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第32章 泡椒

答應了給鄭平安驚喜,那就真得做到。

剛回家,師雁行就去西屋抱過來一個壇子。

江茴放好工,帶著魚陣喂了騾子,準備回屋復習昨天認的字,見狀好奇道:“這是上回腌的辣椒,又要做什麼?”

自從裴遠山給了四寶和字帖后,師雁行每晚都練一頁字。

以前沒練習過筆字,最初很有點不得其法,所幸有江茴指點關竅,又有年人的恒心和悟,進步頗大。

魚陣還小呢,骨骼發育不健全,太早練字反而不,所以江茴只每天用炭條在地上寫幾個給認,次日復習一回。

多日積累下來,小朋友也認了不,如今已經能背好幾句《字經》了。

每天搖頭晃腦嘟囔什麼“人之初,本善”,偶爾忘詞,急得抓耳撓腮眼珠轉,也很有意思。

到了十月下旬,天已很冷了,西北風小尖刀子似的往皮上刺,生疼。

地上結著厚厚一層霜,走起來直打,真是飛一樣的覺。

師雁行著脖子摟著壇子,踮起腳尖挪得小心翼翼,回到正屋后才松了口氣,忙蹲到灶前撥弄余火。

江茴已經侍弄過一回,火苗很快升高,師雁行又往里面丟了兩柴火,到撲面而來的融融熱流后,愜意地吐了口氣。

對著火手,“這是泡椒,刺激著呢。”

經過多日觀察,鄭平安應該是個很吃辣,也能吃辣的,就連這幾日新推出的鹵鹵鴨,他也只要甜辣口,偶爾還抱怨不夠辣。

正好前幾天師雁行弄了最后一批青辣椒來,白放著可惜了,索就都腌制泡椒,一直沒舍得吃。

作為辛辣界赫赫有名的一支,泡椒能做的可多呢,最常見的就有泡椒爪和酸菜魚,再有各小菜不計其數。

新推出的鹵味系列里有爪鴨掌,分原味和甜辣兩種,這次再加個泡椒口味的。

大祿百姓吃魚,更有“無魚不席”的老話,可見地位之高。

只是淡水魚土腥氣重,下頭的人不大會擺弄,為了掩蓋便一味紅燒,時候久了,難免膩煩。

如今天冷了,做道**滾燙的酸菜魚,再略切兩顆泡椒在里面,又酸又爽,豈不滋滋?

酸菜魚的湯泡飯簡直一絕!

泡椒壇子剛一打開,一有別于酸菜,卻又明顯瘋狂更勝酸菜的辛辣氣味就猛地竄了出來!

湊過來看稀罕的江茴和魚陣被撲了個滿臉,頓覺呼吸一窒,繼而口鼻酸脹,眼眶氤氳,忙逃也似避到屋外,爭先恐后打起噴嚏來。

“好厲害的味道!”

江茴眼淚直流,卻又忍不住笑。

這麼聞著便覺胃口大開,真想馬上嘗嘗。

魚陣淌的滿臉是淚,哭唧唧道:“辣!”

話雖如此,小東西卻還一邊哭,一邊往壇子那邊瞅,然后哭得更兇。

好奇心害死貓,不過如此。

師雁行深吸兩口,痛痛快快打了兩個噴嚏,笑道:“好東西!”

這辣椒的品種不同于后世見過的任何一種,外表介于二荊條和子彈頭之間門,味道刺激張揚,口卻相對綿,但有后勁,綿綿不絕。

郭張村有幾戶人家種了辣椒,這玩意兒植株不大,卻很能瘋長,聽他們抱怨說把枝條都斷了。

師雁行都收了來,足足腌了一大一小兩壇子。

掂量著用,應該可以撐到來年。

腌泡椒可用白醋,也可以用陳醋,前者品晶瑩白亮,口更尖銳酸薄;后者略重,但味道卻更香醇厚重,富有層次

師雁行用的就是陳醋,滋味兒很好。

今晚做好泡椒爪,放一夜,明天正好味。

到時候再調一個蒜泥白,都是下飯利,完

人吃了晚飯,聽著窗外寒風凜冽,窩在炕頭上說話。

魚陣自己在旁邊用炭條劃拉字玩,有寫對的,也有寫錯的。

小姑娘野心很大,早起還嚷嚷著要給有福寫信呢。

不過看眼下的形,任重道遠。

江茴挑著燈對賬,時不時瞄一眼,及時糾正。

裴老先生給的紙拿出來四十張釘了賬簿,每晚必盤一回賬目,看著慢慢增長的余額,十分心滿意足。

師雁行看過的字跡,娟秀工整,清雅非常,顯然是下過苦功夫的。

等閑人家的男娃讀書都難,是一介子,卻有這般功底……

“對了,說到記賬,”師雁行一骨碌翻坐起來,“我看著著實眼睛痛,又費時費事,不如教給你我老家那邊的數字。”

大祿朝流行的是繁字,有點像唐宋之的模樣,平時書寫倒也罷了,唯獨記賬,位數就能寫一大長串!

