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污染、無公害》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向小滿一回頭,店員的上半就下意識地往后仰, 好像的目是飛濺的熱油, 得拿個鍋蓋擋住臉才安全。

接著,他又似乎鼓足了全的勇氣, 磕磕地“喵”道:“您……您要冷靜, 還有小朋友呢。有什麼事……有過不去的事, 可以找別人幫忙的呀……我……”

他的聲音低而遲緩,還有些口齒不清,像個智障。

向小滿不等他說完,就面無表地走過去,連著紙包,搶了刀片就走。

店員閉了, 不知所措地的背影,主和陌生人說兩句話,好像已經支了他所有的力, 直到走出洗店,他狂飆的心跳也沒有要降下來的意思, 連也跟著一起發抖了。

好一會, 他才從門口的鏡子里看見了自己的形象——他五端正、材高大, 但“端正”得并不觀, 沒什麼特點,過目即忘。“高大”也不是“宇軒昂”和“孔武有力”,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不是個胖子, 就是看著有點蠢笨。頭簾遮住了眼睛,明明早晨剛洗過,這會又已經油得打綹了,整個人的氣質繃而畏,好像時刻預備著給誰鞠躬。

“丑男。”他想。

看不下去自己的形象似的,他移開了目

店門口人來人往,他每天看見別人談笑風生,都覺得納悶,懷疑這些人私下里都有臺本,說的話都是事先寫好背下來的,否則怎麼可能那麼輕松,一點磕絆也不打呢?

每一次被迫和別人說話,他都得像把腦袋別在腰帶上一樣“豁出去”。

語氣、語調、手放哪、眼睛看哪、說什麼,這些他都得在心里彩排好幾遍,可是彩排也不管用,一旦開了口,一心八用,他還是難免左支右絀、險象環生。

越說不好,他越慌,越慌越說不好,而人們也往往沒有耐心聽完他“吭吭哧哧”的表述,他們會打斷他、忽略他、敷衍他……或者干脆轉走開。

他就像個格格不的怪,每次試圖周圍的世界,都會遭到一場電擊,久而久之,“角”就仿佛有了生命危險。

店的外間有個接待柜臺,柜臺后面是洗間,旁邊還有個很小的雜間,清潔工、店里用的架和塑料袋之類的東西都堆在那,而這些雜空隙里,還塞了一張窄小的行軍床,那就是他的窩了。

窩里有一臺型號很舊的筆記本電腦和一個“綾波麗”的手辦——就一個,也不是什麼限定版,網上那些大神們輒一個展示柜的收藏太奢侈了。手辦奢侈、柜子奢侈、放柜子的空間更奢侈。

雖然不怎麼貴重,卻一直陪著他,就像一個識親近的朋友,他通過漫了解的故事,而也在日復一日的陪伴中,明白他在想什麼,無須贅述。

“閆皓!閆皓!”洗店老板回來了,大著嗓門他,“又跑哪去了?”

店員一哆嗦,小心地把綾波麗放好,轉走了出去。

“哎,嚇死我了,你這小子,走路不出一聲呢?”洗店老板拍了拍口,扔給他一個小本,“115號到121號的服好了,打電話催他們來取。”

閆皓聽見“打電話”仨字就頭皮發麻,比起打電話,他寧可徒手火中取栗。于是低頭接過小本,他違地作個弊——把通知編了短信,照著電話號碼本群發。

老板看見,就唉聲嘆氣地說:“哎喲,讓你打個電話怎麼了?兩句話的事,現在廣告那麼多,好多人本不看短信的。小閆啊,你這麼向可不行啊,你看你,沒事就在屋里玩電腦、擺弄塑料小人,多大人了還看畫片!時間長了,心理都不正常了!人得跟別人流,得出去朋友。天天屋里悶著,你連對象都找不著,會被社會拋棄的!”

閆皓默默地在旁邊聽,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樣子,老板一看他這幅德行,頭發都愁掉了一把。

“這回再開武林大會,你可不能在后面著了,去的年輕人也不呢,多認識幾個沒壞,聽見沒有?你家人把你給我,我就得負責任。”老板一邊數落,一邊看閆皓腦的樣子生氣,于是氣沉丹田,喝一聲,“腰桿起來!你家祖上是英雄,不是打的地鼠,給誰作揖呢!”

