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片龍鱗（三）

這吃也吃了，被褥也換了乾淨的，牆上的破也都暫時堵死了，總應該消停了吧？

可廢太子想的太簡單了，如果這麼隨意就消停，那還是玲瓏嗎？

「你怎麼可以就這樣直接睡了？」玲瓏幾乎為廢太子的個人衛生碎了心。「洗臉刷牙梳頭啊，你現在這麼丑，還這麼邋遢。這被褥雖然不怎麼好，卻都是乾乾淨淨的，你可別想弄髒它們。」

廢太子本不想理會，可不知何時，已經有宮人送來了熱水，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浴桶。玲瓏自個兒是乾乾淨淨的，乾淨，本生活在荒海之中，所以特別不喜歡自己邊的人髒兮兮，看著都礙眼。

「你是自己進去呢，還是我幫你呢？」玲瓏出分外天真的笑容，有禮貌的詢問廢太子。

能將宮人們使喚的這樣服服帖帖，很顯然不是靠的大腦。廢太子只猶豫了幾秒鐘，就做了選擇。他服的時候發現玲瓏非但沒有像尋常姑娘家那樣非禮勿視，甚至還饒有興味的盯著他。廢太子再怎麼心如死灰，也沒開放到在一個姑娘家面前赤｜｜｜。他解服的手停了下來，轉去看玲瓏。

玲瓏也睜著清泠泠的眼睛看他，還奇怪：「你看著我做什麼，看著我能把自己弄乾凈嗎？」

廢太子忍了又忍，他一點都不想開口說話，奈何在這面前卻被得無路可走。「你不要看。」

「……我就是想看看你上有多臟。」玲瓏真誠地說。「我問過下人了，他們說你三年沒洗澡了，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我給你講一下吧？」當然這話也沒有要問廢太子的意思，就是知會他一聲，便自顧自講了起來。「就是說啊，從前有一對懶人夫妻，他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懶，懶到什麼程度呢？從來不洗澡，也不換服，不疊被子，不洗鍋子，他們覺得被子疊了晚上也要鋪開，洗了澡也會弄髒，服換了還需要清洗，鍋子乾淨了還要做下一頓飯……就什麼都不做。後來有一天，家裡突然進了賊，賊看了看他們的家，發覺沒什麼好的，唯一值錢的就只有那口鍋，於是就將鍋卸了下來背走了，後來這個賊就變了一個正義之士，人稱背鍋俠。」

講到這裡，停了一下，看了廢太子一眼又繼續：「後來妻子突然驚醒，發覺有賊，就將丈夫推起來。丈夫與賊搏鬥的時候，賊掏出隨攜帶的刀，砍在了丈夫脖子上，丈夫應聲而倒，賊就背著鍋跑了。妻子嚇得大哭，卻突然看見丈夫從地上爬了起來，著脖子說，『幸好我從來不洗澡，否則今日這小命就要代了！』，妻子一聽也十分高興，兩人點了燈，發覺家裡那口鍋竟然沒有丟，原來那賊背走的，是鍋上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那層垢。」

「綜上所述，我想看看你上的灰有多厚。」

廢太子角搐，他真是氣都氣不起來。他怎麼可能三年不洗澡，便是心死灰，也沒得自己臟那樣的道理。宮人又不同他住得近，如何知道他洗澡不洗澡？

玲瓏講完故事滿臉期待：「你啊。」

廢太子：「……你一個兒家——」

「我現在不是啦，嫁給你，就不是兒家，是婦道人家了，你們都這樣稱呼的不是嗎？」仍然眨著漂亮的眼睛催促，「你到底不，難不還要我伺候你？」

很伺候人的，就是伺候了，日後也肯定要千百倍的要回來。

廢太子被氣的，竟真的解開了破舊的外袍，玲瓏看了兩眼嘆了口氣，「一點都沒有，這樣的材真不好看。」

廢太子如今權當說的話是耳旁風，天這麼冷，他迅速浴桶，暖意頓時席捲全，他舒了一口氣，然後就看見玲瓏自顧自洗了手和臉又漱了口，竟自個兒上床睡覺了。

兩床被子都很厚實，可玲瓏不喜歡，這種普通的棉花被，裡頭的棉花不知道彈沒彈，重的要死，的險些不過氣來，這加重了要過好日子的心，吃不飽已經很難過了，如果再睡不好，做龍有什麼意思？

