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主臥。

夜間霜寒重，暗柳蕭蕭。晚霞褪去朱紅綺，染就一片濃濃黑墨，星子滿天飛濺，將明未明。

江承宇蹙眉垂首，手中力道加重，按于白妙言額頭之上。

源源不絕的靈力織纏繞，匯子識海，夜沉沉，溢開一抹香。

“你說你做了夢。”

他低聲開口，宛如蠱：“夢見什麼？”

“你在白府，劍上好多……”

白妙言長睫闔，面慘白：“他們、他們都死了，還有我爹，你把劍刺向——”

話沒說完，識海轟然一炸，整個人癱倒向前，被男人一把擁懷中。

江承宇垂眸，手掌輕脖頸。

“那都是假的，夢而已。”

他說。

他如此，哪能讓心生隔閡，再一次從他邊逃開。

“一百年過去，我為你踏遍千山、吃過那麼多苦頭——”

江承宇嗅發間的清香：“我付出了如此之多，你是心疼我的，對不對？”

倘若白妙言消失不見，他定會瘋掉。

恩也好仇也罷，只要能讓留在邊，江承宇愿意編造任何謊言。

欺瞞，錮，讓為籠子里的鳥。

——江承宇白妙言，必須留在他邊。

“你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懷里的姑娘靜默無言，江承宇沉沉出聲：“我收留你、給你一個家，妙言，給我一點回應，好不好。”

懷里的人抖不休，熏香繚繞，模糊他鷙的眉眼。

良久，白妙言哽咽著點頭，輕輕抱上他腰。

*

與此同時，白府廢墟。

謝星搖的一番話來得沒頭沒尾，可謂超越時間超越位面超越了歷史階級，這誰聽了不懵。

月梵與溫泊雪面面相覷。

修真界和唯主義……不管怎麼想都搭不著邊啊。

不出意料，怨靈果然大怒：“胡說八道！”

“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

謝星搖道：“我和其他人一起來，為何他們對你們視無睹？修仙者見到怨靈，不應該趕盡殺絕嗎？再者，你們從頭到尾傷不了我，為什麼？因為你們生于我的識海，沒辦法造實質傷害。”

溫泊雪：這、這是……開始忽悠了？

話音方落，立刻向另外三人傳音：“朋友們，表演時刻到。”

晏寒來一秒接戲，語氣毫無起伏：“都說白家府邸怨靈橫行，為何我們置于此，未曾見到哪怕一個。”

月梵：……

月梵僵收回視線，輕咳一聲：“不是跟你們說過嗎？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溫泊雪假裝四看風景：“唉，好可惜。”

怨靈堅定的目，約出現了一條裂。

殘存的理智迫使保持清醒，咬牙狠聲：“不對……你們合伙騙我！”

言罷，周遭殺氣更濃，直謝星搖面門！

這次的襲擊毫無征兆，若是旁人，定會極難避開。

溫泊雪手中出一個護法訣，正將罩住，陡然瞥見一抹白。

在謝星搖頭頂、在唯有游戲玩家能見到的視野里，剎那之間浮起兩個大字，赫然是被升到滿級的游戲技能。

【閃避】。

當毫發無傷穩穩當當躲開突襲，怨靈堅定的目，再次裂開一條更大的隙。

謝星搖側，避開另一個怨靈的背后襲：“看見了嗎？你們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一招一式，我都能知道。”

溫泊雪默默抬頭，凝視頭頂越來越亮的刺眼白。

【閃避】。

【閃避】、【閃避】還是【閃避】，在短短幾個瞬息，謝星搖最用了五次閃避。怨靈們屬于低等級小怪，遇上這麼個滿級玩家，自然不可能到。

有些人看上去云淡風輕，倘若這真是一局電子競技，暗地里早就把鍵盤扣得稀爛。

月梵若有所思：這就是《一起打鬼子》，恐怖如斯！

溫泊雪佩服得五投地：這話，這套路，說它離譜，卻居然有一詭異的邏輯可循。

他愿稱之為最強大忽悠，賣拐專家。

謝星搖的言論過于驚世駭俗，偏生怨靈們傷不了分毫，被唬得迷迷糊糊，久而久之，竟生出幾分自我懷疑。

畢竟……它們當真不到啊！

“世界的本原是質，神必須以作為質基礎，不能憑空產生，也不能隨意消失。”

謝星搖趁虛而，正道：“靈從何而來？失去質載后，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存在？或是說，你們當真存在嗎？”

怨靈結結：“我、我……”

該死，居然答不出來！

離天下之大譜，有天下之大病。

接下來將近一柱香的時間，謝星搖給在場每一位怨靈科普了馬克思主義唯辯證法，旨在論證他們并非真實，只存在于的想象之中。

而他們之所以會是怨靈的模樣，全因來到荒宅了驚嚇，理所當然蹦出一些恐怖的念頭。

“我來到荒宅，由于大腦到刺激，腎上腺素瘋狂分泌，海馬構建出讓我恐懼的場景與想象——也就是你們。”

