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亡國太子妃》第20章 亡國第二十天
翌日, 天艷朗。
秦箏醒來時,太子已經起了,發現那床被子又是蓋在一個人上的, 秦箏下意識一陣心虛。
但今天太子比早起, 也不清楚自己昨晚有沒有獨占被子。
秦箏穿起,拿起柜子上缺了齒的木梳把一頭烏發梳順。
這木梳還是盧嬸子給找來的,寨子里都是窮苦人家,對這些東西不講究。
屋沒有鏡子, 秦箏這兩天剛學會綰簡單的古人發髻,沒個鏡子照著,瞧不見自己把頭發綰啥樣了, 所以每天早上都是借著水盆里的倒影綰發的。
披散著長發走出房門, 就瞧見太子坐在院中的長凳上, 手上拿著把銼刀正在磨什麼東西, 腳邊趴著兩團茸茸的灰兔,三瓣一一的,正在吃菜葉子。
竟是兩只野山兔!
秦箏訝然:“哪來的兔子?”
太子正在用銼刀打磨手上那細長的竹管, 神很是專注,頭也不抬地道:“去后山尋制筆的竹子, 巧遇見了就帶回來了。”
嗓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清冽, 好似山間奔涌的清泉與山石相擊發出的聲音。
秦箏信他這話才有鬼,野山兔是那麼好抓的?
還巧遇見就帶回來了?
走過去蹲下, 了那兩只山兔, 還道這野山兔竟然都不怕人, 湊近了才發現前和后都被綁起來了, 難怪趴這里不跑。
秦箏擼了兩把兔子, 記掛著太子上的傷, 道:“你上的傷還沒好,得好生休養才是。”
太子手上作微頓,抬眸看了秦箏一眼。
金的晨曦灑滿院落,半蹲在地上,神和地著兔子,角噙著淺笑,未綰的長發披散下來,襯得一張白玉似的臉愈發小了。
太子收回目,只道:“不妨事。”
秦箏偏過頭細看太子手上打磨的竹管,這個長度,倒是適合做筆的筆桿,這麼想著,又掃了長凳上那一撮灰黑發紫的。
形狀……很像筆頭。
秦箏趕看了一眼趴在太子腳邊的兩只野山兔,可能是多,竟然看不出這它們背上哪塊禿了。
驚覺真相后,秦箏默默為它們鞠了一把同淚。
這兩只兔子哪里是巧遇見后被太子逮回來的,分明是他想制支紫毫筆一大早去后山抓的。
秦箏眼神幽幽落在太子上,不過因為是半蹲著的,得抬頭看他:“原來相公還會制筆?”
“嗯。”
太子坐在木凳上,一垂眸,就同四目相接。
他坐的角度背,將朝全擋在了后,只有角廓被晨勾出個金邊,秦箏看得一愣,有一瞬間甚至覺得那萬丈金輝都是從他上發出來的,可他自己卻又匿在一片影中。
廚房的門“吱嘎”一聲打開,盧嬸子端了一盆熱水出來:“程娘子快些洗漱,我再炒兩個菜就能吃飯了。”
“多謝嬸子。”
秦箏回過神,只覺心悸得厲害,沒敢再看太子,用那盆熱水洗了把臉,才借著水盆里的倒影笨拙地開始綰發。
寬大的袖子因兩手高舉過頭頂的姿勢而垂落下來,兩條玉藕似的的胳膊就這麼暴在初下,修長勻稱,皓白如雪,整個人都籠著一層淡金的晨曦。
太子因方才的失態多看了幾眼,不妨瞧見出來的兩條雪臂,眸微斂,凝神正要繼續用銼刀磨平制筆桿的竹管時,眼角余卻又瞥見了秦箏放在長凳上的那把木梳。
缺齒的地方,丑得礙眼。
*
朝食盧嬸子煮的紅薯粥,用昨天秦箏帶回來的筍炒了一盤。
秦箏覺得太子可能早上食不是很好,昨晚炒的那盆竹筍煸他一人吃了大半,還多添了半碗飯,今晨盧嬸子炒竹筍的味道也不差,他卻只了幾筷子。
盧嬸子還有田地里的莊稼要打理,用完飯秦箏就包攬了碗筷,讓盧嬸子安心下地去。
碗還沒洗完,林昭就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了,只不過礙于太子就在院子里,在廚房也沒敢同秦箏說修棧橋的事。
秦箏看笑容都快裂到耳去,猜到棧橋的修建應該還是很順利。
為了方便說話,林昭提議一會兒出去談,秦箏洗完碗后,便對太子道:“相公,我同阿昭出去一趟。”
太子點了頭,卻又很平靜地問了聲:“去哪兒?”
