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哈達斯冰淇淋, 八十克小盒裝零售價三十九塊錢，實驗一中的最高禮遇。

小賣部里吵吵嚷嚷，趙明啟一邊心疼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可憐小錢包一邊把厲雙江的腦袋往玻璃柜面兒上按, 季繁左手拎著瓶運飲料站在冷柜前糾結著該選哪個口味。

糾結了半天, 未果，季繁皺著眉看向趙明啟：“我能不能一種口味拿一盒？”

趙明啟立刻捂了自己的小皮夾子當場炸, 也不管對方是不是校霸兇不兇了：“眼珠子長頭頂了吧你！貪不貪吶！只準給我挑一盒！！”

陶枝手里拿著一盒草莓味的冰淇淋靠在窗邊, 看著另一頭飛狗跳, 隨手又挖了一小勺冰淇淋塞進里。

草莓的清甜味道混合著香, 口綿，冰冰涼涼地在舌尖融化開。

陶枝開心地瞇起了眼睛。

江起淮站在柜臺前準備付錢, 拿著手機點開了掃碼頓了頓, 扭過頭來問：“喝什麼？”

說好的輸的那組一瓶水一盒哈達斯，厲雙江和季繁幾乎都挑了果和運飲料什麼的，準備好好坑他們一筆，就陶枝還沒挑。

陶枝抬起頭來在貨架上掃了一圈，想了想, 說道：“農夫山泉吧。”

趙明啟指著，憤憤地看向厲雙江他們：“看見沒有！一塊五錢的礦泉水！這才是勝者應該有的氣度，王者風范！”

江起淮垂頭, 從旁邊紙箱里了一瓶礦泉水出來，付好了錢，遞給他。

陶枝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其實很不喝水，喜歡甜的酸的有味道的東西, 平時也經常買些酸果之類的喝，江起淮也抬了抬眼, 隨口問了一句：“今天怎麼喝水了？”

陶枝手里拎著瓶農夫山泉，沒擰開，拇指和食指著瓶抬起手臂，在他眼皮子下頭晃了晃：“知道農夫山泉的廣告語是什麼嗎？”

“味道有點甜。”陶枝優哉游哉地說，“這就是勝利的甘甜之水，懂嗎？”

心這會兒比上午好了那麼一點兒，拎著紅白的瓶子大擺錘似的晃悠，繼續辱他：“問題不要這麼多，失敗者沒資格提問。”

江起淮：“……”

江起淮不知道這祖宗今天沖勁兒怎麼這麼大。

小賣部的空調暖洋洋的，幾個人窩在里面吃完了冰淇淋，差不多也快到下課時間了，男生抱著球勾肩搭背地回了教室，陶枝吃得慢，不不慢地跟在后面，準備回去收拾書包放學回家。

一進教室門，王褶子抱著幾大摞卷子站在講臺上等著他們。

桌子上已經鋪了好幾層剛發下來的其它科目的卷子，白花花地堆了一桌面，趙明啟哀嚎了一聲：“這比上學期十一的時候多太多了吧？”

“高一和高二能比嗎？去年就跟你們小打小鬧一下你覺得還能一直這樣？”王褶子瞪了他一眼，不懷好意地哼哼笑著拍了拍面前的試卷，“你現在覺得多，等你高三了就會發現，你一天就得做完這麼多卷子。理課代表在不在？理作業也給他們發下去。”

理課代表吳楠抱著卷子過來，分給每組的第一桌，一排一排傳下去。

陶枝將手里沒開的礦泉水塞進桌肚里，撐著下等著前面傳卷子過來。

王褶子安排完出了教室，臨出去之前站在門口了一聲：“班長――副的那位，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陶枝起，跟著王褶子出去了。

辦公室里沒有老師在，靜悄悄的，陶枝跟著王褶子走到辦公桌前，看著他坐下，從桌子上折起一沓卷子遞給：“剛剛班級里發的那些題可能對你來說有點兒難度，你挑著做就行，做不完我也不說你。這個是從高一開始的理卷子，我整理出來的一些基礎題，你把這個做了。”

