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污染、無公害》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喻蘭川的祖父祖母都是他出生前去世的,不太了解, 除此以外, 他們家老一輩的大爺爺是個浪老頭,上一輩的他爸是個浪中年, 以此類推, 這可能是個“后浪推前浪, 一浪比一浪”的家族——至于他本人,盡管現在看,還算頗有個人樣,但以后的事誰也不知道,也沒準是他正在潛伏期。
喻蘭川的母親,則是完全相反的人, 是個要命的完主義,一輩子嚴于律己、更嚴于待人,篤信“人無遠慮, 必有近憂”,每時每刻都在焦慮, 還有非常強的控制。
這二位的結合, 就好比是大野馬上了洋灰水泥, 人品都沒問題, 只是單純不配套。
傳了喻家浪基因的喻蘭川從小就“乖中帶野”,尤其是中二時期,雖然大上也能循規蹈矩,但必須得自己主循, 一旦有人來干涉,他絕對要奉違。
劉仲齊剛出生的時候,他媽有點產后抑郁,緒起伏很大,平時還能克制的控制也變本加厲,鬧得家里時常飛狗跳。那會正好剛開學,喻蘭川的心還在暑假里浮躁著,沒來得及調整好狀態,作業寫得敷衍了些,被他緒不太控制的媽看見,一把撕了,要求他重寫,還聲稱要給他老師打電話。
十五年前,正中二的喻蘭川也沒跟吵,默默把作業重新謄了一遍,晚上趁大人睡覺,他收拾了的東西,連字條也沒留,離家出走了。
不過雖然同樣是離家出走,他自覺比劉仲齊強一點,劉仲齊那小子完全是一時沖,連在哪落腳都沒想好,喻蘭川當年卻計劃得明明白白——他打算先去大爺爺那借住一陣子,然后找個理由申請住校,以后再也不回家了,眼不見心不煩。
想來,他媽后來對小兒子實行“放羊式”教育,應該也是吸取了教訓。
那天,喻蘭川深更半夜打了輛車到了一百一十號院,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他逢年過節總來住,自己有大爺爺家的鑰匙,就開門進去了,老頭的臥室門開著,小喻蘭川探頭看了一眼,發現被子是攤開的,老人似乎是已經躺下了,不知有什麼事,又匆忙出去了。
小喻蘭川等了一會,困得睜不開眼,于是把書包掛在后門,去小屋睡下了,本以為第二天一睜眼就能吃到老頭的炒米飯,早晨起來才發現,老頭一宿沒回來。他在屋里踅了一圈,最后在老座機電話旁邊找到了一張潦草的紙條,有人用鉛筆涂了個地址,小喻蘭川辨認出了“泥塘后巷”幾個字。
那天正好是星期六,熊孩子沒人管,旺盛的好奇心一點就著,循著紙條到了傳說中的“泥塘后巷”探險,還在路邊買了一袋小包子,結果包子沒吃完,他就在錯綜復雜的小巷里迷路了。剛想找個人問路,就被打暈塞進了車里。
那個孩把他留在垃圾理廠,就自己跑開了,他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里驚恐地聽著嘈雜的聲音從不遠掠過,奔向遠。人在怒罵,狗聲變了調子,凄厲得像狼嚎。
他拼命長了耳朵,想聽見那孩的只言片語,可是沒有。
他想從那里爬出去,去找,可是那些人來得太快、跑得也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就不知道追著那孩往哪去了。小喻蘭川獨自躲在黑暗里,看不見也聽不見,心里于是充斥起各種鬼影幢幢的想象,一會是被那些人抓住了,一會是大狼狗撲過去咬死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有垃圾車開來,他才被救出來,大爺爺找了他一天一宿,頭發都快急白了。
就是那一次,喻蘭川才知道大爺爺不是普通人,那個藏在邊的神世界向他揭開了一角。后來,那伙窮兇極惡的綁架犯被抓住了,喻蘭川才知道,他其實是卷進了一場江湖紛爭,有人盯著一百一,他一出門就被人跟上了,一百一靠近市中心,本來對方也不敢怎樣,誰知道他自己跑到泥塘后巷,自投羅網。
可是那個救了他的孩,卻再沒有人見過,聽小喻蘭川說完以后,喻懷德老人也試著去尋訪過,一無所獲,大家都懷疑只是他極度恐懼下想象出來的。
只有喻蘭川自己知道不是,他已經過了分不清現實和想象的年紀了,再說,就算真是想象,孫悟空和變形金剛們供他挑,他怎麼會想出一個單薄的小姑娘?
