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灼牽著危眉的手走下臺階。

二人回到王府,還沒，便聽屋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危眉與謝灼對視一眼，道：“我出去了這麼久，阿忱醒來見不到我必然要哭鬧的。”

謝灼隨一同,進來后先卸下上的盔甲,又換了一干凈的袍，確保上腥味淡了一點,方才屋去。一進去便見危眉抱著兒子坐在床邊輕聲哄弄著。

謝灼道：“給我來抱吧。”

危眉起,將兒子小心翼翼地送到他手上,聲道：“你小心一點,他可哭了。”

謝灼臂彎輕彎，將阿忱抱起。小人兒停下了哭鬧,腮幫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的小不停地砸吧砸吧。

危眉湊上來，著謝灼的臂彎,看著兒子趴趴地臥在謝灼懷里,笑道：“咱們的兒子認人，平時一有個生人抱他,他就不停地哭鬧,今日你抱他,他卻一點都不吵呢。我記得我才生下他你就去前線了，他應該也不記得你啊？”

謝灼角浮起溫笑意：“我是他爹,兒子自然是要認得父親的。”

危眉靠到他邊,出指尖去小人的臉蛋：“你看我們阿忱,鼻子是不是像你一點,臉蛋廓也像你呢……”

謝灼打量了一會,見兒子雙眸曜亮如同漆黑的寶珠,“是，鼻子像我，但眼睛線條和，更像你一點。”

他將阿忱向上抱了抱，看向危眉，頓了一頓問道：“眉眉，今日……”

危眉知曉他要問什麼，搖搖頭，握了他的手臂，“我與你歷經了這麼多回生死，今日之事又怎麼會輕易嚇著我。當時我在郡守府，就知曉你若肯定會來救我。但怕就怕我與阿忱會為你的累贅，被拿來要挾你。”

謝灼眸停駐在面頰上，眼神若堅冰消融，浮現無限，手輕上的面頰，危眉順勢將臉倒在他的手背上，溫地輕蹭了一下，對他婉婉一笑。

道：“若當時事真往糟糕的方向發展，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為你的累贅。”

謝灼聽到這話，心尖上如有一汪和的春水，一點點散開來。

他用力握了握的手，“你怎麼會是我的累贅？”

他低下頭來，溫潤的氣息灑在面頰上，鼻梁蹭著的鼻梁道：“眉眉，我記得你與我說過，若我哪一日遭遇不測，你一定會來陪我，你我生同衾死同，其實我也一樣。”

危眉定定地看著他，聽出了他這話的言下之意——

如若今日出了意外，那麼他定然也不會讓一個人孤零零走。

他站在明亮的線中，明的秋覆照上他昳麗的眉眼，拉過的手，放上他的膛：“我在趕回來的路上，心中也在害怕，若你真的出事，我必定不能原諒自己。”

二人得如此近，空氣中浮著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有力，分不清是他還是的。

他的面頰，聲音輕帶了幾分哽咽：“你胡說什麼傻話，若我不在了，你也得照顧好我們的阿忱。”

謝灼的話語如風拂過的耳際：“眉眉，我孤北上時，只有你追隨在我邊陪我，我從那時起就知曉這輩子只會有你一個人，你便是我此生的唯一。”

危眉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起話，地看向他。

他的眸含脈脈落在面上，溫熱的如羽噴拂在臉上，眼睫輕，覺他的幾乎若即若離，握他的手，聲音的：“你也是我此生的唯一。”

他角溢出一聲輕笑，瓣輕輕覆上來，一和清涼意上了的，吻得一層層深，瓣漸次滾燙起來。

危眉被他抵在桌邊，出手臂環住他的脖頸。

二人呼吸勾纏，舌纏綿，待瓣松開后，危眉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他懷里的小人著他二人，眼珠子轉，口中發出稚的咿呀聲。

危眉這才想起來兒子還在這，頓時紅暈蔓延上了耳，輕推了謝灼一下，“阿忱還在你就吻我。”

謝灼吻了吻的微垂：“他又看不懂。”

危眉看著兒子傻乎乎的模樣，沒忍住笑了一聲，指尖了他嘟嘟的臉蛋，小人兒眸中放，目不轉睛地盯著母親。

謝灼拍了拍阿忱的屁，阿忱便哼哼了一聲，和父親撒，在謝灼上蹭下蹭，口中咿咿呀呀不知說著什麼話。

謝灼看向危眉道：“眉眉，我既然回來了，便不會再讓人傷害你和阿忱。”

危眉自是無比的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從前他每一次對允諾，他也都做到了。

謝灼輕聲道：“今日郡守找上你，必定因為是太子的人馬已經知曉我們的下落，你我的份暴，太子不可能輕易放過我們。”

危眉點頭，握了他的手：“我知曉的。”

擺在他們面前的，其實從始至終便就只有那一條路。踏上了便沒有回頭路，一旦失敗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謝灼低下頭著懷里的小人兒，他還這麼小，懵懵懂懂，這樣鮮活，是他的妻子懷胎十月拼了命生下來的，他如此有幸，能夠娶為妻，他斷不能他的妻兒失。

從前是不離不棄，陪他走過一條險象環生的荊棘路，那從今以后他將帶走上一條錦繡道。

燕王妃有什麼尊貴的呢，要做便做那皇后，那才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

謝灼并未流半分心跡，下心中所有想說的話，只輕了兒子的腦袋，“眉眉，你累了一天，先去歇息吧，兒子由我來照顧。”

小妻子扯著他的袖口不放，溫溫道：“可你從南邊日夜疾馳地趕回來，想必也累極了。你眼里都是，過來陪我一同睡吧。至于阿忱……”