閆皓嚇得一激靈,后腰倏地一下直了,站了一張棺材板,然后著墻,姿勢很晦氣地溜了。

向小滿離開了閆皓的洗店,卻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家。拎著裝滿了服的大塑料袋,沿著滿地黃葉的林蔭路走了一段,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胡同口有一家網紅甜品店,常年排隊,向小滿猶豫了一下走過去,走過去站在了隊尾,目卻很不安地四打量,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這時,一個中年人向走過來,排在向小滿后,輕輕地拍了拍的手肘,問:“這家賣的東西有點貴啊,好吃嗎?”

向小滿本能地瑟了一下,但是并沒有躲開。

中年人很慈祥地朝笑:“不過真正的好東西,貴也值得,對吧?”

說著,若有意、若無意地擺了一下手背,不地把一個紙包塞進了向小滿手里。

向小滿好像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臉上稀有的一下褪凈了。

“11月11號。”中年人收了笑容,音量低得近乎耳語,狠狠地握了一下向小滿的手,然后轉走了。

向小滿怕別人聽見,慌里慌張地往周圍看,排在前面的,是幾個不知道什麼原因提前放學的中學生,統一地著耳機,都全神貫注地低頭玩手機,沒人注意這才松了口氣——也是,誰會把稀缺的注意力放在上呢?

沒有的,三十多年來,從來沒有過。

向小滿匆匆看了一眼人塞給的東西,那是一個信封,信封里有個紙包,裝著一些藥,信封上印著行宋字:“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別人?”

看見那行字,抿了抿發白的,從隊伍里走了出去,把信封塞進外兜里,這時,在兜里到了什麼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張字條。

字條上清秀而有些稚氣的字寫著一個私人電話號碼……

以及一句話“有什麼困難隨時找我,我隨隨到”。

這是那天來家的警臨走時悄悄塞給的,向小滿腳步微頓,臉上一瞬間閃過容神,然而那一點猶豫稍縱即逝,的眼神很快麻木堅定下來,把那張字條團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紙團沒扔準,砸到垃圾桶邊緣又彈了出來,滾到了小路中間,向小滿沒有回頭看。

剛一走,甘卿就靠著墻,從一條小岔路的土墻后面轉了出來,瞇著眼目送了向小滿片刻,走過去撿起了那張字條,臉上和煦愉快的笑容消失了,若有所思的眼神有些郁。一個剛買完東西的男孩悶頭往前走,不小心撞了,剛想道歉,一偏頭正好撞見的眼神,莫名一哆嗦,匆匆走開了。

不過人走了,那男孩手里的松蛋糕味卻留下了,甘卿回過神來,皺了皺鼻子,郁的眼神饞沒了。

隨手把那張字條揣進兜里,轉到小店窗口前看產品價目表,濃郁的油香味從窗口源源不斷地鉆出來,勾勾搭搭地不讓走。甘卿一邊看,一邊兜里的零錢,覺單薄憔悴的人民幣正含淚控訴主人不珍惜自己,良心上也有點過不去,于是腳朝前、頭往后,一步一挪地準備往回走,盤算著下個月多坑幾個冤大頭,拿了提,一定要過來吃一頓。

正這時,迎面過來幾個中學生,甘卿眼睛忽然一亮:“小齊齊!”

冤大頭來了!

劉仲齊他們學校開秋季運會,所以才提前放學,他剛代表班級跑完三千米,不知是累著了還是怎樣,反正眼皮一直在跳,被甘卿一嗓子嚇了一跳。

“過來過來。”甘卿笑得高深莫測,沖他勾了勾手指,“年,請我吃下午茶,我教你一招萬能防。”

劉仲齊一聽,屁顛屁顛地就跑過去了。

十五分鐘以后,的甜品店里,再一次上當騙的年出離憤怒了:“這就是你說的萬能防?!”

