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崢現在開始真正理解了高遠的話, 某種程度上來說, 寧婉確實很優秀。

“王阿姨，這些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法律哪里是這樣的呀。”

寧婉的聲音打斷了傅崢的思緒, 他重新整理了下緒, 順著寧婉的話，也開始介案件, 認真解釋起來：“王阿姨你說的是自書囑，自書囑確實必須由立囑的人全文親筆書寫、簽名，也不需要任何見證人就可以生效，但除了這種囑方式, 還有幾種別的方式法律也是認可的。”

“第一種就是代書囑, 簡單解釋，就像王阿姨你這種況，不會寫字, 那就讓別人替你寫，只要訂立囑的過程里有至兩個見證人就行, 這兩個見證人要和你這房子沒有利害關系, 最后你和見證人都得簽字, 這也有效。”

“第二種更簡單, 是錄音囑, 也就是通過錄音的方式把你的囑記錄下來, 也需要至兩個沒有利害關系的見證人, 見證的方式和況呢, 可以采用書面記錄，最后也是都簽字就行。”

“第三種口頭囑，但這種一般不推薦，因為這種只有在病危時沒囑臨時口頭說才能立，但也需要至兩個沒有利害關系的見證人，而且一旦病危的況沒有發生，口頭囑就無效，所以很容易引發糾紛。”

傅崢笑了笑：“我比較推薦的是公證囑，你完全可以到戶籍所在地的公證機關申請辦理，收費也很便宜。”

王麗英也來了神：“只要這麼辦一下法律上就有效？真的不用和陸峰結婚了才行？”

“當然。”寧婉眨了眨眼，“你要是能澄清和陸峰的關系，我們也愿意幫你和他通，就沒有必要上法庭了，這不是雙贏嗎？”

王麗英臉頗為心，但很快又出現了難：“可……雖然我的孩子都是上的容市本地戶口，我的戶口還是老家鄉下的，我現在又不行，讓我回老家公證，覺吃不消啊。這能找人代辦嗎？”

寧婉搖了搖頭：“公證囑必須親自辦理，但如果囑訂立人因病或者別的特殊原因不能親自去的，可以要求公證機關派公證員到你這兒來辦理，不過，一旦辦理了以后，如果你想改的話，也得通過這家公證機關才行，這點上其實有些不方便。”

寧婉頓了頓，看向王麗英。

老年人的想法很多變，沒準現在死活不想給兒子，但臨到生命的盡頭，卻改了主意呢？

“考慮到王阿姨你說的老家是農村，可能和當地的公證機關通也比較麻煩，外加之后變更或者撤銷囑也會增加難度，我其實推薦你可以做律師見證囑。”

“這是什麼意思？要怎麼辦？”

“我們可以接你的委托，按照你的意思給你寫清楚囑容，并且作為見證人做出見證，所有法律流程和文書給我們就行，收費也不很貴。”

律師見證囑也需要至兩名律師，其中至一名是執業律師，這些寧婉和傅崢正好都符合，完全可以接這項委托。

王麗英又問了不細節，傅崢和寧婉都一一耐心給予了解答，只是王麗英顯得還是有些不安和吞吞吐吐：“我兩個兒子都是沒良心的，現在我又得了這個惡病，往后雖然沒幾年日子了，但一輩子沒吃過好的用過好的，也想最后幾年好好過，我要是說把房子給了小陸，我這兩個兒子更不會管我死活了，小陸雖然是個善心人，可要我真把房子給了他，他也變了，覺得吃定這套房子了……那我怎麼辦……”

“我化療以后，就很差，到時候天天不應地地不靈的……”

王麗英雖然點到為止，但寧婉立刻就懂了：“所以你之前死命拉著要和他結婚，也是存了這個心思？”

王麗英點了點頭，有些赧然：“我想著結婚了，法律上有了證，不是都說規定夫妻之間得互相照顧嗎？領了證，我們就是親人了，我房子給小陸正常不過，小陸也得照顧我給我養老送終……”

這麼一說，寧婉就都懂了。

死命拉著陸峰要結婚，一來是王麗英不懂法，被那些胡扯的電視劇荼毒了，二來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邊，覺得結了婚，陸峰就對有養義務，自己養老送終就有保障了，作為補償和回報，死后房子也能給陸峰，在看來，就覺得很公平。

