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堂齋。

位于北安市最大的古玩市場朝天街，這條街在十年前還不是這個模樣，那時候街道兩邊琳瑯滿目的鋪子，全都是做古董文玩生意。每個月逢五的日子，還會有人出來練攤，人滿為患到差點連腳都不進來。

不過這樣混而又生機的時候，阮昭沒趕上。

等來朝天街的時候，這一整條街的建筑，全都在政府的統一規劃設計規劃下，全都重新進行了翻修和裝飾。

整走的是仿古建筑風格。

坐在店里二樓的一把圈椅上，這張椅子是清代的，時間嘛不算久遠，但勝在做工好，最重要的是這是上好的黃花梨木。

“這椅子，不錯，”阮昭輕笑了下。

本來店里的生意，都是云樘幫忙打理的，阮昭的日常就是在家里修修畫，澆澆花。

不過這到了月末的時間。

云樘非讓親自到店里一趟。

“就是這把椅子？”阮昭一邊躺在椅子上，一邊問道。

原來之前云樘接了一筆生意，是有個客戶托他來買了這樣一把黃花梨椅子。

誰知了定金，云樘現在居然聯系不上買家。

所以云樘特地找阮昭過來，商量這件事。

“對不起，這事是我弄砸了，”云樘有些懊悔，他跟云霓雖然是兄妹，不過從外形來看，還真沒人會認為他們是兄妹。

相較于云霓一米六出頭的小可的形，高185的云樘，形高大而健碩。

“墊資那邊是說好了幾天？”阮昭一點兒也沒著急，慢悠悠問道。

云樘說：“十天。”

他們這個古玩店的規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別看就這麼一把椅子，但價格卻不低，早已經超過了百萬。

明清家這兩年的價格，正在穩步上升，不管是紫檀木還是黃花梨木，都頻頻刷新了價。

之前阮昭去參加的一場拍賣會，一把明代黃花梨木案桌，價超過五千萬。

這把清末的椅子，可惜就可惜在是單椅。

中國人喜雙不喜單，因此單椅價格上會吃虧點。

這麼貴的椅子，他們不會輕易買下，只有有買家讓他們代為收購的時候，他們才會出手。

一般來說，他們從收藏方拿下，再轉手賣給買家。

云樘說：“其實這個收藏方，我已經跟了很久。最近他生意上出了點問題，著急出手里的一批古董。我怕夜長夢多，就先找墊資將這把椅子先拿下。”

“這把椅子多錢來著？”

阮昭依舊坐在椅子上，雖然木椅坐著很，但這樣的圈椅線條流暢，坐著并不算硌人。

對店里的生意，是真不怎麼上心，之前云樘跟提過，只是當時忙著修劉老板那幅畫，就沒太在意。

云樘：“一百五十萬。”

這樣的圈椅，明朝的話一把就能賣到三四百萬。雖然這把是清代的，但能用這個價格拿下來。

可見云樘確實是下了不功夫。

阮昭慢悠悠起，圍著椅子轉了兩圈，手掌搭在椅背上頭：“找人鑒定過了嗎？”

“早就請黃老師鑒定過了。”云樘說。

這位黃老師是專門研究木的專家，古董家這塊，他是行家。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算是阮昭的師兄。

沒辦法阮昭的師傅，跟對方的師傅平輩相，所以遇見這些個年紀能做父輩的人，都是喊師兄。

“黃師兄鑒定的，那就沒得假。”

云樘：“要不是黃老師親自開口，我也不敢這麼魯莽下手。”

他確實是收的著急了點，但也是這里面有賺頭。

買家給他的心理價位，是一百八十萬，這還沒算傭金呢。

云樘收購價是一百五十萬，是一個差價就能凈賺三十萬。

這也是他寧愿找墊資，也要先買下這把椅子的問題。

在古玩收藏里，他們這種算是小店，量不大，流資金也不多。所以會事先找人墊資，約定個時間還回去就行。

而且他們的墊資方，也都是靠譜的。

只是沒想到，買家這會兒聯系不上了。

阮昭見云樘滿臉懊惱，笑道：“擔心什麼，你能一百五十萬拿下這把椅子，還怕賣不出去嗎？”

隨后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稀客啊，”對面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響起。

阮昭：“我手里有把清代黃花梨木圈椅，給我兩百萬，今天你就能讓人拉走。”