“這就是世界上最有效的防。”甘卿咬了一口皮薄餡大的雪娘,綿綿的油餡裹著巧克力豆,口層次分明,巧克力豆有些融化了,綢似的,一抿就化,而最里面的油卻還帶著細小的冰碴,剛好解了這一口甜食的膩,回味悠長,甘卿覺得吃完這一口,天塌下來都不算事了,于是很有耐心地跟劉仲齊解釋,“逃跑的學問可大了,你不單得能跑、跑得快,還得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你要利用地形甩開對方,絕不能讓別人有機會繞路堵你,不能完全跑直線,否則他們一扔東西就很容易砸著你……”

劉仲齊憤怒地打斷:“你這個騙子!”

上次,用報警騙他請了一頓麥當勞,上上次,用卑鄙下流的腳騙他買了一二百五十塊的轉運手鏈。

他居然不長記,又上了第三次當!

沒臉啊!

“我真沒騙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厲害的高手也總有失手的一天,沒有什麼功夫是‘萬能’的,”甘卿喝了一口清咖啡,漱干凈巧克力雪娘的味,又把小叉子向一塊芒果慕斯,“想要立于不敗之地,只有不手——你見過你哥跟人手嗎?沒有吧!他知道世界上所有的投訴電話,能絕不手,這才是真正的高手風范。”

劉仲齊:“我呸!”

甘卿一點也不覺得跟小孩騙吃騙喝有什麼不對:“反正你也沒有朋友,攥著零花錢沒地方花,萬一再錢多燒得,跑到泥塘后巷去被人綁架怎麼辦?我幫你降低一點風險,不用謝,應該的。”

劉仲齊咬牙切齒地說:“我朋友沒了,到底是因為誰?”

甘卿沖他一豎拇指:“完全是靠你自己啊!”

劉仲齊氣得站起來就走,連書包也忘了拿。一口氣跑出去兩百多米,才覺出肩上了點什麼,又七竅生煙地跑了回來。

他小火車似的闖進甜品店,看見角落里的甘卿斜靠在窗臺上,一束窄窄的穿過玻璃,剛好掠過的眉目。

低頭看著什麼東西,上有種時凝滯不的、異樣的寧靜和冷漠。劉仲齊忽然想起城中村里救他的那個甘卿——無論是打、罵、還是手推一個跟頭,都不在意,似乎不在乎危險,也不知道疼,仔細品,有一點對萬事都冷眼旁觀似的倦怠。

劉仲齊愣了片刻,順著的目看去……

“誰讓你我作業的!看什麼看!”剛滅的火又燒起來了,劉仲齊氣急敗壞地撲上去,一把搶回自己剛做完一半的英語卷子,“書包還我!”

“我是怕人給你拎走,好心替你看包才拿過來的,你那卷子也是自己掉出來的。”甘卿把書包扔給劉仲齊,愜意地嘬了一口茶,“得好好學習啊,小朋友,別一天到晚老想著飛檐走壁了,完形填空一共二十道,你一次錯了十四個,考試不及格不比被人打一頓恐怖嗎?”

劉仲齊這張卷子是剛發的,要上去給老師判的,學生手里沒有答案本,他冷笑一聲,搶過試卷就走,心想:“這文盲混混初中畢業了嗎?裝神弄鬼,就跟看得懂一樣。”

文盲混混甘卿心滿意足地吃了一頓下午茶,一個蛋糕渣都沒剩,然后站起來了個懶腰,在手機日歷的“雙十一”這一天上打了個標記。

11月11號……這天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麼?

“時間是……‘雙十一’?”于嚴一臉匪夷所思,“你確定嗎?誰定的腦殘日子?”

“我,”喻蘭川雙手抱在前,一挑眉,“你有什麼意見?”

于嚴說:“節召開武林大會,盟主啊,你就不怕孤獨一生嗎?”

“孤獨一生怎麼了?孤獨一生好的。”喻盟主半死不活地說,“十一號那天是周日,上午我能以檢的名義空出來半天。而且這樣一來,外地來的可以周六過來,周日下午各回各家,不用耽誤他們上班上學……也省得來參加的都是些無業游民和退休閑散人員。”

“行啦,看你那張晚/娘臉,你就當找了個一月八千的兼職,八千多的兼職可不好找。”于嚴勸他,“你們這大會的地點是,呃……老年活中心?”

