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辭強下心中的想法，他垂下眸子，輕輕地說，“你可以我名字。”

“我謝君辭。”

他的名字可能對于一個三歲小孩而言有些拗口，念清說錯了好幾次，才記住了他的名字。

似乎有了新的樂趣，就是‘謝君辭謝君辭’地喚他，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玩，好像對小姑娘而言，人名字是一種很新奇的驗。

謝君辭一邊陪玩，一邊忍不住有些走神，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個剛剛冒出來的念頭。

——或許，他可以將虞念清帶回滄瑯宗。

可這個想法一升出來，便立刻被謝君辭的理智按下去了。

相比于一個富裕又善良的凡間人家，滄瑯宗很明顯不太適合一個三歲的小孩生活。

且先不提師尊子晴不定，十分易怒，謝君辭在未經允許之前便帶人回宗，很可能連師父這一關就過不了；就說他們滄瑯宗師兄弟三人，便完全沒有其他師門的和善與融洽。

謝君辭與他兩個師弟關系冷若冰霜，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三人若是在門派里，便在各自山頭呆著，從不流。

若是流，那必定會見。

而且，他覺得他們兩個都很危險，并且腦子有點問題。

……或者說，整個滄瑯宗上下便沒有一個正常人。

這樣的門派，似乎比大仙宗還不適合一個孩子健康長。

就算他將念清放在自己的地盤里，也沒辦法無時無刻照顧，他經常要離開門派，留一個人在滄瑯宗，就好似在狼窩里養小白兔。

更別說念清是個小姑娘，被他一個男人照顧，日常生活里必定要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

于是，謝君辭的念頭就這樣被按了回去。

沒過一會兒，客棧伙計帶著一些人搬來了謝君辭定的孩子服，從薄到厚，從里到外一應俱全，小服都漂漂亮亮五六的。

謝君辭掃了一眼，將那些帶的披風外袍之類先收了起來，讓隨行來的仆婦給念清先換了一套服。

等到眾人退去，謝君辭關好門，他再回到床榻邊，呼吸不由得一窒。

他剛剛讓仆婦隨便選，仆婦便給虞念清穿了一套紅的小襖，十分有過年的喜氣。

紅的短襖立領襯得的小臉蛋更加白可，一雙清亮的大眼睛眨著，像是年畫上走下來的娃娃一樣。

唯一可惜的便是小姑娘有點瘦，一點嬰兒都沒有。

他忍不住想，若是在仙氣充沛的地方長大，平日多吃仙果靈，一定會更快補回健康的樣子。

謝君辭腳步微頓，他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心中有些復雜起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小姑娘脆生生地說，“謝君辭。”

的聲音像是含著糖，直呼人大名，似乎聽起來也有甜味。

謝君辭走過去，抑制住自己想手的念頭。

他其實知道自己如今在做很多沒有必要的事。

他沒必要看那些書，更不必給做那麼多服，好像他們還要待在一起很久，有機會將那些全都穿一遍似的。

可是……謝君辭忍不住。

如今服也做完了，他似乎再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拖延與小姑娘要分別的那一刻了。

謝君辭其實還過念頭，想過要不要用凡間的方式去青州域，比如坐馬車，他們路上可以整整走半個月。但他最后還是否決了這個想法。

念清剛剛出過事，怕冬天，怕雪，就算延遲半個月，對而言在路上也未必會是快樂的。

更何況……既然要分別，又何必相更久時間，屆時讓難過呢？

謝君辭翻來覆去了猶豫很久，最終仍然選擇當晚帶虞念清離開。

小姑娘在青年的懷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再睜眼時，雖然還是在床榻上醒來的，可怎麼覺屋里的設施和之前不一樣了？

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深千里之外的青州域了。

抵達青州域后，謝君辭并沒有立刻將念清帶給那對夫妻，而是打算先好好調查這戶人家。

他白天要出門時，還怕念清不開心甚至哭泣，沒想到只是有點不舍，便任由謝君辭離開了。

畢竟對而言，過去每個白天基本都是自己渡過的，如謝君辭之前日日陪著，才是很見的事。

于是，謝君辭便暗中跟蹤了悟明推薦的這對夫妻幾日，最終他不得不承認，佛修推薦的人，果然不會有任何問題。

這戶人家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商賈之家，姓王。除了王氏夫妻，他們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兒子，小名石頭。