陶枝眼前一黑，表瞬間就垮下來了：“啊？”

“啊什麼啊？你語文和英語能考上一百多分是因為有初中時候的基礎做積累，理綜數學你試試？理就給我考二十來分你還好意思跟我在這啊？”王褶子卷著卷子敲了一下的腦袋，“回頭復印一份給季繁，讓他也做做，進了我一班的門還想把剩下兩年混過去？讓他趁早認清現實，有我微信吧？”

陶枝把卷子接過來，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有。”

王褶子點點頭：“假期的時候也別放松，是提分的好時候，你要是不想上補習班，有什麼不會的直接微信找我，打電話也行。這種基礎分拿起來都不難，稍微用點功你現在這個階段的分數可以提得很快，聰明的腦子，基礎也不差，別浪費了。”

陶枝抱著卷子，霜打茄子似的蔫蔫地出去了，剛剛那點兒贏了江起淮的喜悅被殘酷的現實沖刷得一干二凈。

回教室的時候已經放學了，陶枝把桌上的卷子收拾起來塞進書包里，又了一遍桌肚確定沒落下什麼東西，一個冰涼的過指尖。

陶枝頓了頓，把那瓶礦泉水出來，看了幾秒。

下樓出了校門，季繁坐在車里玩手機，聽見車門被拉開的聲音抬起頭來，往里面坐了坐。

“你怎麼還拿著瓶水啊。”季繁放下手機，指了指手里的水瓶子，“一瓶破水你還要拿回家喝？”

“誰說我要喝了，我要擺在書架上供起來，下面拿筆寫上“江起淮手下敗將。”陶枝關上車門，揚了揚手，“戰利品，懂嗎？”

“懂了，”季繁點點頭，繼續玩手機，“不過江起淮這個確實他媽嚇人的，你那個假作騙得所有人都以為你球要傳給厲雙江呢，就他跑前面去了，我當時以為那個球得被這截下來呢，結果還是差了點兒。”

陶枝愣了愣，仔細地回想了一下。

當時離他很近，兩個人幾乎肩的距離，看得其實比季繁要清楚。

那個球，他大概應該也許，確實是可以截下來的。

只是當時在球場上每一秒都很張，一心想著這個球傳出去就能進，所以也本來不及思考這麼多。

本來已經過了的細節，但被季繁突然給提起來了。

陶枝忽然覺得有點兒煩。

連帶著手里的這瓶水都顯得十分礙眼。

陶枝皺著眉，頓了頓，將那瓶礦泉水隨手丟到了車后座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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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這個十一長假過得非常無聊。

