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 沈彥之目森冷如他手中弓.弩弦上的閃著寒的箭鏃。

幾丈開外，楚承稷被十幾名騎兵圍著，他拔的影仿佛與夜融為了一, 長矛上的紅纓在夜風里拂, 側背對著這邊，似乎并沒有發現已有暗箭對準了他。

“咻！”

利箭弦的瞬間，馬車里響起一道清冷焦急的嗓音：“當心！”

秦箏也沒料到, 自己開車簾就看見了這樣一幕, 一眼就能認出對面馬背上的是楚承稷，但不知沈彥之他們有沒有認出，怕貿然暴楚承稷的份壞事, 沒敢直接他, 只出聲提醒。

沈彥之偏頭看向馬車, 秦箏從遠的戰場上收回目后, 就冷冷地看著他, 似覺著他放冷箭之舉卑鄙。

及的眼神, 沈彥之眸一痛, 將角抿得死，卻仍沒收手, 繼續用手中弓.弩對準了楚承稷。

他同眼前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哪怕在跟前用這等卑劣手段殺楚基, 看輕，他也在所不惜！

幾乎是在秦箏喊出那一聲的瞬間，箭矢就已到了楚承稷跟前，他微微側目, 手中長矛反手一撥。

“叮——”

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銳響, 那支箭直接被打落, 斜地，被踩踏得堅如磐石的泥地上裂開了細紋，箭尾的雁翎輕著，可見其力道之強悍。

山風愈發肆，托起他墨的長袍，映著火半截鐵面，猙獰又詭異。

圍著楚承稷的騎兵們見他抬起握長矛的那只手臂，都不覺自勒著韁繩后退幾步。

但他只是將長矛斜背至后，調轉馬頭，抬起一雙幽涼的眸子，這才算正式打量了沈彥之一眼。

比起沈彥之表于形的滔天恨意和怒火，他眸和灑落在他面上的月輝一般，清冷，淡漠，瞧不出毫緒。

看到秦箏時，眸才微微頓了一頓。

紅氅白裳，一手著天青的車簾，眉心輕攏，斂盡星河之輝的一雙眸子里帶著焦慮之，輕抿著紅，雖一言未發，卻又似說了千言萬語。

楚承稷在馬背上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問：“跟我走嗎？”

除了呼嘯的山風和松脂火把燃燒的聲音，一時間天地間萬籟俱寂。

他一人一騎立在那里，后卻仿佛站著千軍萬馬。

面下著秦箏的那雙眼，幽涼又深邃。

他給過兩次機會，但兩次選擇權都是偏向他的，沒法真正做出從心的選擇，這一次，他又給了機會。

是真的最后一次。

明明二人相距很遠，但夜風將他那句話送耳時，秦箏心口還是了，一無法言喻的酸漲充斥在心間，像是有什麼力量順著脈涌進了四肢百骸，指尖都燙了起來。

看著他，重重點頭，眼底一片意，越過車夫就要下馬車，卻被圍在馬車前的侍衛攔下。

楚承稷在看到秦箏點頭時，眼底就已翻涌起無盡暗，直接一夾馬腹，橫沖了過來。

與此同時，沈彥之怒不可遏，拔劍指著楚承稷大喝：“給我殺了他！”

圍著楚承稷的騎兵們一擁而上。

沈彥之握著弓.弩的手青筋暴起，連放了兩箭，一箭直取楚承稷咽，一箭直向他心口。

楚承稷手中長矛一掃，千鈞之力打在數名騎兵腰腹，直接將人盡數打下馬去。

那兩支箭也在此時抵達他面門，楚承稷偏過頭，取他咽的那支箭著他脖頸半寸遠的距離飛了出去，帶起的勁風卷起他耳邊的碎發，面下他目也寒涼了幾分。

向他心房的那支箭，被他單手截下，掌心用力，折為兩段扔在了地上。

他抬起長眸，和沈彥之遠遠對視。

冰冷，平靜，卻也有著讓人不可忽視的霸道和兇戾。

像是漠北荒原上最兇惡的頭狼，被人侵了領地，隨時都準備將對方撕碎。

被他那樣盯著，一時間沈彥之只覺心頭大震，無形的力似他后濃厚的夜一般強勢籠罩了過來，讓他掌心都催出了汗意。

沈彥之眸狠狠瞇起。

不對！

他不是楚基！

一寒意從脊背竄起，沈彥之瞳孔驟，沉喝：“放箭！”