偏繁數字筆劃又多,師雁行看了幾回便覺眼花繚,著實難捱。

江茴知道不同,也有些好奇,當即便取來炭條,讓在泥地上書寫。

師雁行就將從0到9的阿拉伯數字寫了一遍,又講解了個十百千萬的十進制排列組合。

江茴聽得仔細,又問了幾個關鍵點,在一旁用手指一遍遍描摹。

魚陣看得有趣,也進來學,其中對那個大零蛋尤其有獨鐘。

“鹵蛋蛋!”

江茴本不長于俗務,可于詩書字算一途著實聰慧,便是一點即通。

暗自在心中盤算一回,欣喜非常,“果然便捷。”

這幾個所謂的數字看上去古里古怪,但自邏輯,初時可能不習慣,但只要適應了它們的規律,便很容易上手了。

如此一來,記賬更容易更省紙不說,便是日后買賣做大,賬本不慎被誰看了去,也瞧不出什麼端倪。

江茴越想越高興,忍不住問:“這東西有趣,瞧著簡單,細細想來倒頗高深,不知是哪位大能提出來的?”

師雁行見這麼快領悟到好,也跟著笑,“據說是印度國人發明的,卻是從外頭的阿拉伯國人傳來的,就阿拉伯數字。”

魚陣滿面茫然,仰著腦袋學話說:“阿吶伯是什麼伯?”

村里有韓伯伯、張伯伯,阿吶伯是誰呀?

“阿拉伯國?”江茴跟著念了遍,摟著小兒噗嗤一笑,“好奇怪的名兒,倒是跟波斯國聽著像一路的。”

師雁行瞧了一眼,“你竟知道波斯國?”

如今大祿朝也跟許多國家貿易,其中波斯便是往來最頻繁的國度之一,但尋常百姓只埋頭于日常勞作,哪里會曉得什麼波斯大食的?

江茴一怔,自知失言,胡混了兩句便不再提。

師雁行也不細追究,故意拉說起“年計劃五年綱領”,江茴果然復又歡喜起來。

次日中午,許久不見的黃兵終于出現,張口就要了許多鹵味。

“有日子不見您了,”師雁行單獨送了他一份大碗菜,又把車上帶的小板凳取下來與他坐,“瞧著倒像是瘦了,年兒底下事務繁忙,可得保重子。”

天冷了,們就在攤子周圍搭了個棚子,自己待著也用。

如今們其實并不怎麼靠賣大碗菜盈利,大部分食客要麼送貨上門,要麼自帶餐,買了鹵味就走,并不如何停留。

只是到底靠大碗菜起家,老張等人又吃慣了,就繼續做一點,算個念想。

黃兵笑著應了,又意有所指道:“行里忙,又空去了縣上一趟。”

他是個重重義的人,這些年老東家待他不薄,雖說沒簽死契,可這冷不丁要走,總覺得對不住人家,故而越加盡心竭力。

雖沒明著說,但東家好似也看出什麼來,兩邊心照不宣。

如無意外,年后他闔家就要搬到縣上去了。

縣上?

師雁行果然留意到,又特意去看黃兵的神

這一次,他再說起縣上,眉宇間門已沒了曾經的踟躕不前。

用完了飯,黃兵沒急著走,又幫忙把攤子上的棚子加固了下,騾車也檢查了一回,還叮囑師雁行們要當心。

“天兒越來越冷了,路上容易打,看以后實在不便出門,買賣暫停幾日也無妨……切莫因小失大……”

嘮嘮叨叨說了一大通,弄得師雁行和江茴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咋聽著……跟言似的?!

黃兵是個斂人,本就不擅長表,今天說了這許多,最后自己也臊得慌,一扭頭走了。

剩下師雁行和江茴面面相覷:

這是唱的哪一出?