與小團子澄澈的眸對上，笑道：“阿忱也和我們一起睡。但他現在好像一點都不困，你得負責把他哄睡著了。”

謝灼看一眼神正好的兒子，輕笑應下，拉著一同往床上走去。簾幔垂落，遮住了外頭朦朦朧朧的花影。

燕王在北地起勢、謀造反的消息，在十五日后送到了京城。

皇宮之中，暴雨如注。漢白玉階、朱墻碧瓦，昔日繁華的景象皆在水汽氤氳開來。

未央宮中一片死氣沉沉，太子謝燁正立在殿門外，“吱呀”一聲，殿的門打開，一年老的宦手捧著藥碗過門檻從走了出來。

殿無人，老宦四顧了一圈，湊了上來。

太子問道：“邊關送來關于燕王謀逆的信，陛下看了嗎？”

“陛下看了。”

太子聲音異常沙啞：“那陛下是何反應？”

老宦略有些遲疑，支支吾吾道：“陛下、陛下他……”

太子眸一凜，老宦這才著頭皮道：“陛下急召燕王歸京。”

“燕王歸京”，這四個字一出，猶如平地一道驚雷落地，回在空曠的大殿之中。

狂風吹開窗戶哐當作響，大雨斜傾殿，老宦說完后，只見太子錦袍逶迤在地，立在昏暗中，目森然猶如厲鬼。太子問：“你是父皇邊的大太監，父皇他真的傳召七弟歸京了？”

老宦及到太子寒的目，下意識撲通跪下：“千真萬確，不止如此，陛下方才還召了奉常來，二人談足足一個時辰，奴婢在外頭好像聽到了‘詔’、‘儲君’、‘太子’一類的話。”

太子謝燁眸中鷙之氣浮起。

奉常，乃九卿之首，掌的是朝中典制，宗廟禮儀一事，如若皇帝要變更儲君之位，下達詔書，那必定也要經過奉常。

天子這個時候召奉常來，背后的緣由不言而喻。

太子臉頰微微搐，垂在側的手握拳，腦海中不斷浮現燕王這個名號。

燕王、燕王、燕王……父皇何其偏這個小兒子，到了臨終垂危之時，還要召回他，將皇位傳給他？以前也不是沒有皇子被廢黜，可誰還能像謝灼一樣再被召回來？

太子額上青筋凸起，腹中一陣氣往上涌起，口中吐出一口猩紅的鮮。

老宦大驚，上前扶住他：“殿下，殿下！”

謝燁手扶著墻壁，輕輕息著，抬起子：“李公公，你在陛下邊伺候這麼多年，必然知曉有什麼法子能陛下收回命。”

老宦道：“老奴不解，求殿下明示。”

“你去給父皇的湯藥里些手腳。”

他開口，嗓音糲，猶如沙子過石板地發出的聲音。

老宦眼中滿是不敢置信，隨即道：“太子殿下，這是死罪啊……”

太子瞇了瞇眼：“陛下纏綿病榻這麼久，孤做兒臣也不忍見陛下一直被病痛折磨，索長痛不如短痛，就幫陛下一把吧。”

老宦渾濁的瞳孔微：“可陛下已經發覺了老奴與殿下走得近，不許老奴近伺候了……”

“哐當”一聲，殿響起一道清脆茶碗碎裂聲，謝燁子一震，聽屋傳來皇帝沙啞的聲音：“去東宮喚太子來，朕有話與他談——”

老宦一愣，心有余悸地看向太子。

謝燁僵立在原地，長吁一口氣，斂了斂裳，對那老宦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他自是知曉皇帝此刻喚他進去，必定是為了燕王一事。陛下是要立燕王為儲君也好，廢太子也罷，他也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與幾個弟弟斗了這麼久，用盡了暗手段登上儲君之位，怎麼能拱手讓人？

太子只覺嚨里充斥著的鐵銹味，一陣灼燒的痛在膛中蔓延開來，像是有一只野在猛力撕扯他的心口。

他手著口，想要下那陣痛，才邁開走了一步，撕心裂肺的痛沖上心頭，眼前忽然一黑，再也無力支撐，向一旁栽倒去。

意識昏迷前，太子謝燁聽到的是邊人驚惶的呼喊聲：“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傳太醫！太子殿下心疾復發了！”

上谷郡，燕王府。秋日的寧靜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

京城中派來的使快馬加鞭來府上。

王府廳，謝灼拆開使送來的信，一目十行掃了下去。

危眉將阿忱抱坐到膝蓋上，搖手里的撥浪鼓逗他玩，問謝灼：“信上寫什麼了？”

危眉見謝灼的神凝重，敏銳地察覺出不妙，轉而看向那信使。

信使十日來疾馳趕路，幾乎是馬不停蹄，這會雙還是戰戰的，對著危眉道：“回王妃，下奉陛下之命來前王府，請燕王歸京。”

危眉一怔，向謝灼，謝灼掃完了那封信，面無表地闔上信封：“你去與陛下說，信本王看到了，只是本王暫時還不打算回京。”

信使：“殿下！”

謝灼站起來，喚人來送客。

信使見狀，當即跪下道：“燕王殿下，陛下龍欠安，久病在榻，想見殿下您一面，以全這些年與您父子之。而太子年長，惡疾時日復發，太醫言藥石難醫，時日無多，其膝下又只有一個子嗣，也是自小弱多病，陛下不放心將江山給太孫，此番派臣來北地見燕王，燕王當真不知陛下的用意？”

“陛下愿立殿下您為儲君啊！”

這樣的話一出，危眉錯愕地朝謝灼看去，他長玉立在桌案邊，對信使的話全然無于衷。

滿室只余一片死寂。

許久的沉默，最后是“哇”的一聲，懷里的小人大哭起來，打破了屋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