騎兵們匆忙四散開，留守在近的弓箭手迅速組箭陣。

秦箏在馬車里一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喚了一聲：“阿昭！”

林昭懂的意思，直接一腳踹翻車夫，順勢奪過了他手中的馬鞭，一甩馬鞭整個馬車就沖了出去，直接闖散了箭陣。

守在前邊的數名騎見馬車飛奔過去，忙對著拉車的馬放箭，馬兒中箭倒地，整個馬車直接被帶翻。

林昭肩上傷勢未愈，秦箏和力在車廂翻滾時，秦箏就抱著護住了左肩，自己肩背那一塊在車廂又撞又蹭，疼得白了臉。

沈彥之回頭見馬車翻倒，心魂俱震，大喝：“阿箏！”

楚承稷在馬背上被一眾騎兵拖住，瞧見馬車翻倒這一幕眼底戾氣一閃而過，招式陡然凌厲，殺意盡顯，甩開幾名騎兵后就朝著那邊沖了過去。

道兩側的林里也在此時燃起了火把，喊殺聲震天：“捉拿狗！攻下青州城！”

原本防著道兩側的盾墻在楚承稷出現后全都撤走了，兵們就這麼被林里沖出來的一群草莽殺了個措手不及。

不待兵們調整隊形迎敵，整個道地面都震起來，遠馬蹄聲如悶雷境。

一個絡腮胡大漢舉著手中鐵錘大喊：“援軍來了，弟兄們殺啊！今夜就拿下青州城！”

草莽漢子們士氣大振，狂嘯著殺向兵。

幾百名兵被沖散了隊形，遠又有軍隊境，一時間人心惶惶，哪還有戰意，節節敗退。

“對方有備而來！世子快退回城！”幾個忠心的護衛連忙護著沈彥之后撤。

秦箏還在馬車里，沈彥之哪里肯走，撥開幾個護衛不管不顧要去救秦箏：“阿箏！別怕！我來救你！”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害怕過，他已經失去過太多次，這次就在他眼前，他不會再讓有任何閃失！

被腳下的尸絆倒，在泥地上磕破了手，他都沒有片刻停留，只不要命地朝著馬車奔去。

秦箏只是肩背被撞傷，被林昭扶著爬出馬車后，就見外邊已經混戰做一團。

“阿箏……”后有人歇斯底里喚。

秦箏回過頭，看到沈彥之狼狽朝他奔來，他發髻都有些散了，本就蒼白的臉上盡失，著的眼神脆弱又絕。

不遠戰馬撞翻數名兵后引頸嘶鳴，楚承稷高大的影立于馬背上，四五個兵大喝著舉矛刺向他，他肘臂夾住矛頭，狠狠一折，矛柄盡數斷裂，幾個兵那力道反沖，踉蹌后退幾步。

秦箏看了楚承稷一眼，有一瞬間，又在他上看到了那個馳騁沙場悍將的影子。

仿佛，他的靈魂和是割裂的一般。

心口依然滾燙，那句“跟我走嗎”猶在耳旁。

秦箏轉頭對著沈彥之道：“從前的秦箏已經死了，我不是。”

說罷提起擺就向著楚承稷奔去。

落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這一片天地，秦箏上那件紅絨斗篷因為奔跑的緣故，在夜風里高高揚起，火照耀下仿佛一跳夜幕奔向黎明的旭日。

沈彥之狂奔向，迫切地手想抓住什麼，卻只堪堪抓住了秦箏斗篷的一角。

秦箏沒再回頭，他拼了命攥在手心的，只有那件從秦箏上扯下的華紅絨斗篷。

“阿箏——”

沈彥之眼神哀慟，像是一頭傷的困，咬牙關還要追，卻被趕來的親衛們制住。

“世子！大局為重！”親衛們不由分說架起他就往后撤，沈彥之死死地盯著對面那一黑一白相互奔赴而去的兩道影，間一甜，直嘔出一口鮮來。

他的阿箏，不要他了。

*

火婆娑，耳邊全是廝殺之聲，秦箏一刻也不敢停，徑直奔向楚承稷。

看見他駕馬向著自己而來，沿途的兵丟盔棄甲四散逃開。

行至自己跟前，他才狠狠一勒韁繩，戰馬揚起前蹄嘶鳴。

秦箏看著他馬背上高大拔的影，許是方才急跑的原因，覺自己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好似要從腔里蹦出來一般。