小胡管事照例來取菜,師雁行就把昨兒做的泡椒爪和蒜泥白也給了他一份。

“承蒙多照顧生意,這是新出的菜品,給老爺夫人嘗嘗鮮!”

“您有心了,”小胡管事笑道,“昨兒壽哥兒和福姐兒還念叨著要來玩,可惜天氣不好,夫人就說,若小娘子一家去縣城買賣就好了,彼此往來也近便。”

師雁行道:“多謝記掛,會有那麼一天的。”

小胡管事習慣了的直來直往,對這看似半點不謙虛的回答習以為常,“既如此,就等小娘子的好消息了。”

旁邊鄭平安就盯著他手里的食盒哼哼,“老頭子年紀大了,吃不得那許多辛辣,不如我代勞了。”

小胡管事:“……倒也不必。”

您可真是老爺的好大兒!

縱然老爺吃不得,還有大爺呢!

因今日有新菜,鄭平安索回自己院子吃去。

臨走前又看見迎面走來的婦人,老遠就扯開嗓門喊:“大妹子,我昨兒預定的斤鹵爪、鴨脖可都有了?”

那邊師雁行就笑:“桃兒姐,早就得了,怎麼不等我給您送過去?”

桃兒姐中氣十足又難掩驕傲道:“快別提,我公公最你家甜辣鴨脖下酒,今晚要來客,一早就托我來多買些個……”

老客戶們漸漸發現團購預訂的好

有人幫忙買,自己也不必單獨跑一趟,還不擔心走空,且更便宜呢!

便都來找王桃。

近來的團購越發打出名頭,不私學,便是附近幾條街的男也專門跑到家里來央告,忙得不得了。

托這個的福,王桃幾乎每天都能白賺一盤鹵或是鹵味的,又能拿回去與娘家人嘗鮮,分外得意。

原本男人只當小打小鬧的消遣,沒想如今做大做強,也跟著刮目相看起來。

便是那上學的兒子也時常慨,“娘啊,咱家別是發達了吧?”

咋還能日日吃呢?

公婆如今逢人便夸娶了好兒媳,言語和婉,家里越發融洽了。

與那桃兒姐肩而過的瞬間門,鄭平安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其實他也不曉得笑什麼,或許是覺得那倆人分明都能當娘兒倆了,竟還姐妹相稱,有些稽?

又或許,只是覺得看人家這樣一天天小日子蒸蒸日上,跟著高興?

早起竟下了點薄雪,地上白茫茫一層,隔著石板路越發,鄭平安老遠看見幾個摔倒的,又小跑過去攙扶。

昨晚上就很冷了,地上還下霜,鄭平安就沒回五公縣。

這會兒回到院子里,灶里還有些余火,撥弄幾下,炕頭就慢慢熱起來。

他將從劉大娘攤子上買的熱炊餅,郝家酒館提的燒酒,師家攤子上拿的鹵、泡椒爪、蒜泥白和菠菜炒蛋擺出來,滋滋洗了手,鞋盤上炕。

四個菜,個,很棒!

燒酒慢慢熱著,鄭平安手,嘶溜下口水,先朝著味道最張揚的泡椒爪下手。

過去幾天他沒啃鹵爪,都是紅棕的,煮得很爛,一嘬就骨了,今天的卻很不同。

的,上頭點綴著幾點綠碎末,瞧著煞是清爽。

口,酸辣鮮香,初始沒覺得有什麼,鄭平安才要搖頭,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里像有人突然放了一把火,由徐到疾,眨眼燒一片,火辣辣席卷了整副舌。

方才大約是不小心蹭了一點在角,這會兒也跟著火辣辣的起來,活像了似的。

“嘶嘶,呼呼呼!”

鄭平安稍顯狼狽地著氣,額頭上瞬間門沁出一層薄汗,進門前的寒意如春日融雪,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狠狠吐了幾口氣,吧嗒吧嗒嚼完口中,忙不迭取過燙好的燒酒給自己倒了一小盅。

相較尋常鹵爪,這個什麼泡椒的好似更勁道彈牙。

當然,后勁兒也大!

微燙,口瞬間門好似火上澆油,激得他頭皮發麻,渾倒豎!

鄭平安下意識閉上眼,仰頭抻脖咽下去,猶如吞了一道火線,連帶著五臟六腑都跟著雀躍起來。

燒酒醇厚香甜,饒是這麼著還這般刺激,若換做烈酒,豈不是要上天?

良久,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用力往桌上拍了一把,哈哈大笑。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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