秦箏沒料到他會問這麼一句,一時間還沒想好說辭。
林昭卻因秦箏昨天那番話,現在看太子哪哪都不順眼,張口就道:“阿箏姐姐子骨太弱了,我帶阿箏姐姐去我那邊,教習武!”
他們家不是看中“子無才便是德”麼,教阿箏姐姐習武,看他怎麼說!
秦箏心底狂汗,本來想說去林昭那邊借被子,怎料林昭扯了這麼個理由。
這謊話后邊怎麼圓回來?
太子抬眸看過來時,秦箏面上淡然,心底早慌得一比,林昭接他溫和卻又著涼意的目,下意識也有些發怵,卻還是維持著那一臉倨傲,頗有幾分給秦箏撐腰的架勢。
太子神淡淡的,對秦箏道:“去吧。”
走出院落后,林昭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卻還是忍不住為秦箏打抱不平:“阿箏姐姐你子太溫了,你得兇悍些,咱們寨子里,桂花嫂的男人以前也對頤指氣使,后來桂花嫂自個兒氣起來了,男人現在屁都不敢放一個。”
秦箏默了一息,問:“你覺得在他面前兇有用嗎?”
林昭滿腔義憤填膺全被這句話給卡了回去,回想了一下方才跟太子對視的那一眼,那藏在溫和底下的迫,迄今還沒在別人上到過。
林昭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悶悶道:“好像沒啥用。”
在水匪船上時,就見過太子殺人了,一劍下去就跟切瓜似的,那樣兇悍的人,偏偏生了這麼一副濁世佳公子的皮囊。
阿箏姐姐當初肯定就是被他那副俊雅皮囊給騙了,才嫁給那家伙的!
林昭越想越憋屈,打又打不過,以后可怎麼幫阿箏姐姐出頭?
秦箏半點不知這姑娘腦袋瓜里想的這些,到了林昭居,確定周圍沒有旁人后,便問:“棧橋修建得如何了?”
提起棧橋,林昭整個人才又支棱起來了,“阿箏姐姐你太厲害了!昨晚我給我哥他們說了你的法子后,他們連夜趕工,今晨就已經打好樁子了,江水漲浪那麼大,都沒撼樁子分毫!可牢固了,現在就卡在橋墩上的活木架上,不知道是怎麼個組裝法。”
秦箏從襟里出昨天自己畫好的設計圖,鋪開給林昭看:“讓木工師傅按這樣銜榫卯就行。”
圖紙上雖只畫了個簡略設計圖,可棧橋型后的樣子已經初雛形。
林昭看著秦箏特地標注出來的銜接點,崇拜之溢于言表:“原來棧橋修好后是這個樣子,這圖我都能看懂,我哥他們肯定也能看懂!”
能看懂就好。
秦箏看滿臉喜,心不由得也跟著變好了些,道:“那你想法子告訴你兄長,我就先回去了。”
“這麼快回去可不得餡了,反正我還得裝作下山一趟后再回來,先教阿箏姐姐你幾招防的功夫!”林昭把圖紙收起來,一臉朝氣地帶著秦箏往外走。
林昭有一個專門放兵的房間,各式各樣的刀劍掛在架子上,刃口閃著寒,長纓槍、九節鞭、鎏金锏,還有許多秦箏不出名字的兵。
林昭叉腰站在兵架前,豪氣道:“阿箏姐姐看上了什麼盡管拿去!”
秦箏失笑,問:“這些兵你都會使?”