“相公……”秦箏開口喚他，尾音不自覺拖得有些長。

可能是這些日子經歷了太多事，這一聲“相公”里，較之從前，包含了太多別的緒。

地上的火把不知何時引燃了那輛空馬車，車梁被燒毀，倒地時發出一聲悶響，火星四濺。

仰頭看著他，一頭長發被夜風吹得有些凌，襯得一張玉白的小臉愈發小了，上用金線繡出的千葉曇在火里閃爍著微芒，仿佛是整個人在發。

楚承稷視線鎖著，一語不發，素來清冷幽涼的眸子里倒映著遠的火，似乎終于有了溫度。

但映在眸子中心的，是。

離得有些近，秦箏能聞到楚承稷上那淡淡的腥味，攏起眉心，上下打量他：“相公傷了？”

眼底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一下瞬，秦箏呼吸一窒。

楚承稷直接俯，猿臂一撈，就將帶上了馬。

那看似清瘦的肩背并不單薄，腱子繃起時蓄滿了發的力量，攬在腰間的力道大得差點以為他是要將腰肢折斷。

秦箏整個人都撞了他懷里，他上那件寬大的外袍也罩在了上，縈繞在鼻息間的，除了腥味，還有他上那淡淡的雪松香。

他一只手按在秦箏后背，沉默依舊。

秦箏怔住，猶豫了一下，手輕輕搭在了他肩頭，心跳飛快。

這是一個短暫而倉促的擁抱，也是們之間第一次真正的擁抱。

“沒事了。”快分開時，他著的長發輕聲道，像是安。

因為擁抱的姿勢，他說這話時離秦箏耳朵有些近，溫熱呼吸掠過耳廓，秦箏只覺半邊耳朵都快麻痹掉了。

好在楚承稷很快松了手，幫秦箏在馬背上坐好，雙臂環過輕扯韁繩，調轉馬頭，帶著去跟祁云寨眾人匯合，

秦箏因為慣作用往后仰，后背撞上他膛，只覺得像是一塊鐵板，后背在馬車上被蹭到的傷泛起陣陣疼意，一聲悶哼被秦箏忍了下去，他膛過單薄的裳傳過來的熱度，灼燙驚人。

沈彥之一走，殘留的兵無心戰，早跑了。

祁云寨眾人收拾完殘局，見楚承稷馭馬過去，紛紛道：“軍師。”

他們并未乘勝追擊沈彥之一行人，這讓秦箏心中有些疑，不由懷疑王彪先前那話怕不只是虛張聲勢。

那趕來的這只騎兵是何方勢力？

秦箏很快知道了答案。

后那悶雷般的馬蹄聲在慢慢近，楚承稷帶著駕馬往一條狹道跑去，沉喝：“撤！”

祁云寨眾人趕著道上無主的戰馬，齊齊往那邊撤。

林昭騎著一名兵的馬，跟著祁云寨眾人一同往狹道跑時，不解問：“王彪哥，你不是說那是我們的援軍麼？咱們躲什麼？”

王彪一甩馬鞭道：“姑，咱們上哪兒去找這麼一支幾百騎的騎兵當援軍？是軍師讓大哥去南城門那邊引來的兵，制造聲勢嚇退那狗的，不然就咱們此番下山的幾十個弟兄，哪里拼得過狗帶著的那幾百騎。”

拐過狹道就是一山彎，在道上再也瞧不見們，怕馬蹄奔走弄出靜，一行人都在山彎那邊等林堯他們，也方便出了什麼意外能及時救人。

借著月，道上很快出現騎馬飛奔而來的幾人，因為后的兵咬得太，林堯他們來不及駕馬從狹道過來，直接用匕首在馬背用力一扎，戰馬吃痛繼續朝前狂奔，林堯幾人則跳馬滾進了道旁的草叢里，貓著腰借住草叢灌木遮掩往狹道那邊撤。

隨而至的兵們看著方才惡戰后留下的一地兵的尸，臉難看至極。

他們停下了，前方道上卻還有馬蹄奔騰的地聲。

兵頭子咬牙下達了命令：“繼續追！”

