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重，暗河的水冰冷刺骨。

秦箏在水里吃力游著，牙齒都快凍得咯咯響。

頭頂時不時傳來叛軍的腳步聲：“給我仔細些搜！各大宮門都鎖了，太子和太子妃還能遁地不！”

手腳已經凍到麻痹了，但秦箏不敢停下。

一片黑暗里，只能從鳧水的水聲和腕上系帶的拉扯來辨別太子的方位。

手腕上的系帶是下水前綁的，一頭系在自己手腕上，一頭系在太子腕上，為了方便鳧水，中間留了將近一米的長度。

不知游了多久，頭頂已經聽不見腳步聲了，前方約能看見一個灰蒙蒙的拱形缺口。

是暗河與護城河的界！

進了護城河，就表示們已經出宮了！

秦箏心中一喜，正要隨著暗河水流進護城河，手上的系帶卻傳來一拉力。

太子嗓音低沉：“先等等。”

秦箏不明所以，扶著暗河邊上的城墻壁來穩定形。

護城河對岸忽而出現一隊舉著火把巡邏的叛軍，宮外的護城河寬三丈有余，叛軍打著火把能清楚地瞧見水面的靜。

們距離暗河出口還有一小段距離，又著城墻壁，才沒有被發現。

等叛軍離開，秦箏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好險！

泅過護城河，總算是上了岸。

的裳在上，夜風一吹，竟比之前在水里還冷得厲害些，秦箏凍得直打哆嗦。

太子在水里泡了這麼久，上的腥味倒是淡了不，但月下，他白得幾乎和臉一個。

秦箏看出他況很不好，扶起他往就近的坊市走去：“你傷口泡了水，必須得找個醫館重新上藥包扎。”

正值深夜，又逢叛軍進城，沿街家家戶戶都閉門窗，秦箏敲了好幾家醫館的門，都無人應聲。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太子卻直接用劍挑開一家醫館的門栓，走了進去。

秦箏愣了一下，正要跟進去，就聽見里邊傳來一聲悶響，跟著是重倒地的聲音。

殺……殺人了？

雖然知道他們現在是窮途末路，但為了傷藥就殺了醫館的主人，秦箏作為一個現代人，還是有點接無能。

杵在門口做思想斗爭時，屋里突然傳來太子涼薄的話音：“還在外面做什麼？”

秦箏只得著頭皮進去。

一進門就見屋中倒著一個人，太子手持一盞芒微弱的油燈，正在藥柜前翻找一些瓶瓶罐罐。

秦箏瞧見地上那人并未流，小心翼翼走過去，試圖探那人的鼻息。

太子轉頭看到的作，瞬間猜到了的心思，涼薄開口：“放心，人沒死。”

指尖確實有淡淡的氣息拂過，看樣子只是被打暈了。

秦箏松了一口氣，訕訕收回手。

畢竟在法制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很多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這般公然室搶劫，還傷人，秦箏覺良心有點過意不去。

轉頭見太子從藥柜那邊翻出不藥瓶放進了袖袋里，小小地糾結了一下，疼地從袖袋里出一金釵，放到了醫館主人旁邊。

那金釵上雖然沒刻什麼的花紋，但分量十足，買下這藥鋪里的所有藥材都夠了。

太子瞧見的舉，挑了下眉，并未說什麼，把剛摘下來的那枚玉扳指又放回了懷里。

給了錢，秦箏稍微有了點底氣。

出宮后們穿著一太監服去哪兒都引人注目，從大夫那里找了兩件外袍給自己和太子換上。

給太子換藥時，發現太子前的箭傷已經被泡得發白，傷口浮腫似銅錢大小。

秦箏是看著都疼，烈的金創藥撒上去，正主倒是眉頭都不見皺一下。

秦箏道：“傷口萬不可再沾水了。”

出宮后，為避人耳目，沒再稱呼他“殿下”。

太子沒應聲，傷口纏好紗布后，他沒再穿那，只穿了秦箏找來的那件外袍，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道：“必須在今夜離開汴京城。”

等到天明叛軍封鎖了各大城門，開始在城地毯式搜尋，他們就翅難逃了。

秦箏憂心道：“夜后四城門閉，如何出城？”

太子沉靜吐出三字：“走水路，”

汴京城外的護城河，是從運河引流過來的，運河聯通五州七郡，吳郡以南都是淮王的地盤，叛軍的手還不到那邊去。

如今的楚國，雖說王都被起義的叛軍攻占，但南有淮王自立政權，北有連欽侯野心，大范圍上是這三勢力割據，小范圍上各州郡大大小小的勢力也不計其數。

秦箏正想問離開汴京后又去哪兒落腳，太子卻突然吹滅了油燈，示意聲。

遠的長街有馬蹄聲傳來，不出片刻，那凌的馬蹄聲就到了鄰近的街巷，還伴有步兵跑時的甲胄撞聲。

“爾等即刻前去圍了秦國公府，余下人馬隨我去太師府！”馬背上的將領的沉喝聲在夜里格外清晰。

秦國公府正是原的娘家，太師府則是太子外祖家。

叛軍連夜圍府，顯然是在宮中沒搜到人，懷疑他們躲去了府上。

秦箏心中一沉，愈發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也不能留在汴京。

哪怕是秦家，但嫁了皇家，就是太子妃。且不論秦家愿不愿為了保一個出嫁的兒擔上滿門抄斬的風險，單是眼下這局面，也沒法去秦家求庇佑。

沈彥之也不能指，他現在還不是書中那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這個時候他正左右制，世家唾棄他與叛軍為伍，叛軍又防著他這個世家子弟。

