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片龍鱗（四）

玲瓏這麼說也並非全是謊言，於而言，迷的是廢太子的，於原主而言，廢太子是一生遙不可及的夢。

「夫君必然是不記得我的，那個時候，你尚且是高高在上萬人追捧的東宮儲君，而我一介小小庶，如何得了您的眼呢。」玲瓏了廢太子的臉，原主記憶中，這張容俊秀非常，眼下看起來雖然難看些，可玲瓏想，多喂點吃的也就養了，養了，才好口嘛。不然食太丑，會讓進食的沒有心的。

就當作是對已經吃掉的原主的全，也讓廢太子知曉，這個世上曾經有一個人，他如天邊明月，可不可及，不敢，亦沒有勇氣靠近。漂亮的指頭磨娑著廢太子瘦骨嶙峋的面龐，輕輕一嘆，竟也出幾分憂傷輕愁來：「七年前，太子殿下於皇後娘娘壽賀壽，著祥雲錦，遠遠地走來，所有的子都不由自主地看過去，驚嘆這世間，竟有這般俊秀出塵之人。端的是溫和清雅，高不可攀，襯的大殿的翠竹都失了幾分。」

「那麼多人慕殿下，卻唯獨一人走上前去，而殿下眼中也只看得見。」玲瓏沉浸在原主的記憶里，很喜歡這些好的記憶，會讓覺得人類其實也並不是真的一無是。「那位小姐自然是荊國公府的嫡出兒，與殿下有婚約的那一位。殿下與有了婚約，便再看不得其他子了。因為這世上，唯獨一人，能與您相配。」

所以那個時候的原主，就安安靜靜又小心翼翼地看過去，本也是生的麗，只是和嫡姐比起來又難免遜幾分，事實上當初大殿上人無數，又有誰能與嫡姐爭鋒呢？嫡姐走過去，太子迎過來，真真是一對舉世無雙的璧人，令人艷羨。

而卑微地掩飾著慕之意，將所有緒藏在重重心思之下，極了那風華無限的太子殿下，卻又弱小微賤的不夠格同他相提並論。

可是，後來啊。

皇後娘娘病逝，太子被誣陷圈，眇了一目，斷了一手，就此陷西祠巷子。曾經仰的明月墜落人間，所以當嫡姐轉而嫁給如日中天的王，而要將自己送進去給廢太子的時候，原主的心中充滿了喜悅。

在荊國公府過得不算好，也不算不好，沒有人重視，沒有人在意，的生父荊國公妻妾群，見到連的名字都不曉得，只是隨意挑了一名不寵的庶送進西祠巷子，此後再也不管的死活。

原主珍而重之的進了西祠巷子，可此後又能如何？太子殿下早已今非昔比，他再不是當年意氣風發風霽月的太子殿下，而是變得如同行走一般，心灰，麻木悲觀。

可就算是這樣，原主也想要留下來。

從不奢太子殿下能夠看見自己，只是安靜地活在角落裏，想方設法給廢太子送點吃的，為他漿洗一下，再絞盡腦弄塊布料給他做新。原主的麗在這樣的風吹日曬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逐漸褪去，可廢太子卻沒有撐多久。王登基，大赦天下，他不會讓廢太子活著出去，這位皇兄哪怕是了廢人依舊他忌憚，因此他登基之日，便是廢太子被毒死之時。

毒死廢太子的，正是原主想方設法從外頭買來的幾塊劣質的綠豆糕。滿心愧疚，投井而死，死後魂魄飄，浮至荒海，為玲瓏所吞噬，變作的養分，也讓玲瓏對廢太子充滿了覬覦。

這個人的，是很乾凈很純潔的。

「只是殿下。」玲瓏對他微微一笑。「您還是太子的時候，自然與相配，現在您不是太子了，與就不配了。」

這話既誠實，又殘酷。

廢太子當初是儲君之尊，配得上他的自然是最優秀最麗的子，在他心中也自然而然地將自己與未婚妻並列，不再去瞧其它人，可後來他了廢太子，未婚妻卻還是那個未婚妻，於是即將替代他為太子的王，最終也將替代他娶本應與他相配之人。

「怎麼，你以為我要說，你不是太子了，就剛好與我相配了？」玲瓏挑眉嘲笑他，「便是世間的九五至尊，所謂的真龍天子，也配不上我。所以想要與我相配，你要變得更加俊俏厲害才行。」