幾百騎兵再次向著道前方追去，林堯等人此時也繞過了山彎，他們全須全尾地回來，祁云寨眾人都是一臉喜。

那日盤龍突襲山寨，林昭也算是九死一生，此刻看到林堯，鼻頭不免有點酸，但不是個矯的子，只悶突突喚了句：“哥。”

林堯手把梳得好好的一頭發辮個窩：“你這丫頭，這都第幾次被抓了，以后給我瞎逞能！”

林昭不服氣道：“上次是吳嘯那雜碎我！這回不保住祁云寨了嗎？”

林堯直接給氣笑了：“是你上趕著去送死保住的祁云寨？”

林昭把自己被他抓的發辮理順，悶聲道：“那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阿箏姐姐一人被抓走。”

王彪幫腔道：“大哥，大小姐平安回來就是了，你也別一直訓了。”

王彪跟林堯是兄弟，也把林昭當半個妹子看。

林堯聽林昭那麼說，嘆了口氣，倒也沒再教訓：“咱們祁云寨上下，的確是欠了程夫人一個天大的人。”

林昭想起這些日子和秦箏一起被困在別院，那個當的使出的五花八門哄秦箏開心的法子，不免替們夫妻了一把汗，四下了一眼，沒瞧見秦箏和楚承稷，問：“阿箏姐姐和他相公哪去了？”

阿箏姐姐和那個當的訂過親，阿箏姐姐自己不記得了，相公卻是記得的，這二人不要生出什麼嫌隙才好。

王彪指了指樹樁那邊：“喏，在那邊呢。”

林昭心虛地瞄了兩眼，見楚承稷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挽起袖子出半個臂膀，秦箏半蹲在他旁，正在用布帶給他包扎手臂上的傷口，二人瞧著溫的，不像是有嫌隙的樣子，才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

*

楚承稷用手臂夾住那些長矛時，手上被扎了好幾道口子。

他隨帶著金創藥，秦箏給他灑了藥，又用他撕條的里布帶悉心纏好。

自己落到沈彥之手中數日，他跟沈彥之又有過節，按理說他應該有很多事要問的。

但從道那邊一直到現在，楚承稷一個字都沒提，秦箏不知道他是不打算問，還是想回去后再細問。

想了想，起了個折中的話頭：“相公怎知曉我們今日會被帶出城？”

“今日進城，巧在城外到信差被府的人截殺，誤打誤撞把人救下后，才得知他是為青州知府送信，狀告沈彥之窩藏了你。進城后得知青州知府被抄家，想來沈彥之已知曉信件一事了，我猜他為保萬無一失，會連夜將你轉移，命人盯著別院的向，鎖定是從東城門走后才帶人在此設伏。”

楚承稷嗓音清淡，他一向話，能解釋這麼多，已是罕見的耐心。

夜里山林中蚊子多，楚承稷已經用長劍刺死了一地，怕暴行蹤沒點火把，秦箏目力沒他好，看不見落在自己周圍的蚊子尸，只當他拿著劍時不時往地上只是無聊之舉。

回想他單槍匹馬截道時的場景，仍有些心驚跳，抿道：“你一人應付兵，太冒險了些。”

“兵者，詭道也。”

楚承稷語氣平靜。

能出奇制勝就好，多帶幾個人同他一起正面迎敵，躲不過那些箭鏃，無非是多送幾條命。

每次他說起兵法時，秦箏總覺得他距自己很遙遠，卻又有種他在試著讓自己了解他的錯覺。

這個想法突兀又有些奇怪，一如看到他單槍匹馬和兵作戰時，總覺得他上似乎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秦箏想著事沒再說話，給布帶打好結后，楚承稷將袖子放下來，起去馬背上拿了水壺過來遞給。

秦箏抬手接過時，指尖不經意和他指尖到，一及分，指尖卻發燙。

裝作無事，拔開壺塞喝了幾口水潤后，將水壺還給楚承稷。

還剩下小半壺水，他接過仰頭就著水壺喝了個干凈。

他的結很好看，吞咽時滾結的作莫名，有點讓人想輕輕咬一下的沖。

秦箏看到這一幕，想起自己方才喝過這水壺的水，臉上陡然升起幾分熱意。

慌收回目，暗自告訴自己馬背上只有這一個水壺，出門在外的沒什麼瞎講究的。

喝完水，楚承稷擰好壺塞將水壺放回馬背上。

對面正好也傳來了王彪的大嗓門：“軍師，大伙兒都修整好了，可以上路了！”

