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片龍鱗（九）

廢太子重出西祠巷子一事，世人皆知，只是這廢太子出來后卻並不曾當眾過面，也不知他如今究竟是何等模樣。就這樣大約過了有兩三個月，眼看就要十二月份了，皇帝終於向眾臣及其家眷下發宮宴帖子，言明是要為太子接風洗塵。

「太子」。

他竟然還稱呼廢太子為「太子」，這是什麼意思？後知後覺的眾臣這才意識到，四年前皇帝龍大怒揚言要廢掉太子，並派遣王前去捉拿修文太子歸案，可廢太子的名字並不曾從皇家玉碟上下來，修文太子他確確實實……還是太子啊！

那王又算什麼？

這未免也太尷尬了，要知道無論是臣子還是百姓，又或是王自己，都覺得太子這個位子是板上釘釘沒得跑了，現在卻告訴他們說廢太子不是廢太子？皇上這又是什麼意思？人人都知道廢太子眇了一目斷了一手，這樣的他憑什麼做這一國儲君？由古至今，便不曾見過哪個朝代的君主有殘疾。

只是眾人僅敢在心中腹誹，並不敢說出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皇上這是後悔了，覺得四年前做的太過了，想給修文太子補償，然而如今這般狀況，補償又有何用，那神仙般的修文太子，到底是回不來了，也趁著這次機會，再瞧瞧修文太子是如何的模樣吧。

異姓王府中，玲瓏今日盛裝打扮。

本是十分的，經由點綴，更是的驚心魄，便是為上妝的婢都不覺看癡了，更何況是旁邊坐著的修文太子。如今他已不是數月前剛出西祠巷子那會兒皮包骨的形象，這幾個月養了些出來，雖然還是稍微有些文弱，但也恢復了幾分往日風采。若論起風華正茂，自然是不如四年前，可要說深沉冷靜，卻又是如今的修文太子更勝一籌。

總之玲瓏比較喜歡現在的，四年前的修文太子太油了，還有些許天真，四年後這樣會護食的修文太子更可些。從坐下來讓婢梳妝開始，修文太子就坐在一邊凝視，坐了好一會兒了也不覺得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認真而專註地看著玲瓏，當髮髻梳好之後，修文太子起示意婢退下，自己拿起頭面為戴上，又為取過耳墜，輕輕穿過的小耳。

白玉般的耳朵貝殼般形狀，甚是可，修文太子溫地了，扶著玲瓏起，發自肺腑地讚道：「你可真。」

玲瓏毫不謙虛地了這誇獎，也不嫌這滿頭金釵過重，還穿了一艷麗的紅宮裝，這一套細金打造的頭麵價值連城，一般子哪裏撐的起來，偏偏戴在頭上，不僅不人覺得稚，反倒氣場十足，貴氣天。

「你今日也很好看。」玲瓏拍了拍這張總算被投喂的有些了的俊臉，微微一笑，此刻心的確是愉悅極了，什麼不需要做，修文太子自己拿回了皇帝的信任，並且勾起了皇帝對王的猜疑，今天這場宮宴，表面上是君臣同樂為修文太子接風洗塵，實際上卻是林軍對王府的搜查。

四年前王誣陷修文太子意圖起兵謀反，四年後也該回饋一二了，更何況這次可不是假的，自打修文太子回來，皇帝對他越發信任，王可著急了，看樣子若是皇帝不準備立他為太子，他就準備宮了。

皇帝對修文太子那可憐的薄弱的慈父之心，總算是有了點用，也不是那麼一無是。

修文太子聽玲瓏誇讚自己，不由得出一苦笑，他如今的容貌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比起四年前，實在是滄桑許多，再不是當年那樣清冷如仙，沾染了人間煙火氣，哪裏配得上的天人之姿。

「怎麼穿的這麼樸素啊。」玲瓏看他上的月牙白袍子都難，「今兒個去又不是跟他們稱兄道弟搞好關係的，是去示威的，你不穿的漂亮些怎麼能？去，把我之前人做的那套袍子給太子拿來。」

「是。」

「你給我做服了？」修文太子的重點是這個。

「不是我做的，是我吩咐下人做的。」

無所謂，哪怕是的吩咐修文太子也高興，這份高興一直持續了很久。

玲瓏讓人做的是一件茜袍，很是扎眼惹人注目，修文太子活了二十幾歲，從沒穿過這樣的，因此拿在手裏頗有些不知所措。玲瓏見他傻傻地站著不，不由得問：「你是想讓我伺候你換服麼？」