如果只是一人，沈彥之或許還有法子保下，問題是太子也跑了，叛軍為了得到太子的下落，怎麼可能放過。

的命運，已經和太子綁在一起了。

等那隊叛軍離開后，太子拉開門就往外走：“事不宜遲，現在就。”

秦箏點頭跟上，半只腳都出醫館了，又倒回去，從柜臺下方的屜里了兩塊碎銀和幾個銅板揣袖袋里。

面對太子投來的那一言難盡的目，抿了抿，小聲道：“我這是給自己找零，那金釵可值錢了。”

們逃跑時走得急，唯一的家當就是塞袖袋里的三金釵，已經在這里用掉一了，但接下來逃亡的路上必然不了花錢的地方，總不能每次都拿金釵出去抵。

上有幾塊碎銀，遇到什麼事，也能應應急。

太子沒再這個問題上同多說，先一步踏進了月中，秦箏忙關好醫館的門跟了上去。

***

到了漕運的碼頭，秦箏剛收進兜里的碎銀就派上了用場。

碼頭上停靠著不船只，城破前沒來得及逃的大戶人家都打算趁著夜走水路逃往南方。

但大船只有兩艘，余下的全是小船。

碼頭上滿了拎著大包小包的人，太子上有傷，秦箏讓他等在外圍，自己到前邊去問乘船的價錢。

形小，跟條泥鰍似的，幾下就到了人堆里，沒過一會兒，又從人群里了出來。

有個漢子被到了，語氣不善地喝了秦箏幾句。太子眸一凜，怕秦箏吃虧，正要提劍過去。

卻見秦箏賠著笑給那漢子說了幾句什麼，似在道歉，對方臉還是不善，但好歹沒再發作。

秦箏小跑至太子跟前，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道：“問清楚了，這些船都是去吳郡的，小船一百文載一人，大船三百文載一人，聽說水路也不太平，常有水匪出沒，我覺著大船安全些，買了上大船的船牌。”

揚了揚手上的兩塊小木牌，木牌上刻著褪漆的字，約莫是船主人的姓氏。

這相當于是古代的船票了。

太子看著含笑的眉眼，想起的卻是給那漢子低聲下氣道歉的一幕，他心中百味陳雜，啞聲道：“對不起。”

跟著他逃亡苦了。

哪個養出來的世家貴，會淪落到像這樣不顧面去人堆里，被人后喝罵后還得伏低做小賠不是。

秦箏顯然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也沒把在人堆里和給那漢子道歉的事放心上，畢竟上輩子誰還沒過地鐵？

一頭霧水看著太子：“什麼？”

太子卻不再多說，只道：“走罷。”

二人上了船，才被告知們只能跟其他花錢搭船的人一起在底艙的一間雜艙里，還輕易不許上甲板，說是怕驚擾了船上的貴人。

十幾人在狹小的船艙里，氣味有些莫可名狀。

秦箏發現先前在外邊沖嚷嚷的漢子也上了這艘大船，時不時掃一眼，那目讓有些不舒服。

怕太子被人到，弄裂了傷口，本想讓他靠船艙壁坐，自己坐在另一邊幫忙隔開其他人。

太子卻直接把拉過去，讓靠船艙壁坐著。

他周氣勢凜冽，又手持長劍，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船艙其他人都自跟他保持距離，就連那漢子瞧見太子手上的劍后，都收斂了許多，沒敢再看秦箏。

船一開，秦箏就心安了不，這一天下來繃的神經就沒松過，現在靠著船艙壁，著大船輕晃著在江面行駛，不由得有些昏昏睡。

其他船客顯然也放松了下來，不知誰起的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起今日城破的種種。

“那些個泥子真不是東西，進城后燒殺搶掠，比那土匪還不如！”

“本就是一幫窮莊稼漢，一路搶到汴京的，見著商賈就跟見著世仇似的，就這船上的陳員外，”說話的人手指了指頭頂的船艙，低了嗓門道：“一個叛軍頭子了霸他的宅院，他那幾房小妾和年芳十五的閨，都被糟蹋了，不然他也不至于連夜就走水路離京。”

眾人唏噓不已，又借著這個話頭議論起皇宮來：“宮里那些個妃子公主們，落在叛軍手里才是造孽喲！”

秦箏心道宮里的消息還沒傳出來罷，這些人還不知妃嬪公主們都已被楚煬帝賜死。

本無心再聽，怎料那些人接著就議論起來。

“聽聞太子妃是個傾國傾城的大人，沈家三郎就是為了，才勾結叛軍造反的，不知太子妃會不會為沈家婦。”

立馬有人反駁，“沈氏好歹是名門族，哪能娶個失了貞的人當主母，便是沈家三郎愿娶，只怕沈老夫人那邊也不肯。”

又一個聲音響起來：“這你們就不知了，那太子妃，八還是個黃花大閨呢！”

這話引起了眾人的興趣，也功讓秦箏的瞌睡沒了。

書中沒明確寫太子妃和太子到底有沒有生命大和諧，秦箏又沒有原的記憶，還真不知他們的關系到哪一步了。

立即有人追問：“你咋知道的？”

先前說話的人神頗為自得，他勾了勾手指，眾人不由得坐近了些聽他說。

只聽他神神地道：“我有個族親原在太醫院當差，據說啊，太子不舉！故意弄出個好的名頭來，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皇帝召集方士煉丹，對外說是求長生，事實上也是暗地里替太子求藥！”

船艙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秦箏也懵了一瞬，下意識抬眼去看太子。

偏偏那人還在繼續說：“要我說啊，這八是什麼祖傳的邪門病癥，我就見過一個爺孫兩得一樣病癥的。大楚開國皇帝武嘉帝當年在位時，后宮無一妃嬪，說不定也是不舉！”

太子似在閉目養神，角卻不太明顯地.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