林昭沒好意思點頭,道:“大部分都會使,小部分不會,覺著好看,就收藏了。”
秦箏看到一把做工巧的長劍,拿著看了看就放回去了,怪沉的。
原在家時是大家閨秀,嫁給太子后過的更是養尊優的日子,這弱,可舞不那麼沉的劍。
看了一圈,都沒什麼適合的。
林昭顯然也發現了這點,抓了抓頭發,似想起什麼,從床底下找出一個木匣子,打開后竟是一把匕首。
林昭把匕首遞給秦箏:“這是我從前用的,可鋒利了,不過現在我更喜歡用鞭子,兵不都講究個一寸長一寸強麼!這把匕首就送給阿箏姐姐了。”
秦箏接過看了一眼,匕首做工很巧,刀刃雪亮。
經歷過那晚的刺殺后,秦箏覺得有個防的兵也好,便不客氣地收下了。
以的底子習武,基本功都得練個一年半載,為了速,林昭只教了幾招簡單的刺扎。
“若是被人從后面劫持住了,能拔出匕首就直接刺對方腹部,反手刺這個高度是最佳的。”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林昭一雙眼神采奕奕,一邊比劃一邊給秦箏講解,“如果有機會正面刺,對方比你高,刺他膛不要直刺,要斜著刺,這樣更容易發力,也利于避開肋骨。”
秦箏頗為教地點了點頭。
林昭還要再教幾招,寨子外邊卻傳來煙花炸響的聲音。
林昭快步走到門外看了一眼那煙花的,臉倏地一變:“有人攻打祁云寨?”
秦箏聽得這話,也是大驚,先前觀察過的兩堰山地勢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寬林昭:“別太擔心,兩堰山四面都是峭壁,想攻上來沒那般容易。”
“八是水匪,我哥他們還在山下修棧橋,水匪若是人多勢眾,我哥他們只怕應付不過來!”林昭提上鞭子,腰間別了把苗刀就往外走:“喜鵲,你送阿箏姐姐回去,我帶人去堰窟那邊看看!”
堰窟便是靠吊籃進出兩堰山的地方。
林昭匆匆出了門,喜鵲臉上也是一臉焦急。
秦箏看出擔心林昭,便道:“你隨阿昭一道去吧,我記得來時的路,自己回去就行。”
喜鵲邊走邊道:“我先送您回去,祁云寨遇襲,東西兩寨的人都會去堰窟增防,人多混雜,吳嘯那廝若是再使什麼詭計,防不勝防。”
這麼一說,秦箏也歇了自己回去的心思。
這種時候幫不上忙,不添就是最好的配合。
一出林昭所住的院落,外邊果然到都能見到拿著家伙狂奔去堰窟的漢子。
喜鵲心里著急,帶著秦箏走得也快。
快到前方一個岔路口時,卻見一眾人浩浩朝這邊走來,為首的漢子生得人高馬大,四方臉,壯實得像座小山。
秦箏瞧著他們面生。
喜鵲卻是一臉驚惶,“遭了!”
秦箏大概猜到了什麼,問:“是西寨的人?”
喜鵲點頭:“那大塊頭就是吳嘯。”
秦箏暗道一聲冤家路窄,這姓吳的前不久才派人來刺殺過太子,這會兒東寨的人都去堰窟了,他若是發難還真不知如何應對。
喜鵲想帶著秦箏避開已來不及,只得著頭皮繼續往前。
秦箏一路上刻意低著頭走的,可眼看就要從那群西寨人邊上走過了時,吳嘯卻突然住了們:“站住。”
喜鵲生怕吳嘯對秦箏不利,不聲把護在了后,看著吳嘯道:“有人攻打祁云寨,全寨的人都往堰窟去了,吳頭領還在這里作甚?”
吳嘯不把一個小丫鬟放在眼里,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后的秦箏:“后是誰?”
喜鵲站直把秦箏擋得更嚴實:“是寨主的貴客,吳頭領放尊重些。”
林堯的客人,可不就只有那對姓程的夫婦麼。
這麼一說,吳嘯瞬間就猜到了秦箏的份,他先前聽手底下的人說那是個不可多見的人,還當是他們夸大其詞,現在自己親眼瞧見了,才知所言非虛。
那小娘子雖然低著頭,可娉娉婷婷站在路邊,就是一道風景,是出的那截雪膩脖頸就已足夠看得他心猿意馬。
吳嘯對著秦箏道:“原是程夫人,先前多有誤會,還程夫人……海涵。”
他說著學那些個文人的樣子作揖行禮,目卻是直勾勾地看著秦箏那邊的。
喜鵲看他學得不倫不類的作揖禮就覺著惡心,冷聲道:“吳頭領快些去堰窟吧,晚了二當家那邊可不好代!”