“你這種況也很好理，只需要簽訂個贈養協議就行了。”寧婉笑了笑，“就等于你和陸峰簽個合同，陸峰得給你養老送終，這樣之后才能拿到你的錢和房子。”

“這……這協議是什麼意思？這國家法律保護嗎？作數嗎？”

王麗英顯然沒有完全理解，傅崢于是補充著又細細解釋了不，用更平易近人的語言給老人科普了一遍。

王麗英臉上漸漸從似懂非懂開始有些了然，傅崢也沒嫌棄，繼續耐心地解答了好幾個問題，直到王麗英完全搞明白了這個贈養協議。

的眼睛果然全亮了，一個勁道：“這個好，這個好！法律真是好！還有這種規定！我想要的就是這個！”

“不過，剛才我就想說了，不管是訂囑進行贈還是簽訂贈養協議，王阿姨你也得問問陸峰的意見，否則贈他可以不接，贈養協議是個合同，就更需要雙方協議一致了。”

兩個人又和王麗英確認了不細節，這才決定事一件一件理，先把名譽權糾紛這個事給調解了，再上陸峰好好談談。

如此一遭，終于這案子有了眉目，再走出王麗英家，寧婉也總算松了口氣：“還算運氣好，懵對了！這樣陸峰就不用背負莫須有的罪名抬不起頭了。”

寧婉說的謙虛，但傅崢卻知道并不全是懵的：“剛才那麼說，有幾把握？”

寧婉愣了愣，既而就有點欣賞傅崢的孺子可教來：“大概八把握吧。”

“你經手的社區案子還，但社區里每個居民其實法律知識都不太健全，很多人對法律的偏差理解或者誤會可能會讓你嘆為觀止的。案子做的多了，有時候就能以他們的視角去想問題了，偶爾這麼代一下，辦理案子起來反而順利很多。”

寧婉想了想，回憶道：“我以前還遇到過當事人，覺得只要自己不知道某條法律，就不知者無罪的；還有覺得法不責眾的，大家一起犯法干一件事，只要人夠多，法律就管不了。”

“所以基層普法其實還任重而道遠。”笑笑，“也因為這，才需要社區律師吧，每個案子潛移默化去改變一些大眾的觀點，定期開辦普法講座去掃盲，雖然錢不多事很繁瑣是真的，但真正能幫別人切實解決問題的時候，那種自豪也是真的。”

寧婉說著就看向了傅崢：“現在是不是覺得渾輕松？很有就？”

寧婉也沒等傅崢回答，只是活了下頸椎，猶自看向了天空：“我剛被派到這里的時候，其實也怨天尤人過，也看不上這工作過的，覺得律師應該像電視劇里那些鮮的形象一樣，足夠英，只理幾千萬幾個億的標的額的案子，每天上說的都是別人本聽不懂的行話，郵件全是中英文雙語的，接的也都是企業高管或者行業尖端人。”

“可后來我知道，這些電視劇的律師，雖然確實存在，但這些律師行業的金字塔頂端，也只服務人口里百分之二十的上層，全國百分之七八十普通群眾的法律糾紛，確實非常缺好的基層律師，但基層律師太窮了，大部分優秀的人都不愿意干這個基層的活。”

寧婉看了傅崢一眼：“我們現在理的雖然看起來真的是一點點蒜皮的小事，但關系的卻可能真的是別人的人生，所以這麼一想，是不是覺得自己在做的小案子也一下子偉大了？”

傅崢是個很高傲的人，即便留在社區，也更多是抱著不服輸的心態，但捫心自問，打從心底里，他并沒有多看得上基層律師，以往的經驗來說，基層充滿了畢業院校不夠優秀、履歷不夠好的法學畢業生，能力不行，但每天哀嚎懷才不遇。