他們雖然名義上是夫妻，但直到現在也沒有圓房，修文太子簡直把玲瓏當了神般小心翼翼的對待，毫不捨得唐突，平日裏偶爾親親抱抱，他都滿足的不得了，哪裏還敢想讓伺候自己更的事。見玲瓏面不愉，他連忙哄道：「你不要生氣，我去換就是了。」

他拿著袍轉到屏風后，悉悉索索的更聲傳來，不一會兒他便穿了新走出來，玲瓏見了不由得眼前一亮。

長得好看的人穿什麼都好看，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廢太子穿著月牙白袍子時顯得很是溫和，若非面部表不同，又瘦了些，和四年前其實也沒多大區別，然而當他換上茜袍子，整個人便多了一分鋒冷之氣，顯得格外深沉難測，再加上他如今不茍言笑，再不像過去那般溫文爾雅，便更是讓人仰慕。

「我就說嘛，這個很適合你的，你看，咱們像不像是服？」

聽到二字，修文太子眉頭瞬間展開，十分愉悅，他喜歡聽玲瓏說「我們」，也喜歡說他們是一對。他大步走過來牽起玲瓏小手，「其實今日你不去反倒安全，到時候若是見到皇帝臉變了，你可要小心，在我邊不要到走，千萬不可離去，聽到了嗎？」

這幾個月他可不是白白過來的，皇帝對他的愧疚到達了頂點，其實皇帝只要願意去查，早就能給修文太子一個清白，只可惜九五至尊的面子非常重要，於是修文太子便在西祠巷子裏活活待了數年。現在修文太子告訴皇帝說，真正謀反的另有其人，皇帝立刻張了起來。

正因為修文太子眇了一目斷了一手，才更容易得皇帝信任。因為在皇帝心中，這個兒子已經廢了，不能再擔起一國太子的位子，因此他更能放心地去任用修文太子。

當年修文太子之所以被誣賴謀反，正是因為他無意中撞破了王的一件事。說起來那也不算什麼大事，不過是他在王府發現假山有個室，如今各個府上誰家沒個室通道什麼的，修文太子當初也沒放在心上，可王顯然不這麼想，於是他先發制人，並且在皇帝下令之前，就命令手下「不小心」傷了修文太子的眼睛跟右手。

修文太子沒有謀反，可王確確實實是準備了，否則怎麼解釋東宮突然多出來的大量鐵還有龍袍？也就是皇帝當時心慌難耐，連查都不願意查，否則哪裏會有今天這場鴻門宴。

只要林軍在王府搜出東西來，王就自難保了。

不管怎麼說，他也得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啊。王還以為他這幾個月安安靜靜待在府里不出去，就還是過去那個好說話的修文太子嗎？

他就是要打王個措手不及，然後也「不小心」弄瞎他的眼睛，順便廢掉他的手筋腳筋。

「不要。」玲瓏乾脆利落地拒絕。「我就是要去，我還要去威風一番顯擺一番呢，你這麼傻，去了怕是要被人欺負，難道不需要我保護你？」可不在意自己是什麼形象，人類所喜的那種溫三從四德的，可做不來，就是要囂張放肆，皇帝才會對修文越發的沒有戒心——有這麼一個跋扈的妻子，皇帝的心能咽回肚子裏。

聽玲瓏說要威風要顯擺，修文太子頓時失笑，他也知道的確是憋壞了，既然想去，那麼他就都聽的。可是臨出門的時候玲瓏突然嫌走路好累，是要他背，邊上的下人大氣都不敢一下的，修文太子卻無奈地彎下腰，從善如流的背起。

是那麼小那麼香，又那麼，他那麼喜歡。

所以不僅不覺得累，反而非常開心，開心的覺得活著的每一天都充滿了希。

玲瓏在修文太子背上揪他耳朵玩，他好脾氣地任由折騰，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玲瓏在他耳呵氣，他就敏地哆嗦一下，但還是溫順地放鬆，任由一而再再而三的調戲折騰。

從沒有哪一刻，修文太子對那個位子如此過。

他一定要當皇帝，一定要。

然後為獻上無限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