言罷拉著秦箏就快步離開,去被吳嘯擋住了路。
他跟個地流氓似的,調笑道:“我給程夫人見了禮,夫人看樣子也是懂禮的人,怎不給我回個禮?”
“吳嘯你適可而止!”喜鵲大聲訓斥他。
他非但充耳不聞,還直接一掌重重撥開了喜鵲,喜鵲被他推得一個趔趄,還想再護在秦箏跟前,卻被一群小嘍啰纏住。
秦箏看著吳嘯走近,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手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暗道林昭給的防,這麼快就要用上了嗎?
不過對方生得人高馬大,又會武,自己得手的幾率只怕不大。
秦箏正非快地在腦子里思索之法,被幾個西寨漢子拽住手臂的喜鵲卻突然驚喜萬分喊了聲:“程公子!”
秦箏一抬頭,就見太子從前方小徑負劍而來,墨的袍角被風吹得高高揚起,長劍雪亮泛著寒,那一段路因為樹蔭遮蔽不見日,仿佛是他走過的地方,影都褪去了。
他在影中,秦箏看到他卻眼底盈滿了亮:“相公!”
吳嘯在秦箏抬頭的瞬間,只覺眼前天地都失了,唯一還有彩的便是那張笑面如靨的臉孔。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人?
但約約的,他總覺得這張臉有些悉,似在那里見過。
吳嘯盯著秦箏那張臉細看,卻死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秦箏被他盯得汗直立,太子一來,也不著脖子裝鵪鶉了,直接繞過吳嘯就跑向了他,活像只在外面了委屈后見著媽媽的小仔。
太子俊上看不出什麼緒起伏,執劍的那只手卻提劍護在了秦箏跟前,淡漠的目落在吳嘯上,明明稱不上鋒芒畢,吳嘯卻覺著那雙眼里藏著尖刀似的冷和銳。
他聽見對方問:“何故為難我夫人?”
吳嘯舌尖抵了抵角,輕浮回答:“這位原來就是程公子,失敬失敬,吳某可從未為難尊夫人,不過是路上見尊夫人,打了個招呼罷了。”
秦箏聽著這廝臭不要臉的話沒吱聲,可看著太子的那從眉到眼睛都在用力展現自己委屈的表說明了一切。
仿佛在說“你看他當著你的面都還敢調戲我,快揍他”。
太子同秦箏視線相接,突然說了句:“來而不往非禮也,夫人且回他便是。”
秦箏剛想說自己跟這敗類沒什麼好說的,思緒一轉,意識到太子這是在給自己撐腰,讓自己懟回去解氣。
秦箏角不由得一翹:“我同這位壯士沒什麼好說的,不過倒是愿意問候一聲這位壯士母親。”
吳嘯不是要跟打招呼麼,招呼他老母!
喜鵲剛從幾個小嘍啰手上掙,聽見秦箏的話不由得“撲哧”笑出了聲。
就連太子角都不太明顯地了一下。
吳嘯自個兒是沒聽懂秦箏那話什麼意思,他手底下為數不多聽懂的幾個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隨后太子手上劍一掃,眾人都沒看清他的作,吳嘯發頂就這麼生生被他銷掉了一塊,出禿禿的頭皮。
太子聲線寒涼:“再有下次,就不是割發賠罪了。”
秦箏看著吳嘯那被太子一劍削出來的地中海發型,心大好,算是聽出太子的言外之意了:再有下次,直接削你腦袋。
吳嘯看著自己落在地上的那撮頭發,臉難看至極,可他連對方出劍的作都沒看清,更別說躲避,顯然對方的武功深不可測。
他一個半路進山寨的能為二當家義子,最大的優勢就是他能一向忍,此時當著所有西寨弟兄的面,了這樣的侮辱,既知自己不是對手,便也生生忍了下來。
太子帶著秦箏走遠后,那瘦猴看著他可怖的臉,為了幫他在西寨眾弟兄跟前有個臺階下,義憤填膺道:“大哥莫氣,若不是你重傷在,哪得到那小白臉猖狂……”
吳嘯咬著后槽牙五猙獰:“老子非殺了那姓程的不可!”