寧婉這種經驗富思維活躍辦案靈活，每天著賣-白-的心拿著賣白菜的錢，不需要別人洗腦，還能自己給自己大灌湯，窮，且努力繼續窮著的，傅崢還真是第一次見。

有點新奇，也有點佩服。

一直以來，在做了那麼多年商事后，傅崢一度覺得自己失去了對法律工作的熱。

商事非訴領域對他而言不再充滿挑戰，按部就班，用過往的經驗完全能理百分之八-九-十的問題，剩下的那百分之一二十，稍微腦也能搞定，這狀態其實非常穩定——有好的案源，有好的口碑，然而傅崢卻覺得隨著日子的推移越發提不起勁來，好像完全覺不到初次從業時法律的多變和妙來。

然而跟著寧婉理社區案件的這些天，他卻漸漸覺得，以往那種對工作的期待和熱重新被點燃了，社區案件就好像一盒巧盒力，你不知道下一顆會拿到什麼奇怪的口味，因為不到最后，你本不知道案子會是什麼走向。

這樣想想，倒還刺激的。

他側頭看了一眼寧婉，因為沐浴在下，周像是都在發，加上無法否認的白貌，確實稱得上耀眼，初見時為此傅崢也先為主覺得是個小心眼的花瓶，但這一刻著寧婉的側臉，傅崢卻有些暈頭暈腦的想起來，自己正在裝修的別墅里確實缺個花瓶了，房子里放點花好的……

*****

寧婉回了辦公室，剛給陸峰打電話約了時間當面通，然后去了趟洗手間，結果剛出洗手間門口，竟然被肖阿姨給截住了。

“小寧啊，我可要多謝你！”

肖阿姨一臉喜，滿面春風的，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掏出個lamer的面霜塞給了寧婉：“一點小意思，算給你的謝禮了。”肖阿姨塞完lamer，探頭探腦道，“小傅回來了吧？”

寧婉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是啊，回來了，不過你謝我什麼呢？送這麼貴重的東西？”

肖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嗔地拍了寧婉一把：“還不是謝你把小傅這麼好的男人介紹給我嗎？”

？？？

肖阿姨卻沒到寧婉的緒變化，徑自道：“我啊，平時邊也不是沒人追，但都不心，現在見了小傅，才知道什麼是的滋味。”振聾發聵地宣布道，“我要追小傅。”

？？？

寧婉驚呆了：“什麼？你當初不是嫌他老看不上嗎？”

肖阿姨卻是有些懊悔：“這就是我的偏見了，謝謝你啊小寧，要不是你堅持，我差點錯過好男人。是小傅，讓我看到了三十歲男人的魅力！”

肖阿姨地笑了下：“他呀，談吐學識眼界，各方面都真是太優秀了，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好的男人，長得還沒話說，之前他就陪了我一會兒，你可不知道，我這幾個老姐妹啊，都羨慕死我了，有一個甚至還想背著我問小傅的號碼呢！現在我已經和絕了！咱倆都十幾年姐妹了，沒想到在男人面前，人的友誼就這樣不堪一擊！”

寧婉沒想到，傅崢這招花引蝶的，只是出去陪了人家沒多久，竟然還搞出了一段老年三角，害的人家老姐妹反目……

肖阿姨控訴了會兒姐妹的見忘義，又把話題給轉了回來：“小寧啊，總之，我是正式打算追求小傅，你和小傅是同事，能幫我打聽打聽小傅喜歡吃什麼嗎？我以后準備每天給他送飯呢！還有，你再問問他，他喜歡什麼，我給他買點線打個……”

“……”寧婉覺得有些窒息，委婉道，“肖姐姐，你這……你要不要先打聽下，傅崢吃不吃姐弟呢？有些男生是不太愿意姐弟的呢，要是這樣，你還追他，那肯定追不，對你不也是浪費力和緒嗎？”

只可惜肖不為所：“沈從文說了，‘一生至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我，只求在我最的年華里遇見了你’，小寧，你還太年輕，不懂這種為了不顧一切的，我到了，小傅就是我的某個人，絕對沒錯，不會再變了……”

寧婉沒忍住，打斷道：“徐志。”

“什麼？”

寧婉面無表道：“這話徐志說的，肖姐姐，他每次遇到下一任可能都這麼說，每一任都是對的人。要我給你科普下他的史嗎？”

肖被打了臉，不想搭理寧婉，咳了咳：“這話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前我也問過了，小傅是單，那他未婚我喪偶，我倆怎麼不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了？”