那個下落不明的小姑娘整整折磨了他小半年,領銜主演了他每一場噩夢。
從那以后,喻蘭川再也沒干過出格的事,再也沒闖過自己收拾不了的禍,并且纏著大爺爺學寒江七訣。
對了,喻蘭川忽然想起來了——最早學劍的時候他還小,沒有防猝死的意識,能堅持下來的初衷,就是為了以后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保護自己和別人,不至于驚慌失措,不至于追悔莫及……
也可以說,是因為。
那天,被那些人追到了哪?后來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年一直住在泥塘后巷嗎?還是去了別的地方……手又是怎麼回事?
睡眠質量一向很高的喻蘭川翻來覆去了一宿。
幾回接下來,甘卿這個人看起來隨和,其實城府很深,絕不是淺言深的人,這些他迫切想知道的事,直接去問肯定沒結果,尤其這麼多年過去,看起來好像已經不記得他了。
“沒關系,”喻蘭川心想,“你等著。”
甘卿一向早睡早起,早晨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昨天微信聊完秒睡,連頁面都沒關,一邊爬起來洗漱,一邊順手翻喻蘭川的朋友圈記錄解悶。
小喻爺的微信名就是“喻蘭川”,頭像是他自己的手寫簽名,非常簡單暴,發的朋友圈從來不刪,甘卿隨便瞄了一眼,只見里面全是些“貨幣政策趨勢”、“xx法新規解讀”、“全球xxx”的大長文,看得一個頭變兩個大,還以為自己點進了一個財經新聞公眾號。
就在這時,朋友圈更新提示,甘卿順手一刷,發現隔壁的盟主先生一大早就轉科普長文,這回的標題是“不忌口,是生活還是放飛自我?”
文章配圖是曲奇餅干和“仔快樂水”。
甘卿:“噗……咳咳咳。”
差點把牙膏沫嗆進嗓子里。聯想起昨天喻蘭川在麥當勞門口的臉,甘卿懷疑這話他憋了一宿了,說不定連覺都沒睡好。
六點半,甘卿準時出門尋覓早飯,早豎著耳朵聽靜的喻蘭川立刻跟著,并且在手機備忘錄上記了下來“六點半出門”。
兩人在電梯間“偶遇”,甘卿驚訝地問:“小喻爺上班這麼早?”
喻蘭川矜持又含蓄地回答:“嗯,提前到公司理點事。”
甘卿:“唉,可不是嗎,賺點錢都不容易。”
“不容易”的喻總不到六點三刻就抵達了公司,寫字樓里黑燈瞎火,連清潔工都還沒到崗,他突然之間這麼努力,搞得同事們都疑心他打算篡總監的位。
而經過了一個禮拜的努力,喻蘭川清了甘卿的作息時間——不分周末和工作日,每天都是早晨六點半左右出門,八點一刻左右回來,收拾一下,九點半左右去上班,晚上沒有極特殊況,九點多點就會回來,十點半以后不回信息。
每周日中午,發十二星座一周運勢預測和好運穿搭指南,晦地提醒信邪的那幫人,該給送錢了。隔一陣子去小商品批發市場進貨一次,關店半天,這不要臉的會提前一天發朋友圈,聲稱自己要“閉關”悟星辰軌跡。
只要不是睡著了,信息一向回得很快,表包奇多,朋友圈里看見什麼都點贊,可見日常工作就兩件事——忽悠人和玩手機。
甘卿則發現,最近小喻爺變得“抬頭不見低頭見”了,以前大家雖然住隔壁,但一個禮拜打不了一次照面,近來卻至一天偶遇一回,隔三差五的,還總有些意外發生——比如隔壁的快遞送錯到這里,隔壁東西壞了過來借扳手……喻蘭川可能是不欠人人,道謝從來不口頭謝,麻煩別人一次,他第二天就會送點東西過來,都是幾袋堅果、兩斤櫻桃之類的小玩意。
甘卿借住一百一十號院,就想悄悄地找地方一窩,沒打算和任何人有集,不料居然因為一堆蒜皮,莫名其妙地跟高冷的鄰居混了個臉。
十幾天后,甘卿因為吃晚飯時又被孟老板教育,不小心多吃了半斤烤翅,肚子有點撐,回家時特意繞了遠路,打算多溜達一會消食,經過家附近的商場時,正好看見聶恪提著兩包日用品從超市里走出來。
這男人流言蜚語中心,逮誰跟誰賣慘,簡直了當代“羅切斯特”。向小滿就算放出來,以后大概也是神病院一條歸宿了,據說現在已經有好事的大媽在給聶恪介紹對象。
甘卿懶得看他那副“深義重、可憐可佩”的臉,就故意磨蹭了一會,等聶恪走遠,隔開幾百米,免得和他同路。
就在聶恪在最后一個路口拐彎的時候,本來在低頭玩手機的甘卿忽然瞥見了一道黑影,追向聶恪的方向,快得好像車燈掃過大樹……
然而這會路口并沒有車。
甘卿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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