瘦猴趕附和:“對,殺了那小白臉,睡他人,那人方才還敢罵大哥你,大哥到時候可得好好教訓那娘們!”
吳嘯沒聽懂秦箏那話,問:“罵老子什麼?”
瘦猴吞了吞口水道:“說……問候您老母。”
吳嘯額角青筋凸起,一掌就甩到了瘦猴臉上,“臭婊.子,等老子殺了那小白臉,非得兄弟們玩死!”
***
秦箏跟著太子走出一段路后,才想起來問他:“相公你怎會路過那里?”
太子答道:“寨子遇襲,打算去看看。”
秦箏心道難怪他還拿著劍。
走了一段路后,秦箏發現不是回們小院的路,反而是往寨外去的,不由得問:“我們現在去堰窟?”
“嗯。”
“我也去?”
太子聽出的話外之意,垂眸看了一眼:“東寨提得刀的人都前往堰窟了,你回去也不安全。”
秦箏一聽也是,方才上吳嘯一行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躲回小院里,西寨的人若是沖進來,也沒法自保,還是跟在太子邊最安全。
堰窟此刻已滿了東西兩寨的人,下方江域停靠了十來艘小船,估著此番突襲的水匪有百來人,林堯和修棧橋的十幾個東寨漢子在下邊勢單力薄。
吊籃數量有限,沒法一次放下太多人,而且一旦吊籃下降到水匪弓箭程范圍后,躲在暗的水匪就會朝著吊籃放箭,不下去支援的山寨弟兄都被死在吊籃上。
西寨的人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水匪來勢洶洶,那幾個弓箭手咱們在山上做不掉,吊籃一放下去就是個活靶子,下去就是送死!”
一個東寨漢子吼道:“在山下的可不止大當家,你們二當家的寶貝兒也在下邊呢!”
前來支援的西寨人原本只是做做樣子,此刻聽到何云菁也在山下,很快就有人把消息送回了西寨。
秦箏沒看見林昭,喜鵲問了一圈,得知林昭一早就下去幫林堯了,再看站在堰窟口這群畏畏不敢下去的人,快急哭了:“水匪那麼多人,寨主和大小姐們怎麼應付得過來。”
抹了一把眼,自己走向一個吊籃,對著負責放繩索的東寨漢子道:“送我下去,我去幫大小姐。”
放繩索的東寨漢子有些為難,但也正是喜鵲這番舉,讓不還在猶豫的東寨漢子都進了籮筐,高聲喝道:“咱們去幫寨主!”
秦箏腦子轉得飛快,吊籃是藤編筐,沒法阻擋箭鏃,可那藤編筐一次能容納兩人,空間還是足夠的,在藤編筐部做些防護措施后肯定還能容納一人。
問這邊領頭的東寨漢子:“有防護盾嗎?”
若是有盾牌墊在吊籃底下,就能阻擋大部分箭鏃。
漢子搖頭:“寨子里沒備。”
他們大多都是些莊稼漢,山寨里武都配備不齊,又哪里會有盾牌那些東西。
這下秦箏也想不到別的法子了。
負責放繩的漢子們正要放吊籃下去時,到這里后就一直在巖壁邊上觀察下方戰況的太子突然出聲:“先放個空籃下去。”
領頭的漢子不明所以,但太子的語氣下意識讓他信服,便按太子的話騰出了一個空吊籃。
太子又從一個背弓的漢子手上拿過了那把弓箭,對喜鵲道:“你替我照顧我夫人,我去救人。”
這里魚龍混雜,秦箏邊沒個人跟著,他不放心。
秦箏知道太子武藝高強,可下邊的水匪把吊籃當靶子放箭,箭鏃又是從吊籃底部上來的,簡直防不勝防,有些擔心:“相公……”
太子回頭看一眼:“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領頭的東寨漢子激太子的大義,承諾道:“好漢放心,只要我東寨還有一人在,就沒人能尊夫人一毫發。”
太子沖那漢子一抱拳便進了另一個空吊籃,他吩咐放繩索的漢子:“空吊籃放繩三丈后再放我的吊籃。”
放繩索的漢子連忙照做。
吊籃徐徐往下,下邊的水匪眼見又有兩個吊籃放下來,拉了弓弦,在第一個吊籃抵達程后便齊刷刷地放箭。
太子兩手撐在吊籃邊上,看清暗放箭的幾個水匪的方位后,長眸一瞇,挽弓搭箭,在他所在的吊籃還沒抵達水匪程時,幾只飛箭就已經奪了放箭的水匪命。
著脖子在山崖邊上往下看的祁云寨漢子們狂喜之余,對他佩服得也是五投地。
“這位程兄弟膽識過人,箭也委實了得!”
