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片龍鱗（一）

從太子東宮查出巫蠱之書及龍袍后，皇帝龍大怒，廢掉修文太子。王奉命前去捉拿之時，修文太子拒不肯歸案，反抗中眇了一目，斷了右手，此後被圈於皇宮外的西祠巷子，再也沒了聲息。

巫蠱之，對如今已逐漸衰敗的帝王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嫡長子，只知道修文太子素有仁義之名，又得民心，怕是早有篡位之心，還是早些理了，才能保住自己這座下江山。

修文太子被圈后，往日的風便如昨日黃花，盡皆散去，再無人來西祠巷子看他，世人很快就忘記了曾經的修文太子，轉而去結如今如日中天的王。在他人看來，修文太子已廢，王是剩下的皇子裏出最好也最優秀的，下一任太子人選估著就是他了，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廢太子還能東山再起麼？怎麼可能，一個瞎了一隻眼斷了一隻手還是右手的人怎麼做太子？更何況皇帝現在恨極了他，更是不肯再見他，怕是廢太子要一輩子被圈，終無法重見天日了。

就連他那位準未婚妻，都被皇帝改了聖旨賜婚給了王。廢太子如今已是孤家寡人，孑然一，只能呆在那空且又破舊不堪的西祠巷子裏了此殘生了。

倒是王有有義，覺著自己娶了廢太子的未婚妻太過對他不起，便說服岳父，將王妃的一名庶妹許給了廢太子。這名庶據說是容貌出眾又有才華，只可惜嫁了廢太子，連個婚禮都沒有，穿了嫁便被小轎子抬進了西祠巷子，此後就沒了聲息，更別提是嫁妝了。西祠巷子如今只住著些犯了錯的宮人同廢太子，可沒人伺候也沒人照料，連一日三餐都不能正常吃。王能心繫廢太子，許廢太子這麼位娘，可真是令人於這份誼呢，畢竟在廢太子還沒被廢之前，他與王就手足深啊。

可他們手足深，跟又有什麼關係呢？？？

玲瓏被抬進散發著霉味的房間里時，整個人都於生無可的狀態。毫不掩飾自己喜好奢靡的格，可住在這種鬼地方，誰來伺候，吃什麼？！

哇原主的記憶里可沒提這個，全在回憶過去啊！

把抬進來的人才不管的死活，將人綁住手腳扔進屋子，院子一鎖，這裏頭就只剩下玲瓏和廢太子兩個人了，除此之外什麼連個鳥都沒有。玲瓏的心是崩潰的，掙扎了一下，那群人生怕反抗，捆的非常之，手腕都勒的疼，真是白瞎了這麼一副曼妙軀。

看起來好像也不會有人來給鬆綁，原主的記憶中，是自個兒摔到地上用桌磨斷的，桌是木頭的，想也知道磨斷得多時間，也怪不得之後匆匆數年，原主就憔悴那般模樣——便是天仙人，在這種環境裏也別想保持貌。

玲瓏隨意翻了下手，繩結應聲而開，了酸疼的手腕，又拿出塞在裏的紅布。這嫁也是製濫造難看的一匹，原主的父親可真是大方，對待這個庶沒有毫憐惜，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是人，由此可見，那樣的人真的很適合當作食被吃掉。

不過算了，現在還不是很，甚至有多餘的力量存在，否則的沒力氣，還得委屈自己過這樣的日子才憋屈呢。

這張床……別說是和歸墟龍宮的珊瑚床比，就是和之前在永安侯府的比，也只有被吊打的份。天哪，這被子床單是有多久不曾洗過，又是用了多久的，真是布衾多年冷似鐵，布料更是劣質，玲瓏抓起來隨手一撕——沒用多力氣就刺啦一聲，碎了數片。

再看看整個屋子，就更凄慘了。牆面裂長出青苔，桌子四個參差不齊，床帳子是布製，上頭還沾染了奇怪的，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被褥上甚至有已經積澱暗的跡。房的所有東西都七倒八歪，沒有章法，的不樣子，玲瓏簡直想要昏過去，最討厭這種邋遢的地方了！

只吃掉原主的靈魂果然還是太虧了！

可是——很想要廢太子的啊，非常非常的想，如果能吃掉廢太子的，下一個世界，也許能夠恢復一半的力量呢。

正在玲瓏猶豫要不要做點什麼的時候，油紙上滿是破的房門被推開，其實玲瓏不覺得這房門有什麼存在的必要，風一吹就四響，擋不住什麼風，何必多此一舉開關門，直接卸了扔掉拉倒。