又拍了拍廢太子的臉，長長一嘆：「你知道，現在的你有多難看嗎？有個詞辣眼睛，我覺得你可以一下。」

廢太子從未見過如此古怪之子，被噎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玲瓏從他上翻下去，轉裹住沉重的被子繞了幾圈，又是一聲長嘆，「我這副皮囊，便是走遍萬千世界也難尋，多人為求我回眸貢獻靈魂我都不屑一顧，如今卻要在這鬼地方陪你過這等日子。」倒也不是沒吃過苦，可大部分的苦楚都不與人的快活正比，在玲瓏的記憶中，大部分的人經歷的苦難都毫無意義，不過是得他們變得更堅強，然後繼續苦。

所以如果能不苦，自然是不苦的好。

說完便睡了，徒留廢太子一人睜著眼睛著破破爛爛的屋頂出神。他也並非全然死了心，只是玲瓏說的在理，人皆有之心，遇到格外好的東西便要忍不住去憐惜，那樣容貌的子，就如同無價之寶，應該小心收藏束之高閣，斷然沒有玉蒙塵的道理。

只是他如今，不過是個廢人，連日常照料自己都難，又如何來照料這絕世的人呢。

當然玲瓏也就是說說，沒覺得廢太子一夜之間就能想通。反正已經揍服了那幾個宮人，日後雖然吃的差住的差穿的差什麼都差，但總比自己手舒服多了。曾經有一次，的前後背，好不容易吞了個靈魂，也只能保存自己的記憶去到一個鬼知道怎麼回事的原始叢林。

錦玉食？綾羅綢緞？山珍海味玉盤珍饈？不不不不，不存在的。

憑藉自己細弱的小板，還得自己蓋房子抓魚打獵才能吃上飯，這樣苦哈哈的日子過了好幾個月，才終於解。總之那樣的日子對於懶癌晚期患者玲瓏來說，是絕不想嘗試第二次了！又不是頭一回到人類世界，才不想累著自己呢。

就想來手飯來張口，夜間尚有男可抱，若是能吃飽就更幸福。可就這麼點小小的心愿都要再三努力，活著可真難啊。

真羨慕人類，他們渺小又短暫，區區幾十年就眼睛一閉兩一，人世間種種快樂悲傷都忘得一乾二淨，普通人去投胎轉世，不普通的人去往奈何橋，還有一些與水有關的人會來到荒海，總之短暫有短暫的好，永恆有永恆的妙。玲瓏是很自己的永恆的，除了吃不飽這一點，覺得自己的龍生沒有任何憾跟缺陷。

這麼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總算是不颳風下雪出了太，宮人屈服於玲瓏威，早早準備了熱水跟補牆用的，只是西祠巷子雖然是巷子，其實是個巨大荒廢的宅子，青草長得有一人高，活死人墓似的。生活在這裏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徹底絕了，玲瓏的出現簡直就是一池死水裏激起的巨大水花，鬧的所有人不得安寧，卻又不得不起來。

沒有上好的米面做飯？沒關係，可以弄來；

沒有緻的布料做裳？沒關係，也可以弄來。

玲瓏進出戒備森嚴被死守的西祠巷子跟去茅房一般隨意，每次回來都帶了一大堆東西，食自然不必說，服只弄了自己的，穿的舒適豪華躺在破床被子上曬太，順便嘆了口氣，這種順手牽羊的覺很不好了，雖然東西都是在王府順的。上這件珍貴的織錦雲綃是嫡姐私藏捨不得用的，聽說是王搜羅天下至寶送去討嫡姐歡心，結果因為太過珍貴，嫡姐捨不得用，玲瓏就拿來隨意了當衫子穿。

又不懼冷熱，外頭下著大雪也能胳膊兒，只要樂意。

千金難買玲瓏高興。

廢太子日漸被喂的起來，他太過瘦削，簡直只剩下皮包著骨頭，如今胖了些卻仍舊不夠，玲瓏恨不得給他弄些增丸來吃，那張臉跟原主記憶中的所差甚遠，還絕世郎君來！

而廢太子，也終於在日復一日的被玲瓏折磨摧殘中長了。他本是格溫寬厚之人，經歷了此番磨難，變得沉默寡言許多，也心狠許多，玲瓏覺得他現在這樣好的，過去未免太好，才人騎在頭上撒野。

廢太子如今穿的是乾乾淨淨的裳，房多了張糙卻能用的書桌，桌上的文房四寶是玲瓏給的，架子上的書是玲瓏弄來的，他每日的吃食也都是的功勞……即使總抱怨說西祠巷子的日子不是人過的，廢太子也覺得到對他的好。

那顆已經被徹底傷，原以為不會復原的七零八落的心，終於開始漸漸癒合。

從此之後，龍就是他畢生的信仰。

救他於危難水火之中，他便許一直念念不忘的錦玉食，珍饈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