“快快快,下邊放暗箭的水匪已經被程公子殺了,下去救寨主!”
沒了暗箭威脅,東寨的漢子們爭搶著往吊籃里鉆,秦箏和喜鵲心驚膽戰地在崖口往下看,見此也松了一口氣。
吊籃還有一段距離著地,太子見林堯被一群水匪死死圍住,上的襟已經被鮮染紅了大半,護著他的只剩一個絡腮胡漢子和林昭,但水匪跟一群吸螞蟥似的,見就咬,們二人也是強弩之末了。
太子在吊籃壁上借力一踏,躍出吊籃后,踩著幾個過來圍殺他的水匪頭顱,直接落在了包圍圈最里層。
手中長劍出鞘如銀蛇,瞬間就取了好幾人的命。
林堯腰側被砍了一刀,鮮汩汩直往外冒,靠著堆在地上的木頭彈不得。
何云菁用手死死地捂著他腰側的傷口,卻還是不斷有鮮冒出來,從五指間溢出,把下的沙地都濡了一大片。
哭得嗓子都已經啞了:“林堯,你別死,你再撐一會兒,我爹會帶人來就我們的……”
太子只看了一眼,眉頭皺起,林堯那傷口若是再不包扎,只怕他當真得失過多而死。
雖然不合時宜,可他還是下意識地想起了秦箏,倘若今日傷這樣的是他,秦箏絕不會什麼都不做,只蹲在邊上哭。
雖然看起來也弱弱的,可在那弱的軀殼下,似乎又藏著一溫和卻堅韌的力量,像是為了生長能頂開巨石的芽。
看何云菁哭得仿佛要駕鶴西去的樣子,太子也不指能幫林堯包扎傷口了,他直接頂了林昭的位置,扔給一瓶金創藥:“不想你兄長死就快去給他包扎止。”
他劍法凌厲,頂替林昭的位置后,非但沒有讓圍攻的水匪找到可乘之機,還殺得水匪節節敗退,讓苦戰已久的王彪也得以緩了口氣。
林昭上也有好幾道口子,只是傷得沒林堯那般嚴重,接下金創藥后也不廢話,撲到林堯邊撕開他腰側的裳,直接把大半瓶金創藥全灑了上去,再用撕條的擺將傷口纏了起來。
臉上沾著的像是一頭失去庇護后出自己所有尖銳爪牙的小:“哥,撐住,我們馬上就贏了。”
做完這些,林昭又加了戰局,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同何云菁說。
何云菁知道怨自己,心里委屈得厲害,癟著繼續搭搭地哭。
王彪疲得撐著自己的大鐵錘才能站穩,眼瞧著太子長劍一掃便有一大批水匪倒下,往自己掌心唾了兩口,拎著大鐵錘又打了回去:“小白臉厲害啊,不過老子也不比你差!”
太子瞥他一眼,沒應聲,他的劍招半點不花哨,只是劍出必見,連殺幾十名水匪后,剩下的水匪看著他心底都一陣發怵,呈包圍圈圍著他們卻不敢再輕易上前了。
十幾個吊籃落地后,山寨的漢子們怒吼著殺了過來,水匪見他們援兵到了,林堯那邊又有太子那尊殺神護著,補刀是沒法再補刀了,便開始往船上撤退。
林昭早就殺紅了眼,見他們萌生退意,一甩長鞭就纏住了一名水匪的脖子,出腰間的苗刀割,惡狠狠道:“想走?敢來我祁云寨家門口撒野,今天一個都別想活著回去!”
