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片龍鱗（二）

要是正下雪就好了，這樣玲瓏就可以對著廢太子唱一句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他實在是太過瘦弱，被煩的不得了，可井水早已結冰，怎麼洗床褥被單？玲瓏就看著廢太子一瘸一拐的出去，他穿的也很是單薄，覺一陣風都能將他吹走，整個人似是魂兒都沒了，渾渾噩噩的過著這貧苦的日子。風霜侵蝕也好，他人欺也好，他似乎再也覺不到痛苦。

玲瓏撐著下有點犯愁，倒不關心廢太子如何，比較在意的是今天晚上自己怎麼睡啊，難道要再把地上那堆破布撿起來鋪好躺在裏頭？才不要，絕對不要。

這個破屋子基本上是四壁風，凍的人起皮疙瘩，玲瓏不怕冷都抖了一下，看著廢太子又要上床去睡覺，手拽他：「不許睡。」

廢太子甩開的手，冷淡地看。他的皮包著骨頭，整個人了形，因而顯得眼睛格外的黑且大，定央央盯著一個人的時候說不出的詭異嚇人。這若真是尋常人家的姑娘，怕是早被嚇暈過去，可玲瓏卻不為所，又繼續去拽廢太子的袖：「我好啊，想吃東西，我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早上他們就沒給我吃的。」

廢太子冷冰冰地盯著，好半晌，譏諷一笑：「你覺得這西祠巷子能有什麼吃的？」

看他剛才吃的乞丐都嫌棄的湯水就知道，肯定沒什麼好東西，可是玲瓏的重點不是這個。「那我問你啊，西祠巷子住的宮人在哪兒？離你這遠不遠？」

一雙目閃著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廢太子幾乎要為這份天真打敗了：「你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麼，莫不你以為到了這裏，還有人能伺候你？往日的養尊優，在這裏還能繼續？」

他以為是要找人伺候，因此更加嘲諷。

玲瓏卻說：「當然不是，他們把我送進來我就知道是個什麼境。就算不知道，看你一眼也曉得了呀，可我過不慣這樣的日子，趁著我現在還有點力量，先讓自己過得好些再說唄。」搖了搖廢太子的袖，其實沒用多大力氣，可他的袍子已經穿了許久，玲瓏就這麼一搖——立刻就被撕裂了，出他細的不像樣的手腕來。

場面一度變得很是尷尬。玲瓏當機立斷的站起來：「我出去會兒，很快就回來。」

誰管回不回來。廢太子如是想著。床是不能睡了，他乾脆席地而坐，倚著搖搖墜的危床閉目睡。可沒等他睡著，就聽見一聲巨響，那姑娘開門用腳，直接把破爛不堪的門板給踢碎了。廢太子對此無言以對，他真是不知從哪裏招來了這麼個煞星，王將送進來難道是來折磨他的不？

玲瓏是嫌棄門臟才用腳，沒想到這個門這麼不經踹，也沒用多大力氣，本來就吱呀作響的門，這會兒是徹底的死不瞑目了。寒風從門裏灌進來，再穿牆溜出去，玲瓏後跟著幾個畏畏的宮人，他們懷裏抱著乾淨的草席被褥還有帳子，一進來就主靠近床去收拾了。

雖然是在西祠巷子裏的奴才，可到底都是在宮中過訓練的，做事很是麻利，和往日裏欺廢太子不將廢太子看在眼裏的模樣判若兩人。

「作快點兒，我剛才說什麼來著。」玲瓏冷著臉，「給我弄乾凈些，改明兒天好些了，把四壁都給我補好，聽到沒有？」

「是、是，謹遵姑娘吩咐、謹遵姑娘吩咐。」

素日裏見著廢太子眼珠子都在頭頂的奴才，如今對著玲瓏點頭哈腰，臉泛青。他們這些都是在宮裏犯了事的奴才，被打發到西祠巷子，也就是一輩子都別想再出去了。這西祠巷子偏僻荒涼什麼都沒有，他們就在這兒生活，裏頭的人出不去，外頭的人進不來，自一片天地。三年前修文太子被廢，西祠巷子裏才算是迎來了這麼位「貴人」。可這「貴人」是什麼境大家心知肚明，再加上王特意打過招呼，要他們好好「照顧」廢太子，宮人們更是極盡苛待。

原以為廢太子娶了妻也不妨事，哪裏知道這位新妻竟如此手段狠辣，二話不說就將他們狠揍一頓，踢著趕來廢太子的院子，還搶了他們剛漿洗晾乾捨不得蓋的被褥，甚至著他們來幹活！