喻蘭川一來是忙,二來是也沒辦過這種事,所以這一次“武林大會”,除了時間是他定的,選址、會議議程安排等等,還都是老楊大爺他們辦的,宣傳海報也是“為友誼干杯”的中老年畫風。

至于會議安排,一想起來,喻蘭川就覺得生無可

“你們靜最好別太大,蘭爺,我跟你說,你們這事沒有依法報備,萬一太鬧騰了,有人舉報你們非法集會就麻煩了。”于嚴一邊嚴肅地叮囑,一邊往后翻會議議程,“大會全程嚴武斗,以和平流為最高宗旨……哦,這樣就好……第一項,各大門派場,盟主講話,唔……就是互相悉的寒暄環節。第二項是……自由流,為便于流,各門派打散后分開坐,座次分為三區塊,五十五歲以上及各派掌門(僅已婚掌門)進a區,未婚人士填寫信息表進b區,其他賓客進c區……怎麼座次還分已婚未婚?”

喻蘭川手蓋住了眼睛。

于嚴讀著讀著,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自由流環節結束后,b區小輩按座次,逐個到a區,接長輩考校指點。第四項,才藝表演及午餐……不是,蘭爺你等等!”

喻蘭川手搶回了武林大會議程本,正打斷他:“看完了是吧,好,那我們說說這個‘堂前燕傳人’的事。”

“沒看完,”于嚴說,“我分析一下你們這個會議議程……”

喻蘭川:“你不用分析了!”

于嚴搶在和他同一時間開口:“所以你們武林大會的流程是,首先報家門,然后已婚人士閃避、未婚男速配,再排隊見家長,最后吃個飯?”

喻蘭川:“……”

就他有

于嚴:“可以啊,盟主,人才啊!”

喻蘭川從牙出一句話:“我說過了,不是我安排的。”

懶的喻盟主沒有常識,竟敢放心把這種事給老楊大爺他們,低估了我國中老年團的毒——他們能把一切主題的一切聚會,都變相親大會。”

于警扶著辦公桌笑了狗。

喻蘭川扶了扶眼鏡,面無表地說:“我問過了,不讓武這事是好多年的老規矩了,楊老他們還在,只要這個不知真假的堂前燕傳人還想混下去,應該就不會在開會的時候冒頭。我想他會等我落單時找我,這樣,會后,我把客人都送走,會找機會獨自留下來還原活中心會場,他既然下了戰書,這時候大概率會出現,到時候你們在外面等我信號,我幫你們留住他。”

于嚴問:“你有把握贏他嗎?”

喻蘭川莫名其妙地回答:“我哪知道,我又不認識這人。”

于嚴有點擔心地問:“那萬一你不是他的對手呢?”

“那就認輸唄,”喻蘭川毫不猶豫地說,“傷就讓他賠我醫藥費和誤工費好了。”

于嚴:“……”

武俠小說里,高手約戰,往往都是賭命,畢生尊嚴與敗在此一舉,據不完全統計,在比武中戰敗的人,下場有自殺、發瘋、自絕經脈、自廢武功……最輕的癥狀是拋棄自己的兵,從此名譽掃地,江湖不見。

還沒打就惦記誤工費的,大概古往今來獨此一份了!

于警被武林新一代盟主寬廣的襟震撼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喻蘭川:“那就這麼定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哎,蘭爺,”于嚴死皮賴臉地拽住他,一路小跑地跟著他往外走,“不急,你還沒跟我說,作為一條單狗,即將主持新中國立后第二十三屆武林相親大會的想呢……”

喻蘭川:“滾!”

于嚴:“主持人可以拿免死,不,免催婚牌嗎?有好看又能打的妹子嗎?圈外人——比如我,能參加嗎?哎……你仗著自己長走得快是吧!”

喻蘭川懶得跟他多說,抬手攔出租車。

“別假正經啊蘭爺,”于嚴在他后說,“你不會加班加彎了吧?”