在源源不斷的祁云寨人下來后,剩下的這場收尾戰斗已經是祁云寨眾人對水匪單方面的屠殺。
林堯傷勢太重,又失過多,寨子的人不敢輕易挪他,還是老大夫親自來這邊給他把傷口重新理了一遍,才讓寨子里的人用擔架把他抬了回去。
他們都坐吊籃上了堰窟時,二當家才帶著幾十個西寨銳匆忙趕來,見著人就吼,活像一只發怒的豹子:“菁兒呢?”
林昭從他旁路過,聞言只冷冷瞥了二當家一眼。
二當家正要怒,何云菁乘坐的吊籃在這時升了上來,何云菁見著二當家眼淚就止不住了,哭喊道:“爹!”
二當家見著兒沒事,懸著的一顆心才落回了原,斥罵道:“誰準許你出寨的?”
何云菁只一個勁兒地哭。
畢竟是自己捧在手心里養大的兒,二當家看半個袖子全是,以為了傷,哪怕再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傷到哪兒了?”
何云菁哭得更厲害了:“我沒傷到,林大哥為了救我被水匪砍了一刀,流了好多……”
這話一出來,不僅西寨的人臉各異,站在邊上的秦箏都有些詫異。
林堯傷得那般重,竟是為了保護何云菁?
無怪乎方才林昭面對二當家的質問冷眼相看。
今日下去支援的多數都是東寨的人,西寨的仿佛只是來個臉,二當家更是打完了才姍姍來遲,這其中緣由,實在是人不敢細想。
太子上來后,秦箏見他襟上有,不過不確定是不是他的。
太子一眼就看穿的想法,道:“我沒傷,不是我的。”
秦箏松了口氣的同時,心底又有點微妙的不自在,太子怎麼知道在想什麼?
因為這次搭救林堯,東寨的人待們明顯是打心眼里敬重起來了。
路上遇上個沒見過的漢子,人家也會熱絡問候們。
回到小院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又有個漢子上門來,說是林堯醒了,讓太子過去一趟。
秦箏想著回來那會兒,林昭臉明顯不對勁兒,有心去安林昭幾句,便跟太子一道去了。
林堯兄妹住的一個院子,東寨的小頭目們這會兒全都聚集在林堯房,秦箏隨太子進去時,一眼就看到林昭正坐在床邊的矮凳上。
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神卻很強:“我會給你報仇的!”
林堯才醒,因為失過多,原本小麥的臉也有些發白,他虛弱道:“別來,一切等我傷好了再說。”
林昭抿了不說話。
門邊有人瞧見太子和秦箏,忙道:“程公子來了!”
林堯往門邊看過來,屋子里的人也自為們讓出一條道。
太子走近后,林堯便沖他虛弱笑笑:“林某今日能撿回一條命,全靠程兄搭救,您二位還真是我們兄妹的貴人。”
太子道:“寨主客氣了。”
林堯低咳兩聲,掃了屋所有人一眼,緩緩道:“我得養一段時間的傷,在這期間,凡事你們都聽彪子的。”
王彪本就是他左膀右臂,又能打,這話大家伙都沒意見。
但林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有些吃驚了:“我這條命是程兄救的,從今往后他就是我林堯的兄弟,是祁云寨的三當家。”
屋子里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議論聲,太子的武藝他們今日都見識過,這點無可置否,只是太子進寨的時日尚短,突然就讓他當祁云寨的三當家,大多數人心中未免還是遲疑。
這種形只要沒人公然反對,那麼基本上就定下了,但太子自己婉拒了:“多謝寨主意,寨主若有用得著程某的地方,程某愿為軍師,三當家就不必了。”
林堯見太子無意,便也沒再強求,太子就這麼了祁云寨的軍師。
大夫說林堯需要靜養,他們離開房間后去前廳商議起接下來的部署,林昭出了房門就坐門口的石階上發呆。
秦箏在旁邊坐下,輕輕拍了拍的肩背:“難就哭出來。”
林昭氣道:“我才不哭,我哥又沒死!”
秦箏知道這姑娘子要強,只更心疼,什麼也沒說,輕輕拍著肩膀。
林昭把抿得死,眼眶卻還是不控制地慢慢紅了。
“堰窟地勢高,能看到整條江域,有大量船只靠近,當值的人都會提前示警,怎麼偏偏就今天,在堰窟當值的人全拉肚子了,沒一個人看到水匪的船靠近?”
秦箏遲疑道:“是飯菜出了問題?”