對面的梅敬之還沒從宿醉中醒來，可是作為拍賣人的本能，讓他開口道：“一百九十萬。”

“兩百萬。”

對面傳來簌簌聲，明顯是他翻了個，隨后一個慵懶的聲音：“一百九十萬，昭昭，清朝黃花梨椅，哪怕是拍賣，頂天也是兩百多萬。你得考慮我們拍賣公司的運營本吧，你要的太多了。”

阮昭才不吃他這套：“你們嘉實在去年秋拍會上的一把黃花梨春凳，這樣的小件，都超過了三百五十萬。”

阮昭低頭看著手里的ipad，這是剛在網上百度出來的消息。

梅敬之深吸氣，但一開口，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調：“昭昭，你承認吧，你這麼關注我，其實就是在暗我吧。”

阮昭嗤笑：“這句話，你可以當面跟我說。”

看不錘爛他的頭。

“不好對我這麼狠心，相信我，這個價格，除了我，沒人會答應你。”梅敬之從床上坐了起來，倚靠在床頭，周圍布置明顯是酒店，還聽到洗手間里傳來的聲音。

梅敬之手從床頭柜，拿了一支煙：“待會我讓人給你打錢。”

阮昭冷淡道：“椅子自己派人來搬走。”

“我更想你親自送過來。”

阮昭只當沒聽到這句話，冷冷道：“掛了。”

“哎，別、別，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呢。”

“說。”

梅敬之早習慣了對自己的態度，毫不在意，直接說道：“這不是快要到春拍會了，我們準備預熱，提前開個會員招待酒會。我沒有伴……”

“不行。”阮昭毫不猶豫拒絕。

梅敬之無奈：“昭昭，其實我一直覺得，你這樣的人，藏在幕后太可惜了。”

“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只做修復。”

“行行，那我邀請你參加這個活行吧，酒會里有不大佬級別的藏家，他們手里很多收藏品，都想要找靠譜的修復師。”

雖然阮昭不喜歡應酬，但梅敬之說到這份上，還是點頭答應。

掛了電話，阮昭沖著云樘一笑：“五十萬到手，這個月給你發獎金。”

古玩店就是這樣，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云樘沉默不語。

“怎麼不開心啊？”阮昭見他這表，笑道：“你現在這也是要視金錢如糞土了？”

“我不想讓你因為我，欠這個梅先生的。”云樘如實說：“而且我覺得你應該離那個梅先生遠點。”

阮昭知道云樘對梅敬之，一直有些不熱，但沒想到居然這麼介意他。

“為什麼？你應該知道要不是梅敬之，我不會有今天。”

阮昭初出茅廬時，實在是太年輕了。

年輕到讓人不敢輕易，將任何貴重的古畫給修復。

也正是那時，機緣巧合下，認識了梅敬之，也正是由梅敬之牽線，修復了那副宋朝的《采花仕圖》。

之后甚至安排阮昭，上了幾本雜志，什麼出于文修復世家，祖上乃是宮廷用修復師。如今又拜在修復大師顧一順的門下，是個不可多得且即將冉冉升起的文修復天才。

的名聲乘風而起。

因此與梅敬之之間有個約定，絕不可與任何一家與梅氏嘉實有競爭的拍賣公司有聯系。

“不會，”云樘盯著，“哪怕沒有梅敬之，你也依舊會為最好的修復師。”

阮昭看著，輕笑起來：“謝謝你，云樘。”

但隨后看向窗外，這條古玩街，哪怕是工作日依舊熱鬧非凡。

“但如果不是這樣，我們也不會有現在這樣安逸的生活。”

絕不會，讓自己再淪落回最初的模樣。

周六，北安最高級的五星級酒店宴會廳，這里正在舉辦著一場品鑒會。

奢華而瑰麗的宴會廳，早已經站滿了賓客，宴會廳中間那盞水晶吊燈，散發著安靜而明亮的線，整個廳里亮如白晝。

這里邀參加的人，都是嘉實拍賣的vip客戶。

這樣奢華的酒會，才能彰顯他們的份，要不然每年巨額會費，豈不是白。

阮昭是在宴會快要開始時，才姍姍來遲。

不人已經落座，這次雖然是酒會，但也是個私下品鑒會，據說會有好東西出現。

當出現在門口時，梅敬之的助理立即迎了上來：“梅總，讓我在這里接您。”