把家里上學期高一的理化學生數學書從床底下雜間犄角旮旯里翻出來，從第一課開始翻了三天，還跟付惜靈打電話借來了高一的筆記。

王褶子的卷子整理的確實非常詳細，第一頁是基礎的知識點，后面有配合著知識點出的基礎練習題，題型都很常規，倒也不會讓人看不懂。

當天下午，沉寂了幾天的正義聯盟再次有了聲音。

厲雙江因為這次月考考得不錯，假期過得非常悠閑，跟家里人來了一個兩日周邊自駕游，一天發十條朋友圈，全是老年人游客風景照。

剛回家呆了一天就待不住了，先是在小群里瘋狂刷了一波屏。

【厲雙江】：兄弟們！！！

【厲雙江】：我胡漢三回來了！出去玩嗎！

【厲雙江】：去不去快樂谷啊！聽說十一好熱鬧的。

然后又在班級大群刷了一波。

【永遠的神厲雙江】：明天快樂谷團建一日游++++++

他正在那邊+++得熱火朝天，王褶子從群里冒出來：作業都寫完了就快樂谷，厲雙江你這兩天瀟灑啊，怎麼著，不打算順便環游個世界？

厲雙江瞬間安靜如。

他把剛剛群里說要去的拉了個小群，順便把陶枝他們也拉進去了。

他拉群的時候陶枝還在咬著指尖跟王褶子的卷子斗，等再拿起手機看里面群消息已經99+了。

陶枝點進去看了一眼，都是人，趙明啟對于這種除了學習以外的活向來很積極，最先響應了他的召喚。

這里面竟然還有江起淮。

厲雙江還在群里AT了他倆――

【@枝枝葡萄@江起淮，淮哥和老大別不說話，就等你們倆了，去不去啊。】

陶枝看著跟江起淮的名字挨在一起被AT出來，覺得有點怪怪的，不控制地抬手撓了下鼻尖，才繼續往下劃。

【江起淮】：不去。

是的是的，人學霸忙著跟朋友過快樂十一呢。

陶枝著鼻子，從“噗”地吐出一口氣來，想了想，然后垂手打字。

【枝枝葡萄】：幾點？

【厲雙江】：早上十點咋樣，那邊人應該很多，我們早點過去，十點多過去應該沒啥人排隊吧。

【枝枝葡萄】：起不來。

群里頓時出現了兩個來自付惜靈和趙明啟的+1，厲雙江數服從多數妥協，最后定下十一點鐘在快樂谷門口集合。

季繁當天已經提前約了以前在附中的朋友，陶枝跟張阿姨和顧叔都說了一聲，張阿姨以為要去跟同學野餐的，上午給弄了一堆三明治漢堡和切好的水果，用保鮮袋套著再裝進保鮮盒。

陶枝看著細致地弄了一上午，也不好不拿，背著一包吃的上車過去了。

到的時候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付惜靈老遠地認出了車，小跑過去在路邊等。

陶枝一下車，小姑娘上來就跟來了個擁抱，穿著短長，腦袋上還戴著個米奇的小耳朵，看起來比在學校的時候有活力很多，小小一只笑瞇瞇地看著：“同桌！想你！”

厲雙江在門口朝招了招手。

兩個人走過去，陶枝跟其他人也打了個招呼，然后看著他們繼續聊天，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側頭問：“還有人沒來嗎？”

“等淮哥。”厲雙江看了一眼表，“應該也快到了。”

陶枝腳步一頓，癱著張臉：“他不是說不來嗎？”

厲雙江咧一樂，自豪道：“七百分厲雙江同志有搞不定的人嗎？我昨天晚上又給淮哥打了個電話，功地把人給帶上了道。”

陶枝整個人都沒表了。

厲雙江還在那邊一副求表揚的樣子，嗶哩吧啦地念叨：“我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還說連我們陶總都來了，我們正義聯盟怎麼能了您――”

付惜靈看了一眼陶枝，又看了一眼一無所察的厲雙江，地從背后手了他的腰一下。

厲雙江話被打斷，一臉莫名其看著：“你懟我干啥？”

“……”

付惜靈翻了個白眼：“蠢死了，你七百分怎麼考的。”

無端被人攻擊了的厲雙江：“？？”

陶枝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聊天，垂著頭擺弄著手里的門票。

薄薄的紙片被卷一圈套在手指上，又放開，就這麼玩了一會兒，聽見旁邊厲雙江喊了一聲：“淮哥！”

下意識抬起頭來。

江起淮從遠街邊走過來，十月初的秋天，他穿了長外套，里面是白的薄，整個人從遠看顯得清瘦修長。

陶枝默默地收回視線，扭開頭，漫不經心地看向另一邊。

人到齊，厲雙江把票給江起淮，一行人過閘機園。

他們買的是通用票，所有的項目全都可以不限時不限次數玩，陶枝把票遞過去，工作人員撕了，給手腕上了一個彩的手環。

接近中午十一點，整個游樂園里都非常熱鬧，路邊停著一排排賣炸熱狗之類小吃的車子，走一段就有人扎著一大把花花綠綠造型各異的氣球在路邊賣。

陶枝走在最后面的邊上，跟江起淮隔著幾乎一個斜對角的距離。

平時在學校里總是湊在一起的兩個人這會兒中間隔著好幾個人分開走，一個冷若冰霜，一個面無表。

江起淮也就算了，他的臉一直癱著，陶枝看起來也跟平時不太一樣。

即使是厲雙江這種腦子缺弦的，都察覺到了好像氣氛有點不對勁。

他默默地側頭，跟付惜靈小聲說：“這倆人咋了？吵架了？老大都不主找淮哥說話了。”