喻蘭川:“彎勺也看不上你,放心。”

于嚴嬉皮笑臉地說:“我記得你小時候可悶了,初中那會,隔壁班生遞書,看都不看直接扔,一天到晚端著張‘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架子,然后回去畫小孩。”

喻蘭川:“我畫的是你媽。”

于嚴:“就知道你不承認!我有證據!同一個人,不同姿勢,一個素描本畫滿了,足有好幾百張,我拍照留念了……”

喻蘭川把出租車門往他臉上一摔,留下一串尾氣,沒影了。

他剛到自家樓下,手機就瘋狂地震起來,于嚴那個賤婢發了一串照片過來,照片上還打了水印,名曰:武林盟主黑歷史檔案。

喻蘭川剛想開罵,忽然一愣。

他確實有過這麼一個素描本,但是這麼多年,又是留學、又是工作,搬家了家常便飯,小時候的東西也早就丟了,此時,他猝不及防地看見十幾年前的舊跡,模糊的記憶忽地清晰了起來。

畫面像素不高,好像給那些青的筆打了濾鏡,有鉛筆素描,也有圓珠筆和水筆勾勒過的,畫上的孩骨骼廓凜冽,畫技不太高明,但一顰一笑異常鮮活,過紙面看過來,眼角彎特殊的弧度。

喻蘭川的腳步猛地頓住,一抬頭,正好到了自家門口,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扭頭向隔壁,怔了半晌,忽然魔障了似的要去敲門。

這時,電梯響了一聲,一有點甜的香水尾調掃過來,來人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小川,什麼事啊?”

走過來的是剛從外面回來的張珍,喻蘭川這才回過神來,干咳了一聲:“我……找甘卿,有點事問。”

“哦,急嗎?”張珍用指尖有點化妝的眼角,“不急就明天再說吧,那小尼姑睡得早,早就夢里念經去了。要麼我給你帶句話?”

喻蘭川胡搖搖頭,默默地給老太太讓路,在樓道里站了片刻,才帶著心事回了家。

然而之后一連兩三天,他都沒見過甘卿。

每天早晨他起來的時候,甘卿已經不知道晃到哪吃早飯去了,一頓飯吃起來沒完似的,老也不見回來,他得按時上班,等不了太久。晚上喻蘭川下班回來,回早了不在家,回晚了隔壁又熄燈了。

不知道是不是喻蘭川的錯覺,他覺得甘卿這一陣子作息格外不規律,好像一天到晚在外面,逮一次格外不容易。

時間在他的忙碌和心神不寧里飛快掠過,11月11日轉眼就到了。

這是喻懷德老人過世后,燕寧第一個相……不,武林大會。

對于一百一十號院的普通人來說,這是一個平靜的周末,大家難得能睡個懶覺,早上九點之前,小院里都沒幾個人。

沒有人發現,這天,以老楊大爺為首,時常帶著紅袖箍在樓下轉的幾個老人不見了,樓里的幾個住戶也都很早就離開了家。洗店沒有開門營業,皮修理店也閉門謝客,路南路北的煎餅攤跟商量好了一樣,集曠了工。方圓兩公里之的乞丐和流浪漢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出現。

這座貌不驚人的老樓,平時仿佛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保護,而這一天,這層保護短暫地消失了。

西門口的雙語兒園和燕寧電視臺有合作,今年的元旦晚會上,有孩子們的集節目,兒園老師和家長都很重視,參加演出的孩子需要借周末排練,聶恪一早就送孩子去兒園了。

接送孩子的事,向小滿從來不管,即使兒園就在小院西門口,近得像鄰居。

老房子的客廳布局不合理,采總是不太好,即使是白天,屋里也有一些黑沉沉的角落。向小滿坐在沙發的影里,像一尊木雕,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那些人對說:“你的命運、你所遭到的一切痛苦,本質上,都是由你自己造的,否則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別人?”

“你一定有錯,你想要離苦海,就得徹底和這個畏的自己決裂。”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討厭自己嗎?

你要殺死那個怯懦、可鄙的自己。

向小滿戰戰兢兢地扭頭看了一眼鏡子,鏡子里的人雙頰下垂,臉上蠟黃蠟黃的,毫無,凌的頭發遮著半張臉,躲躲閃閃的目從干枯的頭發里往外冒。

這……就是我?

嚨里發出了一聲抑的嚎,哆嗦著抱住自己的頭。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別人?

“求救沒有用的,報警更沒用,沒有人能真心理解你,也沒有人會幫你,聽過祥林嫂的故事嗎?”

“這個世界上,誰不是一座孤島呢?”

“你只有今天一個機會,放心,技上的事,我們幫你善后。”

“你只要……”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聲,聶恪回來了!