“……”

“他，我追定了！”

肖丟下這枚重-磅-炸-彈，又朝寧婉眨了眨眼：“過會兒中午我就來給小傅送飯，你幫我和他說一聲，以后每天中午，都不見不散。”說完，又把lamer不容分說往寧婉手里塞了塞，“這份小禮你先收著，等我和小傅好事了，你就是人，我要給你包個大紅包的！”

“……”

*****

寧婉手里拿著lamer，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了辦公室，辦公桌前，藍禍水傅崢還不明所以，正低著頭看著法律文獻。

寧婉實在不明白：“傅崢啊，你對肖阿姨到底做了什麼？我讓你去陪人家聊聊天，沒讓你假戲真做把人家搞得春心萌啊！”

聽完寧婉對剛才路遇肖阿姨前因后果的敘述，傅崢也有些意外，隨即臉就有些不自然和尷尬。

寧婉如今回想，才覺得此前肖來分王麗英的一手消息時，對傅崢態度就略微曖昧，當初自己沒在意，現在一想，可不都是蛛馬跡嗎？而此刻傅崢這神，覺很有問題啊……

肖阿姨之前對他這麼勉為其難，怎麼陪了會兒就上了？再看傅崢這神，肯定是使了什麼手段，這才把向來冷傲的肖阿姨也迷得丟了三魂七魄。

傅崢抿著不說話，寧婉質問了久還是一句話不肯說。

“現在肖阿姨追定你了，你想好怎麼收場了嗎？你要想解決這件事，就得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寧婉語重心長道，“你這樣拒絕對話是沒用的，待會中午肖阿姨就要追上門了，你要是當初真對人家有什麼暗示和勾搭的，趕回想下，澄清清楚才是。”

傅崢又倔強的沉默了片刻，終于不太自在地開了口：“我也沒做別的什麼，只是略微向們展現了下我的人格魅力而已。”

？？？

傅崢清了清嗓子，眼神瞟向了遠方：“說什麼三十歲的男人就老了沒能力沒魅力，我只是憑自己的本事論證這一點是錯的而已，讓一些沒品位的人見識一下而已，并沒有蓄意對任何人拋出橄欖枝，只是……”

寧婉都氣笑了：“只是什麼？只是沒想到你魅力太盛，流水無落花有意啊？”

傅崢抿了抿：“雖然你這話像是要諷刺我，但事實確實這樣，我也沒想到會有這個后癥，我畢竟只展現了自己10%的實力而已……”

寧婉都快給氣笑了：“你展現了10%的魅力就把人家肖阿姨迷得七葷八素你還驕傲是不是？那你怎麼不展現100%的魅力把全社區的老太太都給迷暈了為你爭風吃醋啊？”

傅崢抿了抿，客觀地糾正道：“要是展現100%的魅力，我怕你社區糾紛理不過來。”

“什麼？”

“你要聽實話嗎？”

寧婉點了點頭：“說。”

傅崢聲音淡然道：“離婚糾紛可能會增多。”

“？”

“有人為了我可能會想離婚的。”

“……”傅崢啊傅崢，你這麼行，怎麼不上天呢？留你在社區都是委屈你了……

結果傅崢這還沒完，他意有所指地又看了寧婉一眼：“三十歲的男人，沒有你想的那麼滯銷，還需要拼了命去推銷，有些產品，雖然不營銷，但口碑一旦出來，是勢不可擋的。”

“……”

都說人攀比虛榮，寧婉覺得這話就是錯的，看看，男人攀比虛榮起來哪點比人差了？問題寧婉很想問問傅崢，這是爭強好勝的時候嗎？在案子工作上爭強好勝也就罷了，在三十歲老不老有沒有魅力上竟然還要爭強好勝？！結果呢，結果和公孔雀開屏似的炫耀，生生把人家肖阿姨給出悸心了！我看你怎麼善后！

傅崢當時不懂事也就算了，結果至今寧婉也沒覺得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算了，我不管你了，你這麼行自己理吧。”

傅崢顯然并沒有意識到事的嚴重，他點了點頭，并沒當回事——

“沒事，要是肖阿姨有什麼表示，我會和明確講清楚的，這種事很簡單，講明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