王氏是當地的大善人，和魏氏的丑陋剝削截然不同的是，王家在當地極尊重，百姓也很戴他們。

王家人的故事很好查，基本每個當地人都知道。

十年前，王夫人在懷兒子之前曾經有過一次孕，那時正巧上當地洪澇大災，王氏的商船滿了救來的百姓。

離開的路上，他們見到洪水中一頭的房頂上還有個五六歲的小孩，對商船手，哭喊著救命，最終消失在洪水里。

王氏夫婦都眼睜睜看著小孩被洪水吞并，卻沒來得及救。當日到刺激的王夫人就見了紅，據說那沒保住的孩子就是個嬰。

從那天起，夫婦二人都愧疚痛苦不已，失去孩子的悲痛和無能為力救人的慚愧雜在一起，他們一邊經常去寺廟燒香拜佛，另一邊則極其再迎來一個兒，彌補他們心中的空缺。

后來，王夫人生了一個兒子，便再無所出了，想要一個兒就了夫婦的執念。

寺廟的和尚與佛修經常勸他們放下執念，既然沒有，便莫要強求。若實在放不下，領養一個孩子也是結善緣。

可是世上孩子千千萬，想遇到一個沒緣卻又合眼緣、合心意的孩子實在太難了，所以這些年夫婦二人雖不斷做好事，卻也從沒領養過孩子。

哪怕以謝君辭那能斷人魂魄善惡的閻羅之眼來看，他們一家人也是徹頭徹尾的好人。

不僅如此，王氏府邸里的下人之中也沒有惡仆，充其量是個人品德小小未被發現，至不像魏府那樣，放眼過去一半家丁都殺過人行過兇。

謝君辭沒有任何理由反對這戶人家收養虞念清，他們家境富裕，人品清白，夫妻恩，并且急迫地想要一個孩……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最適合念清的。

盡管如此，他還是拖延了兩天。

白天，他喂念清吃飯吃水果，給念些話本上的故事，或者玩會游戲，聊聊天，似乎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夜晚，小姑娘還是不能離人，不抱著睡已經是最大的退讓。謝君辭坐在床尾看書，守著睡覺。

偶爾睡著睡著忽然睜開眼睛，看到謝君辭就在的面前，便又會困倦地睡著。

一轉眼，他們已經在青州域逗留整整八日了。

謝君辭知道他必須要做個了斷。

第九天，王氏夫妻照舊親自登山來寺廟參拜，他們要離開的時候，卻看到了神仙顯靈。

一向只穿黑的謝君辭此次特地穿了一套白袍，他本就貌若謫仙，如今長發如墨，白勝雪，直接人看得呆住。

夫婦二人看到神仙要托付給他們一個孩子，以為是自己的誠心了上天，他們連連磕頭，高興不已。

約定好送上門后，夫妻二人趕回家里，便開始指揮下人挪出主院里最好的房間，加急喚人過來改小孩的閨房。

另一邊，謝君辭回了客棧。

他腳步沉重，在門外站了許久，才推門進去。

念清一向是懂事乖巧的，大人不在家的時候連床都不下，不跑不玩，聽話得讓人省心。

一看到他回來，便眼睛亮了亮，喚他，“謝君辭！”

他在床邊坐下，小姑娘便自己撲到他的懷里。

謝君辭的肩膀上仿佛著不過氣的重石，他垂著眸子，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一點一點捋過的頭發。

到青年的沉默，念清抬起頭，眨眨眼睛，疑道，“你不開心嗎？”

謝君辭沉默許久，過了半響，他才聲音微啞地開口，“念清，我……”

他嗓子干地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我給你找了一個很好的人家。”

小姑娘的神變得有些疑。

的天真和懵懂對謝君辭而言仿佛是另一種形式的凌遲，要他不得不這種煎熬與痛苦，繼續向解釋。

謝君辭勉強下緒，他緩聲道，“你想不想要一個新家？像是其他孩子那樣，有你的爹和娘……”

從念清那張年的面龐上，謝君辭能夠得到，似乎明白了什麼。

緩緩從他的懷里離開，低下頭，手里還攥著謝君辭的袖子。

虞念清還沒有回答，謝君辭已經后悔了。

他死死地盯著小姑娘，百年來的理第一次被沖占據。他想，只要不愿意，哪怕輕輕搖搖頭，這件事便……

然后，謝君辭聽到輕輕地說，“是因為我吃的太多了，才要賣掉我嗎？”

謝君辭愣住了。

“不——不是，”

他說話第一次有些磕絆，小姑娘已經繼續小聲道，“我可以不喝牛，也不吃水果，一天吃一點點就夠了，我……”

“清清！”謝君辭已經聽不下去，他急促地說，“我沒有賣了你，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他將自己與悟明之前的對話，以及為何選擇王氏夫婦的理由全部都說給聽，甚至顧不上能不能聽懂這些話的意思。

謝君辭說了很多，一遍又一遍地解釋，小姑娘卻一直低著頭，不哭也不鬧。

他的心臟在膛里撞著，無端地讓他到疼痛。

然后，他眼睜睜看著緩緩地收回手，松開了他的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