心中怕是將玲瓏恨到了極點，可形勢不及人，還是要忍氣吞聲，迅速將床榻過鋪好，又換下帳子，搬走破舊的桌椅換上比較好的，再把破裂的窗紙補好，這才勉強讓玲瓏滿意。

今天晚上就先湊合一下，其它的留到明日再說。這四風的爛牆必須理一下，不過現在又又困。

西祠巷子裏沒什麼好吃的，被貶到這裏來的宮人自個兒種菜餵，再加上務府三五不時想起分的米面，一年到頭倒也食不缺，勉強過活。要跟外頭的人比，那肯定是拍馬也趕不上，可在這西祠巷子裏，有吃有喝有的住，就已經是造化了。

這裏最可怕的，是沒有希。

他們是註定要一輩子老死在這裏的，這才是讓宮人們最絕的事。也因此他們變得極為兇狠刻薄，廢太子算什麼，曾經高高在上的東宮儲君，如今還不是了個廢人？早晚都是要死的，王還特意叮囑他們了呢。

再過些時日，廢太子悄無聲息的死了也不是什麼難事，已經過去三年了，廢太子早就該死了不是嗎？他自己不了這樣的苦日子，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到時候王開恩放他們出去，那才真是大造化啊。

玲瓏覺得他們就太傻了，王怎麼可能留下他們這些禍患，等到廢太子一死，皇帝就會想起他的好來，王只消讓皇帝知道廢太子在西祠巷子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這群宮人就一個都別想活命。廢太子哪怕是廢了，那也是皇帝的兒子，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嫡長子，他能廢掉這個兒子，可不代表別人也能欺辱他。

玲瓏的晚飯並不豪華，也不怎麼味，可是和之前廢太子吃的比起來，那就是玉盤珍饈。幾個剛出鍋的白面饅頭，一碟腌菜一碟炒蛋還有一盤熗炒青菜，雜糧粥煮的爛爛的，散發出人的香味。杯盤碗筷雖然不怎麼珍貴，但卻洗的乾乾淨淨。玲瓏揮手讓宮人下去，還不忘威脅他們：「明兒一早，我要見到熱氣騰騰的早飯還有洗漱用的熱水，聽到沒有？」

瞇著眼，氣勢凌人，宮人們見到這樣的人，自然而然就彎了腰桿，喏喏的應了，才退出去。

玲瓏拿起筷子，先是喝了一口雜糧粥，發出滿足的喟嘆，然後扭頭看向廢太子，邀請他：「你要吃嗎？」

甚願意將食分給他人，哪怕這食不能果腹。可眼下廢太子對而言很重要，不能這樣他死了，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瘦的這個樣子著實難看極了，玲瓏吃不下去。養豬不也得將小豬崽子養的膘壯再宰殺吃？這一樣的道理啊。

廢太子沒理，玲瓏便拿過一個白面饅頭掰開，往裏面夾了炒蛋醬菜，走到廢太子面前，送到自個兒邊咬了一口，彎腰一使勁兒，就將廢太子拽了起來，拖到桌邊，簡單暴地把筷子塞給他：「吃。」

見他還不，玲瓏突然間恍然大悟：「你是右手廢了不會用左手？我喂你啊。」

說話真是一點都不顧及他人，直接中廢太子的傷疤，只是這三年下來，右手廢了早已習慣，左手也早練就了，他只是不想搭理罷了。然玲瓏是那種能被拒絕的人麼？要給，廢太子就必須接。眼看廢太子不肯張，的粥已經送到他邊，玲瓏冷了眼，而後突然嫣然一笑：「我懂了，相公是牙口不好咀嚼不是吧？沒關係，我吩咐了宮人在院子外頭伺候著，我他一聲，進來嚼碎了哺給夫君，這樣夫君就可以方便的吃東西還能保存力了。」

這種噁心的事也幹得出來！廢太子氣惱不已，他左手拳，在玲瓏準備人之前拿走了面前的筷子，從牙裏出幾個字：「我自己來。」

「早點這樣不就好了。」一起能用暴力解決的問題，在玲瓏這裏都算不上問題。一共五個饅頭，吃了四個。廢太子嚴重懷疑是豬，只見吃卻不見胖，而且還頗有幾分意猶未盡的覺。

廢太子還是東宮儲君的時候，不知見識過多高門貴，那些閨閣千金們都非常注意儀態，進食時都是淺嘗輒止，更不會吃味道過重的菜以免口腔異味。眼前這位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另類，人完全搞不懂在想些什麼。

四個拳頭大小的饅頭，全吃了，且吃的極為，把菜湯都吃了個一乾二淨，盤子都不必去洗。

玲瓏咽下最後一口饅頭，頗為憾：「可惜了，味道實在一般。」

想念山珍海味，想念錦玉食綾羅綢緞，想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