廢太子走了進來。

他神麻木而冰冷，自顧自坐在了三角椅上，吃起了手裏的食。那也能算是食嗎？玲瓏被的快死的時候也不會吃的。碗裏的湯水沒有一點油花，只飄著幾乾的可憐菜葉，至於菜——還有菜？有什麼菜？本就只有一個已經變得冷的糙饅頭。可廢太子卻渾然不覺，在被廢之前，他也是錦玉食山珍海味，可現在他卻在吃乞丐都看不上的食。

……玲瓏完全沒有上去搶來自己吃的慾。嫌棄的眼神太過明顯，可廢太子卻渾然不覺，似是完全不在意屋子裏多一個人還是一個人，對於這個被塞來連天地都沒拜過的「妻子」，他完全當作不存在。

更別提是跟說話或是照顧了。

玲瓏心都要碎了，看著廢太子吃的東西，背著手走過去跟他搭話：「你就吃這個呀？狗都不吃哎。」

廢太子不理。

玲瓏手在他面前晃晃，又彎腰仔細打量他無神而黯淡的右眼，嘖嘖稱奇：「居然真的瞎了啊，看起來跟左眼很不一樣呢。」邊說還邊出手指想一，被廢太子躲開了。他端起缺了一口的碗，喝掉最後一口湯，就著最後一口饅頭，然後就步履蹣跚地朝床走，一頭栽上去直接睡了，破破爛爛的褥子就這樣蓋在上。這寒冬臘月的，冷風呼嘯，破門夾雜著刺骨寒氣，他卻像是覺不到，麻木的與外界徹底剝離。

玲瓏打了個哆嗦，被扔進來的時候，那群人什麼都沒給，現在想想，這嫁雖然垃圾了點，但至能擋點風。可是怎麼能讓自己不舒服，要是不舒服了，所有人都得一起倒霉罪。

所以乾脆利落地跳上床，直接給廢太子來了個泰山頂，饒是廢太子再如何面無表緒全無，也被這一重弄得險些吐。他睜開眼，冰冷地看著在他上的玲瓏。

如利刃般的眼神大概能殺人，可嚇不到玲瓏。眉頭一皺，拽住廢太子襟：「我這麼冷，你怎麼不同我說話？你怎麼能自個兒睡了？」

他的回答是再次閉上眼。

玲瓏咦了一聲，掀開那床姑且稱得上是被子的破布，又把床上的被單草甸子什麼的一腦兒都拽了出去丟掉。廢太子被推到一邊，睡在了空的床架上。這回他終於不能再不理了，已經瘦的骨瘦如柴的臉上浮現出厭煩來：「你若怕冷，就不要總是。」不過是徒然浪費力。

「我就要。」說著，乾脆將帳子也拆了下來，心裏無限難過，想之前被人伺候的，除了吃東西要自己咀嚼外什麼都不用做，現在竟然要拿自己的一雙玉手來理這些髒了吧唧的破布。眼下為廢太子做了什麼，待到他日，定要他千百倍的償還。

因為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並不太，玲瓏完全頂替了原主的份，用的是自己的面容自己的名字，反正原主已經被吃掉了，不存在了，有沒有人記得不重要。玲瓏幻化出的是人形的模樣，真可惜的本是龍，就算化作人形，每個世界也都是嶄新的。

新的當然要好好護啦。

「我這麼，你忍心讓我做這麼多活嗎？」玲瓏甩開髒的都粘手的帳子，認真地詢問廢太子。「你難道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嗎？」

人形的模樣，可謂是絕世，王連見都沒有就送了，到時候必然要悔青了腸子。

廢太子從得知自己即將有個「妻子」開始，除卻屈辱與憤怒之外沒有任何緒。玲瓏「嫁」進來之後，他更是看都沒有看一眼，他的心，他的整個人都已經死了，可當強迫捧住他的臉與他對視時，映眼簾的這張如花靨，還是博學多聞的廢太子到了震驚。

王的原意莫非不是辱他？否則為何選擇那人的庶妹？

終於看見廢太子的眼睛裏有了些正常人的神采，玲瓏滿意地點了下頭，威脅道：「快起來，把這些東西好好洗一洗，我可不睡這麼髒的床。」

使喚起人來，有種自然的傲慢與理所當然，彷彿這世間所有人，在面前，都應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