謝星搖一錘定音：“否則白府中人個個心存善念、濟世除魔，就算世上真有魂魄，他們怎會淪為怨靈呢？”

一時間雀無聲，良久，一個中年男人冷然開口：“既然如此，我有個問題想要向姑娘請教。”

他生得濃眉大眼、不怒自威，顯而易見不好招惹。

溫泊雪在一旁靜靜圍觀，下意識心中發，為謝星搖一把冷汗。

“我的問題是——”

男人蹙眉，啞聲：“這個意識的能很有意思，不知姑娘可否詳細說說？”

……被忽悠瘸了啊這是！！！

角落里，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怯怯出聲：“那……姐姐，如果我們不存在，應該怎麼辦、到哪兒去呢？怨靈都要下地獄，我們也要嗎？”

謝星搖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向前朝他靠近，微微俯：“白家人一生心懷正氣，倘若人死之后真有亡靈，他們一定不會地獄。”

生有一張蠱十足的清麗面龐，鹿眼含，溫溫凝視某個人的時候，眸中沁開能把人化開的水。

晏寒來想，非常有欺騙。

謝星搖：“若要我說的話，他們會去九重天上，雖然記得仇恨，但不會讓它為心里的全部。”

男孩眨眨眼，小心翼翼：“天上會有壞人繼續欺負我們嗎？”

“不會哦。”

的眸清亮溫：“天上是個更好的世界，沒有壞家伙溜進去，也沒有仙妖人魔的糾紛。嗯……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喧囂逝去，只能聽見靜謐夜中的枝葉沙沙。

晏寒來靜靜站在一旁，神冷漠，默不作聲。

他覺得自己遇上了個怪人。

“我喜歡吃糖，那天……我得到好多好多喜糖。”

男孩怯怯看一眼側的婦人：“我想把糖分給娘親吃，可沒來得及。娘親也吃甜的。”

婚禮本是喜事，那日的白府曲水流觴，每個人都滿懷憧憬與希。

直到刺破天際，什麼都不再剩下。

“好啊，那我就在想象里，幫你和娘親做出很多很多好吃的，桂花糕八寶流心糖，還有種冰冰涼涼的甜食冰淇淋，草莓牛味兒，吃起來綿綿的，一到里就立馬化掉。”

謝星搖說：“天上星星亮晶晶的，你一低頭就看到云，它有時候變兔子，有時候又是一只胖胖的貓——開不開心？”

男孩看著，如同世間每個孩子一樣，擁有一雙干凈的、泛著水的眼睛：“開心。”

謝星搖笑了：“好，我要開始想象啦。你看，在我的想象里，怨氣一點一點消失，于是你們上的黑霧也慢慢散去，化出金亮——”

溫泊雪一愣：“那孩子的眼睛……”

晏寒來一言不發，垂眸立在藤蔓的影里。

四面八方的怨靈都出現了異樣，其余兩人驚訝張，唯有他神晦暗，看著謝星搖。

怨靈的眼睛原被漆黑填滿，此刻竟一點點褪去暗，出正常人的眼白。

這是被佛家超度時的模樣。

謝星搖讓他們相信白家人能得到善終，不被仇恨束縛。而作為腦海中的“想象”，他們理應遵循想象，如所言一般度化升天。

一種心理學意義上的積極暗示，類似于催眠。

離譜。

溫泊雪腦子里第無數次閃過這兩個字，當滿園的怨靈得以超度、化作金升天時，他的五早已因為過度震驚而僵麻木。

月梵不已：“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無敵唯主義，修真界第九奇跡！”

謝星搖被夸得不好意思：“沒那麼厲害，其實我用了點技能。”

月梵聞聲抬眼，看見頭頂上的另一排金浮。

【馬克思之】

【技能簡介：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唯主義辯證法與你同行。籠罩上一層馬哲之，用科學的理論武裝頭腦，用實踐的真理擊潰謬論，讓鬼子的歪理邪說無可藏！社技能，大大提高話可信度。】

【炮攻擊】

【技能簡介：擊敗對手靠什麼，拳頭，刀劍，威利？不，是炮！策反細、對罵鬼子、攻略心儀對象，炮一出誰與爭鋒！社技能，大大降低敵人心理防線。】

好家伙，兩層buff疊加，難怪能一個絕世大忽悠。

謝星搖收起技能框，長出一口氣：“好啦。超度的事辦妥，接下來就該解決江承宇了。”

月梵：“我靠。”

溫泊雪：“真牛。”

唯主義超度，還能這麼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