“那學神也不主跟我們枝枝說話。”付惜靈不滿地說。

厲雙江左右瞄了一眼，忽然計上心來，指著路邊的一家賣炸塊的店：“有人想吃嗎！”

趙明啟第一個舉起手來：“我我！老厲請客嗎！”

“我請我請，沖，搞它。”厲雙江一手勾著趙明啟，另一只手拽著付惜靈，把兩個人連拉帶拽地扯到了旁邊的炸塊攤子前。

陶枝都還沒反應過來，邊的人已經空了。

扭過頭，隔著本應該站著三個人的空氣，自進來起第一次看了江起淮一眼。

視線撞上。

年淺的桃花眼毫無緒，平靜地看著。

陶枝皺了皺眉，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移開視線。

總覺得先避開就輸了。

可也不知道自己在賭什麼氣。

有些出神，后面沖過來一群小朋友，看起來八九歲的年紀，一人拿著一個氣球咯咯笑著從兩人之間的空跑過來，跑得很快，陶枝沒注意，胳膊被其中一個小朋友著往旁邊撞了一下，趔趄了兩步。

江起淮大步過來，抬手拽著的外套袖子布料，往自己這邊扯了扯。

陶枝回過神來，堪堪穩住腳步。

幾乎只是一瞬間，江起淮手已經放開了，垂眼看著：“發什麼呆，看路。”

語氣還是冷冰冰的，甚至還帶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責備和不滿。

他憑什麼責備啊，又憑什麼不滿。

陶枝憋了好幾天的那火兒忽然沒緣由地竄上來了。

向來都不是能忍的格，有什麼不痛快不爽的事兒就一定要發泄出來，抬手，往上扯了下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一點兒：“殿下今天怎麼自己來了。”

您的李淑妃呢。

江起淮平靜地看著，那表看起來還有些不解。

其他人已經走在前面了，只有他們倆落單在最后，陶枝也沒追：“上周打球的時候，那個球你能攔下來的吧？”

低垂著頭，慢吞吞地說：“你本來都猜到了我是假作，可以截的，那個球誰進誰就贏了，但你覺得對手是個小姑娘，跟一小姑娘打球，放個水也沒什麼，是吧。因為是放水了才輸的所以就算是當著朋友的面兒也沒那麼沒面子，是吧。”

他可能跟大多數人的想法沒什麼區別。

因為是孩子，所以球一定打得沒有男生好，甚至不可以會打球。

因為是孩子，所以放放水讓著點兒，不認真對待也無所謂。

陶枝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頓囂，在江起淮看來可能蠢的。

人家都是故意輸的，就在那里認認真真地以為自己真的贏了。

像笑話一樣。

空氣里都彌漫著甜滋滋的棉花糖味兒和炸的香味兒，旁邊旋轉木馬的歡快的聲音清晰耳，五十的亮在日下微弱地閃爍著。

耷拉著腦袋站在他的面前，完全沒了之前在球場上居高臨下看著他的囂張，整個人看起來又難過又失落，和周圍歡快的環境有些格格不。

半晌，江起淮才開口：“我沒什麼朋友。”

陶枝愣了幾秒，抬起頭來，仰著臉看著他。

角微微向下耷拉著，表蔫，漆黑的眼睛卻亮亮的。長長的睫揚起，在日下看起來絨絨的，讓人覺得有些。

江起淮頓了頓，嘆了口氣：“也不是因為對手是小姑娘。”

游樂園里音樂聲和笑鬧聲此起彼伏，江起淮低垂著眼，聲音很淡，幾乎要淹沒進背景音里：“我放水是因為你當時看起來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