兩床棉被的窒息，底下的床雖然鋪了兩床褥子，仍然覺得邦邦的，這更讓玲瓏懷念起荒海歸墟的龍宮，好，格奢靡，從來不加掩飾。

誰會不喜歡過好日子？

廢太子洗完澡穿了裳，站在地上冷的發抖，卻不知自己要睡到哪裡去。玲瓏單手撐著腦袋對他打招呼：「上來啊。」態度自然毫無赧，模樣似是在一條狗……廢太子咬咬牙，這寒冬臘月的，外頭冷風呼嘯，沒有棉被寒想過冬十分艱難。他想了又想，才在玲瓏的邀請下掀開被子上了床，只是離極遠，兩人之間隔了好大的距離。

這本是一張雙人床，這會兒廢太子上蓋了被子，人卻退到了床邊，玲瓏靠近一點，他就往邊上挪一點，最後玲瓏突然蹭的非常近，廢太子一個驚，往後一躲——整個人摔到床下。

玲瓏抱著被子笑起來。容極，笑起來也格外人，廢太子從未見過這般姝，還是東宮儲君之時，他最是仁義寬容，與子連手都未拉過，所見的也都是笑不齒的大家閨秀，哪有玲瓏這般不拘小節幾近猖狂放肆的。

最後一邊笑一邊手給地下的廢太子，「還不上來？」

那一隻纖纖玉手，極了，彷彿最優秀的工匠雕刻出的白玉藝品，廢太子抿了抿，沒有接，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上的灰，又掀開被子上床，結果剛上去就被玲瓏推了下來，又是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抬起頭，怒目而視。

玲瓏噘著，出小手：「快上來。」

和著是因為他剛才拒絕了，不高興，才推他下去，卻又非要他握住的手才能上來。

廢太子忍了又忍，還是屈服在了玲瓏的暴力之下。掌心的小手若無骨，他甚至不敢用太大力氣……就被拽上了床。玲瓏翻了個在他上，和他四目相對，氣氛曖昧之時，嘆了一聲：「你的骨頭好，硌的我好不舒服。」

「……那你下去。」

「我不。」玲瓏乾脆利落地拒絕了。「我就要這樣。」

「……」

「瞧你悶悶不樂的，難道娶了我不比當皇帝快活？」的價值可遠超什麼狗屁皇帝。「總是一張苦瓜臉，害得我吃飯都吃不香。」

你吃不香，五個饅頭你吃四個。廢太子如是想著。

「夫君啊。」他。

聲音嗲，本是絕頂麗的子，倘若有心，誰能逃過這溫鄉呢？這一聲夫君的廢太子心底狠狠一。自他被圈在這西祠巷子，便似是死了般毫無聲息，往日的友人也好，親朋也好，都再無消息，亦不曾有人遞過毫消息。他自己心死了，也什麼都不想做了。既然已廢人，此生無，又何必再過多強求。不過是得過且過，這樣等死。

在西祠巷子缺食，清苦孤寂，他都忍了下來，因為他早已喪失活下去的意志。他這樣的人，就算有朝一日出了西祠巷子，又能如何？眇一目，斷一手，不過是個廢人。更何況父皇絕不可能放他出去，便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也不會重獲自由。

既然這樣的話，在裡頭還是在外頭，不都是一樣的麼。

對廢太子來說也許都一樣，可對玲瓏而言，非！常！不！一！樣！

「夫君啊。」又了一聲，趴在他口對著這張憔悴消瘦卻仍舊依稀可見往日俊秀風采的臉賣萌撒，完全不顧之前自己展現出了何等驚人的武力值，「你看我如花貌，怎能在這樣的地方了此殘生？這兒沒有好吃的，蓋的被子也這麼，還這麼冷，甚至都沒有人給我欺負，你忍心我在這裡蹉跎嗎？」

是……嗎，廢太子對於最後那兩句話很懷疑，不是正在欺負他嗎？「你如何會嫁進來，倘若這也稱得上是『嫁』的話。」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譬如玲瓏說是被騙的、被強迫的，亦或是其它種種理由，卻不曾想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我嫁進來，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呀。」

什麼？！

若非就趴在他口，廢太子怕是要跳起來。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玲瓏，似是在問：你喜歡我什麼？

倘若是三年前的東宮儲君，學富五車，風流俊秀，待人寬厚，你會喜歡，自然無可厚非。可現在他不過是個階下囚，是個滿狼藉永遠不再擁有自由的罪人，沒了份不說，容貌也不復當初，這種況下，竟還有人說喜歡他？

可玲瓏的眼神真誠，又完全不似說謊，更何況，騙他，又能得到什麼？這般麗，世間任何男子見到，都會為之傾心，又何必將心思浪費在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