阮昭輕輕頷首，跟著對方往里走。

一路上，不坐在餐桌邊的人，都忍不住看著。

這種宴會里，自然不缺盛裝打扮的人，但是相較于穿著各種西式禮服的闊太太以及千金，一純白手工釘珠旗袍，猶如皮般包裹著的，將凹凸有致的曲線，勾勒的淋漓盡致。

阮昭頭發沒有特別打理，一頭烏發被一支流蘇簪簡簡單單挽起。

顯得整個人清冷而又人。

這樣的人，不管出現在什麼地方，都會吸引所有目。

在走到主桌時，一絨西裝穿著的梅敬之側，正好空著一個位置。

“來了，”梅敬之起，將側的椅子給拉開。

見梅敬之這麼說，在座其他人紛紛看過來。

能在主桌坐下的人，都是貴客，不人都是喜歡藏品的商界大佬，或是大藏家。

直到梅敬之說：“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文修復師，阮昭小姐。”

這名字一出，倒是有兩個人出微微詫異的表。

畢竟阮昭在業的名聲，確實不小。

很快，宴會開始，隨著菜肴不斷呈上，主舞臺的活也開始了。

雖說今晚有驚喜，但是誰都沒想到，這次品鑒會的拍品居然如此人，一時間，整個宴會廳熱鬧會菜市場。

阮昭在這種地方一直沒什麼胃口，再加上梅敬之忙著招呼其他大佬，就拿出手機，隨手打開了微信。

微信的好友很，以至于傅時潯的頭像在那里，很顯眼。

阮昭：【傅教授，你在學校嗎？】

果然對面沒什麼靜。

之前阮昭也試著給他發過信息，但是以他的格，偶有回復，也很。

舞臺上的拍品，正在競價到最白熱化的時候。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兩下。

傅時潯：【剛剛在做實驗。】

阮昭盯著這條回復，看了好久，他這是在解釋，為什麼這麼久才會自己微信？

阮昭垂眸：【你猜我現在在干嘛？】

傅時潯：【？】

不算給面子，但也不是完全不給面子。

阮昭：【我在看一群狗大戶炫富。】

傅時潯：【？】

要不是了解他的格，是他這連續兩個問號，都足以讓阮昭把他刪除拉黑一條龍。

阮昭：【被迫參加一場無聊至極的品鑒會，現在正在拍賣的是清朝董邦達的畫。】

阮昭：【已經競價到了五百萬。】

阮昭：【狗大戶真是多。】

傅時潯：【仇富行為，并不可取。】

阮昭：【我不仇富，我的目標就是變這樣的狗大戶。】

這次傅時潯不說話了。

阮昭：【可是真的好無聊，如坐針氈、如鯁在、如芒刺背，希給我一個快點結束的理由。】

本來正在實驗室做分分析的傅時潯，看著手機不斷傳來的嘟嘟響聲。

等看清對方發的消息，腦海里竟然就不自覺浮現，發這條短信時，有點兒小不耐煩的模樣。

阮昭：【傅教授，你吃過飯了嗎？】

傅時潯盯著這條信息，又看著上面的那條信息，最終，許久他慢慢打出一行字。

此刻宴會上，拍賣師手上的錘子落下，畫正式。

阮昭也跟著垂眸，看著手機上收到的最新微信。

傅時潯：【還沒有。】

眨了眨眼，看了兩遍，角一點點上揚，險些輕笑出聲。

此時傅時潯是在簡單回復上面那個問題嗎？

當然不是！！

這是來自傅時潯的邀請。

這一刻，‘還沒有’這三個字，在阮昭眼中被自翻譯了另外三個字：

——來找我。

要是他不想自己去找他的話，大可一句，吃過了打發了事。

于是，緩緩側過頭，低聲跟梅敬之說道：“我得走了。”

“現在？”梅敬之驚訝。

阮昭點頭。

“什麼事這麼著急？你就不能推遲嗎？”梅敬之皺眉：“我還沒有給你介紹幾位北安有名的大藏家呢，待會我們這邊還有更私的小型酒會。”

剛才就有一位大藏家，在詢問阮昭。

他知道阮昭錢，絕不會拒絕這樣的好機會。

“不行。”

下一秒，阮昭笑意燦爛道：“有個人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