歷發愁――距離這個月發工資還有四天,開支沒計算好,沒錢了。

甘卿把啃干凈的玉米棒子往垃圾桶里一投:“孟叔,借我二十塊錢,發了工資還你。”

孟天意聽見,嘀嘀咕咕地出來,在圍手,掏出五十塊錢來塞給,數落道:“怎麼又沒錢了?你一個人吃飽全家不,一天三頓,兩頓在我這吃,房租就收你六百,一天到晚那麼兩件破服,也不知道打扮打扮,你錢呢?都花哪去了?”

甘卿把五十塊錢收起來,了個懶腰,沒正形地說:“我也奇怪呢,您給我看看后背上,是不是有窮神附?”

孟老板怒其不爭地摑了掌,甘卿連躲都懶得躲,清脆地挨了,用桌沿啟了瓶汽水喝。

除了吃和喝,對自己的力氣吝嗇得很,一年四季都著一冬眠沒醒的勁,能省一個作就省一個作,能轉眼珠不扭脖子,連點頭都比別人省事――別人點頭,是下,然后回歸原位,點頭,就是把頭往下一低,什麼時候需要抬頭了再抬起來。

孟天意嘆了口氣:“你還年輕呢,總這麼混哪行啊,得為將來想想吧?人還是得融社會,得過日子啊!”

甘卿“哼唧”了一聲:“正想著呢。”

“你想什麼想!要麼你去學點什麼,我聽說有那個什麼……是人高考還是自考的?你去報一個,好歹是個學歷,不愿意念書,就跟你孟叔一樣,學一門手藝也能糊口,學費我給你墊,將來慢慢還。”

甘卿:“我手藝還行啊,會做飯,能幫廚。”

孟天意:“你行個屁!你會吃!”

甘卿聽完一笑,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喝了口冰鎮汽水,既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恥。(注)

眼窩略深,稍有些“眉眼”,但笑起來的時候,眉目倏地舒展,眼尾彎月牙,有種特殊的甜。

孟天意苦口婆心:“就算你什麼都不想干,那你好好收拾收拾,嫁個人、個家,好好過日子,這總可以吧?”

“唔,這個好,”甘卿一大拇指,“您看看,長我這德行的,想傍個大款有戲嗎?以后天天在家躺著,汽水一次點兩瓶,摻著喝。”

孟天意有點氣急敗壞:“你師父要是活著……”

“孟叔,”甘卿臉上憊懶的笑容忽然消失了,“說什麼呢,我哪來的師父?”

說完,把空瓶往后一拋,那玻璃瓶極準地落在一米以外的塑料筐里,正好卡進了一個空位,堪比雜技。扔完,就走。

“桿兒,你師父閉眼之前都放心不下你。”孟天意在后說,“怕你這脾氣!怕他沒了,以后沒人管得住你,惹了事沒人給你收拾。”

“我早就不惹事了。”甘卿著兜,回頭看了孟天意一眼,路燈把長長的影子拖在后,沖孟天意擺擺手,“早就惹不了。”

有了孟老板借給的五十塊錢,早飯又能買得起煎餅了,連啃了三天饅頭咸菜的甘卿走出泥塘后巷,心里這麼盤算著,剛吃飽又饞了。

這時,的手機震了幾下,甘卿接起來,里面傳來一個非常虛弱的聲:“喂……是、是我。”

跟誰都笑瞇瞇的甘卿臉突然冷淡下來,答不理的“嗯”了一聲。

“我上次治闌尾炎的那個錢,報銷下來了,我……我是上銀行給你打過去,還是……”

“不用,”甘卿說,“自己留著暖氣費吧。”

“哦,那……”

甘卿打斷:“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就這個……”

“那就這樣吧,你有事再找我。”甘卿說完,不留面地掛了電話,一點也不擔心對方臉面掛不住……因為知道對方沒有臉面。

今天在店里跟客人念叨了一天“水逆”,可能是被反噬了,一晚上連著兩個人讓不痛快。進了十月,燕寧的夜風再也不愜意了,開始出了一點凜冽的前兆,甘卿裹上的運服外套,盡可能地把注意力轉移到煎餅上,這樣,就能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抱著“煎餅”這神支柱,甘卿回到了一百一十號院,剛一上樓,就看見了幾個悉的人堵在家門口。

甘卿眼,還以為自己是思念煎餅思念出了幻覺――那幾個人涇渭分明地站兩伙,一伙是路北邊攤“山東煎餅”的,一伙是路南邊攤“煎餅果子”的,兩伙人吵吵鬧鬧地把剛下班的盟主堵在了家門口。

“小喻爺你評評理,他們山東幫的先手打了我們的人!”

“誰先挑釁的?”

“誰先越界的?”

“越你媽x的界,老子一攤一個月純利過萬,用得著跟你們這幫窮皮搶地盤?你們那破煎餅,能攤就攤,不能攤滾蛋!”

喻蘭川夾著筆記本電腦,木著臉看著月過萬的兩大幫派撕扯。

“到這了還敢手是吧?好,奉陪!”

“明天誰也甭做生意了,什麼時候比劃出個黑白再說!”

“怕你?”

“怕你!”

甘卿:“……”

不、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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