那伙兵若是追到東城門，發現他們追的其實是沈彥之一行人，驚覺自己中計后肯定會折回來搜索，他們得快些趕路。

林堯帶回來的幾個人沒了馬，但寨子的人把沈彥之那伙人的馬多牽了幾匹走，他們倒也不用兩人同騎。

秦箏就只能跟楚承稷一道了。

他上馬時，秦箏把外袍還給他，楚承稷眸微沉看著，只說了三個字：“你披著。”

秦箏知道他是好意，但方才坐在馬背上，有他的外袍擋風都還覺著有幾分冷，他只著一件單，只會比更冷。

堅定地搖了搖頭：“夜里降溫厲害，還是相公穿上。”

楚承稷垂眸看良久，接過了外袍卻沒穿，向著出手。

秦箏看出他有些不快，彎起眉眼沖他討好一笑，把手遞了過去。

幾乎是他大掌握住手的瞬間，秦箏整個人就騰空了，穩穩地落到馬背上后，楚承稷直接把外袍從跟前罩過來，將人包得嚴嚴實實的，嗓音沉靜：“你先前披著斗篷，春寒料峭，驟然沒了預寒的，容易著涼。”

不等秦箏說話，他已一夾馬腹跟上了祁云寨眾人。

山寨里的人見秦箏被楚承稷裹個粽子困在懷里，大多都是抿笑，膽子大的說笑道：“要說疼媳婦兒，咱們寨子里還沒人能越得過軍師去，瞧瞧，這跟把人裝兜里有甚區別？”

騎馬走在前邊的回頭看了一眼，也跟著笑了起來。

秦箏在別的事上一向臉皮厚，但在上面皮薄，被山寨眾人笑得臉上發燙。

回過頭去看楚承稷，正好前方路段不好走，馬背顛簸，鼻骨撞上楚承稷下頜，痛得眼冒金星，整張臉也順著那力道埋他頸窩去了，的紅過他結，楚承稷形瞬間一僵，握韁繩的那只手不由得也了幾分。

秦箏本人半點沒發覺，還以為他是下頜骨被撞到了，忙抬手幫他了：“撞疼你了？”

一雙手弱無骨，細膩的指腹在他下顎.挲著，努力回過頭來看，因為方才撞倒鼻骨激出了生理的眼淚，一雙明澈清亮的眸子在此時看來霧蒙蒙的。

楚承稷面更冷了，抓住皓白如霜的手腕按回了襟里，開口時嗓音微啞：“沒有。”

他握著手腕的力道有些重，角抿，像是在努力克制什麼，緩了好一會兒才松開，幫了鼻骨，問：“好些了嗎？”

秦箏沒那麼矯，就是當時撞懵了一下，雖然鼻骨還是有些發酸，搖搖頭道：“已經沒事了。”

楚承稷便收回了手，二人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他懷里暖融融的，靠著他仿佛是靠著個大火爐，夜風涼意都消散了不，嗅著那令人安心的雪松香，秦箏只覺陣陣困意來襲。

強撐了一會兒，但上下眼皮打架打著打著還是合上了。

楚承稷著平緩的呼吸，輕輕一扯韁繩，讓座下戰馬的速度慢了下來。

已經過了好幾重山，又有夜掩蓋行蹤，追兵應該追不上來了。

他垂眸看著秦箏恬靜的睡，淺聲低喃：“這些日子沒好好睡過麼？”

十幾里山路走完還得換水路，林堯他們先到停船的地方，等了半刻鐘才瞧見楚承稷駕馬慢悠悠走來。

林堯本想打趣幾句，問他們慢眾人這麼久是干嘛去了，瞧見秦箏直接在馬背上睡著了，不免一臉驚愕，低了嗓音問：“路上睡著了？”

楚承稷輕點了下頭，其余人見狀也自發地放輕了手腳上的靜。

大概是嗅到了悉的味道，秦箏睡得很沉，楚承稷抱下馬時都沒醒。

林堯看著楚承稷作輕抱著秦箏上船，了手臂上冒出的皮疙瘩，同王彪道：“被人拴著的男人真可怕，老子這輩子都不可能為哪個人做到這份上，還是一個人自在。”

林昭路過時朝天翻白眼：“你這輩子要是能給我娶個阿箏姐姐這樣的嫂嫂回來，我以后見面就給你磕三響頭。”