林昭閉著眼搖了搖頭:“飯菜都是王大娘做的,東寨的人送過去的,不可能有問題,除非是有人在吃的時候做了手腳。”
秦箏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啞虧,飯菜從做好到送過去,都是東寨的人經手的,就算是西寨的人下了瀉藥,徹查起來,那邊也有的是理由推,甚至還有可能倒打一把,畢竟西寨的人吃了東寨送去的飯,也拉肚子了。
林昭譏誚道:“何老賊和他那義子看到信號彈后卻遲遲沒帶西寨的人過來,不就是想讓我哥死在水匪手里麼?只是他千算萬算,算了他那寶貝兒也在山下。”
“要不是我哥念著從小一起長大的誼救了他兒,只怕那老賊這會兒只能守著他兒的尸首哭了!”
說到此,林昭沒忍住又抹了一把眼:“不過我哥替何云菁擋那一刀,也是為了我。”
秦箏稍作思量,就明白了林昭這話里的意思。
林堯救何云菁,從小長大的誼只是一部分,那會兒他們寡不敵眾,山上的人又下不來,二當家可能還在想著趁機一鍋端了東寨。
只有何云菁還活著,二當家為了救兒,才會終止原來的計劃不惜一切代價派人下去支援。
退一萬步講,林堯知道自己一死,東寨落到二當家手里后,肯定得斬草除。他舍命救何云菁,或許還能讓二當家留林昭一命。
他在山底下苦戰那會兒,是把所有的后路都想清楚了才義無反顧那麼做的。
秦箏不知道怎麼安林昭,輕輕抱住了。
林昭再要強,卻也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伏在秦箏肩頭,雖是一聲不吭,秦箏卻覺到自己肩膀的襟被眼淚浸了。
輕聲道:“阿昭別難過,西寨想要什麼,你就越是要替你兄長守住,不能他們得逞。”
哭夠了,林昭抬起頭來時,眼神又變得無比堅定:“自然,定是何老賊看我們快把棧橋修好了,知道他西寨分不了這杯羹,狗急跳墻罷了!”
***
太子跟東寨眾人在外間議事,他們心知水匪此次突襲是為了那兩船貨,西寨為了利益,目前只怕也跟水匪穿的一條子。
要想盡快把船貨卸下來運回山寨,棧橋必須得繼續修,不然水匪聽到了風聲,直接在他們卸貨時殺過來,又得是一苦戰。
王彪把林昭給的工圖擺在桌上,“這是大小姐從山下一個老師傅那里要來的圖紙,咱們下午繼續趕工,爭取在震今晚把貨都運回寨子里。”
太子看到那張眼的工圖時,眼皮跳了一跳:“山下的老師傅?”
王彪給他解釋起原委:“咱們寨子里只有西寨的馮老鬼以前是漕幫的人,知道棧橋怎麼修,那夜祠堂落了二當家臉子后,馮老鬼就稱病不來修棧橋了。大小姐下山去找了個以前在軍營修筑城防的老師傅問了棧橋的修建之法,昨晚我們按照那法子已經打好樁放好龍骨了,就差這可活橋墩以及釘橋梁板了。”
太子聽完王彪的解釋后還是盯著那張圖紙,神莫辨。
紙是他昨日下棋從老大夫那里贏來的劣紙,墨是那方硯研出來的陳墨,嗯,圖也是他昨夜在秦箏那里看到那張圖紙沒錯。
原來畫這張圖,是為了幫寨子里修棧橋。
他倒不知,他的太子妃還有這等本事。
**
回去后,秦箏總覺得太子看的目有些怪怪的。
百思不得其解,見太子坐在桌前單手按著眉骨,還當是他頭疼又犯了,好心道:“相公頭疼麼?”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秦箏起去他后:“那我幫你按按。”
太子卻拒絕了:“不必,有張圖看不懂罷了。”
秦箏聽到他說圖,心中就有種不詳的預。
果然,下一刻就見太子就從袖里出了畫的那張簡易工圖,鋪在桌上,狀似無意地道:“據說是山下一位七旬老者繪的。”
他狹長的眸子半抬,微微上挑的眼尾帶著點蠱的味道,襯著他那張清冷的面孔,勾人而不自知:“阿箏看得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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