向小滿腦子里空白一片,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把信封里的藥倒進了聶恪的保溫杯里!

門鎖轉了兩圈,聶恪開了門,向小滿下意識地把紙包在了手里,猛地站了起來,渾地看著進門的聶恪。

聶恪沒在意,似乎早已經習慣了各種奇怪的舉止,看都沒多看一眼,換服換鞋一氣呵,然后進屋端起了自己的保溫杯——

向小滿的心快從嗓子里跳出來了。

然而聶恪把杯子送到邊,卻忽然一頓:“哦,對了。”

他發現了!藥放多了嗎?

向小滿臉慘白,手心起了一層冷汗。

聶恪奇怪地問:“你又怎麼了?”

向小滿的四肢開始張得發麻。

聶恪等不到的回答,皺了皺眉,自顧自地說:“以前那個醫生不怎麼樣,我覺得效果一般,最近托朋友聯系了一個新的醫生,下午帶你去見一下,約了兩點,你換服。”

向小滿覺得自己的舌都銹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聶恪唱了獨角戲,溫文爾雅的臉上終于也出一點不耐煩的冷淡,皺著眉吹了吹,喝了幾口保溫杯里的水。

“好像是隔夜水。”他嘀咕著,打算去廚房把水倒掉,“一怪味。”

廚房里先是響起洗涮杯子的水聲,接著,保溫杯掉進了洗手池,“嗆”地一聲,隨后是重落地的一聲悶響。

聶恪徒勞地扶了一把水池,帶倒了掃帚,還是毫無知覺地順著櫥柜了下去。

向小滿的心跳快要炸開似的,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門口,看著倒在地上的聶恪,艱難地扶著門框穩住了自己。

第一步,如果周圍有不方便清理痕跡的膠漆或者壁紙,一定要鋪好塑料袋。廚房和衛生間是最理想的地方,瓷磚更容易清潔。

第二步,穿好你的雨

向小滿腳步有些踉蹌地翻出了一件早準備好的雨,手里了小刀片。

第三步……打開門,來幫你的人來了。

就在這時,他家的門被人輕輕敲了幾下,向小滿劇烈地了幾口大氣,打開門,兩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都戴著帽子、口罩和手套,裹得嚴嚴實實,臉上只著一雙黑沉沉的目

后進來的人無聲無息地關好門,過貓眼往空無一人的樓道里看了一眼,跟同伴互相點了下頭,另一個人則走進屋里逡巡了一圈,扶住了向小滿的肩頭。

“噓——”他在向小滿耳邊說,“別怕。人的,又結實、又脆弱,找到正確的地方,小孩子也能輕易結果一條命,找不到正確的地方,幾百斤的壯漢揮著斧頭,也不一定能順利地砍下一個人的頭。庖丁解牛是一門絕技,我來教你。”

那人走過去,俯打量了昏迷的聶恪片刻,隨即發出冷笑,把他五花大綁,里塞了東西。然后他手里“咔噠”一聲,向小滿狠狠地一震,卻見他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圓珠筆,按出筆尖,端起聶恪的下,在他的脖頸上畫了一條紅線。

“沿虛線剪開,會不會?”另一個人握住向小滿抖個不停的手,“慢慢來,刀很快,別劃破手。去吧。”

向小滿緩緩地走向昏迷的男人,兩個把自己包裹得很嚴的人慢慢地退開,把空間留給拼命地攥住了自己的右手,不去看聶恪的臉,把目集中在那條紅線上。

很簡單的,不需要費什麼力氣。

冰冷的刀片落在了人的脖子……不,那條紅線上。

“按下去,小滿。”

向小滿的手指越抖越厲害,張大了,就像發出了無聲的嘶吼,手指猛地往下錯,一下冒了出來,疼痛驚醒了聶恪,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就在這時,804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大力敲響了。

“有人嗎?”來人大聲說,“開門,警察!”

向小滿一屁坐在了地上,聶恪仿佛覺到了什麼,脖子上著刀片,劇烈地掙扎起來,屋里的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掠向臺窗戶!

“警察!開門!”

兩個蒙著臉的人分別從臺兩邊躥了出去,竟然徒手在樓外爬。

這時,十樓一扇窗戶打開,有什麼東西裹挾著厲風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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