這兄妹二人拌，山寨里的人早已見怪不怪，陸陸續續上了船。

***

那支騎兵對著沈彥之一行人窮追猛打，終于抵達東城門要來個前后夾擊時，東城門燈火通明，他們才看清自己追了一路的竟是沈彥之。

沈彥之本以為后的追兵是各大山頭勾結起來的匪類，看到是南城門的騎兵時，險些又氣得吐出一口來。

他帶著百來十人逃得這般狼狽，竟是中了對方的計！

想起秦箏向著楚承稷決絕而去的背影，心口又是一陣劇痛。

這痛比起當初悔婚、從東宮逃出后下落不明時帶給他的痛苦還要強上千百倍。

那時候他知道還在等著他，哪怕他活得跟行尸走一般，只要想到還在等他，哪怕是地域，他也去得。

但現在，轉投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那個人還是楚承基！

一氣在腔里翻涌，沈彥之自己都分不清那究竟是怒還是妒，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一片，口窒悶，四肢百骸像是被灌了鉛石，猙獰的黑恨意順著流在里延。

他角帶著跡，用力攥了自己口的襟，似乎這樣就能減輕幾分心臟傳來的鈍痛，暗沉沉的眼底看不見一亮，蒼白的面容上卻浮起一抹脆弱的笑來。

選擇了別的男人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殺了便是。

殺了那個和楚基長得一模一樣卻又不是楚基的男人，就會回到邊了。

回府后大夫給沈彥之診脈，讓他好生休息，沈彥之卻讓親衛尋來兩堰山的地圖。

他的護衛陳青重傷不能下地，別的親衛還不清沈彥之的脾，勸道：“世子，夜深了，您先歇著，明日再看吧。”

沈彥之冷笑：“本世子明日就要攻打兩堰山。”

親衛瞪大了眼：“明……明日只怕調兵令已經送來了。”

沈彥之指尖發力，生生折斷了一只狼毫：“那就讓調兵令晚到幾天！”

無外乎閔州失守，可閔州隸屬李信，還是落淮王囊中，與他何干？

盛怒中頭一陣陣疼，沈彥之卻無比清醒。

郢州陸家在此時聯手淮王攻打閔州，明顯是想調走自己手中這三萬兵，他一走，前朝太子聯合了青州城的山匪，拿下青州城有如探囊取！

屆時連丟閔州、青州兩大州府才是得不償失。

沈彥之按著額角沉聲吩咐：“去查，前朝皇室的辛，特別是關于前朝太子的，一樁不地給我查出來。”

今夜出現的那個人，肯定不是前朝太子。

阿箏會被那樣一個人迷不怪，但這不代表那個男人不該死！

***

兩堰山。

船靠岸時已是后半夜，船上的人放信號彈示意是自己人時，秦箏才被信號彈炸響的聲音給震醒了。

睜眼發現自己躺在楚承稷懷里，一抬眸就能看見他線條完的下頜和漫天星河，這實在是太像夢里的場景，秦箏大腦宕機了一秒。

楚承稷耐心等了一會兒，見沒起的意思，緩聲道：“下船了，回去再睡。”

意識全部回籠，秦箏想起自己是在馬背上睡著的，連忙一骨碌爬起來。

自己不免都震驚，究竟得心大什麼樣才能在半道上直接睡著了？平時警惕心也沒這麼低啊。

秦箏有些自閉，不敢看楚承稷，暗自腹誹還好帶著的不是旁人，不然被賣了都不知道。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秦箏猛然驚覺，自己潛意識里已經這麼相信楚承稷了麼？

上山后走在崎嶇山路上時，時不時又抬頭看一眼楚承稷，神微妙。

回到山寨后，他沒再戴面，溶溶月下，那張臉可以說是清滟獨絕。

秦箏又一次抬眼看他時沒注意腳下，險些摔倒，好在楚承稷及時手扶住了。

他斜一眼：“看路。”

握著皓腕的大掌倒是沒松開，似要帶著平穩走過這段崎嶇山路。

秦箏落后半步跟在他側，看著他握著自己的手腕，不知為何，又想起他在馬背上問的那句“跟我走嗎”。

晃了晃被他牽住的那只手腕，小聲道：“我跟著相公走啊。”

這話像是在回答那句“看路”，楚承稷卻腳步一頓，握在手腕上的力道陡然變重。

他居高臨下看過來的那個眼神，看得秦箏心尖發。